第33章 、奸臣之妻5

今夜星子稀疏, 月亮到是很圓。

前方的路不算暗,還掛著兩個圓燈籠,便是夜裏也不算黑,沒覺得害怕。

回到村口, 雲大郎停下, 祝京墨的家是在往左邊方向與他們相反, 雖然同為一個村但村很大, 當初還是各地逃荒來組成的村落,這裏不同姓的很多, 自然也會有通婚。

雲大郎本想送回到家門口, 但祝京墨給拒絕了,表示不用那麽麻煩, 幾步距離而已他走著回去就行, 況且要確認的事情已經得到答案,沒必要再待著。

他撐著手下驢車後背好包袱,抱拳道, “今夜多謝雲大哥和雲姑娘, 祝某感激不盡。”

“這有什麽要緊, 順路的事。”雲大哥擺擺手, 覺得讀書人說話就是文縐縐的。

看著祝京墨離去背影, 雲大郎拉著繩子, 回頭看向雲詩晴,見她沒有再次瘋狂,雲大郎是鬆了口氣,他覺得現在就很好, 小妹也能有其他選擇了,沒必要再盯著祝京墨看, 這要是不成很難收場。

“大哥,快點回去吧,還要準備明天帶去縣裏的粉。”雲詩晴裝作不知道雲大郎眼裏的意思,轉移話題的說。

他們在鎮裏租有房子,三哥三嫂他們在住,故而回來的時候大嫂順便留在鎮裏沒有一起回村,明天一早要幫忙賣朝食。

這一打岔,雲大郎也沒有多想,趕著驢回家,想到今日掙的錢,他就是樂嗬嗬。

家中還在亮著燈,往常天一黑都是各自回屋的,什麽家庭啊敢一直點蠟燭照明。

但隻要是算到休沐日子,祝老爹和祝大娘都是亮著燈等小兒子回家,就怕夜太黑小兒子看不見路,還溫著飯菜回來就能吃。

“叩叩叩——”祝京墨站在門前,抬起手敲了敲。

“誰啊,是不是五郎回來了!”裏頭很快就傳來祝老太的聲音。

“娘,是我。”

確認是五郎的聲音,祝老太連忙開門,露著張辛苦滄桑的臉,發間有了銀絲。

“五郎,快點進來,咋回到家還傻愣愣站在外麵。”祝老太笑嗬嗬的拉著他進去。

摸著五郎的手骨頭明顯,老太太就是心疼,“瘦了,也長高了,五郎在書院累不累。”

“不累。”祝京墨一笑,淨挑著好話講,“爹娘你們在家勞作才是最累的。”

這話任誰聽了都高興,更別說是祝老太了,笑嗬嗬的眼角都是褶皺,瞧著都年輕好幾歲。

祝老爹身為一家之主,情緒沒有表現明顯,但眼裏是開心的,見家裏其他人聽到動靜也出來了,他看向老大媳婦說,“把廚房溫的飯菜拿出來,再不吃就要涼了。”

其他人各有心思,但祝五郎是二老的心頭寶,家裏頭幾個兄弟也是把祝京墨看得很重。

特別是祝大哥更是在心裏把祝京墨偷偷當成兒子照顧了,畢竟祝京墨出生的時候他已經十四歲,自小就是將祝京墨放在後背背著長大的。

“誒,爹。”老大媳婦點頭,手腳麻利端放著還煮了個雞蛋,很得到祝老太認可,這讓家裏其他三個妯娌撇嘴,大嫂就會討好爹娘,可誰讓大嫂是長媳受待見呢。

祝大哥拍了拍祝京墨的肩膀,很是欣慰說,“五郎在外麵過得辛苦了,讀書雖然重要可別忘記了好好休息。”

祝京墨托著手,溫聲道,“我知道的大哥。隻是讀書之事講的是持之以恒,稍有鬆懈就跟不上同窗步伐。且今年八月有科考,夫子說我這次可以下場試一試,所以我更要努力溫習,好不辜負爹娘和兄長嫂子們的付出。”

如此好話一來,便是其他幾房心裏聽著都很舒坦,他們會無怨無悔的支持五郎讀書,除了是希望考上功名後能跟著一起過好生活,也是因為五郎本身不驕傲知道感激,否則養出個白眼狼,是誰心裏都憋屈。

“夜已深,爹娘你們都去歇息,田地裏勞累一天正是最困倦的時候,有什麽事我們明天再說。”祝京墨見他們是披著衣服出來,貼心的又是說道。

祝老太轉身就是趕人,板著臉時頗為凶悍,“好了都聚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去睡,明天誰敢起不來就扣糧食!”

祝老太的威嚴很重,她的脾氣都是潑辣的,可看向祝京墨時又是溫聲細語的口氣,“五郎舟車勞頓回來也是累了,你吃了晚飯就歇息,老大,廚房的熱水溫好沒有。”

祝大哥轉頭就走,“已經在熱著了,我這就去幫五郎打好。”

祝京墨想攔都攔不住,大家早就習慣了祝大哥對小弟的寵愛,各回各屋的說話。

祝家老夫妻一個端著麵,一個幫拿著包袱送祝京墨進他的屋子,也是最敞亮的,隔間用來做書房,裏麵的書幾乎都是祝京墨背下來後自己抄的,買太昂貴。

“五郎,你吃了洗洗就睡,我和你爹就不打擾你了。”祝老太麵對小兒子這個讀書人時還是有些別扭的文氣。

想她程翠花潑辣一輩子了,沒想到生出個白白淨淨,都是挑優點長的俊秀兒子,還是個厲害的讀書人,現在走出去她都是腰杆子挺直,身為秀才的娘可不能出門就罵髒,免得丟了兒子的臉。

祝老爹話少,基本上老伴兒說什麽就是什麽,他對五郎也放心,知子莫若父,他和祝老太有濾鏡不同,深知五郎心思深得很,全家心眼子都沒他多。

但出門在外的,他們還都是地裏刨食的農家,沒點心思可活不下去,男人嘛有謀劃才能成事,他知道也不說,算是背後默默支持著。

“爹娘,等等。”祝京墨從包袱裏摸出個陳舊錢袋子,回身叫住了他們。

“這是我在外麵抄書掙的錢,爹娘拿回去給家裏補一補,春種就要開始了我可能也很忙,沒時間回來幫家裏,隻能給你們補一補,還望爹娘莫怪孩兒沒能歸家盡孝。”

祝京墨走上前將舊錢袋子遞給了祝老太,並擺著愧疚表情,好賴都給先說盡了。

祝老太一聽,腦海裏回想一遍會不會有人在五郎麵前說了什麽話,發現沒有這才放心。

祝老太不讚同的說,“你這孩子,好好讀書就是你要做的事,家裏有我們操心,你跟著擔心什麽勁!”

“你娘說的對。”祝老爹是幹農活的一把好手,家裏幾個兒子也能幹,日子還真不算差,否則當初也送不了祝京墨去讀書。

雖然後來祝京墨自己抄書也能掙得些錢沒有全都靠家裏,可剛開始確實是挺難的,天賦再好也需要練啊,光是買筆墨紙硯都花費不少,每次都是要省著用。

祝京墨長得俊秀,笑起來好看說話也動聽,“爹娘和家裏人照顧我,但我也不能什麽也不理會,你們且放心,我多接些抄書的活,還是能養得了自己的。”

他也沒有一味的說,還是帶著不安和愧疚,“隻是攢下來隻能幫助家裏那麽多,還望爹娘不要嫌棄我百無一用是書生的好。 ”

“誰!我看誰敢說我兒,看我程翠花不撕爛他的嘴!”祝老太就是拉長著臉很是刻薄,祝老爹的臉色也不好看。

“沒有誰說我,爹娘莫要生氣。”祝京墨解釋,“夜深了,爹娘先回去歇息吧。”

“五郎…”祝老太還想把錢袋子還給祝京墨,但是被他抓著手給收起來。

“娘相信我,我在外頭能掙到些錢的,爹娘在家好好照顧自己,吃喝穿的也別省著,至於哥哥嫂嫂那邊還要有勞爹娘替我給個答謝。”祝京墨送著他們回到屋子。

祝老太還想再說,可祝老爹沉思一會兒吭聲了,“行了,五郎既然這樣說你就收著吧。”

祝老太無法,但話上叮囑,“誒,那娘就收下了,五郎要是需要就和娘說,可別臉皮薄,知道嗎。”

“知道了,謝謝娘。”祝京墨微微一笑,他幫著關上門,轉身回屋時祝大哥已經打好水了,溫度好著,等祝京墨吃完洗漱也不會亮,剛剛好。

祝大哥還打掃屋子,回頭看向祝京墨的催促,“五郎,你快來吃,麵都要坨了。”

要不是現在五郎長大,祝大哥都想端著飯碗去喂了,唉,小弟長大了,他自豪又是失落。

“大哥坐下一起吃吧,這一碗麵很多我也吃不完。”好似在麵對他,祝京墨的笑意真實不少,眼底背後有著淺淺溫度,看得祝大哥心裏熨帖。

祝大哥嘮嘮叨叨,“咋吃不完,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我能不知道嗎,你趕緊的吃,我晚上已經吃過了再吃就是浪費糧食。”

祝京墨無法,隻好坐下來,但也翻出包袱裏的一個小包裹給他,“這是我在縣裏給你帶回來的酒,還有小菜,大哥拿回去嚐嚐味看怎麽樣,要是味道合適了我下回再帶。”

“傻小子,酒多貴,兜裏有幾文錢就亂花。”祝大哥咧嘴一笑,黝黑的皮膚顯得牙齒很白,眼裏是感動的,這小弟沒白養。

“沒花幾個錢,況且我讀那麽多書也是能靠書掙點錢補給的,大哥就別推脫了。”

祝大哥知道他的為人,既然是能拿得出來就證明還有,他也不再假客氣的拒絕。

“行,那我就厚臉皮給收了。”等五郎回書院時,他再叫媳婦多備一些餅幹和閑錢給,讀書多耗錢啊,五郎就是報喜不報憂。

祝大哥離開屋子,“你先吃著,我就不嘮叨你了。”

祝京墨淺笑相送,等門關閉,他的笑意一寸寸收起來,冷冷看著這碗用料豐富的麵。

真沒趣。他心裏想,但回來這一趟也是告知後麵不再回,無事不用去縣裏找他。

雖然他有的是辦法斷了他們繼續找他的念頭,但現在還不是時候,起碼在高中之前不行。

以後就留在縣裏吧,先租一間破爛的屋子掩飾好找機會認識虞姑娘,就是可惜他的錢財目前還無法拿出來送給虞姑娘過好生活,起碼等要考上了舉人。

但虞家門庭好,虞姑娘也不差這點錢財,如此就好了,虞姑娘不需要受苦受累。

祝京墨可沒有因為虞家門庭太高他無法匹及而自怨自艾,相反還希望更高點,這樣虞姑娘就能過更好的生活。

至於他…總有一天會成功站在她身邊的,但在此之前可不能讓虞姑娘被旁人捷足登先的摘下仙子的芳心了。

祝大哥回到屋子,他媳婦將最小的孩子哄睡好,見丈夫拿著一包東西,她好奇接過。

打開來看,是一瓶酒,還有兩包小菜零嘴,還有幾塊碎銀,她有些詫異的看向祝大哥,繼爾就是驚喜,“五郎給你的吧,我就說五郎知恩圖報,當年開口救下他是對的。”

丈夫對五郎好,比幾個孩子還要上心,她當然吃味了,可還是有長遠目光的。

等五郎真的高中,她的幾個孩子將來都能有個好前程,自然是要當好大嫂了,反正爹娘也是這個意思,她隻是順著他們來,怎麽也沒吃虧,還占便宜了。

祝大哥板著臉提醒,“我和五郎是親兄弟,你嘴巴緊一點別在五郎麵前提起什麽救命恩情的事。”

“知道了知道了。”祝大嫂知道丈夫的脾氣,她將三兩碎銀收好,不甚在意的咧嘴,“五郎那時候就三歲,還沒到記事的年紀,而且還發起高燒,能記得什麽,也就你一直擔心被他知道。”

“你不懂。”祝大哥搖頭,臉色沉著頗為凝重,“你以為這三兩碎銀那麽好拿的嗎。”

正放到牙齒下咬的祝大嫂聽著就是一懵,看向祝大哥,“不是,你這話是啥意思?”

“我總覺得,五郎是一直在記住那件事。”祝大哥心裏沉甸甸,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既有心虛又有愧疚,但做出的選擇也是無奈之舉,索性五郎命大自己跑回來了的。

“怎麽可能,你想多了。”祝大嫂擺手,“疑心疑鬼的,要是五郎記住了還能給你錢給你酒?我可不信,而且這是爹娘的決定,又不是我們,五郎真要恨也是恨爹娘…”

她嘀咕著,可是在祝大哥投來的眼神下就是一個激靈的閉嘴了,起身將錢收好,總之不管怎麽樣,錢到她手中就是最好的。

祝大嫂藏好錢又是嘴碎的低聲猜測,“但是你說,五郎那時候就三歲的年紀,獵戶進到深山裏都不能保準活著出來,五郎他居然還能全頭全尾的活著…你說,會不會是…被那個附身了?”

她都把自己給說害怕了,抖了抖身體覺得陰森森,好似有一陣風發刮過。

祝大哥瞪了她一眼,“你亂說什麽!五郎是祖宗保佑福大命大!”

“行行行,都是我亂說,你心裏別偷偷這樣想就行了。”祝大嫂還是畏懼丈夫的,她縮著肩膀沒敢再看,但也很小聲的反駁了句。

能不奇怪嗎,那麽小的一個孩子能自己跑回來,不過老祝家也沒什麽讀書本事卻突然出了個讀書人,看來還真是祖墳冒青煙了,希望這青煙能冒到她兒子身上,可別讓五郎一個人給獨占了。

小叔子發達和自己親兒子發達能一樣嗎,她做夢都在想是她兒子考上秀才考上舉人。

祝大哥喝著悶酒,思緒飛到十幾年前也就是祝京墨剛三歲,他也剛成婚的那一年。

同一亂想的還有祝老爹和祝老太。

祝老太打開錢袋子,看見裏頭的三兩碎銀也是驚得燙手,一家子一年到頭攢的錢可沒比這多多少,可五郎一給就是給三兩。

錢好是好,可這三字,卻勾起她一些不好的回憶,好像是故意的一樣在提醒他們。

“老伴兒,你說,五郎會不會記得當年的事?”祝老太有些心慌,她這些年沉浸在最寵愛小兒子的世界裏已經習慣了。

人啊總以為時間一久就能淡忘,實際上刻在腦海裏,光是想起來就害怕。

祝老爹斜睨了她一眼,“別亂想,五郎那麽小,怎麽可能記事。”

“是的,肯定是的。”祝老太撫著胸口,她安慰自己肯定亂想的事。

“行了,睡了。”祝老爹吹了燈。

他躺在外邊,側著身子,眼睛卻沒有閉起來,透過黑暗看向窗外的一點明月亮光。

好像在搜尋十幾年前大雨夜時五郎跑回來敲門喊著爹娘的那一晚。

那時候…他也不知怎的就鬼迷心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