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她一直盯著宿寧的表情, 看他會不會震驚或是遲疑，但出乎意料的，宿寧看起來很平靜, 他搖了搖頭, 道：“你不了解明錚。”
“他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別這麽說他。”
紀雪不語。
但看樣子她是不信的。
宿寧看她這樣子, 知道自己口頭解釋也沒什麽用，隻是最後問了個問題：“事情結束了，你要和我回公司嗎？光影娛樂現在依然歡迎你回來，我的承諾也作數。”
“我不知道, ”紀雪道, “等我想想吧。我還有點事情沒有處理幹淨。”
宿寧點了點頭, 道：“可以。”
他站起來準備走，最後又道：“說起來, 公司也沒給你道過歉，對不起。當時那個時候應該保護好你的，沒做到這一點, 是公司的失職。”
紀雪一怔, 隨後像是自言自語道：“那時候, 誰知道呢。”
宿寧：“你有需要的話, 隨時再聯係我吧。”
然後他就離開了。
宿寧走離咖啡廳不久之後, 就看到有車來接紀雪，他認得出是呂斐的車，車邊上那個人是呂家的管家, 上次來接醉酒的呂斐的, 在車邊上，微微低著頭和紀雪說話, 請她上車。
紀雪上去之後，那輛車很快開走了。
這或許就是她沒處理完的事情吧。
呂家至今也沒對外說要解除婚約。
這件事大眾的關注度絕大數都在廖遠思身上，紀雪從頭到尾都是娛樂圈小透明，就算有人記得她的名字提了出來，因為宿寧他們安排的流媒體引導，會把女孩子的名字都帶過去，不要被提起，她受到的影響已經盡可能縮小了。
宿寧在回去的車上想到這件事，一直都眉頭緊鎖，到家之後，看著空****的房子，又微微歎了口氣。
沈明錚不在。
他沒有和紀雪說，沈明錚因為這件事已經坐昨天晚上的飛機去了首都沈家。
因為這事弄得太難看，而且還涉及到自己身邊的人，老爺子發了大脾氣。
Allen已經回去了，這件事他走投無路，怎麽都會扯沈明錚下水的。
明麵上，這事是Glory粉絲挖出來的，暗地裏，是紀雪一手策劃，沈家這種手段，要說完全查不到她也不可能。
但紀雪首先如今還是呂家已經訂婚的小兒媳，沈家呂家不同圈子，如今不能把紀雪怎麽樣，哪怕她真的完全脫離呂家，宿寧也要護著她。
所以這趟沈明錚非回去不可。
這種時候，宿寧還不能跟著他一起去，尖峰大亂，海城文娛圈還有不少人在觀望事態發展，光影娛樂和沈氏影業兩家公司都需要人坐鎮。
Glory新專還在宣傳期，大紅的組合還要繼續發展，宿寧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他是很相信沈明錚的，但難免擔心。
沈明錚獨自再回到沈家位於首都的大宅之時，心裏也在想宿寧。
他摸了摸自己手指上的婚戒，這樣就能稍微安定下來，繼續往前走。
大門打開，再向前，是仿造搭建的蘇式園林，繞過那座兩人高的假山，沈明錚就聽到裏麵茶盞被摔碎的聲音。
“你們竟然敢……！”
“一群混賬，膽大包天！”
沈明錚進去之後，正看到Allen從椅子上滑下來，差點跪在地上。
他身邊還圍著許多人，大多是沈家的親戚，有人在求情，見沈明錚進來，場麵裏先是寂靜了一下，隨後有人尖聲道：“就是他！就是他，為了在家裏爭權奪利，指使人搞出來的事情！”
沈明錚走進來站定，沒理他們，先給老爺子低了低頭簡單行了禮，陳滔給他找了把椅子坐下，他才開口道：“你們這個時候把髒水往我身上潑，有點遲了吧。”
“沈明錚，你敢說不是你的人搞的事情！”
“不是，”沈明錚語氣平常，“而且宿寧在之前反複提醒你兩次，那電影別上了，你聽沒聽？首映會紀雪就在宿宏達旁邊，你腦子裏隻有宿宏達的差評，好像我們針對你，實際上廖遠思自己都不敢說，呂斐的那位未婚妻恨極了他吧。”
Allen一雙眼睛狠狠盯著沈明錚，又道：“那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能影響那些媒體的，你還不幫我，還讓那些人帶頭罵！”
“蠢貨，我必須在表麵上幫你，才算是幫沈家嗎？”沈明錚道，“你的營銷話術在這種事情上根本就不管用，不讓大眾發這回氣，這件事過得去嗎？”
他幾句話就把事情撇的幹幹淨淨，但Allen知道這件事和紀雪有關，嘴裏罵著不幹不淨的，半點紳士樣子都沒有了。
沈明錚不想聽他這樣辱罵下去，開口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以為這件事錯的是紀雪？不，錯的是你們。”
“最錯的是你們當初得罪了人，還以為這是普普通通就能打發的人，沒想到現在人家成了呂家的準兒媳，搞回來弄你們一個措手不及。輸了，就要認。”
“紀雪宿寧今天已經見過，對方原就是隻想報複廖遠思，現在已經收手了，紀雪背後還有呂家，我們是想好好談的，最好化幹戈為玉帛，這樣對兩邊都好，還能緩和關係，你是不是要真鬧到兩邊無法收場才罷休？”
對麵一下不說話了，隨後又有人不甘不願地道：“那，我們家的損失，她就……”
“一個廖遠思而已，沒了就沒了，娛樂圈這麽多人，換個人捧就是，以前也不是沒有賠錢的項目，再賺回來就是，”沈明錚道，“倒是你，一出事就跑，海城那邊的爛攤子，都是我和宿寧出麵收的尾，現在我回來，你竟然還怪我。”
“《無雙圖》合作的特效公司技術國內頂級，人家背後也有人，因為你這電影上不了，不知道賠了多少，正在氣頭上，你倒是轉頭就跑到首都來了，是宿寧去主動拜訪，說以後還有生意合作能做彌補，這才沒鬧崩。”
“還有談好排片砸了宣傳費的院線那邊的經理，電影突然下檔，你知道人家多難做？別人之前給你走關係不花錢不花心思嗎？是宿寧反應過來去聯係的，還主動提了補償，這都是他掏自己腰包頂著的！”
“我倒是要問問，這件事到底是誰害了沈家？出了事之後頂不住，差點敗壞整個家裏的名聲？”
Allen是這樣的性子，一遇到事就是跑。
沈家許多人是這樣的，金玉堆裏養出來的，權力地位和資本天生就有，這種人賺錢太容易了，畢竟基礎在那裏。
但倘若真遇到什麽不如意，他並不一定會處理，之前被江辰灃搞了第一件事也是出國，現在聽著這話才反應過來。
國內頂級的特效公司，以及電影院線那邊的經理，這種人脈和資源能搭上都很不容易，他是有交代尖峰那邊的人去安撫，但現在公司高管都亂成一團，怎麽搶的過宿寧。
他們這哪裏是幫忙善後，這是活生生從尖峰手裏搶現成的資源……！
Allen一口氣沒上來，掙紮著想站起來反駁，但是他怎麽搶得過有備而來又在如今占了上風的沈明錚。
“你非用廖遠思這種人，又管不住他，這是你沒本事，處理不好後來的事情，更是無能，”沈明錚道，“更別說還暗地勾結老爺子身邊的人，你心裏到底計劃著什麽，以為沒有人知道嗎？”
打蛇打七寸，他知道這件事最讓沈家這位掌權者生氣的點在哪裏。
——Allen找人私下搞這種賄賂收買老爺子身邊的人，沈安唐不知道，而且這件事已經持續有一段時間了，他居然一直都沒有察覺。
Allen還想反駁，張嘴道：“沈明錚胡說，他是、他是趁亂想搶……”
“你是想說，明錚搶你的資源？”沈安唐沉著聲音，“但是他做這些事之前，都知道要和我提前說，我同意，他才去做的。”
“你怎麽就敢暗地裏做呢？”
Allen是有野心的，依靠著本家的資源弄了不少好處，倘若一般的事情，沈安唐是不在意的，但手都伸到他這裏來了，沒有人能忍。
這才是他暴怒的原因。
輿論譴責，她人血淚，電影賠錢，甚至尖峰整個完蛋，沈安唐通通不在乎，他最在乎的是自己在家裏的權威被挑戰。
下麵倒還有人沒想清楚的，聽著老爺子的意思已經心生絕望，急起來口不擇言：“您別聽這外來的雜種在這裏挑撥離間，我們家孩子在您身邊都多少年了，從來都沒有異心，他……”
沈安唐一聽這話，把手邊的另一個茶杯也砸了過去，沒有扔在地上，而是正中Allen的左臉，像是砸中了他的眼睛，血流如注，他發出一陣又一陣地慘叫。
“誰是雜種？！”
沈安唐陰著一張臉，道：“怎麽，他回來之後，一直在背後這樣罵，是吧？怎麽，我唯一的血脈，好不容易找回來了，在你們眼裏，就是雜種是吧？都敢說到我眼前來了！”
他並非心疼這個外孫。
沈安唐是感受到危機了，以至於他要把所有不聽話的人都教訓一通，以前這些人也在背後叫，他不是不知道，但現在“雜種”這個詞聽著就那麽刺耳。
沈明錚坐在那裏沒動。
他在沈家呆得越久，越理解為什麽自己母親會拚命逃離這樣的家族，哪怕在一座小城躲藏一輩子，到最困難的境地，她也不想回去。
並不是僅僅因為愛情，她在這樣一個人身邊呆不下去，沒人願意在一個真正的獨/裁/暴/君身邊呆著。
他走進這個廳的時候，連陳滔都忍不住緊張，像是踩在刀尖上。
但沈明錚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這些人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那邊找人頂罪，自然有後續等著他他們。
逃不掉的。
惡龍做下的事情，如今要用他們惡龍的方式來解決。
Allen傷了眼睛，今天還被故意拖著沒送醫，老爺子是鐵了心給他個教訓，他的那隻眼睛怕是要保不住了，那一脈的人都過來求情，但沈安唐不為所動。
來的人越多，就顯得站在那裏孤零零一個人的沈明錚越合他心意。
沒有人為沈明錚說些什麽。
沈安唐這輩子都子嗣不旺，他不是沒嚐試過，但最終還是沒生下什麽孩子，唯有一個跑掉的女兒，也僅僅留下沈明錚。
要說這件事沈明錚完全是無辜的沒對Allen落井下石，沈安唐自己也不信。
但不管怎麽說，這個孩子在家裏唯一的依靠就是自己，沈家其他的支脈都有自己的培養後輩，沈明錚和他們全都搭不上。
他結婚還找了宿寧，光影娛樂如今再紅火，那位也是沒什麽根基和背景的，拿到的那一點遺產在沈安唐眼裏也是小錢而已，再怎麽折騰，這兩位能翻出什麽天？
就算要奪沈家的位，最好的選擇就是依靠自己。
以前沈安唐能掌控全家，下麵這些後輩在他眼裏都沒太大差別，現在因為這件事，他驟然感覺到自己的老去，再不是年富力強那時候。
一旦產生對比，沈明錚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了。
有能力，有想法，又合他的心意。
沈明錚在沈宅呆著的這段時間，眼見著老爺子氣漸漸順了，廖遠思那些事情在輿論上也告一段落，沈家內部也做了許多調整，很多人也老實了很多，不敢對著沈明錚再說什麽了。
Allen後來被送醫了，但如今以治傷為借口，一直被鎖在醫院裏。
他鬧過一陣，想走，想出國，被沈安唐放到精神病院呆了兩天，回來就不鬧了。
他是老爺子拿來立威的，輕易不會放出來，沈明錚上次還有心去看他一眼，他沒瞎的那隻眼睛裏隻有空洞的光，看見沈明錚也沒什麽反應，不過沈明錚還算好心，他去的那天，醫院給的餐是比較好的，能給他吃頓飽飯。
至於之前和老爺子身邊那個人，廖遠思獻媚的那一位，被發配走了，在沈明錚的影響下，被送去了港島的沈氏分部。
港島那邊的沈氏分部是整個家族最獨立的一個，平時不怎麽聽本家吩咐，畢竟隔著這麽遠呢，那邊的文娛圈也自有地域特色。
最重要的是，那邊的掌事人和老爺子身邊這位曾經是結過仇的，據說年輕時被他害得差點連命都沒有了，連帶著和沈安唐的關係也不夠好，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來往了。
老爺子把這個人送過去，是想著收攏權力，和港島那邊重修關係的。
這其中少不了沈明錚的提議。
那位是作為求和的“禮物”過去的，在那邊會被折磨得多慘，就是他的命了。
惡人自有惡人磨。
尖峰經紀受到衝擊，但是沒有倒，畢竟是這麽大的公司，沒有那麽容易就沒了，受到些衝擊而已，老爺子有意把那邊交給沈明錚。
但沈明錚知道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
沈安唐多疑這種事情是把雙刃劍，會對著別人，也會對著他。
“我老了，家裏這麽多事情，管不了這麽多，海城那邊也遠，”他道，“我找個人幫你吧。”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正在和沈明錚下棋，他執黑棋，沈明錚執白旗，隨後又下一黑子，道：“朱嵐，是個很好的幫手。”
說是幫手，實際上是他安插在海城圈子裏的眼睛。朱嵐，和陳滔一般年紀，四十歲左右，做過老爺子一段時間的秘書，現在是非常著名的製片人，經手過很多成功的電影和電視劇製作，在圈子裏地位很高，也是沈安唐的心腹。
海城這麽大一塊市場，肯定得找人盯著，以防止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沒有意見，朱嵐來海城，我非常歡迎，”沈明錚道，“不過講到公事，我恐怕不久後也要和您道別了，家裏這些事情都處理完，我是時候準備回去了。”
沈明錚的圍棋是上輩子學的，他為了琢磨一個“棋癡”的角色學了很久，如今也下得很不錯。
老爺子看了眼棋盤，戰況焦灼，分不清勝負，一時便沒有落子，問道：“這麽急？”
“公司事情多，”沈明錚道，“太久沒回去也不行。”
沈老爺子看了他一眼，道：“除了正事，心裏還掛念著宿寧吧？”
沈明錚心頭一緊，沒說話，但對麵沈老爺子接著說了下去：“我知道你在這裏也是不是給他打電話，你們新婚不久，早點回去見他是人之常情。”
沈明錚和宿寧打電話通視頻是避著的，但這棟宅子裏沒有東西躲得過沈安唐。
“回去吧，”他道，“別緊張，你心裏有掛念，這是好事。”
隨後沈安唐看了看這盤棋，招呼人進來收好，又笑著道：“那這盤先留著，等你下次來，我們再接著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