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梁總深知現在的宿寧可不是以前的宿寧。
他表麵上還是很禮貌地做了一些安慰, 但是看沈淮和江辰灃那樣子，越看越不對，於是並沒有在此多呆, 轉身就走了。
梁曉亮隻覺這一趟真是沒來錯。
什麽揍人不揍人的, 甚至沈淮退出節目以及網絡上那點鬧得沸沸揚揚的緋聞都不算大事, 畢竟再怎麽說那都隻是一個額頭吻而已, 但這種態度卻細思極恐。
沈淮是什麽人，梁曉亮很清楚。
此人最為裝相，無論去哪裏都不會放下他那副所謂溫文爾雅的皮囊，眼下卻已經被逼到裝都裝不起來了, 臉上那陰沉的樣子就跟滴出了黑水一樣。
梁曉亮不是純粹的八卦, 那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個人愛好, 他之所以在初舞台結束之後根本沒把這什麽S不S的放在心上，而是匆匆和自己的練習生打過招呼就趕到這裏來, 是明顯嗅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就像是鯊魚聞到了血味。
光影娛樂和沈氏影業的關係確實變得不好了，沈淮絕對有所圖謀，他可以確定, 這會撼動整個海城的圈子, 自然也會在某種程度上波及到離海城不遠的貴江。
一直以來, 娛樂圈內的公司按地域也有自己的小圈子。
麒麟公司在貴江發展, 不僅在偶像行業內位列頂尖, 在貴江整個圈子裏也是一霸，說一不二，地位無人動搖, 旁邊不遠的匯關, 有以藝人經紀為主營業務的尖峰經濟，但海城那個圈子是多足鼎力的態勢, 海城這邊到底是什麽情況，梁總一直密切關注。
一開始，光影娛樂、沈氏影業是老牌公司，兩家公司聯手，一直穩坐海城圈子的頭把交椅。
但近幾年發展壯大的公司很多，主要是因為海城這邊五年前發布了文娛行業的政策傾斜，城市周邊大型影視城、供以開展大型演唱會的體育場以及相關配套基地也宣布落成。
偶圖四現在用拍攝場地就是當時文娛基地的一部分，於是江海傳媒近幾年重點發展並迅速膨脹的娛樂圈部門，還有幾家行業龍頭的分公司或子公司及幾家新成立的勢頭正好的中型公司在此落戶，比如說偶四播出的橙子視頻，就是某家互聯網巨型公司的子公司。
海城的這個小圈子地位越來越高，但同時，新舊勢力競爭漸漸白熱化了起來。
前兩年，老宿總一死，海城圈子裏的變化就更大了，甚至可以說是天翻地覆。
光影娛樂這兩年做了很多投資，要說是純粹盲目的也不盡然，地盤就那麽一點，不爭是不可能的，但這也不能挽回頹勢，反而加速了公司的倒塌。
沈氏影業雖然背靠大樹，但是沈家本家雄踞首都，沈霆那一家絕大多數都處於自己管自己的情況，即使有自己的親兒子做頂流粉飾太平，但沈氏影業近幾年來的投資也成功了嗎？
恐怕不一定。
如果說光影娛樂是被亂七八糟的許多筆小投資漸漸掏空了，像是被蟲一點一點蛀空了，人人都心知肚明，那沈氏影業就是被失敗的大投資掏空了，還藏得很好。
但梁曉亮知道的，他的人脈和信息源非一般人能比。比如說，沈氏影業前兩年斥巨資搬了新的大樓之後，連撲了兩部五億成本以上的大電影，隻不過外麵人看不出來。
沈氏影業又是買幽靈場票房又是吹全球版權賣出多少多少，仿佛根本沒賠錢，又比如沈霆沈總表麵上勤儉節約生活簡單，實際上酷愛昂貴的藝術品，前兩年匿名在拍賣會買畫一出手就是幾個億。
都說光影娛樂完了，沈氏影業血很厚，實則未必。這兩年圈內還嚴打高片酬，沈淮的收入也攔腰砍了不少，且很多時候，為了搶資源他還帶資進組，能拿回來多少錢都難說，沈淮號稱國民男神，但他也不是沒有撲過的作品。
再說了，沈霆此人的能力其實一般般，甚至和宿宏達一樣有點盲目自信，真正強的人是老宿總，以前的許多投資都是他慧眼獨具，才讓兩家公司聯合起來掙了不少錢。
梁曉亮之前一直認為，破船還剩三千釘，沈氏影業再怎麽說都還有沈家這個大樹，這兩老牌公司怎麽樣也能再撐個三五年的，但現在來看，情況比他以為的還要嚴峻一些。
證據就是現在這種樣子近乎歇斯裏底的沈淮。
他之前就開始莫名其妙地插手光影娛樂的許多事情，甚至開始迫害光影娛樂旗下的練習生，以及昨天晚上隻在浪博壓得很厲害的緋聞熱搜，很多其他平台的媒體一開始還有所避諱，後來也無所畏懼了。
現在他打開手機一看，討論已經甚囂塵上，毫無掩飾。
梁曉亮昨夜問過幾家相熟的，對方一開始支支吾吾，後來索性說了實話——沒給錢。
沈氏影業拖了很久不給錢了。
老牌公司被擠壓生存環境，這麽大的企業，光是運行就已經是很大的消耗，或許真的已經到了舉步維艱的程度。
倘若無法從外麵找到供以生存的食物，就隻能轉頭看向自己一直以來的同伴了。
更別說，沈淮還有天生的優勢——那個婚約以及老宿總在遺產裏留下的大筆遺產。
沈淮非常迫切地想要那筆遺產。
所以哪怕真的是宿寧揍了他，他在江辰灃麵前也要死死咬著“自己摔的”這種說法。
他和宿寧的關係不能在這時候破裂。
但老宿總留的心眼卡死了沈氏影業“繼承人”這個身份，這導致他不能僅僅靠迅速和宿寧結婚就拿到錢，更何況之前宿宏達還攔著，必須要迂回地耍一些心機。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就是早有預謀地對光影娛樂的圍追堵截。
能打破人一直以來的偽裝的，隻有缺錢。
沈淮若是有足夠的底氣，怎麽會如此不體麵？又怎麽會鬧成這樣？
可以和梁曉亮的諸多線索印證的是，沈家本家一直沒有給沈淮沈氏影業繼承人的身份。
明明沈淮是沈霆獨子，按理說除了他沒有其他人了，而且沈霆最近這一年都不知道公開說了多少次自己老了要退居二線了，但沒有本家的首肯，他在這種大事上做不了主。
一般來講，沈氏影業正常經營，首都沈家是懶得管的，除非是真的出了問題，本家已經非常不信任沈霆了。
梁曉亮越想越清晰，特別是眼下沈淮還和江辰灃站在一起，怕是想著聯合起來，先把錯漏百出的光影娛樂逼到絕境。
說不定接下來會借個其他人的名義出手收購股權，誰讓光影娛樂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股東也很不穩定，隨後漸漸吞噬這家公司。
沈淮還可以一邊和宿寧偽裝，讓他甚至走投無路的煤老板宿宏達在危機時刻隻信任自己，宿家就如案上魚肉了，等沈氏影業靠吃曾經的同伴緩解部分危機了沈淮便可以此實打實的“成就”向本家證明自己解決問題的能力，以此拿到繼承人的名號。
別說，沈老爺子確實就是這樣的偏好。
要知道，光影娛樂裏的很多版權是非常值錢的，如果能趁亂拿到自己手裏，確實意義重大，拋去道德層麵不講，這“力挽狂瀾”的能力確實不俗。
如果沈家本家真的肯定這種做法，沈淮沈氏影業的繼承人名號拿到手，遺產裏的錢多的是方法也搞到自己手裏，到時候再和江海傳媒兩兩分賬，皆大歡喜。
梁曉亮想到這裏，已經大致觸及到真相了。
他確實非常專業，甚至可以以小見大到一定的程度，可以說，上輩子發生的事情大致是這樣的，而敏銳的他很再往下想了一步——從首都來的小沈總的出現就非常微妙。
沈明錚在這節骨眼來是想做什麽呢？
要知道，他並沒有帶來沈家本家的什麽大筆資金，這種情況下，但沈氏影業如果想要救回來，所指望的不就是蠶食光影娛樂和老宿總的遺產嗎？
這是最簡單也幾乎是唯一的方法了。
哪怕是沈明錚來處理，他也不是神仙，不可能一下子變出這麽多錢來。
這些事情，宿寧都知道嗎？
宿寧知道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魚肉嗎？
梁曉亮一邊走一邊想，簡直心驚肉跳。
即使他在圈內多年，但這種事情還是見得少了，直到走到後台，他一眼看到宿寧剛剛把黎楚送進采訪間，剛要開口，然後就看到他身邊站著的沈明錚。
他話到嘴邊，一下就咽了下去。
因為兩個人看起來相談甚歡。
這位小沈總一向是冷冷淡淡的自動一種疏離氣質，但和宿寧之間的距離卻很近，後台人多聲音也嘈雜，兩個人說話就得湊近了一些說才能聽得清楚，但離得這麽近也是極少見的。
梁曉亮走近之後，還聽到他們的對話內容。
“我早上時候出門急著接人都忘了，應該把大衣帶過來還給你的，”宿寧道，“隻能下次再給你了。”
“沒事，你留著吧。”
“我穿著可不太合身，”宿寧笑道，“小沈總的衣服比我的要大一個碼。”
沈明錚上下掃了他一眼，似乎真的認真在判斷他的身形，回了一句“知道了”，隨後又問道：“今天我送你回去？剛好車上可以談談……”
明明是挺友好的對話，但梁曉亮像是看到什麽恐怖片，就在此時一步上前，打斷了他的話。
“宿寧，我有事找你，”他道，“你過來！趕緊！”
話到後麵都有點急了。
宿寧看到他這種態度還有點疑惑：“怎麽了？”
梁曉亮張了張嘴，又不能直接在這裏說，最後鄭重其事地憋出一句：“我請你吃飯，快點。”
“好哇，”宿寧笑，“但是我得先把，嗯，我的助理送回去。”
他指的是周純青。
這時候還有心思關心助理，這人心怎麽這麽大！梁曉亮都要急得跳腳了。
“我讓下麵人派車送你助理回去，”他上去就直接扯著宿寧走，“快走！我位置都定好了。”
宿寧拗不過他，便跟著走了，臨走之前還和沈明錚禮貌道別，沈明錚也提醒他一路小心，看起來真是合作多了，所以關係日漸融洽起來。
陳滔看梁曉亮那急匆匆又有些防備的樣子不太對，還過來問了一句：“梁總是要做什麽？”
沈明錚臉色平靜：“沒事，他們有點話要說。”
頓了一會兒，他又補充一句：“以後車上要備外套的話，準備兩件小一號的吧。”
陳滔：“啊？哦，知道了。”
他此時秉承一個優秀的左膀右臂的工作素養，不再多問了。
反正就是備好以後有人要用的意思咯。
這邊，宿寧和梁曉亮很快就在一家餐廳的包間坐定了，已經發現大秘密的梁曉亮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自己的猜測都和宿寧說了。
“……說實話，我和你講這些，說完全好心是假的，”梁曉亮道，他講完這許多猜測，額頭上已經出汗了，“站在麒麟的角度上，海城這邊的圈子如果有大動**，對我們來講一點好處都沒有，特別是讓這種人做大，隻怕麒麟樹大招風，遲早被他們盯上。”
別的不說，梁曉亮是和江海傳媒那邊起過衝突的，浪博那邊這段時間常收明星的“保護費”，否則就故意放縱謠言傳播，這都是江辰灃搞出來的東西，至於沈淮，更不是什麽好人。
海城娛樂圈要是以後由他們兩個做主，往後就完了。
宿寧再怎麽樣，他和麒麟是奔著合作來的，大方向上兩邊都有好處，否則梁曉亮不會自願參加這次的節目。
就今天的舞台來看，黎楚的表演他看了全程，算是心服口服，宿寧至少不會搞那種上不得台麵的稀爛東西，知道要注重實在的事情。
拋去這些，梁曉亮其實也有一點私心。
他和宿寧接觸之後，隻覺這人和自己很像，果斷有主意，他確有惜才之心。
他說完之後，剛好服務生進來上菜，兩個人陷入一段沉默，然後宿寧像上次一樣給他布菜，直到服務生出去之後才開口：“我特別感謝您告訴我這些，不管是因為什麽。”
梁曉亮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大部分事情都挺上道的，畢竟在圈裏混了這麽多年了。
對於宿寧來說，他始終很珍惜這些對自己的善意，哪怕大多是利益使然。
“既然您這麽和我說，那我也不瞞您，”宿寧道，“這些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沈明錚小沈總在您之前告訴過我，有些事情您猜的很對，但一些事情也未必是那樣。”
在梁曉亮驚訝的眼神裏，他接著說道：“而且，小沈總對我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很特別的，嗯，合作建議。”
宿寧不傻，他不是一無所知。
他一開始就知道光影娛樂在原書中是被沈氏影業收購的，而且沈淮有所圖謀且對光影娛樂插手過多，在那場發布會之前的碰麵上他就已經看出來了。
那個提出買票建議的小股東他後來查過，和沈淮有不正常的聯係，甚至許多股東都已經和沈淮搭上線了，包括那個想搶功勞的馬益馬總。
根據原主的回憶，沈氏影業繁榮的時候沈淮實際上是不大看得上他的，表麵溫柔罷了，否則兩人早就結婚了，不會拖到現在。
現在他爹死了，宿宏達也有些私心不想宿寧一下子拿到這麽多遺產於是又阻撓了戀愛腦的原主倒貼的求婚，結果沈淮最近居然反過來態度還更好了，幾乎算是千依百順，這明顯就不對，事出反常必有妖。
隨後，沈淮和江辰灃合作的事情他更看出了一些苗頭，要知道，沈氏影業勢頭正好的時候，沈淮是絕看不上江辰灃這種人的。
在麒麟表演的時候，後台兩個人的簡短對話中，沈明錚印證了他的猜想，並把所有事情都串聯了起來，讓宿寧大致觸及到了真相。
而且讓宿寧更驚訝的是，昨天晚上那場賽博升堂，也有沈明錚在背後推波助瀾的手筆。
這位小沈總絕不是單純地作為一個偶圖四的投資商出現的。
而沈明錚正式提出更深的合作建議，是在宿寧揍完沈淮然後補位賽投完票黎楚下台說完實話之後，對方又再次找到了他，問了幾個問題。
他看了一眼已經收拾完心情準備采訪的黎楚，低聲問了宿寧一句：“能和我說實話嗎？”
宿寧：“自然可以。”
他做好了準備，但聽到沈明錚的那些問題還是愣了一下。
“宿寧，我想知道，你對黎楚到底是什麽樣的想法？因為之前對不起他，所以愧疚想要盡力補償？還是覺得他實在可憐呢？”
“到底是因為什麽，值得你為他付出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