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外麵的人當然看不出有什麽不對, 最多覺得這首歌難度確實大,很能表現一個人真實的舞蹈水平,因為他們不知道黎楚膝蓋上有傷。

但沈淮, 他真的也像其他人一樣完全不知情嗎?要知道, Knees這首歌, 原唱很多時候都是在褲子下帶著護膝跳的, 因為強度太大了,一般都不會輕易嚐試。

如果沈淮此舉不是故意,宿寧把自己名字倒過來寫。

他知道不對勁,於是猛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然後就被沈明錚拉住了。

“坐下, ”沈明錚好像很清楚他在想什麽, “現在不是時候。”

宿寧也沒有失去理智,於是停下了腳步。

他說的對。

現在這個正在錄製的當口, 他不可能跳上舞台強行停止,即興表演換曲更是笑話,台下坐著的那些媒體不是瞎的, 雖然沒有投票權, 但那一雙雙眼睛盯著, 特別是還有江辰灃在。

他跳上去阻止, 這群人回去會怎麽寫黎楚?

——一個光影娛樂送上來的關係戶, 一個隻能在舒適區呆著的練習生,這隻會抹殺黎楚之前的表演和努力,在強行停止錄製麵前, 所謂的膝蓋傷不管怎麽解釋都像是借口。

更何況, 宿寧也來不及了。

即興表演,音樂一響就要開始動, 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就連在台上的黎楚也是。

宿寧想到的膝蓋舊傷,他作為當事人當然也想得到。

老實說,黎楚其實是有選擇的。

畢竟是即興表演,他可以把動作改了,不去做那些強度大的膝蓋動作,換成更簡單一點的。

他有創作的能力,這對黎楚來說很簡單。

但黎楚又做不到。

這首歌標誌性的跪地動作不做,就失去靈魂了,配合歌曲**部分的本意,是一向性格狂妄的男人在麵對心愛的女人的時候,也心甘情願下跪求婚獻出膝蓋。

其他動作都可以隨便改,這個跪地動作改了,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原來沈淮就是在這等著他呢。

他不做,舞台效果就不好,即興表演不如前麵的好,會讓人大失所望,而且後麵就是麒麟的表演了,黎楚很容易被那兩位蓋過去。

他做了,膝蓋問題就隻能他自己承擔,這是即興環節,又沒有上去拿刀子架著他,萬一跳出問題也是他逞強,這能怪誰呢?

所以,對黎楚來說,別無選擇。

一瞬間,他心裏已經想到了許多計較,但是練舞已經練出肢體反應的黎楚在音樂一響起來的時候開始動了。

他臉上的表情也隨之做出變化,嘴角微微勾起,和前一個《壞小孩》的風格完全不一樣,不再是活力臭屁小孩的感覺,原曲裏是西裝革履跳的,是個成熟的男性形象。

黎楚這身衣服已經不適合了,所以在他跳舞的時候,便隨著一個舞蹈動作把外套脫掉了。

他裏麵的衣服很簡單,就是純色背心,這動作又讓台下歡呼聲驟起,他身上可不像臉上有軟肉,一用力明顯是有肌肉的,一下就顯得沒有那麽幼了。

過了一會兒,他下一個轉身的動作又把碎發劉海給掀了上去,露出更多額頭,一下便顯得成熟了許多,且他確實五官長得不錯,哪怕是這樣隨意弄出來的散發背頭造型在攝像機麵前也很好看。

表演不等同於單純的舞蹈,表演需要氛圍感,於是必須迅速改變妝造。

黎楚那遊刃有餘自我發揮的隨意感十足的姿態,足以證明他的舞蹈實力絕不局限於一個領域之中,他熟練地像一個老手。

很快,歌曲到了**部分。

於是,在他迎著大眾的目光和期望在那句歌詞裏跪下去的時候,根本沒人察覺出他的痛楚。

這個膝蓋動作還不止一次,至少需要以不同方式重複好幾次。

這個跪下的動作是在舞台正中間做的,這個場子沒有觀眾,選手席因為把下麵的椅子撤了,所以座位也離得很遠,離得最近的自然就是最前麵的導師席,黎楚跪下的時候,和正中間的沈淮在一條線上。

那一刻,黎楚分明看到了沈淮臉上的得意笑容。怪不得之前說讓自己等著,原來是在這裏等著。

這個人一定要他低頭,他偏不。

他知道自己是為什麽而跪,絕不是為了沈淮。

等音樂停止,他表演完了站起來的時候,黎楚已經有些暈了。

他的生理反應催促著他立刻下台休息或是幹脆在這裏躺倒,但不行,還有導師點評環節。

沈淮表麵上看著特別滿意,於是這個點評也就過於長,還和其他導師分別做了些溝通交流。

他臉上還帶著和藹的笑,攝像頭還開著,媒體人還看著,黎楚這時候不能有任何異常,於是他臉上也帶著笑,也點了點頭,實際上因為膝蓋的疼痛,他腦子裏已經有嗡嗡的聲音,嘴唇也開始有點發白。

好不容易,等到這個點評結束,簡直漫長得要命,黎楚邁下台階,攝像機已經拍不到他的時候,他總算忍受不住,一頭栽倒了下去。

這個舞台有點高,他還沒有踩到下一個台階。

但黎楚沒想到的是,有人在下麵接住了他。

是早就已經站在那裏等待的宿寧,穩穩地接住了自己,舞台上燈光太強烈,一到後台這裏一下暗了導致黎楚的眼睛沒適應,其實他沒看清楚接著自己的人是誰,但那個人靠近的時候他就聞出來了。

他知道宿寧身上有股淡淡的沉香的味道,可能是他家裏常用的熏香,上次去他房子裏睡覺的時候,也是這種味道。

他一下就安心下來,然後又有一點點委屈。

明明在台上膝蓋巨疼的時候也不覺得委屈的。

旁邊站著的周純青著急但是又不敢大聲,隻能急切地小聲問道;“膝蓋怎麽樣?還好嗎?你說你,不跳那個動作不行嗎?”

她是站在姐姐的角度上說話,但宿寧不會問這個問題。

他知道,站在舞台上的黎楚不可能不跳。

“別慌,下去休息先敷藥,我帶了藥過來,節目組的醫生就在旁邊,”宿寧道,伸手幫他擦了擦虛汗,“中間還有一段別人的表演時間,有時間。”

陳媛都沒發現哪裏不對,因為太專注,她都沒發現宿寧什麽時候走了,等到表演結束,她有些後知後覺的疑惑。

“宿寧去哪裏了?”

“還有,這首歌在我們隨機的歌單裏嗎?難度這麽大的,理論上我們選曲的時候不會放進去。”

隨機歌單裏大概有那麽一兩百首歌,她不可能所有的都記得清清楚楚,她一個總導演,不會事無巨細都要管,所以也不敢確定。

沈明錚卻接了一句:“沒有。”

“我看過那個歌單,沒有這首歌。”

陳媛第一反應是記憶力真好,隨後意識到什麽,皺了皺眉。

沈明錚這句話的時候側頭往一邊看去,正看到宿寧接住黎楚的瞬間,隨後又看向導師席。

表演中間不是一直就這樣往下拍,中間也會休息一下,比如現在就停了一會兒,工作人員上去給導師和學員補妝喝水,像是課間休息,沈淮現在的心情看起來比剛進來的時候好多了。

他和陳媛關注的是,讓黎楚跳這首曲子的背後安排很不對勁。

上輩子,沈淮是真的搞垮了偶像星圖第四季這個節目,所以節目組裏有他的人也很正常,上次出事的時候清理了一批,但有些藏得深的,還沒有全部挖出來。

倘若他在節目組裏還有其他人,換個曲目針對黎楚也不是什麽難事。

不過眼下麒麟的人他是碰不了的。

梁曉亮意識到了什麽,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打算做即興表演環節,麒麟多的是曲目,選幾個自己公司的大爆曲,足夠達到表演效果了。

沒過多久,黎楚回到了選手席位上,這個時候他臉上已經沒有什麽不適,緊急處理過之後,長褲一遮,坐下也不影響什麽。

一切仍以節目為主,是黎楚自己要求的。

宿寧處理完了之後回來,臉色很不好看,然後沈明錚走過去,碰了碰他的手臂,道:“來吧,我有話對你說。”

宿寧沒動,然後沈明錚接著開口:“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麽沈淮如此針對黎楚?恐怕單純的遷怒,無法解釋這一切吧。”

宿寧這才轉頭看他,道:“你什麽意思?”

“想知道的話,就跟我走,”沈明錚又道,“宿寧,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黎楚和沈淮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

“我們有同樣的目標,我也同樣想要沈淮付出代價,保全這個節目組。”

宿寧最後看了一眼坐在那裏的小小的黎楚,隨後就跟著沈明錚暫時離開了。

此時,麒麟的曲守白和杉川已經上台了,比賽一切如常。

他們的表演時間很長,作為壓軸,既有雙人的組合表演,之後也有個人的展示,這兩個人一個是舞擔一個是rapper擔當,除了個人才藝非常突出以外,綜合實力也沒有任何差的地方。

按理來說,看到這種表演,所有人應該是震撼的。

但是實際上,好像沒那麽震撼了。

因為那是麒麟出來的人,所以大家想當然地認為實力應當是更強的,這是麒麟帶給他們的光環,同時也代表了更高的要求。

至少應當比黎楚強吧?

畢竟黎楚上台之前,並沒有人給他這麽高的期待。

麒麟的表演效果很好,硬要評價的話,舞台的好壞本身並沒有準則,技藝在一個水平線上,人的感受更多是主觀感覺,這樣的比較之下,好像確實黎楚的效果更勝一籌。

硬要說的是,就是沒有那種驚豔感了。晏珊庭

隨著麒麟的表演結束,補位賽初舞台也全部落幕了,隨後又是一段較長時間的休息時間。

這個時候導師團隊要討論最終的評級,還是需要爭論一段時間的。

等到最終結果確認至少要等半個小時左右,剛剛表演完的練習生也可以調整一下,準備下個環節,導演組也可以做些休整。

黎楚剛剛不過是趁著間隙簡單處理一下,在這段時間內,他需要去看下膝蓋的問題,仔細讓醫生再檢查一下。

偶圖四節目組的醫生很多,還不止一位,宿寧先前已經和陳媛說了下情況,她當然是以練習生的身體健康為準,所以黎楚下去之後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回練習生的化妝間,那地方太小了,不適合醫生過去。

他被工作人員帶領著,去了專門的療養室。

這一切都是幕後默默做的,沒被那些席上的記者發現,節目組裏的很多人也不知道。

宿寧大約在外麵忙什麽,現在隻是讓醫生過來,暫時沒有出現,周純青倒是在陪著他,但是過了一會兒之後,又被沈明錚身邊那個叫陳滔的助理禮貌地叫走了。

“後續節目有些安排,正在和各練習生商量告知,小宿總讓您過去聽一下,畢竟黎楚現在離不開,”陳滔道,“走吧,很快的。”

一說到黎楚的事情,周純青自然義不容辭。

這裏還有醫生,不需要她一直跟著,於是囑咐幾句就離開了。

那位醫生很有耐心,給黎楚檢查了一下,再敷了厚一點的藥,還包紮好了,確認外麵穿了褲子不會看出來,又問了幾句,回道:“你等一會兒,我去拿個儀器。”

黎楚乖乖點頭。

這房間醫生離開之後就沒有其他人了,黎楚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看了看時間。

沒過幾分鍾,就有一個人以同樣的方式推開了那扇門。

這位不速之客自然還是沈淮。

導師討論當然也是一種中場休息,他隨便找個借口就可以暫時出來,沒人覺得不對。

不過這次沈淮見黎楚的表情明顯比上一次要輕鬆許多,像是什麽勝利者,把門關上之後便倚靠在那裏,像是給人無路可去的樣子。

“怎麽樣?現在好受嗎?”

黎楚不理他,膝蓋上剛敷了藥不好動,他幹脆把頭轉了過去。

但沈淮卻還有許多話要說。

“黎楚,舞台上的那幾次跪下不算什麽,這隻是個開胃菜而已。”

“你放心,我還會在這個節目裏,相信我,還有很多種辦法可以毀掉你,當然還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掉其他人。”

“你以為站在宿寧那邊真的可以得到什麽嗎?不如跟我,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黎楚一個眼神都不給他,嗤了一聲,開口道:“沈淮,你是偶圖四的導師,這就是你對節目應該有的負責任的態度嗎?你對不起這個舞台。”

“偶圖四算什麽,舞台又算什麽,”沈淮不屑道,“這個節目本來就是要被我弄沒的,活到現在隻是運氣好而已。”

黎楚聞言,隻緩緩地回複了一句:“不用再說,你不配。看見你就惡心,滾吧。”

沈淮本來還想說點什麽,畢竟黎楚這個棋子確實有些作用,不能輕易丟棄,但看眼下這種情況,他確實不必再說了。

黎楚執迷不悟,就別怪他出手太狠了。

他沒打算在這裏留太久,隻是想趁對方膝蓋痛楚仍在的時候敲打一下對方,正準備出去的時候,但他背後的門卻突然打不開了。

沈淮擰了擰把手,不動。

應該是被人在外麵鎖上了,不應該啊。

誰鎖的門?!

誰在外麵?

療養室這邊很僻靜,應該沒什麽人過來。

沈淮很快感覺到不對,這個時候馬上就有人回答了他的疑問。

這個療養室邊角處有塊三折的小屏風,沒人注意那邊,被人一推“嘭”地一下就倒了,露出了一直站在那裏冷著一張臉的宿寧。

“走去哪裏?”

“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