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輪殘月散發著明亮聖潔的光輝, 遙遙地懸掛於濃黑的夜幕之上,盛夏裏帶著些許潮濕的晚風徐徐吹著,拂過兩人的臉頰, 肩膀, 最後依依不舍地向後飄散。
他們有多久沒有像這樣並肩走在操場上了?
雖說此刻時間和地點都不太對,但他們確實有些年頭沒有這樣肩並著肩一塊悠閑舒適地散著步了。
自從趙晨星回國,兩人就一直處於一種被時間和繁瑣的事物追著趕著的感覺。緊迫感在這種寂靜的夜晚倒是難得散去了些,帶來一絲絲藉慰。
兩人誰也沒說話,像是都在享受著難得的獨處的時光, 如果排除掉正在觀看直播的群眾的話。
趙晨星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般,挑了挑眉, 而後狀似平靜地出聲問道:“說起來, 你怎麽沒問我突然出國的原因。”
江黎月的聲音悶悶的:“你不想說,我就不問……”
對於這種理由, 趙晨星是不信的。他剛到國外的一段時間,每天都提心吊膽怕一個不小心泄露自己行蹤,就被江黎月追了過來。
江黎月對他太黏了,可以說是一種病態的依賴。
趙晨星微微側臉看去, 想從江黎月的臉上看出點什麽。
江大影帝的演技不是徒有其表, 這種謊言,兩人都心知肚明,然而趙晨星卻從他的臉上再難尋蹤跡了。要是放以前,肯定早已經抓到他撒謊的小痕跡,然後扯著“冷麵美人”的小臉蛋說道‘鼻子要變長了’!
早該知道, 人都在變, 現在發現的隻是一個他所知道的小習慣的消失,說不定以後輪到他吃驚的事會更多, 不該在這個時候想這些……
趙晨星在心裏悄然喟歎一聲,本以為這事情準備過去了的時候,江黎月突然出聲。
“哥哥,我能問你個問題嗎?”江黎月輕輕吸了吸鼻尖,聲音冷冷的,又很輕,像是隨時都會飄散在風中。
趙晨星回過神,將手鬆了又握住,而後揣進了兜裏,道:“嗯?”
兩人不輕不重的腳步聲隱藏在操場中的細嫩草坪中。
沉默,在兩人自帶的小圈子中縈繞,隨機緩緩下沉,沉至心底。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兩個人之間像是下了什麽詛咒一般,很多話說不出口,不是沒嘴,而是難以找到契機。
以前,沒頭腦地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的天真浪漫的時光早已經在他們這裏成為過去,橫衝直撞地抒發著各自的想法,是僅屬於少年人的特權,他們早已經不是了。
良久,江黎月才道:“算了。”
而後,像是特別不甘心地,他說道:“先問你要一個承諾,等我們出去之後,我問你,你就回答我好嗎?”
“雖然現在這個氛圍挺適合揭開謎底的,但,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不能讓外人知道,等我們出去我再問。”
【外人:???】
【誰是外人?趕緊出去!】
【我要聽八卦,八卦!】
趙晨星沒有跟江黎月提,自己其實可以隨時關閉他們直播間,他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個表現就是俗稱的‘逃避’。像一隻蝸牛,遇到不想麵對的事情就往自己狹小的殼裏縮,維係自己僅存的安全感。
夜裏由於某人有掛的原因,兩人在整個校園內都沒有碰到任何奇怪生物。趙晨星知道這是嬛嬛在幫他把程序設定在了安全模式,所以不會出現之前規則中提到的‘夜晚非自然因素出現’。
因此當兩人回到心理谘詢室,發現門口站了個人的時候,趙晨星被嚇了一跳。
這就相當於,當你一直認為自己處於一個很安全的狀態下時,心裏沒有任何對恐懼的預期(俗稱心理沒底),這種時候遇到一個預料之外的刺激,可以保證,一嚇一個準。
就跟平時下台階似的,一旦潛意識告訴你下一步是平地時,突然設置一個台階,絕對能把心嚇得漏掉一拍。
反觀江黎月,在這種場景下倒是異常淡定。
大概是他們從聯通天橋走來的時候,江黎月眼神好,已經看到有人在門口了吧。
趙晨星緩了緩神,用手軸懟了懟江黎月,抱怨道:“怎麽不提醒我?”
江黎月自知有罪,任由作亂的手懟在他的小腹處,他狐狸眼一眯,勾起唇角,笑得異常燦爛:“我喜歡看哥哥被嚇到的樣子。”
因為就像一隻炸了毛的布拉多爾,一下一下眨著水汪汪的藍寶石眼睛。
趙晨星:……
【哦莫!他好壞!我好愛!】
【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太好康了!】
【求求哥哥多接點這樣痞壞痞壞的角色吧!總是一些喪不拉幾的,雖然也帥,但是看完太emo了!】
【感覺江總隻在助理麵前耍這些小心思,隻在他麵前是個小孩子。】
屏幕因亮度調得較高,不像真實在副本中見到的光線,因此直播間的粉絲們,早已經知道他們門口多出了一個人。
【本來還想問為什麽一晚無事,看樣子真的就是助理所說的平安夜?】
【或者說,就沒有什麽鬼怪killing,都是節目組在搞文字遊戲。】
【確實,之前看到過這個綜藝導演搞得別的節目,他喜歡用一些誇張的表象來掩蓋一些他想表達的事實內涵的那種拍攝手法。】
【那其實感覺主線劇情已經抖落得差不多了吧】
門口站著的是個熟人,也是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鍾夢麵對著心理谘詢室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
心理谘詢室的門是開著的,江黎月記得他出門的時候順手把門給關上反鎖了。
鍾夢仿佛沒有注意到他們兩個的靠近,仍然直直地望著谘詢室裏麵,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如果他們不是在這種副本或者虛擬世界中的話,其實眼前這一幕異常唯美,像是一部淒慘青春愛情電影的宣傳照一般。
遠景是黢黑幽深的灰白走廊,走廊最深處的視線消失點是一抹暈不開的墨色,宛若幽冥帶。中景則是一位紮著清純利落馬尾辮的女孩,身穿製服,側著身站在漏著月色的門外。
光影在她精致蒼白的側臉處打下,臉頰處隱約印上了星光,然少女神情莫辨。
兩人隻走到天橋聯通綜合樓的末端,在距離少女約莫五米處停下,背靠著牆,兩人都很有默契地不發一言,不打擾這位正被濃鬱的悲傷所籠罩著的鍾夢。
近了點,他們才看清鍾夢眼中的水光。
時間距離日升還有幾分鍾的時候,鍾夢才轉過頭,對著他們恢複了之前在操場上見到的爽朗的微笑。
“嘿嘿!”她抱著歉意的笑了笑,而後雙手合十,道“兩位老師對不住呀,打擾你們休息了。”
鍾夢的聲音還隱約帶了點鼻音,她聽到自己聲音後迅速用校服袖子在臉上擦了把。
趙晨星微微擺了擺頭,表示無妨,而後悄聲安慰道:“鍾同學……”
剛開了個頭,趙晨星心中暗歎,止住了話頭。他沒有問她為什麽這麽晚了在外麵,為什麽會選擇站在心理谘詢室門口,也沒有問為什麽她眼裏的悲傷濃鬱得仿佛能化為實質。
他隻是靜靜地用輕柔卻不是力量的目光看著鍾夢。
鍾夢沒想到兩位新來的男老師是這樣的表現,一般來說早就對她夜不歸宿大做文章。
但她或許也早有預料,在她發現身後幾米外靜靜站著這兩個男老師的時候,她就已經知曉這兩位老師是不一樣的。
他們真的是來幫忙的。
鍾夢微微垂著頭,笑容漸漸從嘴角處湮滅,而後頓了會,像是決定了什麽一般,她緩慢地一字一句低聲道。
“這個心理谘詢室以前隻是一個堆雜物的房間。”
“沒想到,竟然已經大變樣了……”語氣中透著散不去的悲傷和懷念。
而後,話鋒一轉,她抬起頭,將手交叉放在身後,側過身笑道:“不過,明天就都結束啦!”
說完,她沒有理會麵前兩個新老師的反應,便轉身向後麵的化學實驗室走去。
趙晨星看見鍾夢腳步歡快地一步一跳地蹦達到化學實驗室門口,張開手掌覆在冰涼的鐵門上。
隻聽“哢噠”一聲,伴隨著鍾夢微弱的聲音:“對不起,我走啦,下次再陪你……”
*
一整個上午,沒什麽事情幹的兩人便被政教處的李老師叫到操場當苦力去了。
無外乎,今天中午便開始“校園祭”,以這個學校對學習的重視程度,自然不會浪費學生們寶貴的學習時間去布置活動現場。
隻能抓老師當苦力。
兩位新來的,拿著工資又沒啥活的自然是第一生產力,無論是在公司還是在學校,新人永遠是被壓榨得最狠的那一個。
趙晨星兩人不會拒絕李老師半強迫的請求,這種事情一般是就是由李老師主管,隻有他們幫了他的忙,一會才好提出在工作時間留在校園祭參觀的要求。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以物換物,什麽都能換,隻要交易的物品對上號了。
因校園祭的開辦,學生們的上午第四節課以及除第一節外的晚自修都將會取消。
校園祭是以班級為單位進行擺攤,每個班會選擇一個主題進行展示。趙晨星粗粗看了一圈,有搞咖啡店,有做鬼屋,有做塔羅占卜的,還有一些在棚子裏麵做遊戲。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從一開始就在留意鍾夢所在高二三班的活動,但是好像沒有一個老師是負責高二(三)班的。
也有可能這次她們班級搞得活動是不需要提前做準備布置的。
大多數班級會把前期工作提前交給學校,學校負責幫忙在操場在活動棚搭好,到了活動時間,每個班級隻需要留下幾個必要的工作人員就能辦活動,其餘銅須就可以去別的班級活動棚躥棚。之後,中午場和晚上場的工作同學交班,以便所有同學都能享受到校園活動。
詹文四人人均盯著死人臉跟著高二(三)班的同學來到活動現場。四人接受了一晚上的聽力荼毒,都是一宿沒睡,死死睜著布滿紅血絲的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一宿沒睡,各感官和反應都有些弱了。
在娛樂圈的人,大多都信玄學,尤其對於任思思,她功利心重同時異常敏感。一早上跟著詹文他們晃到教室,便感覺教室的風格與昨天全然不同。
像是煥然一新,注入了些許生氣。
詹文看著她們,來了句:“這才有點高中女生的樣子。”
教室裏的女孩子們三兩成群地嘰嘰喳喳著些什麽,甚至有幾個同學還沒到教室。
他們今天早上到的時間是按照教室後方貼著的“課程表”進行的。現在是6點半,應該已經開始早自習了,但教室裏絲毫沒有早自習的氛圍。
詹文想著應該是今天是“校園祭”活動舉辦的日子,所以同學們難免有些放鬆,也是正常的,就像是他小時候知道第二天要春遊了,前一天鐵定什麽課都聽不進去,甚至興奮得睡不著覺。
捱到第三節課下,同學們烏泱泱一片衝向操場迎接屬於她們的青春和活動。
鍾夢走在他們前麵,邊後退邊跟他們介紹高二(三)班的活動——話劇《公主祭天》。
剛巧一個路過鍾夢的女孩子聽到她們正在討論這個微話劇,興奮地對著詹文等人說道:“誒!你們這個劇是誰寫的劇本嗎?”
他們怎麽可能知道,來著滿打滿算才一整天。
女孩露出一副你們真沒見識的樣子,而後對著鍾夢豎起大拇指,道:“當然使我們偉大的班長啦e!以往好幾屆都沒什麽新意,總是辦什麽小吃攤。班長就準備今年一定要搞一個新花樣!”
另一個短發戴著眼鏡的女孩聞言也插入話題,道:“班長,不得不說,你怎麽想到這麽一個悲慘的劇本的!我第一次看的時候都哭
了。”
鍾夢嘴角笑容的弧度以幾不可見的程度減少,語調沒什麽變化,她道:“因為……這是真實發生的啦!”
聞言,兩位插入話題的女孩均一愣,而後便笑作一團,上氣不接下氣道:“班長你可真會開玩笑,哈哈哈難不成死人啦!”
聽到“死人”時,詹文等人均是一震。他們可不似那兩個女孩一般粗線條,在他看來在鍾夢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麽故事,破解這個謎團的關鍵就在《公主祭天》的劇上。
詹文思至此,便向鍾夢問道:“班長,我們能幫上什麽忙嗎?”
自從昨天知道這所學校的女孩子都在接受非人般的虐待時,他們等人均起了惻隱之心,想要保護好他們麵前這些女孩露出的笑容。他們無論如何也要讓這群孩子們開開心心過完這個難得的活動,在他們離開這裏之前。
即便他們清楚地知道,這個學校的一切都是虛擬的。
但有些事情,即使你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也會拚盡全力去做,去彌補。
人生在世,做到問心無愧便已是功德無量了。
鍾夢笑得很溫柔,她思索了會,輕聲道:“或許你們願意成為最後將公主送上祭壇的抬轎夫嗎?”
聽到這話的其他同學紛紛笑開了,在轉校生還沒來的時候,沒人願意去當‘抬轎夫’,大家都是女孩子,身形纖細,讀書的料子肯定不是很做這些粗活。
詹文等人自然欣然同意。
在學生們來之前,趙晨星他們的準備工作已經差不多了,果然幹活多才有話語權,兩人不費吹灰之力便留下繼續參觀“校園祭”。
李老師看了看時間,表示差不多該開始了,又猛地想起高二三班的活動工具還沒有拿下來,便焦急地說道:“啊呀,忘了高二三班,那個《公主祭祀》的轎子!”
高二三班?
趙晨星有意問道:“在哪?要不我們幫您去拿?”
李老師推了把眼睛,急得嘴唇都有些泛抖,“我想想啊,別急別急……”
“啊!”李老師緊緊握住了拳,大聲道:“在倉庫!在化學實驗室旁邊的那個雜物間!”李老師說完,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一般,皺著眉死死抿住了唇。
趙晨星:!
化學實驗室旁邊?不就是他們的心理谘詢室嗎?
其實李老師不用這麽焦急,趙晨星看了最新提交的活動安排表,《公主祭祀》話劇安排在最後一幕,也就是下午上課前的最後十五分鍾。
操場上同學們參見互動的熱情高漲,一會躥到這邊班級,一會鑽去另一個,玩得不亦樂乎。
詹文周嘉瑜和白潤之三人在這將近兩個小時快累傻了。
他們在各個班級活動棚裏轉悠,幫同學們幹各種髒活累活,什麽做人體板凳,還有倒汙水搬重物等等,就連白嫣然和任思思也自發承擔起她們能做的活,擦桌子和地板還有洗碗等。
幾個同學在轉悠的時候感歎道:“轉校生人都蠻不錯的,我還以為中午我肯定沒機會去玩了哈哈 !”
“對對對!她們搶著幹了好多事情!就是不知道突然為什麽這麽表現,還有她們看我的眼神,總覺得像是在看‘女兒’,給我感覺怪怪的……”
“想這麽多幹嘛,別管了,我們能玩了呀!有好多我都想試試,白天比晚上好玩多了!”
……
趙晨星和江黎月在這期間與詹文等人碰頭交換信息。
看完日記本的詹文臉色愈加難看,他一個混跡在娛樂圈浮沉十多年的老人,什麽醃臢事兒沒見過,日記本中記載的肮髒的**裸的欲望,生生讓他生出想要毀滅整個學校的怒火。
詹文穩住心神,將他們在醫務室和宿舍中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趙晨星。
這所學校發生的事情其實已經相當明晰了,還剩‘鍾夢’的那片拚圖。
整個故事如果是真的,那得多令人心疼啊。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被群山環繞著的隱世村莊。村莊裏住的都是靠附近農田而生的農民。
決定他們今年能否活得下去的就是老天。隻有天氣好,該下雨的時候下雨,不該下雨的時候不下,他們的莊家才能有好收成,才能攢著度過難捱的寒冬,迎來下一個春天。
老天是傳統意義上的天氣,但是對於這個村子來說,還有個更重要的“天”——惡龍。
惡龍的傳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在他們的村子裏蔓延。
“惡龍有控雨的神力,不和它意的時候,他就不按照人們期望的下雨。”村裏的老人摸著胡子緩緩道。
一群小蘿卜頭也不管地髒不髒,徑直席地而坐,他們七嘴八舌道:“之後呢?”
“惡龍是壞的嗎?”
“惡龍想要什麽啊?”
“咳咳!”老人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喉嚨中的痰,接著道,“惡龍別的都不要,隻要未經人事的處子。”
小孩們隻有七八歲,自是聽不懂老人說的複雜的言語,“什麽是處子啊?”
“什麽未經啊?”
老人渾濁的雙眼隱藏在濃密泛白的眉毛下,看不清神色,他沒有理會小孩的問題,隻是徑直道:“可是,今年我們已經沒有處子了。”
惡龍的傳說已經流傳了上千年,對村子來說,是幸,亦是禍。
沒有哪家願意就這樣平白交出自己生的寶貝閨女,人都是自私的,一方麵期望著別人家送出去閨女好保佑一年的風調雨順,莊家大收成,一方麵卻又不願意自家的女兒送出去為他人造福。
發展到現在,已經是如果有哪家生了女孩就悄悄將她提前悶死,不能讓女孩出生就注定要背負這樣多舛的命。今年沒有貢品這件事,大人都在暗自發愁,隻有小孩子們還不清楚其中的利弊。
就在村莊籠罩著揮散不去的陰霾時,村裏來了“希望”——公主。
是個與侍衛和騎士走散的,出來遊玩的天真無邪的公主。
公主的到來給絕望的村莊帶來了希望。
今年的莊家保住了!
祭祀的日子就在三天後。公主很善良,知識淵博,為村民講述了很多如何提高農作物收成的法子,還有如何存儲食物過冬的技巧。村民一麵接受著公主傳給他們的技巧,感謝著這個善良又美麗的公主,一麵卻不得不決定將公主交給惡龍以求一年的風調雨順。
可憐的公主身上一直有聯係騎士團的煙花信號彈,但她覺得村民們淳樸可愛,她想和他們成為好朋友。
公主在村裏遇到的第一個女人是去年剛把女孩送去祭祀的主婦。主婦自從將自己的女兒送走後,便瘋了,有誰願意將自己的親生骨肉送去火海?
女人看著村子中降生的女娃越來越少,直到今年,沒有一個符合惡龍的要求,女人陰惻惻地笑了,瘋狂咕噥道:“村子完了,今年沒有了,以後也都不會有了……哈哈哈。”
笑聲張狂可怖。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公主從灌木從中鑽了出來,撞見了這一幕。
大概是女人把公主嚇了一跳,公主趕忙跑走了,跑向了村口,遇見了村長。
祭祀的前一天晚上,村民們辦了個晚宴,邀請公主一起。一個個接受過公主幫助的村民們輪番向他們的大恩人敬酒。以後都沒有機會像這樣當麵道謝了,盡管他們心裏都清楚,他們真正應該道什麽歉。
趁著公主喝多了去廁所的間隙,女人終於逮住機會,她瘋瘋癲癲地一把拽住公主的手臂,把她向著村外拉,邊扯邊道:“你不應該留在這裏,你趕緊離開,這不是你應該管的事情,你是無辜的,你不該受這個罪……”
這幾天公主的言行她都看在眼裏,女人直到公主是個好人,好人不應該有這樣的結局。
但村民們把公主看得很緊,她絲毫沒有機會靠近她。
大概是喝醉了的原因,公主被他暈乎乎地拉到了她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公主這才反應過來,甩掉了女人瘋狂的手,道:“你這是幹什
麽?”
女人顛三倒四地將這個傳說快速倒了個遍,她很擔心公主再不走,其他人就找來了,就再也沒機會了。
聽完整個故事來龍去脈的公主難得沉默了。這幾天是公主自出生以來最快樂的時間,這裏的人都沒有把她當做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當做朋友,平等的相處。
沉默了良久,時間久到瘋女人急得想將公主直接推下灌木叢的時候,公主肅然開口了。
“如果我不去,你們會怎樣?”公主白著臉,輕聲道。
瘋女人沒有說話,因為這個問題,在她剛剛講述惡龍傳說的時候,她便已經說了,她知,公主亦知。
第二日,村民為公主準備了有史以來最美麗的祭祀轎,他們每個人都獻出自己的東西,有的在上麵掛上自家種植的辣椒和大蒜串,有的藏了一顆自家娃換下來的乳牙,有的放了本應傳家的玉鐲子……
公主含著淚上了轎子,上轎子前,將信號煙火交給了瘋女人,什麽也沒說。
來年風調雨順……
後年,瘋女人放了煙霧彈,整個村子和惡龍都湮滅於皇上的怒火之中。
*
抬轎子的詹文等人內心沉重得像是被灌了十足的鉛,他們沒想到《公主祭祀》竟是這樣一個悲愴淒婉的故事。
最令人心疼的便是公主,還有那個選擇將一切結束的瘋女人。
鍾夢,你為什麽會寫出這麽一個故事?
你想表達什麽?
《公主祭祀》結束後,整個操場都像是按下了靜止鍵和抹除鍵。
剛才還在嬉笑打鬧的女同學們和老師們一起在一瞬間消失,仿佛從沒存在過一般;整個學校的色彩明度再次恢複;操場外的蟬像是被瞬間扼住翅膀薄膜,發不出聲,蟬鳴停了,風聲也停了。
寂靜得仿佛回到了他們剛被投入這個世界的時候。
如果不是詹文等人還能感受到身上轎子中有人的重量,他們都會以為自己已經被強行踢出這個副本。
鮮豔似火的祭祀轎搖晃著,鍾夢提著戲服緩步拾階而下。
鍾夢看著眼前的空無一人徒留戲台的操場,輕聲道:“好看嗎?《公主祭祀》。”
她並沒有等他們的回答,接著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詹文剛預說出“校園祭”的時候,被趙晨星扯了一下,沒有說出口。
隻聽鍾夢沒有理會他們這點動靜,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去年的今天,是她的頭七。”
除了江黎月,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日記本的存在,也自然知道此刻鍾夢的“她”是誰。
“公主的頭七,哈哈哈。”鍾夢提起自己肅穆繁複的公主裙,笑了。
而後,哭了。
“我勸過你的啊……我明明勸過你的,你為什麽還要去呢?”
“有我們受害就夠了啊,為什麽這樣刺眼的你也要受到傷害?”
鍾夢的語氣逐漸變得可怖,陰沉。
“他們都該死,一次不夠,還有第二次?對欲望俯首稱臣的你們,是不是也該做一次被玩弄的那個人呢?”
鍾夢向空中撫了一把,繡著金絲的廣繡在眾人麵前一閃,而後他們跌入鍾夢的會議中。
就在他們進入的那一瞬間,趙晨星敏銳地察覺到了鍾夢的意圖。
他不顧此刻正在數百萬名觀眾麵前暴露自己身份,厲嗬:“Call the Manager(召喚管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