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06
雖然，研討會上所有人大概都看到了剛才季檬過來摟她脖子的畫麵，但崔雪郝還是打開攝像頭和麥克風，冠冕堂皇地解釋一句：“不好意思老師，我剛才好像掉線了...”
季檬已經自動退到鏡頭之外，怯生生地瞄了一眼。
畫麵裏，沈鶴霄似乎是盯了屏幕看了幾秒，眼神黯淡下去：“沒事，現在繼續剛才的問題。”
“國際上常用的光度模型是 Hapke模型，它是在傳統離散顆粒介質輻射傳輸理論的基礎上，考慮...”*
季檬發現，崔雪郝聽會的時候隻開了攝像頭，並沒有開麥克風。
還好...這二十多個人沒聽到她說什麽，應該隻看到她一閃而過的臉。
即使如此，季檬還是下意識放緩動作，輕手輕腳地走出客房，出去吹頭發。
點好外賣之後，又覺得一個人無聊，返回了崔雪郝所在的客房，坐在鏡頭之外的位置吃東西。
這研討會上討論的東西，她一個字都聽不懂。
尤其沈鶴霄說話時，搭配他那冷冰冰的聲線、毫無起伏的語氣，季檬隻覺得她在聽外星語。
但這外星語應該還挺高端的，每次沈鶴霄發完言，向他提問的人都很多，好幾個人同時打開麥克風，像是什麽線上采訪一樣。
“沈教授好，您剛才導致它們光譜差異的原因是太空風化，請問這是為什麽？”
“沈教授，動力學機製的過程也會對小行星的空間分布特征產生影響嗎？”
季檬聽著“空間”“小行星”這些名詞，想起小時候，她好像給沈鶴霄送過一本天文學的科普讀物。
那時他們的關係已經算得上是熟絡，沈鶴霄家裏好像不怎麽管他，季檬便讓他幫忙藏一些“違禁品”，遊戲機、漫畫書、言情小說之類的。
有一次，趕上書店買三送一的促銷活動，老板送了她一本滯銷的《走進天文》。
季檬對這種科普類型的書毫無興趣，當作“感謝禮”送給了沈鶴霄。
他好像很認真的看過，還在書上做了許多勾畫和標注。
季檬靠在椅子上，不由笑了下。
某種程度上，她是不是也能算沈鶴霄的天體物理學道路上啟蒙人之一？
想到此處，她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不要臉。
那本《走進天文》也就是一本麵向中小學生的科普書籍，現在的沈鶴霄，是年輕有為的學術人才、備受矚目的大學教授。
雖然他智商高，但能有現在的成就，勢必也付出過不少努力，那都是人家自己的努力，跟她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終於，一小時之後，季檬玩手機都玩累了，旁邊的研討會才結束。
崔雪郝關閉攝像頭，長長舒了一口氣：“太尷尬了...我真沒想到剛才沈教授會cue我開攝像頭。我還以為他是那種不愛管學生閑事的老師呢，沒想到連會上沒開攝像頭這種小事都管...”
季檬想了想說：“他應該...挺喜歡管別人的。”
崔雪郝轉頭看她：“怎麽說？”
季檬回憶著說：“初中的時候我特別不聽話，經常翹課外輔導班去找他玩。他後來就勸我，‘既然有條件，就好好學習，別跟家裏人對著幹’。當時他也就才上高中吧，小小年紀的，就...”
頓了兩秒，她想出一個評價的詞：“好為人師。”
“然後現在真成‘人師’了。”
崔雪郝顯然抓錯了重點，滿臉都是羨慕：“哇，你初中的時候還經常跟他一起玩？”
季檬：“也沒有經常吧...偶爾。”
崔雪郝朝她眨了兩下眼：“檬，你和沈老師，這算不算是青梅竹馬啊？”
季檬笑了，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肯定不算啊。青梅竹馬人家都是從小一起玩到大，我認識他大概...一年吧，然後他就搬家離開蘇城了，後來再見麵，我都已經上大二了。”
崔雪郝合上電腦，邊想邊說：“那前天見麵的時候，我聽他跟你說話語氣挺熟絡的，我還以為你們以前關係特別好。”
季檬挑了下眉：“小時候也算是關係挺好吧...但那都是我初中的事了，太久遠了。你跟你初中關係好的朋友還保持聯絡嗎？”
崔雪郝笑了聲：“那還真沒有，可能連名字都想不起來了。”
*
另一邊，北陽大學行政樓。
沈鶴霄正坐在吳教授的辦公室，漫不經心地翻著電腦上的幾篇論文，是蘇大學生的結課論文。
吳教授站起身，笑說：“剛才又看見雪郝和她那個本科小同學了。女孩兒之間的關係就是跟我們男人不一樣，沒事兒就摟摟抱抱，親熱得很。”
沈鶴霄抬眸，片刻後“嗯”了一聲。
吳教授：“不過崔雪郝是挺不錯的，是我帶的這幾屆裏最優秀的研究生，博士申去蘇城大學了。女孩兒學物理的本來就少，能讀到博士的就更少，到時候還得麻煩沈老師幫忙關照。”
沈鶴霄又低頭看電腦，聲音很淡：“她有自己導師關照。”
這兩天，吳教授已經差不多習慣了沈鶴霄的說話方式。優秀的人，大多有不同於常人的性格特點，比如沈鶴霄，性子很冷、不愛應付人情世故，也不習慣客套。
他笑了下：“也是。我就隨口這麽一說，她...”
說到一半，辦公室的門被敲了兩下。
吳教授揚聲：“進——”
門口，簡崢抱著一遝資料，探頭探腦地走進來。
吳教授側過頭，“簡崢啊，找孫老師嗎，他今天沒在。”
簡崢帶上門，走到桌前，小聲說：“吳老師好，沈老師好。我找...沈老師。”
好半晌後，沈鶴霄終於緩緩抬頭，給了他一個眼神。
“有事？”
簡崢點頭：“沈老師，這是我的成績單和課題研究經曆...想請您過目。”
他將一遝材料遞過去，沈鶴霄沒接，盯他片刻，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給我看這個做什麽？”
簡崢攥了攥衣角，說：“沈老師，我想申請蘇城大學的博士，給官網上列出的博導郵箱都發過郵件，可一封都沒被回複...隻能過來問問您，了解一下情況。”
沈鶴霄重新看向電腦屏幕：“沒回複就是對你沒興趣，或者沒有招收名額。”
簡崢咬咬牙：“那您兩年之後會有招博士的名額嗎...”
沈鶴霄：“不清楚。”
簡崢在原地沉默幾秒，把桌上的資料拿回來：“打擾您了沈老師。”
待簡崢離開，辦公室的門闔上，吳教授搖搖頭：“簡崢這孩子...還是年輕啊。”
後麵的話，吳教授想了想，沒說出口。
簡崢花花腸子太多，自己做不出東西，不是能專心做科研這塊兒料，前兩天纏著他學生發文章掛他二作，開學時還大張旗鼓地給院領導送禮。
沈鶴霄沒說話，漠然地看著電腦上的數據。
吳教授又笑了下，話題一轉：“沈老師也年輕，這麽年輕就這麽優秀！能拿到普利斯頓的博士學位，才二十八歲就評上副教授，科研成績斐然，我們北陽大學就缺你這樣的人才。”
“沈老師，真不考慮來北陽大學發展？”
沈鶴霄抿抿唇，語氣和緩許多：“吳老師，我還在考慮。等確定之後，再跟您聯係。”
吳教授笑：“行，也不急。”
*
季檬送走崔雪郝之後，收到了前些天拍的畢業照返圖。
她從精修圖裏仔仔細細選出九張，又苦思冥想應該怎麽配個有點逼格的文案。
半小時之後，終於把這條九宮格照片的朋友圈發出去。
「路止於此，海始於斯。感謝所有相遇，今天正式踏出校門邁向新征途了，你們是我前進的動力源泉。」
發出沒多久，點讚和評論就一直在彈。
付梓芮：「凹文藝人設？」
崔雪郝：「前八個字想了有一小時吧？」
季檬：“......”
半小時而已！什麽損友！
評論還沒看完，手機鈴聲就響起，是大姑打來的電話。
“檬檬，祝賀你研究生畢業啊。畢業之後回蘇城嗎，還是繼續在北陽留著？”
季檬立刻切換成乖乖軟軟的聲線：“還沒定呢大姑。”
大姑：“不然就回來吧，弟弟妹妹、二姑三姑她們也都想你了。你在北陽就一個人，孤零零的，我們也不放心。”
季檬矜持地笑說：“我在考慮啦大姑，確定回蘇城再跟你說！”
緊接著，二姑三姑的電話也打進來，都是差不多的內容。
跟一眾姑媽聊完天，季檬坐在沙發上，開始認真考慮這件事。
回蘇城也挺好，付梓芮也在蘇城，崔雪郝馬上也要去蘇城繼續讀博士了，還有她的幾個姑媽也在。
雖然這三個人都很能嘮叨，但畢竟都是真正關心她、看著她從小長大的人。
隻是，季檬做主播這件事，三位姑媽還不知道。
她晚上需要有自己的空間，不能住姑媽家。父母不在國內，家裏房子十幾年都沒住過人，就算找家政阿姨，收拾起來也是件麻煩事。
季檬哀歎一聲，正思考回蘇城之後應該住哪的問題，微信彈出一條新的消息。
沈鶴霄：【我明天回蘇城。】
季檬看了幾秒：【嗯嗯，祝你一路平安~】
過了會兒，又收到消息。
沈鶴霄：【季老師還住在原來的小區？】
季檬：【你說我大姑嗎？對呀，三中旁邊那個小區。你要去看她？】
沈鶴霄：【嗯，最近正好有時間。】
季檬：【可以誒！她如果知道你現在當了大學老師，肯定很高興。】
沈鶴霄：【我想順便帶點北陽的特產給季老師，不知道她喜歡什麽。】
沈鶴霄：【你有時間嗎？】
季檬眨了下眼，問：【讓我陪你一起買？】
沈鶴霄：【方便嗎。】
季檬放下手機，心裏計算著時間，又念及舊日的友情，回複他：【可以啊。一小時之後出門可以嗎，我們在哪見麵？】
沈鶴霄：【你在哪？】
季檬把小區的名字發給他。
沈鶴霄：【那一小時之後，在小區門口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