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33
季檬已經不記得多少年沒來過遊樂園這種地方了。
上一次可能還是在大一, 和室友們一起。
不出所料,暑假期間的遊樂園,檢票的入口處就已經是人生人海。
八月, 是蘇城最炎熱的月份之一。
頭頂烈日,腳踩能攤熟雞蛋的水泥地,季檬打著傘, 為了防止曬黑, 穿著長袖長褲防曬衣, 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
排著隊, 她歪頭看了眼沈鶴霄。
——白襯衫、黑西裝、銀絲邊眼睛,跟周圍的歡樂氣氛格格不入, 倒像是要去參加什麽重要學術會議。
三個人一起出行, 達成了隻有虎虎小朋友快樂的世界。
虎虎左手拿著氫氣球, 右手一支冰激淩, 在原地蹦蹦跳跳看排隊進度,眼中的激動都快要溢出來。
還沒進大門, 季檬就被熱得滿頭大汗,歎了聲氣, 湊在沈鶴霄耳邊:“沈老師...你也太縱容小朋友了, 幹嘛答應他啊?”
沈鶴霄也很不習慣這樣的環境和場合, 全程眉頭微蹙,本來就清冷的麵容顯得更加嚴肅。
他抿抿唇:“...下次不會了。”
終於進到遊樂園, 裏麵人更多,為了防止小朋友走丟, 季檬讓虎虎走在她和沈鶴霄中間。
兩個大人中間夾著一個小孩, 看起來就特別像一家三口出來玩。
當然,除非季檬在十八歲就生了孩子...
虎虎在入口處拿了張地圖, 研究一番之後,拉著兩個人直奔過山車。
挑得還是園區了最高最刺激的垂直過山車。
虎虎仰著脖子“哇塞”的時候,季檬和身邊的男人竊竊私語。
“這個小孩子能坐嗎?”
沈鶴霄淡聲說:“身高達到一米二就可以。”
季檬驚詫地看向他:“百事通啊,這你都知道!”
沈鶴霄:“...剛才外麵寫了。”
“......”
季檬把臉上的防曬進往上拉了拉,低頭看著地上興奮兮兮的小孩:“喂,你到一米二了嗎?”
虎虎得意地說:“當然,我都有一米三二了!”
季檬把墨鏡往下推推,環視一周,發現了不遠處牆邊的身高測量立牌。
她指指那個位置:“你去站那,我看看。”
別白排那麽長時間隊,結果到時候不讓上去。
虎虎小跑著過去,在測量立牌前站直。
季檬定睛一看,他果然有一米三出頭。
於是,漫長的排隊生涯正式開始。
每隔一段距離,頭頂就掛著張牌子,上麵寫有:預計排隊xx分鍾的字樣。
季檬生無可戀地看了一眼,發現他們現在的位置預計排隊時間100分鍾。
天哪...
過了很久,手機都玩得無聊了,她轉頭看沈鶴霄,試圖閑聊:“沈老師,你坐過這種過山車嗎?”
沈鶴霄正在手機上看文獻,聞聲,將文檔關掉。
“沒有。”
季檬:“我玩過,但沒玩過這麽高的,其實看著還挺刺激。”
沈鶴霄順著她的視線抬頭看一眼,仍然麵無表情,沒有任何情緒變化。
季檬笑了下:“你第一次就玩這麽高的,說不定待會兒會害怕,失重感很強,剛才我看見,還有剛下來的人直接吐了。”
沈鶴霄看著她,“如果你害怕,我們可以換一個別的。”
季檬:“我當然不怕!”
......
排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快輪到他們。
上一組的人剛坐上過山車,啟動沒多久,季檬就聽到了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內心也開始緊張起來。
很快,上一組結束,工作人員安排他們上去。
出於對小朋友的特別關照,季檬本打算讓虎虎坐在中間。
但虎虎堅持要坐在靠邊的位置,覺得靠邊才刺激。
沒辦法,季檬就坐在了中間。
確定安全扣係好之後,聽到滋啦啦的響鈴聲,過山車開始啟動。
季檬忍不住側過頭,看見沈鶴霄眼神依舊波瀾不驚,也沒有興奮,也沒有緊張,淡定的有些過分。
緩慢爬升之後,上到高空,過山車突然開始加速。
耳邊隻剩下嗡嗡的風聲和鬼哭狼嚎的尖叫聲。
季檬也張大嘴跟著大家一起叫。
坐過山車嘛,不叫兩嗓子多沒意思。
“啊——”
“啊啊——臥槽好高啊——”
沒想到,在到達最高點,飛速下降的那一瞬間,她緊緊攥著安全扣的手被另一隻溫熱的手覆上。
過山車正在以接近自由落體的速度向下俯衝,季檬顧不上轉頭去看。
但用腳趾頭也能想到,這隻手是沈鶴霄的,除非他們這一波遊客裏還坐著一隻長臂猿。
沈鶴霄一直握著她的手,直到過山車停下,有語音提示大家遊戲結束,他的手才鬆開。
虎虎大概是解安全扣的時候看見,在旁邊扮了個鬼臉,“羞羞,表姐叫的好大聲,還要姐夫牽手手,膽子真小。”
季檬:“......”
她莫名感覺臉熱,心跳也變得很快,不知道是剛坐完過山車的原因,還是因為沈鶴霄。
出口是一條又長又窄的通道,周圍人聲嘈雜,在討論剛才的過山車經曆。
“我聽見你叫得好大聲,我耳朵都快被你吵聾了!就這種程度你怕成這樣,至於麽?”
“你懂什麽,坐過山車就是要叫,這是發泄心情,不然容易頭暈ok?”
......
季檬和沈鶴霄一前一後走著,但全程都很安靜。
直到走出通道,虎虎拿著手機去旁邊的飲料亭買水,季檬才忍不住問:“你剛才...”
沈鶴霄垂眸看她,並沒有接話。
季檬隻好繼續說下去,但換了個委婉的問法:“你剛才坐過山車是害怕嗎,所以抓著我...”
沈鶴霄沉默兩秒,想到剛才身後幾人的對話,輕點頭:“...嗯。”
季檬頓時鬆了口氣,但相應的,心裏另一塊地方又空了下來。
她摸了下鼻子,裝作像平時一樣的自然語氣:“我就說吧,你第一次坐過山車就坐這麽高的...應該會挺害怕的。”
虎虎已經買了一罐冰鎮可樂回來。
氣溫居高不下,興奮的小男孩也終於受不了,身上的短袖T恤都濕透了。
他喝完可樂,看著地圖提議:“表姐表姐夫,我們去玩這個喪屍來襲吧,是室內的,肯定有空調!”
“喪屍來襲”......
一聽就知道是個鬼屋類型的東西。
季檬真的從來沒玩過鬼屋,想起上次一個電腦上的恐怖遊戲都嚇得她不敢睡覺,滿臉拒絕:“能換一個嗎?”
“哦,表姐你怕鬼是吧。”
虎虎像個小大人一樣,重新打開地圖:“那我看看別的。哦,剩下就隻有劇場表演,但是還有好久才開始。那我們還是去玩其他過山車吧。”
季檬站在原地掙紮了會兒。
最終,她在被熱死和被嚇死之間選擇了被嚇死。
“我們還是去玩‘喪屍來襲’吧,其實也沒什麽好怕的...”她硬著頭發說。
*
喪屍來襲排隊也在室內,跟外邊那些過山車、跳樓機、摩天輪相比,人非常少。
但人少成這樣,讓季檬有點心慌。
而且,排隊的時候就聽到周圍的玩家議論,這是這家遊樂園新設的鬼屋,特別刺激特別恐怖,大部分玩家都走不完全程。
季檬深呼吸,給自己洗腦:npc也都是人假扮的,一切恐怖氛圍全是特效和裝修、“人嚇人嚇死人”。
還沒完全做好心理準備,就已經輪到她們。
十人一組,除了他們是“一家三口”,其他都是閨蜜、兄弟或者情侶。
剛進門,四周一片漆黑,季檬就感受到一股涼颼颼的寒意。
空調溫度應該是被刻意調得很低。
旁邊傳來虎虎的聲音:“咦,完全看不見,那我們應該往哪裏走啊?”
話音剛落,遠處亮起一盞馬燈,燈光幽黃,忽明忽暗,大概是在提示他們往那個方向走。
其實,季檬已經想結束遊戲了...
但這還沒開始,現在離開不免過於丟人。
一群人順著有燈的方向走,那是一個狹長的走道,兩邊的牆麵非常破舊,還有一些紅色的手印和“血痕”。
季檬在心裏默念好運來歌詞,跟著隊伍往前走。
沈鶴霄轉了下頭,低聲:“害怕我們就出去。”
季檬搖頭,強行:“我不怕!”
眼看著這條小路快走完,打頭的男人突然一聲尖叫,嚇得其他人也一個激靈。
沈鶴霄個子高,能看見前麵發生了什麽,告訴她:“有個演員,身上纏著繃帶,手裏好像拿了什麽道具,看不太清。”
季檬點點頭。
往前走,她看清了npc的打扮。
手裏提著道具電鋸,歪著腦袋,頭上也纏著繃帶,隻有眼睛嘴巴露出來,笑得像個二傻子...
冒出“二傻子”的想法,季檬感覺自己沒那麽害怕了。
但這種狀態隻持續了幾秒,待全部人離開了走廊,繃帶男突然跑過來貼臉,牆邊又有幾盞馬燈亮起,身邊白色染“血”的布後麵伸出好幾雙手。
嚇得所有人拔腿就跑。
季檬跑了兩步,回頭一看,沈鶴霄紋絲不動,被五六個繃帶男包圍,站在原地,冷漠地看著他們。
“......”
虎虎也回了下頭,露出崇拜的表情:“哇,姐夫也太厲害了叭!”
其中一個npc對著沈鶴霄舉起電鋸,他還是站在原地沒動。
恐怖氛圍半點都不剩,季檬都快看笑了。
很牛逼!但是,npc也需要麵子的。
她走過去,拉住沈鶴霄的手腕,配合地去追隨大部隊往前跑。
接下來其實是一段追逐戰,所有繃帶人追著玩家四處逃竄。
跟他們一起進來的人已經躲進了櫃子,虎虎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影。
季檬拉著沈鶴霄,終於在角落找到一個沒人的櫃子,又被追著跑了一大圈,實在找不到另外的空櫃子。
“這個...我們倆能不能躲同一個啊?”
沈鶴霄掃了眼:“應該可以。”
他拉開櫃門,先一步走進去,又拉著季檬也進來。
這櫃子設計的大概就是隻供一個人躲藏。
關上櫃門之後,季檬連腳都幾乎沒位置放,身體更是跟沈鶴霄緊緊貼在一起。
她今天沒穿高跟鞋,比他矮了將近一個頭。
外麵已經聽到npc的腳步聲,空間太過狹小,季檬也完全沒法在櫃子裏完成轉身這個動作。
她隻能跟沈鶴霄麵對麵。
四周很冷,很安靜,季檬能清晰感覺到他的體溫,以及他心跳的頻率。
撲麵而來全是他身上的清淡香味,熟悉又陌生。
撲通、撲通,越來越快,但離得太近,她已經分不出是誰的心跳。
他的聲音有些啞,溫熱的氣息就落在頭頂,酥酥癢癢的。
“是不是不太舒服,太擠了。”
季檬低著頭,忐忑地小聲說:“...還好,有點,這櫃子應該正常來說隻能藏一個人。”
沈鶴霄默了幾秒,低聲:“要我出去換一個嗎。”
季檬:“不用不用...npc在外麵表演呢,你剛才不跑就已經很不給麵子了,現在再直接出去,他們可能都不知道該演什麽劇情了。”
沈鶴霄聲音很輕,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莫名給她一種有點委屈的錯覺。
“...我不知道他們衝過來的意思是讓我跑。”
季檬咬了下唇:“沒事...”
又過了不知多久,外麵的動靜還沒消失。
她猜測,按照正常規則,應該是能從櫃門的縫隙處看見外麵npc的表演,增強恐怖氛圍。
但現在,那縫隙被她擋住。
背對著門,她看不見,沈鶴霄也看不見。
兩個完全不知道外麵在發生什麽的人,就這麽安靜地躲在狹小的櫃子裏。
時間越久,其他感官愈加清晰。
男人呼吸似乎變得沉重,季檬攥了攥拳,額頭抵著他胸口,胸腔隨著呼吸的節奏有輕微的起伏。
她的手垂在身側,心中突然湧出一股從未有過,又難以言喻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