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03
沈鶴霄今天在北陽大學辦講座，半天下來應該加了不少學生的微信，分不清誰是誰也再正常不過。
於是，季檬在微信上回複了自己的大名。
沈鶴霄：【哦。】
沈鶴霄：【你今年畢業？】
季檬想起，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似乎是在她上大二那年的寒假，五年前。
沈鶴霄去她大姑家拜年，她大姑是他高一期間的班主任，教物理的。
那年，他好像已經讀研究生了。
沈鶴霄還是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語，其間，長輩去廚房做飯，兩人坐在沙發上。
他像一尊精致的雕塑，季檬有一搭沒一搭提起自己的大學生活、室友、男朋友、差點掛科的高數期末考。
沈鶴霄聽完之後，好像沒發表什麽評價，很高冷地坐在那，吃過一餐午飯就離開了。
從那之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麵。
此時，季檬還是對他到底姓什麽的問題耿耿於懷。
小檸檬：【是呀，今年畢業。】
小檸檬：【對了，你是改姓了嗎？】
沈鶴霄：【嗯。】
沈鶴霄：【高中轉學之後改的。】
話說到這裏，季檬就沒多問了，改姓多半就是因為父母離婚、母親改嫁之類的，都是別人的家事。
小檸檬：【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我記錯了。】
沈鶴霄：【沒記錯。】
沈鶴霄：【你按習慣的叫就可以。】
一句客套話，季檬沒放在心上。畢竟，兩人圈子差的實在太遠，估計以後也沒什麽叫他名字的機會。
小檸檬：【那就叫沈老師吧~】
小檸檬：【不早了，我先睡啦，有空再聊。】
聊天框頂上閃了幾秒“對方正在輸入”，但沈鶴霄沒有發來新的消息。
季檬晚睡已經成了習慣，雖然今天起得早，但這會兒也並不想睡覺。
她這會兒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季檬是從大二開始做直播，目的清晰明確，就是為了賺錢。
她初高中被家人管得太嚴，一上大學就徹底放飛自我。
大一一整年，基本都是在出去玩和宅宿舍打遊戲中度過，快到期末才會突擊幾周來複習考試。
但如此一來，逐漸入不敷出。
在金錢問題上，“節流”不成，就隻能“開源”去找兼職。
跟許多大學生一樣，她的第一份兼職是家教機構的老師。
可她對這份工作一點也不滿意，好不容易高考結束，現在看到那些數理化還是很想吐。
於是，在上了幾次家教課之後，她看到了貓爪app的主播招募公告。
新成立的直播平台，不用簽公會，每月播夠一定時長就能拿保底。
這對季檬來說，實在是一份完美的工作。她本來就愛打遊戲，打遊戲時沒有隊友也會自言自語，那直播打遊戲當然沒問題。
季檬運氣好，這貓爪直播平台越做越大，她也播得很順利，不同於那些“嚶嚶呀呀”“哭唧唧哥哥刷個火箭嘛”的常見畫風，粉絲量逐漸積累起來，現在已經是貓爪app上的元老級主播之一。
後來觀眾太多了，需要有專門的人幫她做數據運營、粉絲管理、活動對接之類的工作。
季檬便找了高中時期的好友付梓芮幫忙，每月收入給她分成。
兩人合作多年，建立起堅固的革命友誼和默契。
她點開付梓芮的聊天框。
小檸檬：【把今天管理員刪除的彈幕發給我看看。】
付梓芮：【......】
付梓芮：【姐，我真是服了，刪除的彈幕都沒說什麽好話。】
付梓芮：【你看了又生氣，每次還非要看。】
季檬輕輕沉出一口氣：【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看。】
幾分鍾之後，付梓芮發來幾張截圖，都是直播間後台彈幕管理界麵的。
季檬做好心理準備，點開其中一張。
「玩得可真菜，還tm在首頁上，現在貓爪主播質量就這？是個女的，會玩遊戲，就能當主播？」
季檬的小心髒停跳了一拍，默默打開遊戲，查看今天的戰績。
PUBG，有好幾局都是10以上的擊殺，隊伍排名前三，這也不算菜吧？
她返回微信，查看下一條。
「哇湊，哪來的醜逼，大小眼啊。」
“？？”
季檬表情出現了裂痕，從抽屜裏拿出化妝鏡，仔仔細細照了半天。
她哪有大小眼！兩個眼睛明明一模一樣大。肯定是角度問題。
這麽想著，季檬用原相機拍了張自拍，發給付梓芮，問：【你看我兩個眼睛是一樣大的嗎？】
付梓芮已經習慣了，例行開始深夜安慰。
【一樣大！！】
【你別看那些傻逼的彈幕了，賺錢就完事了，今晚直播間流水挺高的。】
【罵人的那些大概率都是臭嘴窮屌絲，你管他們作甚！】
季檬回了個表情包，長長舒一口氣，把手機放一邊，去浴室卸妝。
躺在**，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又點開了截圖，一條一條挨個看。
是真的忍不住啊...
淩晨四點，季檬反複經曆心髒驟停，第無數次決定跟這個世界和解，把手機扔一邊，終於沉沉睡去。
*
次日沒什麽安排，一覺醒來，已經是中午。
聽著窗外聒噪的蟬鳴，她拿起手機，揉揉眼睛，查閱微信消息。
破天荒的，簡崢頭像旁邊有小紅點。
簡崢：【寶寶，你是不是有沈教授的微信，能推給我嗎？】
季檬伸起疲憊的手指，慢悠悠地打字：【好。】
【誒，你昨天不是去聽他講座了嗎，沒加微信？】
簡崢：【沈教授不加學生微信，讓我們有事發郵件，他視情況回複。】
簡崢：【據我了解，大學老師的郵箱都是爆滿的，大概率看都不會看一眼，更何況是沈教授...】
季檬隨手把沈鶴霄的微信名片推過去。
她翻個身的功夫，又收到簡崢的消息。
簡崢：【他拒絕名片推薦的方式添加好友。】
簡崢：【寶寶，那你能幫我嗎，問問沈教授兩年之後會不會帶博士，如果不帶，蘇大別的物理專業教授還有沒有博士名額。】
舉手之勞，季檬找到沈鶴霄的頭像，把問題轉述，發送過去。
直到她從浴室洗漱出來，才收到沈鶴霄的回複。
沈鶴霄：【你要申物理專業的博士？】
小檸檬：【怎麽可能...我不是學物理的，從初中開始物理就差得要命。】
小檸檬：【我幫男朋友問。】
良久，沈鶴霄才扔過來三個字：【不知道。】
季檬也覺得，她和沈鶴霄算不上有什麽交情，他就算知道，依他的性格，也懶得透露信息。
崔雪郝碩士期間也在申博，找了各種學長學姐老師，發了很多文章，好不容易才找到蘇大的一位博導，還差點被放鴿子。
季檬把原話轉發給簡崢，消息剛發出，崔雪郝的語音電話又打進來了。
真是忙碌的大清早...哦不，是大中午。
崔雪郝語氣嚴肅又激動：“檬，重大情報，重大事件，緊急情況！”
季檬：“什麽重大事件？你脫單了？”
“...不是。”崔雪郝認真道：“我還是決定當麵跟你講，你昨天不是說想吃學校旁邊的燒烤嗎，我們五點南門見？”
季檬也激動了：“你別賣關子啊！那我剩下的四小時還怎麽度過，我的好奇心不允許！”
崔雪郝神秘兮兮地說：“不行，我還要再問問，別是什麽烏龍。就四小時而已，你先吃個外賣，洗個澡化個妝，很快就過去了。”
“......”
既然如此，那季檬就點個外賣，洗個澡化個妝吧。
然後，她抓心撓肝地度過了漫長的四小時，妝容精致、走路帶風地前往學校南門。
能等到五點，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季檬見到崔雪郝，立刻切入正題：“大哥，什麽重大情況，我不行了，你再不告訴我我就要死了。”
崔雪郝挽住她胳膊，深吸一口氣，一邊往燒烤店方向走，一邊說：“我昨天晚上睡不著，刷到一條朋友圈，秦萌萌發的，她是我碩導的朋友，旁邊理工大學物理院的秦教授的女兒，我們有一次出差開會認識的，一起吃過一頓桌餐，然後...”
季檬快吐血了，打斷她：“你先說重點！！”
崔雪郝停下，頓了兩秒，沉重地說：“簡崢應該是劈腿了。”
“？？”
撲麵而來一陣妖風，季檬的霧粉色大波浪在風中淩亂。
她理了理頭發，深呼吸：“你還是從頭說吧。”
“剛說到哪兒了？”崔雪郝撓撓頭：“哦，然後我加了秦萌萌的微信，她比我們大幾級，現在在理工大學當輔導員。你先看這個照片啊。”
崔雪郝找出一張照片，把手機遞過去。
季檬仔細看了看，普普通通，就是一張西餐廳的照片，拍了桌上的牛排、意麵、水果沙拉、小蛋糕，還有...一個Gucci的禮品袋？
她不解，轉頭問：“這有什麽問題嗎，Gucci禮品袋？這也很常見啊，專櫃給的紙袋都長這樣。”
崔雪郝伸過來兩根手指，把圖片放大：“你看，你仔細看，這個禮品袋側麵，有一塊棕色的，應該是咖啡漬。昨天簡崢拎的袋子上也有！”
季檬愣了：“我靠，崔爾摩斯郝啊，這你都能注意到？”
崔雪郝收回手機：“我也是恰巧看見嘛，他昨天幫我們拿咖啡來著，我還在想是不是我的咖啡濺上去的。”
“然後，重點來了啊，然後我就去問秦萌萌，旁敲側擊問她這是哪家餐廳，看著還挺好吃，她...”
季檬沒忍住，再次打斷：“她說了是跟簡崢一起吃的？”
崔雪郝：“對對對，是這樣！我跟她聊了半天，最後得到的信息有以下幾點。一，西餐是跟簡崢一起吃的；二，Gucci是簡崢送她的見麵禮，還是耳釘呢；三，簡崢是去跟她相親的！”
今天也是四十度的高溫，信息量太大，聽得季檬腦袋嗡嗡作響。
她又問崔雪郝要來手機，看了這條朋友圈發送的時間，就在差不多是簡崢跟她道歉之前。
嗬！簡崢，不簡單，時間管理大師啊。
一天之內，陪她拍照、跟她吵架、找別人相親、聽講座。
今天中午，還沒事人似的問她要沈鶴霄微信，叫她“寶寶”！
說話的功夫，已經走到她們大學時常去的那家燒烤店。
這家店有兩層，一樓隻有散桌，特別吵。二樓都是包間，也不怎麽隔音，但相對要安靜一點。
這才五點多，她們來得還算早，先搶占了二樓的一個包間。
此情此景，季檬覺得，熱鬧都是別人的，她需要靜靜。
落座點餐之後，崔雪郝忿忿地問：“怎麽樣，分不分！”
季檬狠狠點頭：“分，必須分！”
崔雪郝：“這就對了！你現在什麽心情！”
季檬：“生氣！特別生氣！”
崔雪郝：“除了生氣，沒別的了？”
季檬用心感受了一下，遲疑著說：“好像...沒有了。”
崔雪郝：“哇，正常來說應該多少有點難過的吧，你上次還說呢，你們談了六年了誒。我專門叫你出來，就是想陪你度過這艱難的時光，陪你一醉方休。”
季檬單手越過塑料桌，拍拍她的肩膀。
“真姐妹！可是...我晚上還得直播誒。”
崔雪郝愕然一瞬：“......你真是太敬業了。不過，這就證明，雖然談了六年，但你根本就不喜歡他！”
等烤串上桌的時間，季檬反複點開簡崢的聊天框，輸入一段文字，又刪掉，又輸入。
她在思考，應該先問他呢，還是直接說分手呢？直接說分手，需要告訴他原因嗎？
唉。
連分手都要耗費她的腦細胞。
等到燒烤上桌，季檬聞到香味，肚子也餓了，決定還是先吃完再繼續編輯信息。
燒烤店的人越來越多，原本安靜的二樓也逐漸嘈雜起來。
邊吃邊聊，中途，崔雪郝叫了三遍都沒叫來服務員，自己下樓去冰櫃拿汽水。
剛走到一樓，門被推開，她的碩導吳教授走了進來。
崔雪郝正準備過去打招呼，看見吳教授身後還跟著一個麵熟的人。
——沈鶴霄這張臉出現在燒烤店，這畫風實在是太違和了。
他穿著幹淨潔白的襯衫，身高腿長，五官在燈光下精致得有些刺眼，氣質清冷出塵，一點煙火氣都沒有，和周圍雜亂喧鬧的環境格格不入。
一樓大廳人很多，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
吳教授笑嗬嗬的：“學生都愛來這家燒烤店，我試過幾次，味道特別好，後廚也挺衛生。就是吃頓便飯，沈老師不嫌棄吧？”
沈鶴霄還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張了張口，清淡的聲音被周遭的吵鬧淹沒。
服務員小哥走過去，環視四周：“誒喲抱歉啊老師，我們店滿座了，等位可能得一個多小時，您看...”
冰櫃就在門口，崔雪郝走過去，大方打了個招呼：“吳老師好，沈老師好。”
吳教授笑出一臉褶子：“雪郝啊，也來這吃飯？”
崔雪郝聽到了服務員的話，點點頭，禮貌性說：“是啊，我跟本科室友來...對了，我們隻有兩個人，在樓上包間四人座，老師不介意的話跟我們拚一桌？”
吳教授看向沈鶴霄。
沈鶴霄垂眸看著她，語氣很淡：“季檬？”
崔雪郝點點頭：“對。”
片刻，沈鶴霄視線移向吳教授：“不介意。可以拚桌。”
崔雪郝沒想到這兩位真會過去...
她咬咬牙，笑出來：“兩位老師，那我們上樓吧。”
季檬正毫無形象地啃雞翅，包間門突然開了。
她抬起頭，手裏還捏著半隻油嘰嘰的雞翅：“怎麽這麽久，你...”
話沒說完，看見崔雪郝身後的沈鶴霄，原地愣了三四秒。
外人麵前，形象最重要。
季檬火速放下雞翅，擦幹淨手，不明所以地站起身：“宋...沈鶴霄？”
崔雪郝先開口介紹、解釋情況。
沈鶴霄邁著長腿進門，眉眼倦怠，很自然地坐在她旁邊的位置，偏頭瞥向她。
“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