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天終於落雨》
種瓜/2023.08.09
六月下旬的北陽，高溫天提前襲來。
近日一場雨也沒下過，空氣幹燥得厲害，天氣預報顯示，往後的五日氣溫都會超過三十八度。
早上七點，北陽大學城附近的高檔小區。
季檬在她的兩米大**翻來覆去，被手機鈴聲吵得生無可戀。
前幾天，她跟朋友約好了一起去北陽大學拍碩士畢業照。
季檬接起電話，聽到本科室友崔雪郝的聲音。
“檬，你起床了吧！我們約的九點啊，你可千萬別再遲到，不然到時候人山人海，隨便找一塊石頭拍照都得排隊倆小時。”
她慢吞吞從**坐起來，打了個哈欠：“現在就起...唉，昨晚下播之後又看了會兒劇，真的要困死了。”
崔雪郝憂心忡忡的：“隨便化化就差不多了，你夠好看的了，往麵粉盆裏扣一下，嘴上再塗點西紅柿醬，那都是天仙下凡。”
季檬一邊下床拿衣服，一邊笑罵：“屁吧，那明明是女鬼現身。”
“先掛了啊，我去收拾。”
季檬考研時本來也報的本校，奈何她身兼雙職，又要忙直播又要複習，實在是無心也無力。
最後分數將將過了國家線，調劑去了附近的雙非院校。
她自己的畢業照前天剛剛拍過，今天隻是個陪拍的角色。
雖然如此，但也是露臉的活動，妝容打扮絕不能有半分含糊。
季檬在浴室待了一個多小時，化妝工具鋪滿整個洗手台，她也已經從頭發絲精致到腳指甲蓋。
霧粉漸變色的大波浪長發，幹淨白皙的底妝，巴掌大的小尖臉兒，專為上鏡挑選的西柚色口紅，濃密卷翹的睫毛...
季檬沒著急出去，關燈又開燈，在鏡子前轉著圈360度無死角照了五分鍾，終於滿意。
她卡著點，抱起門口鞋櫃上的捧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下樓打車。
沒成想，大學城這片堵得厲害，到北陽大學門口時，還是比約定時間晚了十來分鍾。
前腳邁進門，後腳崔雪郝的電話就打進來。
季檬接起電話，環視一周，看見了人，扯著嗓子朝她揮手：“這兒呢這兒呢。”
崔雪郝帶著負責拍照的學妹，拎著大包小包朝她奔來。
“可算是沒遲到太久，我們快衝，先去拍校訓石，然後去圖書館，路線我都規劃好了。”
季檬想把捧花給她，卻發現她兩隻手都滿滿當當：畢業紀念小熊、兩束花、畢業證殼子、飲料咖啡。
旁邊的學妹也好不到哪兒去，反光板、小道具、攝影包、遮陽傘。
季檬笑了下：“這花送你的，那我先拿著。你怎麽帶這麽多東西，手裏都快拿不下了，也不多找個人？”
崔雪郝滿眼無奈：“哪兒找人去啊，本科生還在期末考，其他人早就被畢業生提前預定走了。對了，你男朋友呢，能過來幫咱們拎點東西打個下手嗎？”
男朋友呢...這就把季檬問住了。
“他好像，可能，在學校吧？我問問。”
崔雪郝一邊跟她往裏走，一邊搖頭：“你這男朋友真是名副其實的掛件。你們是不是又十天半月沒聯係了？”
季檬打開微信，往下翻了很久才找到簡城的聊天框。
果然，上一條微信消息還在這個月初，內容是互發的兩個表情包。
她單手打字：【在學校嗎，我陪同學拍畢業照，有空出來幫個忙？】
崔雪郝瞄了一眼，第無數次對她投以無法理解的目光。
季檬長得好看不用說，做主播也有點名氣，沒畢業就實現了年入百萬小目標。
這條件，她偏偏找了個一窮二白的男學生，除了學習還湊合，樣貌堂堂，沒其他任何優點。跟她同是物理專業，但因為簡城考研三戰才上岸，比她小了兩級。
倆人一個住校，一個在外租房，隔著不到三公裏，見麵次數卻屈指可數。
最離譜的是，他們大二就開始談了，這狀態少說持續了有五年。
季檬無甚所謂地說：“也沒什麽分手的理由，而且我本來就沒時間約會，每天淩晨一點才下播。現在這樣挺好，大家各忙各的，相安無事。”
崔雪郝反駁：“都是借口，這年頭，誰不忙啊。我們組有對博士也在談戀愛，每天趕論文就睡5小時，我昨天還看見學姐脖子上的草莓印呢。”
話鋒一轉，她眯眼看向季檬：“確認一下，你們現在還沒...”
季檬擺擺手：“當然沒。不是跟你說過嗎，他每次想對我有什麽親密舉動，我就覺得不太舒服。按說也不會，他長得又不賴...我該不會，是生理上有什麽恐男症吧？”
猶記得六年前，簡城拿著每月1500的生活費，斥巨資訂了間中高檔酒店，想跟她共度良宵。
那天晚上，正看著電影，簡城的臉越來越近，試圖和她親個小嘴。
季檬緊閉雙眼，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卻在他靠近的最後一刹那，沒忍住，嘔了一聲...
從此，簡城也再沒提過要跟她親熱的事。
也許是她那晚的反應，給這位未經人事的少年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
崔雪郝：“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我覺得，應該還是他的原因，是他對你沒有性.吸引力。”
-
北陽大學麵積很大，季檬頂著四十度的高溫，走到校訓石前已經是大汗淋漓。
意料之內，那石頭前已經排了五六組人，都是穿著學位袍的畢業生。
崔雪郝艱難抽出兩根手指看消息，突然驚呼：“臥槽，我們得再快點兒，爭取十二點之前結束戰鬥。”
季檬補了點散粉，歪頭問：“下午有其他安排？”
崔雪郝：“是啊！今天我們院請了蘇城大學天體物理的老師做講座，沒設門票，座位先到先得。今天上午物理係的本科生也考完了，我估計整個專業都會提前過去排隊搶座位。”
季檬挑了下眉：“什麽老師，這麽牛？不是，你都畢業了還聽講座？而且你也不是天體物理專業啊。”
崔雪郝還沒答，就傳來後麵幾個女生的對話聲。
“沈教授的講座我可一定要去，普林斯頓畢業的博士，學術能力特別強，才二十八就評上了副教授。當時我們學校和蘇大搶著要招他，給房又給錢的，唉，最後還是沒搶過蘇大。”
“我也要去！等拍完這裏就一起去排隊。上次在公眾號上看到他照片了，天哪，不愧是天體物理專業的，帥得都不像人類了，年輕有才，跟我們數科院那些老頭完全不是一個畫風。”
“是啊，比那些男演員男明星帥多了，完全能靠臉吃飯，還偏偏這麽有才華，老天不公啊。”
崔雪郝皺了下眉，湊到季檬耳邊：“完了，連數科院的人都要來湊熱鬧，我得再早點去，不然連個窗台都蹭不到。”
季檬眨了下眼，壓低聲音問：“真的很帥？有學術濾鏡吧？”
崔雪郝摸著良心說：“長得確實很帥，而且是有真才實學的，那論文研究水平，普通人這輩子都很難趕上。”
很好。
成功勾起了季檬的好奇心。
“找個照片看看？”
“行，等著。”崔雪郝正翻著手機，前麵拍照的人都完事了，輪到她們。
於是，她放下手機，拉著季檬上前。
“先拍照先拍照。”
拍完校訓石，兩人為了節約時間，直奔標誌性的東門校門，又要排隊。
季檬這會兒已經忘了什麽沈不沈教授的，問拍照的學妹要來相機，一張張欣賞剛才的照片。
看看她這小臉，多麽上鏡。
看看她這發色，多麽耀眼。
看看她這...
崔雪郝扯扯她袖子，“誒，那不是你那誰嗎？”
季檬視線從相機預覽屏上移開，抬頭，在路邊看見了她那久未謀麵的掛件男朋友，簡城。
穿著短袖短褲運動鞋，滿頭大汗，手裏還拎個小袋子。
崔雪郝：“你看他手裏拎的什麽，gucci的袋子？是給你送的畢業禮物吧？”
季檬笑了下：“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麽多年了，別說Gucci，連塊Godiva巧克力都沒給我送過。”
說著，她走上前。
簡城正準備進校門，看見她，明顯嚇了一跳：“誒，你怎麽來北陽大學了？”
季檬扯扯唇角：“我來陪同學拍畢業照啊，你沒看見我微信？”
簡城攥了攥手機，“還真沒顧得上看，對不起啊。”
他注意到季檬的目光，抿了抿唇，指著袋子解釋道：“這個...我幫學長拿的，是他送給導師的禮物。”
季檬靜了一瞬：“哦，這樣啊。行吧，那你有空陪我們拍照嗎？東西太多，我們三個人拿不下。”
簡城眼神有些猶豫，但還是點頭，勉為其難的表情：“行，但你們快點，我也趕時間。”
季檬朝著禮品袋揚揚下巴：“那你先把這個給學長？”
簡城：“啊...不用，他也不著急，我先拿著，拍完回去給他就行。”
就這樣，三人拍照組變成了四人。
崔雪郝走在季檬和簡城身邊，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倆人沒cp感。這簡城雖然長得還行，但完全配不上季檬的氣質，走在旁邊就像個小跟班的。
對話內容也完全聽不出兩人是情侶關係。
“你最近在做什麽？”
“直播賺錢唄，前幾天還忙畢業，你呢。”
“在實驗室做項目，特別忙，做得是國家重點課題。”
“哇，那你加油。”
崔雪郝：“......”
重新進校門，下一站是行政樓前的大草坪。
沿著主路進去，走到一半，迎麵烏泱泱走來一群人，學生老師都有，崔雪郝定睛一看，前排還有他們物院的好幾個領導。
距離漸近，季檬也注意到這群人。
中間被簇擁著的，是一個身材頎長，個子很高，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的男人。
男人很年輕，帶著銀絲邊的眼睛，神色疏離冷淡，膚色冷白，輪廓清晰，五官精致立體，在人群中極為耀眼。
旁邊一位行政老師笑嗬嗬地對他說：“沈老師，聽說你能來參加這次講座，我們學校的學生都可激動了。”
“聽說講座鏈接轉發都過千了，連文學院都有學生都想來聽。沈老師年輕有為，現在學校裏隨便抓個學生都能叫出你的名字。”
季檬他們和這群人相對而行，這會兒已經離得很近。
她越看，越覺得這男人有些眼熟。
當男人抬起頭，視線和她對上時，季檬一拍腦袋，終於想起了這人是誰。
腦子還沒轉過來，她就已經先叫出聲。
“宋鶴霄？”
男人停下腳步，表情似是有了細碎的波瀾。
旁邊西裝革履，挺著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先開口，笑得有些尷尬：“同學，這是沈老師，不姓宋。”
正午的高溫，讓季檬思維有些遲鈍。
上一次見麵確實是很多年前，但也不至於把人家姓都記錯。
片刻，男人垂眸看她。
陽光下，沈鶴霄眼中似乎有易碎的波瀾，但轉瞬即逝。
他並沒有理會那老師，低“嗯”了一聲，嗓音清啞：“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