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禹王怒氣衝衝地瞪著幾人, 大有不說清絕不罷休的架勢。
荒唐的是連題目都未知,為何還有人能寫出答案,要他看來這簡直是作弊都作到明麵上了。
廖山長眯了迷眸子, 右手捋著短須,目光掃過狼狽不堪的眾人淺笑道:“老夫不僅早將題目告知, 甚至還給予你們翻書尋答案的機會。”
說著,目光準確落在甘禾淵臉上, 小胖墩兒心虛地垂下腦袋, 不敢看廖山長。
廖山長目光雖看著和煦, 但總叫人覺得似是當時瞧見他了翻書的情景。
“廖山長所言何意?”禹王納悶兒,低頭看向嘴大張的世子,一看就知道孩子也不知。
“老夫已將考題設在路旁,眾位不信大可去親自查看。”廖山長捋須輕笑。
人群中還真有人不信, 派出府上侍衛按照廖山長所說的地方飛奔而去。
就在侍衛離去之時, 白發老者捋著胡須,笑眯眯地朝前站了一步:“第一輪合格者都站到老夫麵前來。”
“傅先生。”有人驚呼出聲。
這位仙風道骨的老者,正是出題的先生傅卓雲。
若是盛葉舟在場,定能立即認出這位老者就是書局中偶遇兩回的那位“書癡”
人群中**起來, 監考夫子連忙將他閱卷合格的十一份名單送到老者麵前躬身道:“傅先生,十一人考卷都在此處,隻是有一個孩子受傷,已被長輩送往醫館。”
“受傷了?你先將他試卷挑出來放到一旁去。”傅卓雲隨意隨手一指,分明是將這份試卷也分到了不合格那邊去。
夫子欲言又止, 捧著幾張考卷退到一旁
廖飛羽幾人見狀心中更是暗暗著急, 甘禾淵甚至存了要上前爭取幾句的心思。
就在這時, 傅卓雲目光微頓,又重新掃過站出來的十人, 而後突然轉身:“受傷那孩子是誰?”
“盛葉舟。”夫子心中一喜,複又捧著考卷走上前去。
如此有毅力的孩子就這樣被淘汰還讓他心下有些遺憾,此時聽到傅先生問,連忙不著痕跡地說起好話:“那孩子受傷挺嚴重的,學生瞧著手腫得握筆都難。”
“哦?”傅卓雲輕捋著胡須,而後朝後看了眼,夫子連忙將考卷送上。
不過片刻,目光從卷上掠過,眸中有光一閃而過。
“此子合格。”說完將試卷又遞給了身旁的廖山長。
廖山長神色略頓,而後低頭看向了這份字跡工整,默寫一個字都沒出錯的考卷。
“你是說此子右手受傷?”
“學生親眼所見,那孩子手又紅又腫,疼得臉都白了。”夫子拱手回道,說著向守在門外的兩個師兄弟使眼色。
其中一人連忙走出,拱手向廖山長回稟。
“學生也是親眼所見,盛侍郎急得滿頭大汗,連張榜都不敢等,匆忙就送孩子下山去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這孩子當錄取。”廖山長神色一喜,捋著短須淺笑道。
他完全沒從字裏行間中看出半分不穩,能在如此情況靜下心來答題,其心可讚。
廖飛羽眼珠子一轉,心下大定,知曉盛葉舟無論如何這關是過了!
就是幾句話的功夫,前去查看考題的侍衛們已飛奔而回。
結果當然是顯然的,一大塊牌子就豎在路邊,隻需抬頭便能瞧見,哪還需要特別尋找。
不服的家長都像是吃了蒼蠅般膈應,他們活了那麽些年,還是頭回聽說將考題設在路上。
禹王臉色幾番變化,漂移不定的眸光剛好撞上廖山長似笑非笑瞧過來,一時連想給自己找點麵子的想法都跟著煙消雲散了。
川慶唯一的國舅爺,那可是皇上親舅舅,哪是他這種堂上加堂的堂弟所能比。
隻聽傅卓雲又幽幽開口,每說一句便讓在場的落榜生臉上燥意灼臉。
“有人半路尋了轎夫背上山,違反考試規則就是看到考題也不可能合格,有人仗著自己腳程快,求勝心切粗心大意。“
說著,左手從厚厚一遝考卷中抽出兩份,交給夫子:“這兩人不合格。”
夫子接過,雖疑惑卻沒多言,眸光從名字上劃過後念出:“張何敏,應文楠不合格。”
“為何?我兒明明,明明……”一中年男子陡然見聽到自家兒子的名字,先前狂喜立即變成憤怒,顧不得害怕踱步上前。
看穿著,一家是士族少爺,一家則是農家子弟。
士族老爺敢問個究竟,那漢子模樣的中年人則是漲紅了臉不敢吭聲。
傅卓雲沒答,幽深眸子隻瞟了眼兩個心虛的少年,倒是廖山長,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們以為山路之上就沒人看到你們都做了甚?”
士族老爺不明所以,也沒瞧見自家兒子那漲紅的臉,又是一步跨前爭辯道:“我家孩子老實爬上來,又完成了考試,就是不知哪處又犯下啟明書院的規定。”
“規定?”廖山長冷哼,雙眸一壓,厲聲道:“你們二人與同伴共同登山,路上瞧見考題不僅沒有告知,竟還故意找借口折回將考牌扔到草叢中,可有此事!”
“竟敢如此大膽!”馬上有人抱怨,人群中甚至有個少年跳腳怒罵:“好你個張老三,當時你嚷著說右邊草叢有蛇出沒,原來是不想讓我們看到題目。”
跳腳的少年一身寶藍色袍子揉得皺皺巴巴,甘禾淵一瞧就不禁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路上說要盛葉舟好瞧的羅二少。
羅二少還沒完,指著灰衣少年又是一通罵:“難怪眼看都快到書堂了,你還說要下去給姓盛的使絆子,虧我還當你是好兄弟,你連老子都敢坑!”
灰衣少年嚇得瑟瑟發抖,躲在長輩身後的臉一片慘白。
那士族老爺哪還敢再質問,揪著少年衣領灰溜溜地轉身就走,羅二少看著像不過癮似的,領著跟班又追了上去。
剩下的人麵麵相覷,不再多說。
“既是世子有誤,那本王也無甚好說,就此告辭。”禹王黑著臉拱手。
今日這一趟無功而返不說,回去還不知要在那些勳貴中要被怎樣笑話。
隨著其中身份最高的一人離開,剩下更沒人有心思再留下,或是憋氣或是歎氣地相繼離開了山頂。
剩下十幾人皆是考試合格的家屬。
傅卓雲也沒多說廢話,一一點名剩下八人,宣布完開課時間後便擺手讓弟子們下山去了。
至於拜師禮,入學第一日備齊拜師禮後方可行禮。
這邊一定下名單,不消片刻山下就張貼出錄取者名單。
三千多人的入學試,最終隻有九人合格。
坊間關於此次考試傳言甚囂塵上,這九人的背景也成了街頭巷尾時下最新的談資
一直候在告示牌前的盛府下人剛看到少爺名字就立即回府送喜。
甘禾淵幾人還沒下山時,盛府上下都已知曉他被錄取了。
***
盛府。
“當時我都準備好求情了。”回憶起當時差點跳到嗓子眼兒的心,甘禾淵現在還心有餘悸。
盛葉舟半躺在軟塌上,時不時用左手撚起顆晶瑩剔透的荔枝丟進嘴裏,見甘禾淵誇張輕拍肚皮的搞怪模樣,不由也跟著眉眼彎彎笑了起來。
從進臥房就開始東張西望的廖飛羽伸手摸摸多寶架上那尊翠綠的翡翠白菜,不停嘖嘖稱奇。
盛葉舟瞧著低調沉穩,沒想到竟是個富得流油的少爺,房中隨隨便便一件小玩意兒都能買下座小宅子。
蔡楊就斯文得多,一直端坐在軟塌旁的圓凳上淺笑不語。
“吃荔枝。”盛葉舟坐起身,指了指他身旁的白色瓷盤,別看蔡楊沒甚表情,實則拘謹得屁股都沒移過地兒。
他會跟甘禾淵兩人一同來送信是盛葉舟沒想到的,原本以為身份懸殊之下蔡楊不會跟幾人親近呢。
蔡楊垂眸看了看盤中紅色的果子,良久才伸手撚起顆,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我從未吃過這種果子,可要去皮?”
“……”
坦坦****沒有絲毫自卑,蔡楊的眸子明亮而又純粹。
盛葉舟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撓了撓頭:“其實我也沒吃過幾回,聽父親說這玩意兒是從甚南城送來的,咱們這不長。”
他盤中荔枝已去殼隻剩下透白果肉,與蔡楊身旁那盤帶殼的簡直判若兩物,難怪他不知該如何吃。
若不是盛葉舟提,恐怕蔡楊直到離開前都不會碰。
“去殼吃肉吐核。”廖飛羽一甩袖子言簡意賅道,說著撚起顆荔枝迅速去殼轉身就塞進了蔡楊口中:“保準你吃過一顆便不想再吃。”
蔡楊靦腆地笑笑,也沒拂了廖飛羽好意,就這麽慢慢地品著口中甜蜜滋味。
“我也沒吃過哎。”
抒發了半晌心中所感,甘禾淵這才注意到桌上擺放的幾盤果子。
不同的是他可沒耐心剝殼,胖墩墩的身子一躍直接爬上軟塌去搶盛葉舟盤中早已去殼的荔枝。
盛葉舟也由著他,笑眯眯地挪了點空位出來給他躺下。
“說正事說正事。”廖飛羽嫌棄地將甘禾淵往旁邊一推,坐到盛葉舟腳邊:“聽傅先生說,以後咱們日日都要去山頂書堂進學。”
“山頂?”盛葉舟收斂笑意,有些詫異地問道。
“是啊,而且又沒個寢舍,那咱們不是每日都得爬山?”廖飛羽攤手道。
“每日爬,那怎麽行!”甘禾淵差點被嗆到,掙紮著坐起來瞪圓了眼睛繼續道:“今日就差點要了我的命。
別說是四體不勤的甘禾淵,就連廖飛羽也正為此事發愁。
每天上山一個時辰,下山一個時辰,豈不是小半天都得耽擱在路上。
蔡楊聞言也是眉心跳了跳,有些擔憂道:“先生隻說入學第一日會安排此事,你怎知咱們沒有寢舍?”
“我私下問過祖父,他說書院沒給咱們啟蒙班學童準備寢舍。”廖飛羽垂頭喪氣地道。
三人一時都相顧無言各自心中叫苦,哪還有半分方才考試合格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再看盛葉舟,反倒是幾人中神色最為自在之人,他端起茶盞喝了口涼茶衝散口中甜膩,這才淺笑著地開口:“待入學後不就知道了,現在著急也沒甚用。”
書院哪能真讓這麽點孩子天天爬山,廖山長不是早備好寢舍逗廖飛羽玩就是山中還有另一條近路。
都是半大孩子,心事來得快去得也快,聽了盛葉舟兩句話,其餘三人都是心中一輕,很快便將此事拋之腦後轉而說起過幾日的六藝大比。
“下山前,書院還給咱們發了塊牌子,咱們能憑牌子進國子監。”
廖飛羽從懷裏拽出塊牌子遞給盛葉舟。
一塊和荔枝差不多大小的圓形木牌,上麵刻著啟明書院四個大字。
這便是書院學生的身份牌,日後攜此牌才能入山,遊學之時還可憑此牌借宿驛站。
盛葉舟接過,翻來覆去地觀察半晌,沒看出有何特別之處,就是件做工普通的木牌。
甘禾淵早被六藝大比吸引全部心思,非要讓廖飛羽講講。
六藝大比是每三年才舉辦一次的盛事,屆時安義府內凡是登記造冊的書院都會派出學生來參與比試。
六藝分為禮、樂、禦、數、書、射六門。
其中樂與射這兩門開放參觀,屆時全城百姓都能一睹國子監學子的風采。
盛葉舟一直待在老宅,還從未參與過如此盛事,一時也有些來了興致。
“其實樂與射這兩門看多了也沒啥意思。”廖飛羽提出不同意見,說著往榻上一趟,枕著腦袋繼續道:“其實禦馬才好看呢。”
禦馬比賽,也就是駕馭馬車進行賽跑,不過廖飛羽之所以喜歡這項比賽,那是有其他原因的。
“你們是沒瞧見……嘖嘖嘖……” 提起禦馬比賽,廖飛羽都覺得歎為觀止。
“如何,是不是特別好看?”甘禾淵好奇問道。
“今年咱們都是啟明書院的學子,也有資格入國子監看比賽,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廖飛羽賣關子道。
話說半截更是引得其餘三人分外好奇,就連盛葉舟也頗為感興趣,直起身子就等著他的下文。
可這人一副笑眯眯的模樣,無論他們怎麽問也不再多描述,隻說讓他們自己看親眼去看。
***
國子監練武場。
興趣盎然地等了五日,終在今日早晨解惑。
但這一看還不如不看,隨著一人駕著馬車衝出場地,盛葉舟不忍直視地捂住額頭,撇開視線。
偌大的練武場上,六架馬車並駕齊驅,吆喝聲不斷。
隨著最左邊書生滿驚慌失措地朝一邊歪去,剩下五人趕著馬車,用比驢子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正往前挪動著。
兩層木製看台上,哪有人真專心看這場毫無懸念的比賽,聊天聲比馬匹踢踏聲還要吵鬧。
廖飛羽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樂得捂住肚子哈哈大笑。
“哈哈……你們看,那位監生嚇得跳下車了。”
甘禾淵瞥了一眼,無趣地打起哈欠:“這就是你說的好看?這哪是比賽,就是牽著馬兒散步呢吧。”
“就是如此才好看,你們沒瞧見他們的表情多精彩。”
看到幾個好友都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廖飛羽好似尋到樂子,捂著腮幫子笑得更歡了。
盛葉舟挪了挪被竹板夾得死死的胳膊,有些後悔今日來湊這個熱鬧。
這場比賽明顯隻是走個過場,整個比賽最搶眼的反倒是監生們花花綠綠的袍子,他今日為來看這些衣裳,求了祖母好久。
無聊中,盛葉舟將目光轉向看台,耳邊的說話聲也漸漸變得清晰。
“看西看台。”
“你們就別盯著人姑娘瞧了,小心被當成登徒子。”
“柳兄此言差矣,紅豆相思乃天經地義之人倫美事,怎的就成了登徒子。”
“你就別笑話他了,這小子前些日子剛定親,聽說姑娘比他還黑,心中正鬱悶著呢。”
坐在他們身側的都是啟明書院學子,年紀參差不齊,年長者已華發叢生,年少者就如方才那些青春愛慕的少年,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盛葉舟幾人坐在其中,就如同幾根豆苗,分外紮眼。
左袖突然被人拉了拉,耳旁傳來甘禾淵的聲音:“葉舟你快看。”
循著伸出的手指向左邊看去,盛葉舟一眼就看到了大哥盛葉雲正與一嬌小少女從小門走出去。
“那不是盛葉雲嗎!”
“陸家二小姐。”
“不是聽說他們兩家是死對頭?”
“陸家那個二小姐真有手段,沒瞧見將盛葉雲拿捏得死死的,咱們可別多嘴,免得惹火上身。”
“那個陸二小姐……可不是一般人。”
幾個少年提起陸二小姐,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匆匆說了幾句後便連忙收住話頭。
盛葉舟抿了抿嘴唇,本不欲多管閑事,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在這個世界已能算得上個成年人,行事判斷自有準則,不用他人多管。
但一想到這些日子吳氏的操心,他又沒法視而不見。
心中猶豫片刻後盛葉舟起身,朝幾個好友使了個眼色後匆匆追著兩人而去。
甘禾淵立即起身跟上,他們兩人一走,剩下兩人也沒了留下的心思,紛紛追著而去。
***
作為朝廷所辦的最大書院,國子監建造得極為廣闊,盛葉雲領著陸二小姐輕車熟路地東繞西繞,很快就消失在了成片的竹海之中。
盛葉舟又不敢靠得過近,隻遠遠地墜在後頭,追著二人的身影而去。
一入竹海,涼意瞬間來襲,竹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得益於此,他們四人的腳步聲被掩蓋在聲響之下,讓竹林中的幾人並未發現。
竹海深處,竟有兩間竹屋建在其中。
遠遠的盛葉舟就瞧見竹屋廊下站著兩人,正是盛葉雲和那陸二小姐。
“噓——”
四人停下步子,盛葉舟朝後豎起食指,四人借著竹葉聲響悄悄從側繞到了竹屋側麵。
輕手輕腳挪動間,廖飛羽突然拽著盛葉舟衣袖往下一蹲。
“那裏有人。”廖飛羽壓低聲音示意。
盛葉舟抬頭看去,眸光微沉,他們蹲的位置正好在竹屋側麵,能清楚看到屋前互訴衷腸的兩人與屋後的四個青年。
那四人著國子監服飾,吊兒郎當地靠坐在屋後牆邊,最外側的手中摩挲著麻繩與身旁人低聲交談得正歡,說到高興處還露出個得意笑容。
“他們是何人?”盛葉舟問廖飛羽,對方指了指手中有麻繩的青年:“那是陸家的三少爺,其餘人我也不認識。”
陸家兄妹……
盛葉舟濃眉緊皺,看陸三少不停摩挲著手中麻繩,覺得有些不妙。
“咱們怎麽辦?要不要出去告訴你大哥他被人算計了。”廖飛羽等著盛葉舟拿主意。
盛葉舟搖頭。
就憑他大哥那個腦袋,說不定還要反過來怪他們壞了自己好事。
就在這時,陸二小姐臉現嬌羞,輕輕一跺腳,用帕子掩著眼角衝進竹屋,而盛葉雲一臉傻笑,像是失了魂般跟著追進去。
就在這時,屋後四人也動了。
他們半彎著腰從從屋後繞到屋前,陸三少忽地直起腰,一腳踢開竹門,高聲嗬道:“好你個登徒子,竟敢意欲對我妹妹不軌。”
盛葉舟連忙起身,趁著混亂跑到竹屋支起的窗口下。
他個頭矮,根本不用躬身反而要墊著腳尖才能看清楚屋內的情況。
這間主屋應是給監生們讀書小憩之地,屋中有書桌,竟還擺了張竹床。
盛葉雲滿臉驚慌,看那神色還真像被抓了現行的流氓,結結巴巴地看著陸二少,明顯還想向他解釋兩句。
“我與巧蘭隻是想說兩句話,什麽都沒做。”
“捆了再說。”陸三少哪會聽這些解釋,揚手讓跟班們上前三下五除二地將人隨便捆了起來。
“三哥,嗚嗚……嗚嗚……”此時的陸二小姐哪還有半分嬌羞,眼淚跟斷線的珠子似不停往下滾落,很快帕子就被打濕。
抽抽搭搭的委屈模樣,驚得盛葉雲竟還出聲安撫:“巧蘭,無事的,你別害怕。”
盛葉舟:“……”
“哈哈。”不知是被盛葉雲的單純逗笑還是看到陸二小姐那副委屈模樣,陸三少突然噴笑出聲,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望著滿臉擔憂之人。
“二妹,這裏沒外人,就別裝了。”陸三少咧嘴笑道:“反正你也沒打算真牽扯進這件事來。”
陸二小姐聞言,右手撚著帕子輕輕點了點眼角,清麗溫婉的女子翹起唇角笑了笑:“你說得也對。”
盛葉雲瞪眼雙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動作快些,翠柳該找人來了。”陸二小姐笑顏如花,含水的雙眸看向屋角:“去把小賤人搬上床。”
“巧蘭,你這是做甚!”
再蠢笨的人此刻也察覺出了不對,隨著一個衣衫半敞的黃衣女孩被抬上床後,他好似也察覺出這幾人的目的。
“盛大哥不是說喜歡陸家女子嗎?巧蘭我將長姐送於你如何。”說著,朝陸三少抬了抬下巴。
“就是,我大姐長得雖然不好看,但好歹也是嫡長女,與你倒是相配。”陸三少嬉皮笑臉,右手從懷中掏出個白色小瓷瓶。
盛葉舟衣裳突然一緊,轉頭看去,發現蔡楊臉上血色盡退,好像被嚇得瑟瑟發抖起來。
盛葉舟重重捏了他一下,接著朝屋後擺擺手。
屋中傳來盛葉雲掙紮的動靜,伴隨著幾人得意的笑聲。
一看到那瓶藥再結合陸三少說的話,盛葉舟敢肯定古裝劇的必演經典戲碼就要上演。
下迷藥,讓兩人躺在一起,然後就是帶著長輩來“捉奸”
再然後就是兩家協商,要麽成親,要麽女子就毀了名節送入廟堂,男方被世人唾棄。
陸二姑娘這是一箭雙雕,既除她的眼中釘,又打擊了盛家。
“咱們該怎麽辦?”甘禾淵急得臉通紅,明明涼爽無比的竹林,額頭硬是大顆大顆的汗珠往下滴。
“飛羽,一會我開口你就往東邊跑,千萬別讓那些人追上。”盛葉舟沉下眸光,開始吩咐。
廖飛羽連忙點頭。
國子監他熟,雖年歲小,但往林子裏鑽,保準那些人追不上。
“你們進屋之後就關門,然後攔住陸三少,其他不用管。”盛葉舟看向甘禾淵和蔡楊,接著又著重說道:“不用打架,牽絆住他就行。”
幾人心中忐忑,緊張地舔著嘴唇,但聽罷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胖墩兒,找找有沒有能讓人暫時失去行動力的東西?】
就憑他們三個半小孩,哪會是屋中五個人的對手,如果不是前次的麻麻草,盛葉舟會選出聲打斷後拖延尋大人幫助。
但陸家兄妹既然如此報複盛家,盛葉舟不想讓他們有全身而退的機會。
而且趁此機會,也讓盛葉雲好好吃個教訓。
【有一種女子防身用千裏醉最適合宿主的要求,此物乃是一種烈酒蒸發而來的噴霧,噴入口鼻可使人三秒即如同醉酒般暈倒,半小時後才能蘇醒,對人體沒有危害。】胖墩兒連忙報告。
【多少積分?】
【兩百積分,兩點信譽值。】
盛葉舟微愣【信譽值是什麽?】
【為防止宿主借此物作惡,所以需要宿主信譽值為兩級才可使用。】
【你看看我的信譽值有多少?】
雖然好奇,但現在盛葉舟根本沒有時間刨根問底,所以連忙追問。
【宿主慷慨無私幫助好友,信譽值加一點,考入啟明書院信譽值加一,剛好兩點。】
盛葉舟:“……”
【使用。】
【消耗兩百積分,兩點信譽值購買千裏醉一瓶。】
胖墩兒話音剛落,盛葉舟懷裏一涼,他伸入懷中摸了摸形狀,心下稍安。
此時,屋中漸漸沒了聲響,陸三少笑得更加洋洋得意。
“還是二妹狠,連小情郎都下得去手。”
“本以為能靠他拿捏住盛府,沒成想竟是個廢物,沒兩句就被他那個娘哄得團團轉。”
盛葉舟左手伸入懷中,朝後撇了撇頭,接著輕手輕腳地走到了竹屋側麵。
廖飛羽緊張地握緊拳頭,麵朝竹林已擺好狂奔姿勢。
“你們在此作甚……”盛葉舟壓著嗓子一聲吼叫,屋中幾人神色一緊,陸三少驚呼:“誰!”
“我們要去告訴師長。”盛葉舟又高聲叫道,說著朝廖飛羽擺手。
廖飛羽跟個猴子一樣跳起,將自己身形暴露在窗口,隻聽屋內陸二少吼道:“是兩個孩子,你們去追。”
兩個青年往屋外跑,廖飛羽腦袋轉得也快,邊跑邊大喊:“我們三個朝不同方向跑,他們抓不住的。”
於是屋內又有一人站起來追了出去。
三人驚慌之下,根本沒發現廊下竹桌另一側還蹲著三個小孩。
盛葉舟三人又靜靜等了片刻,陸三少追到門前罵了句:“抓到看我怎麽收拾你們,竟敢壞我的好事。”
三人追進竹林,很快就沒了動靜。
陸三少折回屋內:“他們不會壞了咱們的好事吧。”
“幾個孩子而已,等木已成舟,他們就算告狀又有幾個人相信。”陸二小姐回答,但緊接著就聽見衣裳摩擦的窸窸窣窣聲:“我先去練武場,免得引人注意。”
“你打得什麽主意?”陸三少冷聲道。
盛葉舟心中冷笑一聲,輕輕挪動到門邊往裏看。
打得什麽主意……就是事情敗露後把全部事都推到你身上唄!
陸二小姐微微皺眉,掙脫開陸三少爺的手,冷聲道:“我們是兄妹,難道我還能害你不成,今日之事咱們是為爹娘出氣,先前不是已經說好我去前麵引路告狀,你在這守著。”
陸三少爺眸中仍有懷疑,不屑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過是想借機除掉大姐,搶她的婚事。”
“你還不是為了讓大房難堪,不就是想讓大房女兒嫁給咱們陸家的仇人好讓他們在府中一輩子抬不起頭來。”陸二小姐不甘示弱道。
兩兄妹互相揭著老底,都有些被怒氣衝昏了腦袋。
盛葉舟雙眸一亮,轉頭看向身後兩人。
兩個緊張得臉都扭曲的人點頭,盛葉舟忽地跳起,指著屋中兩人大叫:“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國子監害人。”
“你是誰?”陸三少爺被嚇了大跳,剛從椅子上站起,餘光中就見兩個矮小的身影朝他衝了過去。
盛葉舟步子一轉,朝**的兩人而去,伸手在盛葉雲身側比劃了下,像是從他頭邊撿了個瓶子起來,接著轉身朝驚慌失措的陸二小姐衝去。
忍著疼痛用右手使勁扒開紅色木塞子,伴隨著整條手臂像是被電竄過的灼痛感,盛葉舟朝右側一甩。
白色霧氣劃開條線,而後他步子未停,轉身就朝陸三少爺衝去。
甘禾淵不會打架,衝過去隻知道抱著陸三少爺的腰,後背生生挨了兩拳,蔡楊還沒靠近就被一腳踢中腹部。
盛葉舟往前一把拉開蔡楊,陸三少爺緊隨而來的第二腳準準踢中他左臉。
疼痛已經顧不上了,盛葉舟拚命往上一跳,直接將瓶子懟到了陸三少爺的麵門之上。
有些笨拙的身子剛落下,就被狠狠陸三少狠狠一推撞向了竹桌。
哐當一聲,桌上茶盞傾倒,盛葉舟躺在桌下疼得頭昏眼花,這下子不僅是手疼,渾身都跟散架了一樣。
“葉舟。”蔡楊撲到盛葉舟身邊,忍著疼痛將他扶起來。
“啊啊啊——”甘禾淵閉著眼尖叫,盛葉舟兩人好不容易站起來時,正巧看到他與陸三少爺一同往後倒下的場景。
盛葉舟顧不上其他,轉頭去看陸二小姐。
人趴在床邊微微**,像是喝醉了般麵上泛紅,嘴角露笑。
“甘禾淵快起來。”盛葉舟上前扯了扯甘禾淵。
“他們這是怎麽了?”等房中安靜下來,蔡楊才發現陸家兩人都已暈倒人事不省。
“我在床邊發現了這個,看著像迷藥,我就全灑他們臉上了。”盛葉舟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
不是因為千裏醉,而是慶幸方才廖飛羽吼的那一嗓子,要不憑他們根本沒法對付三個大人,說不定到時候千裏醉還沒用上,先被打死了。
“其他等會再說,咱們先把我大哥帶走。”盛葉舟來不及解釋,連忙說道。
三人跑到床邊,使勁拽盛葉雲的胳膊,可睡過去的人死沉死沉,他們想扶是不可能了,盛葉舟幹脆拽著衣領就這麽把人往後拖。
“咱們快些,要不等人來可真難以說清了。”
“你大哥也太重了。”甘禾淵使出全身力氣,三人才將將將人脫離床榻,隻聽哐當一聲,盛葉雲上半身掉到床下,雙腿還在**。
盛葉舟有些著急,直接將手從竹板中伸出打算雙手用力。
竹林中黑影一閃,而後很快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屋中幾人毫無察覺,依舊拚命拉扯著盛葉雲。
就在這時,幾道人影從遠處跑來,其中最瘦小的一人高聲喊道:“葉舟。”
是廖飛羽的聲音。
“鍋祭酒帶著好多人往這邊來了。”衝進屋中,廖飛羽並沒介紹幾人,連忙就朝幾人說道:“快幫忙。”
盛葉舟心下大定,捂著疼得厲害的胸口:“將他們搬到**去。”
來的是幾個身材壯碩青年,二話沒說就開始行動,一人背起盛葉雲,剩餘幾人將暈倒的兩人按照盛葉舟指示擺到床榻之上。
“這女子怎麽辦?”廖飛羽忙問還躺在床榻之上的陸大小姐。
盛葉舟沉吟半晌,搖搖頭:“帶走吧。”
幾個呼吸間,青年人就完成所有事,盛葉舟走上前,拉開陸三小姐的衣襟,再扯亂兩人頭發,將二人擺成相擁的姿勢。
廖飛羽覺得還不夠,在眾人驚悚的眼神中扯掉兩人外袍蓋到他們身上,這才嘿嘿笑著往後退。
“快走。”
做完這一切,沒再耽擱的幾人朝著竹林後跑去,隻留下一人躲在林中繼續等待“觀眾”們來到。
廖飛羽對國子監好像再熟悉不過,領著他們幾人繞出竹林又進了個小花園。
“把她放在這。”盛葉舟見花園中有個涼亭,幹脆將陸大小姐放到亭中不再管。
一行人又順著條小路疾走,竟在不知不覺間去到了國子監的馬圈。
很快,他們就尋到停在角落的盛府馬車,張劉瞧見臉青紫大塊的盛葉舟,嚇得肝膽俱裂差點從馬車上栽下來。
黝黑青年將盛葉雲放到馬車軟墊上,盛葉舟朝張劉比劃了幾個手勢,隨即幾人鑽進隔壁甘府的馬車。
一進馬車,眾人放鬆下來,疼痛這才如潮水般襲來。
蔡楊捂著肚子歪倒在車廂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盛葉舟趕忙上前查看他的傷。
“沒事沒事。”蔡楊連聲回。
“你的臉。”氣息喘勻之後,幾人互相打量,其中竟然屬盛葉舟的傷勢最重。
綁著右手的竹板在奔跑中早不知所蹤,胸口一個灰撲撲的鞋印,臉頰青紫大片,左臉高高隆起,嘴角還掛著血絲。
細看之下,幾人都嚇了大跳。
“你沒事吧。”廖飛羽連忙扶住脖頸都被汗打濕的盛葉舟關切道。
有事……不知肋骨是不是裂了,一陣陣疼痛襲來。
但盛葉舟隻是虛弱地笑笑,輕輕搖頭:“這幾位幫忙的哥哥是你……堂兄?”
看向那兩個憨笑的少年時,盛葉舟略一停頓,好像不用介紹就已經猜出了他們的身份。
實在是幾人的黑與老成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們是我的表兄。”廖飛羽笑著撓撓頭,一一介紹了幾人後說起他衝出去之後發生的事。
當時他挑著狹窄的路鑽,沒跑多遠就撞到了在側院準備射箭比賽的表兄以及同伴。
他們把追來的兩人引到他處,表兄就隨著廖飛羽返回竹屋來幫忙。
“多虧你們,要不然今日我們得吃大虧。”盛葉舟拱手朝幾人由衷感謝。
若不是廖飛羽及時返回,他們還不知要如何善了此事!
“都是朋友還說這個。”廖飛羽瞪眼,一掌重重拍到盛葉舟肩頭,疼得他心跳都跟著漏了一拍。
“今日究竟是怎麽回事?”廖飛羽的大表兄盧忠宇沉聲問道。
“表哥,你不知道那個陸家二小姐有多惡毒。”甘禾淵氣得直接跪了起來,氣勢洶洶地將方才竹屋發生一切講給他們聽。
“好惡毒的兄妹!”廖飛羽恨恨地哼道。
“先不管他們,接下來你們打算如何處理?”盧忠宇有些擔憂:“若是那三人回來說出是你們幹的該怎麽辦?”
“他們沒證據。”盛葉舟輕輕一笑,看向廖飛羽:“就算看到了你,他們隻會心虛,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是我們動的手。”
“他們連我衣角都沒摸到,哪能看清臉,我跑得可快了。”廖飛羽自信道。
“那就好。”盛葉舟也笑,估摸了下時辰後又說道:“禾淵,你一會去給我祖父送個信兒。”
“我這就去。”甘禾淵立即跳下馬車,廖飛羽讓他坐自己馬車去。
等人一走,盛葉舟鬆了口氣緩緩倒下:“飛羽你不是喜歡看熱鬧嗎?眼下正好呢。”
廖飛羽雙眸一亮,抖了抖衣擺後與兩位表兄大搖大擺從正門進入往竹屋而去。
接下來就等祖父來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