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別扭
◎反賊也要穿衣吃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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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皎皎撐著淩昭肩膀, 感受到他身子一僵,隨即少年長睫霍然掀開,黑眸溫怒, “何皎皎,你沒完沒了是吧?”
新婚燕爾,不提小情蜜意,她還翻舊賬, 他惱了。
何皎皎不怵他,裹著錦裘探身朝外喊:“雪蕊,要起身了。”
看也不看他了。
淩昭沉眉黑臉, 披了外袍下床蹬了靴子, 氣呼呼要跟何皎皎不歡而散,袖子上卻一緊。
何皎皎伸出一條光潔纖長的手臂拽住他, 晨光熹微,少女杏眸清淩淩的,咬了點兒唇, “淩昭…”
她也別扭著, 故意氣完了人, 還要喊他去辦事,期期艾艾半晌:“你去把迢迢抱回來。”
何皎皎不想把她留在宮裏頭,讓蘇皇後養著。
淩昭本以為她要說好話服軟, 聞言臉更臭了,拂袖而去。
何皎皎怡然自得, 管他呢。
何皎皎喊得雪蕊, 領頭帶人進來的卻是取竹姑姑。
太後半讓蘇皇後圈禁在慈寧宮, 太後把取竹姑姑給了何皎皎, 並了幾個慈寧宮的人陪嫁過來, 蘇皇後總圖麵子上過得去,全讓何皎皎帶上了。
雪蕊伺候她洗簌起身,看著少女一身痕跡,她皺了眉,剛要開口時被何皎皎杏眼一瞪。
幾個進屋的低頭偷笑,不說話了。
妝台前梳頭時,何皎皎看著鏡子裏容顏嬌俏猶帶稚氣的少女,綰起婦人發式,一時好不習慣。
便聽取竹姑姑捏著梳子開口說道:“娘娘,您陪嫁來的丫鬟婆子要如何安排?府上管事一早遞了話,要領著王府眾人來跟你磕頭請安。”
以前何皎皎玉瓊殿、淩昭承乾宮的人,都讓蘇皇後打發光了,送來的全是生麵孔。
他二人如今自個兒開府過,一王府數百號仆從,哪些人能放身邊用,哪些有異心的要防著,首要得先理出來了。
太後送取竹姑姑過來,正為這一遭,至少別讓人把手伸那麽長。
卻見鏡中少女眉眼閑適,語氣淡淡:“您是長輩,您瞧著辦吧。”
何皎皎不打算管。
她一副撂挑子的模樣,取竹姑姑哪裏瞧不出來,當下急道:“您是主子,如何能讓奴婢看著辦?”
何皎皎垂眸,安安靜靜地,不搭她腔了。
取竹姑姑心中長歎,勸她道:“您當主母的不立起來,往後日子怎麽過?”
“十三爺已經在府上住了大半個年頭了,外院護院家丁管事賬房采買還有灶上的,聽說都是隨他從裕陽回來的,您去露個麵,把人摸清了,以後也好使喚。”
她也不管何皎皎聽不聽,自顧自說起來,“要留在您院裏伺候的人,除了雪蕊、您從外邊帶回來那四個小丫頭,跟奴婢從慈寧宮出來的六個年輕丫頭,十二個婆子,內務府分過來那些人,咱們不好排擠得太明顯……”
可不論取竹姑姑說什麽,何皎皎隻低眸淺笑,偶爾點頭附和一聲,“嗯嗯,好。”
見她如此作態,取竹姑姑與雪蕊對望一眼,凝重歎息。
何皎皎身上不爽利,一上午沒挪窩,她說不管,真就萬事不管。
取竹姑姑送來的賬本禮單堆滿案幾,她一眼也不看,依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手持小葉紫檀佛珠看日窗外光斜花,不知不覺合了目,一上午睡了過去。
晌午時候,她方幽幽轉醒,外院進來一個小廝傳話道,“娘娘,王爺回府了。”
淩昭一上午不見人影,何皎皎想到迢迢,她打起精神下榻穿了鞋,到垂花廳門口張望。
日頭凜凜,蟬鳴起伏聒噪,院落中垂柳輕拂,朱紅長廊上拐出了淩昭的身影。
他手上抱著一團白乎乎,玄色勁裝筆挺,長腿一邁,徑直路過了何皎皎的院子。
淩昭抱回來的不是迢迢,是何皎皎出嫁前托人送進慈寧宮,與太後作伴的白貓。
他把她的貓抱回來作甚?
何皎皎一驚,追出去喊,“淩昭?!”
淩昭不理睬她,頭也不回,轉眼間下了遊廊。
何皎皎急忙追了上去,她跟在淩昭身後一路分花拂柳,讓他引進水榭湖泊旁的一座閣樓中。
淩昭抬腳踹開了門,夏日炎炎,何皎皎睜大眼睛頓在門口,看著他將白貓隨意往裏一扔,明亮日光下登時貓毛亂飛。
閣樓裏邊全是貓。
淩昭忽然回身,摟住了何皎皎。
他挑眉恣意,一條胳膊壓住她肩膀,將閣樓裏的貓一隻隻指給她看,“何皎皎,爺先前給你送的貓都在這裏頭了。”
一共十三隻。
“本來有十六隻的,不過你把貓扔出來爺生氣,回來把它們皮剝了。”
聽少年聲嗓緩緩,語氣毫不在意,“何皎皎,都怪你不肯養它們。”
他說完之後,眼神餘光若有若無,盯住少女側顏。
卻見她神情沉靜,毫無動容擺著低眉順眼的模樣。
何皎皎平靜垂眸,應道,“我養得,今日便開始養。”
“嗬。”
淩昭給她氣笑了,何皎皎臉上驀然一疼,他掐住她下顎,掰著她的臉來回打量,“你現在這樣有意思麽?”
是挺沒意思。
何皎皎眨眨眼,露出些許漠然的笑意,故意激他道:“那你玩膩……”
她話沒說完,淩昭凶起來,他將她撞到門上,眼尾一抹戾紅,低了頭便惡狠狠地親她。
何皎皎吃痛,雙手抵在他胸膛前,推不開人,咬了回去。
半晌淩昭才鬆開她,還跟她放狠話:“你再讓爺從你嘴裏聽到這句話,爺就把你的貓剁成泥。”
他氣急敗壞,轉身大步走了。
何皎皎靠著門板低低咳嗽兩聲,指尖摸了摸讓他咬破的唇,她撇了嘴角,“德行。”
她記得清楚,淩昭剛回來時,鬧了她十三天,送了十三隻貓。
哪兒來的十六隻,嚇唬傻子呢。
但何皎皎扶著門框墊了墊腳,目光探著往外看,少年背影消失在花紅柳綠,夏日繁茂景色中,想。
這傻子,不是要被她氣哭了吧。
少許,何皎皎彎下腰,進貓堆找她的貓。
白貓大抵頭一回見這麽多同類,它膽子不大,跟個球似得縮進角落裏,不敢出來。
何皎皎彎腰朝它伸手,咪咪兩個字卻凝在舌尖,沒有喚出來。
她最後空著手出了閣樓,將白貓留在了裏邊兒。
與淩昭成婚頭天下午,何皎皎又在她住的主院中設了一間佛堂,當天晚上是給淩昭從佛堂裏薅出去的。
與他成婚不過二日,府裏府外都開始傳,榮親王夫婦不和。
說榮親王妃要做那香案供桌上的泥胎,成日隻想念經拜佛,偌大一個親王府,竟無人理事。
第三日,新娘子要回門。
一大早上淩昭便不見人,取竹姑姑和雪蕊滿臉憂色,備她出行依仗,何皎皎倒是不以為意上了車輦。
首要先回坤寧宮,天氣晴朗,蘇皇後在一間院落裏搭了花架遮陰等她,見她獨身一人過來,蹙了眉。
她拉了何皎皎坐下,不提淩昭那煩心鬼,同幾個妃嬪伴著,撿了旁的話說說笑笑。
何皎皎梭巡一圈,除了蕭皇貴妃記了名,其它幾位妃子都沒有子嗣。
場麵上的客套過後,蘇皇後捧著茶盞,緩緩說了正事:“本來你們小兩口新婚燕爾的,我不好提,不過善祥你人機靈利落,你一不在了,母後還真不習慣。”
“你看這樣可好,再過個把月,十三要領兵出去了,他不在京的時候,善祥你便到宮裏頭來,幫母後做些事。”
幫她做事?
想把她放眼皮子底下看著才是真吧。
何皎皎第一時間,聽見的卻是淩昭要出去領兵,她心提了提,沒忍住問了,“哪裏有戰事了嗎?”
“外頭還說你們兩個在鬧別扭,這不挺好的?”
蘇皇後先笑了一句,方道:“滄州老五那裏,傳有兵馬異動,你不用太擔心,也要不了多久,讓他去看看就回來。”
“成家立業,該出去做些正事了。”
不過三兩個回合,何皎皎便覺自己露了馬腳。
她且不動聲色,提了條件,“母後您現下日理萬機,我們做小輩的是該幫您分攤一二。兒臣看迢迢還是在宮裏頭吧?”
她迎著蘇皇後的注視笑容不變,“這個年紀的孩子最鬧人了,不如接到兒臣府上來吧?”
婦人看著她,笑而不語許久,何皎皎攥緊手帕,幾乎要流下冷汗來。
“好,趙嬤嬤,把迢迢抱過來吧,她小舅母想她了。”
蘇皇後最終應了,喊嬤嬤去牽了迢迢出來,小女娃一見何皎皎,就往她身上撲,眼睛亮晶晶地大喊:“小舅母。”
何皎皎看她無憂無慮的模樣,忍不住要落淚,又是忍不住,也得忍住了。
她抱起迢迢,柔聲哄她,“迢迢以後都跟小舅母住了好不好?”
迢迢應:“好!”
她摟住何皎皎脖子,吧唧一口親到她臉上。
“善祥喜歡孩子?”
蕭皇貴妃過來湊趣兒,捂著嘴揶揄她,“那趕緊自己生個。”
何皎皎低頭,靦腆隻是笑。
在坤寧宮用過午膳,坐到申時正,何皎皎牽著迢迢出了坤寧宮。
一天沒見到淩昭的人,他神出鬼沒似得,此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長身立在她車輦前的綠蔭下等著。
何皎皎撇過他一眼,裝沒看見,抱起迢迢要上車,淩昭喊她,“何皎皎,你真要把她帶回去啊?”
他語氣不情不願,他們兩個才成婚幾天,她抱個小娃娃回去算怎麽回事?
何皎皎一噎,真跟淩昭生氣了。
不然要如何。
迢迢已經沒有父母親長了,她把她從忠國公夫人懷裏抱出來的,她難道要眼睜睜看著,迢迢在手刃她親母的“外祖母”跟前長大麽?
兩人之間不愉快地很,何皎皎板著臉不說話,徑直要走。
身後淩昭拉了她,聲音輕下去,卻說,“你不想去瞧瞧老祖宗?”
何皎皎氣結,但老祖宗當然要去看,慈寧宮不遠,兩個人便一前一後,別別扭扭地步行過去。
日頭正曬,雪蕊旁邊給她撐傘,但遮不住盛陽炙熱。
迢迢讓何皎皎牽著走一小段路,不樂意走了,非得要她抱。
何皎皎抱了,不一會兒髻角汗濕,又累又熱,偏迢迢摟緊她脖子,半點兒不肯放。
淩昭原先悶頭在前邊兒領路,回眸看她狼狽,停了腳步,伸手把迢迢扯過去,嘀咕道,“自討苦吃。”
他眉眼間盡是不耐煩,單手摟住迢迢,說是抱,不如說抗。
可迢迢不怕,坐到他肩頭,奶呼呼的聲音興奮:“小舅舅,你好高啊!”
何皎皎秀眉蹙起,懶得說他。
淩昭腳步慢下來,又接了雪蕊手裏的繡傘。
雪蕊後退一步,看三人緩緩並肩前行,她久久沉默,仍舊是一聲歎。
慈寧宮前,一隊禁軍把守大門,見一行人過來,麵露難色。
淩昭抬了抬下巴,他們仍是放行了。
到太後寢殿前,淩昭卻在回廊亭中停下。
何皎皎走出一兩步才發現不對,蹙眉回眸,“你不進去?”
淩昭把迢迢遞給她,偏頭冷哼,“不去。”
他不敢去。
何皎皎看出他心虛,也不勸他,他幹那些事兒,足以說是一刀刀在往老人心上剜肉,有何好勸的。
她抱過迢迢走了。
淩昭一個人在外頭等,等到暮色四合,宮人點了燈,何皎皎方抱著孩子出來。
迢迢老遠朝淩昭伸手:“小舅舅,舉高舉高。”
風且沉悶,淩昭接了迢迢,沉眉不覺語氣幾分躊躇,“怎麽樣?”
何皎皎知道他問太後如何,不冷不熱應了一句,“還好。”
老人家氣色挺好的,聽見迢迢喊她太奶奶也沒有哭。
但取竹姑姑跟太後告了何皎皎的狀。
說何皎皎做了王妃,王府的事務一件不沾,還不管王爺死活。
出乎何皎皎意料,太後竟然還憂心淩昭的,幫著取竹姑姑說了她一頓。
何皎皎笑著問太後,“可他大逆不道,當了那反賊。”
太後握緊她的手,老態龍鍾,遲疑且又慈祥,“皎皎啊…不管什麽什麽人,都是要穿衣吃飯的。”
老人家看開了,何皎皎反而被她惹哭了一場。
回程路上,何皎皎帶著迢迢坐車,淩昭外頭騎馬,影子落在窗上。
迢迢困了,何皎皎拍她後背哄小孩子睡覺,目光卻一直探著窗外,看他身影時遠時近。
她內心意外寧靜地想。
等等,再等等。
進玄武大街,還未到府邸前,竟有一隊鐵甲禁軍攔了過來。
何皎皎聽外頭喧囂不斷,淩昭冷聲在喊,“趙玄通,你好大的狗膽。”
何皎皎忙掀了簾子,趙玄通一身漆黑盔甲,居然帶人堵在王府門口。
淩昭騎在馬上,趙玄通抱拳拜下,神態且恭敬,正要說話,一邊兒跑來個中年男人,是他們府上的管事。
管事兩邊兒拜了拜,和氣道,“王爺,嘉寧公主到咱府上做客來了,趙將軍來接她回去的。”
“是。”
趙玄通麵朝了何皎皎馬車方向,沉聲道:“王爺王妃大喜,不好過多叨擾,煩請王妃娘娘勸她出來罷。”
勸她出來?
何皎皎把迢迢交給雪蕊,當即下了車,她不曉得突然哪裏來的火氣,睨了趙玄通一眼,大聲喊淩昭,“攆他走!”
她憋著一口氣,隨管家進府,在正廳偏閣裏頭見著了嘉寧。
女子衣衫不整,懷抱一隻雪白的狐狸,神情驚慌,腳上連鞋都未穿。
她是逃過來的。
趙玄通帶人捉她回去,但沒敢強闖王府。
何皎皎心頭揪緊,顫聲喊她,“嘉寧姐姐?”
自以為恩愛多年的夫婿露出了真麵目,她…該有多難受。
嘉寧抬眸望來,大顆淚滾下來,“皎皎,我哥反了,趙玄通要帶我去勝南。”
蘇家能反淩行止,旁人自然也能反他們。
嘉寧的胞兄,九皇子淩雲徹過繼過去,在勝南那個窮苦之地呆了好幾年了。
他起兵反了,勝南雖窮苦,但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朝中派趙玄通率兵鎮壓,他帶嘉寧去做什麽?
何皎皎猜得到。
上個月,還未封王留京的十二、十一皇子,被治了三王同黨的罪名,在獄中沒有活過一夜,便“畏罪自縊”了。
三王六王滿門抄斬,膝下子女大的八歲歲,小的不過五六歲,全部身首異處。
一場又一場血流成河,祭這政權更迭。
“嘉寧姐姐,你先隨我去後頭休整一番吧。”
何皎皎定了心神,摻她進主院,兩人身量差不多,喊婢女找了幾件自己沒穿過的新衣給她換。
“嘉寧姐姐…”
夏夜蟲鳴細碎,何皎皎給她斟了安神的茶,半晌拿不出話來寬慰她。
因何皎皎心知肚明。
她無能為力。
“皎皎,我、我過會兒就走。”
嘉寧捧了茶也不飲,淚眸笑顏慌亂,“不過我有件事想求你幫幫忙。”
何皎皎低首,難堪地沉默。
“不是什麽難事兒。”
何皎皎手上一重,往下的視線裏撞進來一團雪白的皮毛,嘉寧將白狐遞進她懷裏,“你幫我把雪兒還給蕭重山好不好?”
昔年那隻小白狐,嘉寧一直嬌貴地養著,取得名字叫雪兒。
何皎皎記得它脾氣很凶,此刻懶懶散散一甩尾巴,又輕輕躍回嘉寧懷裏。
嘉寧便止不住哭了,抽泣著又笑。
她抱緊白狐,低喃地問,“皎皎,你說…當年我如果不瞎折騰,聽老祖宗的安排跟蕭重山成婚,現在是什麽樣兒?”
嘉寧認得清局勢,也認命的,反正從小她就命不好。
但她眸思憧憬,禁不住落進回憶裏,“不過他那人…挺沒勁兒的。”
她指向自己的臉,笑得嬌俏,眼淚卻流得凶,“我那時候同他說句話,他那臉啊從這兒,直接紅到了這兒。”
“嘉寧姐姐…”
何皎皎鼻子一酸,哭腔喊她,“你別說了。”
這世上聽天由命,萬般不由人,哪裏來得如果。
更何況,蕭家恐怕早就投靠蘇皇後了。
說不定,蘇皇後想給趙玄通在京中鋪路,嘉寧…就是蕭貴妃為了貴妃之位,遞出去的一張投名狀。
沒過多久,嘉寧執拗地說要走,何皎皎給她擦幹淚,強留了她一晚上。
守著嘉寧入了睡後,何皎皎在夜風遍身寒意,她茫然看不到頭,一時竟不知要去哪裏。
她便遣了隨侍婢女們,獨自躲進佛堂裏。
神龕裏菩薩金身慈眉善目,慈,而不憐。
它不過一樽金鑄的死物,冰冷無情,會憐惜誰呢?
菩薩不入人間,神佛不佑世人。
何皎皎坐在蒲團上,念不出經來,一聲一下,木魚敲得急亂。
少女神情且虔誠著,可她腦中渾噩,在心裏頭犯了大不敬。
她不信的,從來不信。
隻是佛說三千罪業,回頭是岸,那她隻好來求一求,拜一拜。
不知過去多久,穿堂的夜風越發陰涼,身後響起淩昭的聲音,“趙玄通走了。”
他默了一會兒,聲音發啞,“明日我派人送十姐回去,你不用管。”
“淩昭。”
何皎皎放下木搥,沒有回頭看他,聲音輕緩道:“我們會遭報應的。”
她跟他說著話,佛堂中靜得壓抑。
她說不是你,而是我們。
何皎皎又是一夜無眠。
翌日清晨,嘉寧走的時候,不肯讓何皎皎送。
婢女把白狐抱到她房裏,狐狸和貓其實差不多,不知人世艱辛苦楚,何皎皎給它喂了一隻雞,它便開始朝她搖尾巴了。
何皎皎主動找了淩昭,“我想見蕭重山。”
三天後,她去南山寺上香,出城門在關卡前,見到了蕭重山。
她第一次看清他的樣貌,男人模樣周正,但不苟言笑,沉默寡言。
何皎皎叫雪蕊將白狐抱給他,她坐在馬車窗邊對他說:“蕭統領,嘉寧姐姐讓我還給你的。”
蕭重山接了白狐,隻字不語,行過禮後掉頭列軍走了。
四月十一,趙玄通率四萬兵馬,帶著嘉寧行軍前往勝南。
當天夜裏,淩昭回來跟何皎皎講,蕭重山今日軍中缺了職,去蕭府也找不到人了。
何皎皎低頭撥弄香盞,嗯了一聲。
聽天由命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京中三軍齊發,四月底淩昭去了滄州,蘇長寧兩個兒子率軍南下,西南一帶是鬧得最凶的。
淩昭駐軍滄州後,那處倒安生下來,沒出事。
他待不住,沒半個月跑了回來。
六月中旬,趙玄通兵敗歸京。
他帶回了嘉寧的死訊。
勝南久攻不下,趙玄通將嘉寧綁於兩軍陣前。
可淩雲徹與她沒有兄妹之情。
嘉寧的親哥哥,上陣拉弓搭箭,親手將她射殺。
蕭重山徹底沒了消息,他未曾留下隻言片語,自此了無蹤跡。
一連數日,何皎皎清晨醒來,枕上都是濕的。
她上南山寺的拜佛次數越發多了,六月底的某日,趙玄通攔了她的車輦。
護衛擋住沒讓他靠近,何皎皎端坐在車廂中,聽他大聲嘔啞地喊:“娘娘,嘉寧那隻狐狸是不是在您這裏?”
可嘉寧明明給狐狸取了名字,它叫雪兒。
何皎皎弄不懂他們這些人,沒有理他,淩昭聽到他纏人的事兒,出去了一趟,後頭何皎皎再沒有見過趙玄通。
七月初,宮裏頭來人著急忙慌來傳話。
太後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