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煙火
◎他們什麽都不要了,這樣也不成麽?◎
*
婦人的聲音隨雪落。
何皎皎指甲刺進掌心, 她不敢有片刻停滯,笑著反問道:“十三皇兄回來了?”
少女淺笑盈盈,與蘇皇後無形對峙著, 心跳一下比一下重,頭皮發麻。
她托著貓的手出了滿手心的汗,沾濕貓毛。
“你淩小伯伯信上是這麽說,還沒見著人呢。”
半晌, 蘇皇後語氣尋常,對何皎皎招手道:“令儀,過來, 怎麽跑去鑽洞子了?”
婦人目光輕柔, 何皎皎腳步將領向她走去,竭盡全力地笑著:“九殿下送我的貓跑丟了, 我找它呢。”
“哦?”
蘇皇後看了看她懷裏的貓,饒有趣味地問:“北梁那孩子送你的?”
“母後先前還擔心你隨他去北梁會受委屈,現在看來, 他對你挺上心的, 知道你喜歡貓。”
“也是, 你們兩好歹都在宮裏頭長大,怎麽都有一份青梅竹馬的情誼在。”
何皎皎耳朵裏“嗡”了一聲,她幾乎維持不住麵上神色。
蘇皇後知道淩昭藏在假山後?
故意說給他聽的?
“令儀, 給它起名字了?”蘇皇後繼續問道。
指甲刺得更深,何皎皎且按耐住了, 她垂眸害羞道:“還沒起。”
她應該, 不會給它起名字的。
“好了, 多冷的天, 你快回屋暖暖身子吧, 瞧著小手涼的。”
婦人握握何皎皎冰涼的的手,給她攏緊狐氅,隨侍隊伍中走出來兩個婆子。
“是。”
何皎皎乖巧應了,低頭跟著婆子往前走出一段路。白雪茫茫紛紛成幕,雪落在睫上化了,她眼前有些濕,卻聽身後婦人沒甚情緒的揚高了聲音。
蘇皇後說:“出來。”
雪堆落簷角枝椏,逐漸掩埋萬物。
何皎皎登時邁不開腳了,她倉皇失措回神,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蘇皇後露出疑惑神情:“母後?”
天幕灰霾,鵝毛似的飛雪亂撲,蘇皇後執手而立,發髻薄雪凝白。
窺不見一絲天光。
婦人聲嗓柔緩,然擲地有聲:“十三,母後讓你出來。”
“母後,淩…十三皇兄怎會在這兒呢,天太冷了,兒臣陪您一道回去吧?”
何皎皎徹底慌神了,想過去攙蘇皇後走,兩個婆子登時上前,一左一右挾住她胳膊。
蘇皇後低頭理了理袖子,“令儀,你先回去。”
“母後……”
何皎皎讓婆子們半拖半拽地帶走,雪勢遮蔽人目,嶙峋假山群朦朧蟄伏成龐大黑影,少女杏眸哀求,不由得小聲嗚咽起來。
怎麽辦?
她思緒混亂,渾渾噩噩中希望淩昭能躲好一些,千萬不要出來啊,但是…這麽大一點兒地,他能往哪兒躲?
“淩昭。”
蘇皇後聲音逐漸嚴厲。
何皎皎一直在往後看,她被婆子們押著上了回廊,少年冷厲一聲,“放開她!”
幽洞中黑暗更為深邃。
少女顫著哭腔,一聲一聲“母後”“皇兄”,喊地淩昭大腦僵硬,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到底怎麽回事。
他恍惚中飄起詭吊的荒誕之感,知覺難以回到實處,冷風和逐漸遠去的少女低泣喚得他回神過來,隨即便是迎風直上的怒火。
憑什麽?
“淩昭?!”
蘇皇後低喝了一聲,淩昭跨出假山洞,少年身形風雪中高大朦朧,極快速地朝何皎皎奔去。
“娘娘?”
蘇皇後身邊親信作勢要上前阻攔,但揣摩她臉色後,沒有輕舉妄動。
“十三爺,您……”
淩昭大步過來,一把拽緊了何皎皎,兩位婆子對望一眼,識趣放開少女,恭敬退到旁處去。
小貓從何皎皎懷裏摔下來,撲過去撓了一下淩昭鞋後跟,嚇得躥出老遠。
“你叫我什麽?”
淩昭便死死望進何皎皎含淚的杏眸中,他惶惶厲聲,啞了嗓子,“憑什麽?!”
他腦子轉不過來彎兒,但到底明白了。
他同北梁一役,大勝歸來,可他未來的妻子,卻要嫁到北梁去和親,嫁給他從來看不起的燕東籬。
憑什麽?
他們不是贏了麽?
“淩昭,你、你冷靜一點兒。”
何皎皎腕上被他五指拽得生疼,由不得滿腔酸澀決堤,裹挾呼吸。
她揪住一點兒他的衣袖,垂眸不住地滾淚,“淩昭,嗚你別…你別……”
何皎皎想要淩昭別跟他們鬧,他鬧得過誰,法子可以後邊慢慢想的。
他們能有什麽法子?
絕望和無助一瞬間墜彎少女的腰,她握緊淩昭衣袖慢慢俯身,哭得泣不成聲。
淩昭見她如此,繃直了薄唇,伸手胡亂抹掉她的淚,後頭竟笑了兩聲。
少年卻是麵若寒霜,脖上梗了青筋,眉宇間現出戾氣,“你們要做什麽?”
他抓緊了何皎皎不放,拉著她走到蘇皇後麵前,質問他從小到大最信任親厚的娘親。
“你們把她逼成這樣了?”
空無一人的玉瓊殿,重兵把守的慈寧宮,皇兄啊……
一切一切的不合理堆積一處,淩昭仍舊撥不開迷霧,但他覺得荒謬可笑至極。
他剛看清何皎皎枯槁消瘦的麵龐,心揪成一團,想不明白,母後父皇二哥老祖宗……她在他們身邊,有他們護著寵著,誰有膽子欺負得到她頭上去,她怎麽會憔悴成這副模樣。
原來,就是他們逼得啊。
少年喉嚨裏擠出粗糲的一聲笑,目光嘲諷,“小舅舅忽然把我往重安調,二哥成婚都不許我回來,你們就為了偷偷摸摸把她嫁給燕九?”
蘇皇後垂目,久久沒有言語。
淩昭嘔聲喊她,他已赤紅了眼眶,要落下淚來,“母後?”
憑什麽?
“淩昭,你別衝動……”
何皎皎縮在他身側,低頭不敢與蘇皇後對視,飛雪撲到人臉上,她從裏到外冷透了。
卻聽整齊沉重的腳步聲,伴著鐵器碰撞的銳響迅疾趕來,寒芒破開雪色。
一大隊手持利刃的禁軍,眨眼間將院落圍得水泄不通。
“令儀。”
方聽蘇皇後緩緩開口道:“你先回去,我來跟他講。”
與淩昭的劍拔弩張相比,婦人麵上平靜至極,依舊是副從容的溫柔樣貌。
“她哪兒也不去。”
淩昭擋著何皎皎跟蘇皇後對峙,他拽她拽得愈發緊,少女的指尖毫無溫度,在他掌心蜷了蜷,竟是往外抽離去的動作。
何皎皎不想走,且看呈包圍之勢收攏的禁軍,她卻是心知肚明,明白她留不下來的。
不然怎麽辦?
淩昭還什麽都不知道呢。
眼下當務之急,要穩住局麵。
不能讓淩昭跟他們鬧起來。
“淩昭…”
何皎皎低著頭,淩昭不放手,她不敢看少年神情,伸手去掰開他攥緊的五指。
她皮膚雪白,手腕上已然一圈通紅的指印。
她深吸一口氣,發顫的尾音甚至漾出些許笑意,“你弄疼我了,淩昭。”
“何皎皎,你要走?”
少年聲嗓不可置信。
何皎皎更掰不開他的手,咬得口中腔壁漫起血腥味兒,才穩住聲音,“淩昭,你別急,冷靜點兒。”
當著蘇皇後的麵,她翻來覆去,僅有這句話,可以對淩昭說出口,“你跟母後好好說,別惹她著急……”
她抬頭看他,杏眸淚痕,怯怯朝他搖了搖頭,咬低字節。
何皎皎對他的最後一句話,幾乎沒有出聲,淩昭低眸將她擋在身後,看得清楚她的口型。
她說,求求你了。
都到這般地步,何皎皎還在擔憂他,怕他衝動惹事。
無力感登時席卷淩昭的四肢百骸,他唇動了動,扯起嘴角,大抵很難看的一笑,“你是不是覺得我沒用?”
感覺到少年的指尖輕顫,他鬆了些許力道,還是不放開。
但何皎皎趁機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手腕勒得通紅,離他遠了小半步。
何皎皎沒有回他的話,側了側身,語氣惶恐,硬是對蘇皇後擺出的恭順笑言,“母後,淩……”
她咬了舌尖,皇兄竟是怎麽都喊不出口了,隻含糊道:“他是專程趕回來赴太子婚宴的,他從小就愛纏著太子,嫡親的兩兄弟,怎麽也不好缺席,母後您別生氣。”
蘇皇後笑容淡淡:“母後知道,送郡主回去。”
一旁的婆子上前,把小貓抱給何皎皎,何皎皎接了,朝二人行禮一拜,登上回廊。
她沒再朝淩昭看一眼。
淩昭估計也是。
何皎皎心裏逃避似的,反而鬆下口氣。
她想,算了吧,這樣就好。
她希望淩昭…聰明一點兒。
不管怎麽樣,總得要先保全自身吧。
回了坤寧宮偏殿。
婆子退下後,何皎皎跌坐榻上,筋疲力盡。
掌心忽得一癢,她低眸看見小貓在舔她的手。
貓身一側上血色星點,皮毛打結。
何皎皎把自己手心掐得流了血,沾了小貓一身
她沒覺出疼痛,腦子混亂,理不清思緒。
她和淩昭,真得就這樣了麽?
何皎皎不清楚。
她怕淩昭不管不顧,為了她跟帝後還有太子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可是,可是……從何皎皎十三歲起,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嫁給除了淩昭之外的人。
她更不想嫁去北梁。
但他們又能怎麽辦呢?
一個無父無母的郡主,一個從小混到大,沒有任何助力的紈絝皇子。
她們能做什麽?
第二日,何皎皎便沒法再出坤寧宮偏殿的大門了。
不曉得蘇皇後怎麽跟淩昭說得,她當真沒再聽到他半點兒消息。
便如此吧。
何皎皎得償所願,卻又悵然若失,她腦子裏擁擠堵塞,望著窗外落雪枯坐,自個兒都不清楚,她心緒不寧地想了些什麽。
這場雪一連下了三天,似乎眨眼一瞬,便到了十月初五。
淩行止大婚,何皎皎沒有出去露麵。
蘇皇後說,她如今出去,會招人眼,不合適。
全宮的人似乎都聚到盛金殿和東宮。
坤寧宮異常冷清,在偏殿值守的宮人們也都擠到寬闊處,去看漫天綻放的絢爛煙火。
禮炮聲音震耳欲聾,掩不住人聲歡呼沸騰。
這一切都與何皎皎無關。
她獨自坐在屋子裏,長久的出神,炭火燒得很暖,她無知無覺,指尖發冷,一寸寸冷到心裏。
“哐當——”
身旁忽來一聲巨響,打斷何皎皎思緒,緊接著貓叫聲弱弱。
絨絨潛伏在暗處,看小主人發了很久的呆,抓準時機飛快衝過來一巴掌掀飛小貓,又飛快地跑走。
橘黃一道的殘影鑽進櫃子下麵,豎瞳瞪著何皎皎。
她和淩昭的貓,好像在怪她。
何皎皎回神,看了看小貓沒有大礙,她走到櫃子前蹲下,喚它出來,“絨絨,出來,裏邊髒。”
絨絨一直欺負小貓,何皎皎管不住,也不怪它。
它隻是一隻貓,它曉得什麽呢。
“絨絨,絨絨?”
何皎皎腳蹲麻了,手伸酸了。絨絨趴在櫃子底下甩尾巴,喵嗚應她幾聲,綠瞳幽幽如瑩,一動不動。
一人一貓僵持半晌。
何皎皎鬼使神差,驀地喊了它一聲,“威武侯?”
她喊著便落了淚。
酸澀密密麻麻,刺得她整顆心生疼。
“喵嗚…”
絨絨應她,真鑽了出來,一身灰的來蹭何皎皎。
何皎皎抱緊它,少女流著淚,又彎唇笑起來,“你還記得討厭鬼啊?”
絨絨好久沒見過淩昭了,可它還記得。
欽天監日子算得很準,今天一早雪停了。
可何皎皎也記著呢。
那天雪下得很大。
淩昭給她捉來了一隻幼貓。
何皎皎偷偷算了算日子,等她把貓兒養大,應該就到了她與淩昭成婚的時候。
絨絨起初隻有她巴掌大,她剛開始總擔心養不活它,用小籃子裝著,不離身帶著,用筷子頭沾著羊奶一點點喂它。
它活下來了,長大了啊,都可以欺負別的貓了。
可她跟淩昭,怎麽就成這樣了。
窗杦半掩開著,光影絢爛變換,煙花綻開,眨眼消逝。
可一朵又一朵應接不暇,前仆後繼,夜穹上空便長久留著眩光。
何皎皎遠遠地,似聽到有人在說恭喜。
何皎皎俯身抱著絨絨,絨絨昂起腦袋,“喵嗚”著想往她臉上舔舐。
少女淚滴一顆一顆打濕貓背,何皎皎蹲在地上,抱著貓泣不成聲,她且不清楚她為何如此傷心。
沒由來的,空茫茫的悲哀扼住她全部的感官。
何皎皎無助地想,淩昭哪裏去了?
她卻也是不知曉想淩昭作甚,她看不見路在哪裏。
“小姐?”
許是聽到少女壓抑的哭泣,雪蕊領著一人走了進來,她連忙過來扶何皎皎起身。
從何皎皎被封為“公主”後,她私底下再也不喊何皎皎殿下或是娘娘之類的稱呼了。
雪蕊眼裏也泛著點兒淚光,語氣卻輕快,“小姐,你看誰來了。”
“奴婢參加公主殿下。”
尖細的嗓子壓低了,何皎皎聽見怪腔怪調的一聲。
她滿臉淚的抬起頭,看見個麵生又麵熟的矮個子宮女,擠眉弄眼地朝她福身行禮。
“小林子?”
何皎皎認出他來,小林子學他主子扮了宮女,故意搞怪想逗她笑。
何皎皎睫毛上眼淚未幹,心沉甸甸的,哪裏笑得出來,忙問他:“你怎麽混進來的,淩昭呢?”
小林子抓抓腦袋,話說得含糊不清:“十三爺還好,不過托我來問殿下一句話。”
不等何皎皎開口,他隨即正經了神色,語氣鄭重問道:“郡主娘娘,我家爺說他什麽都不要了,就帶您走。”
他喊著喊著,喊回了郡主娘娘。
小太監麵皮白淨,他一瞬不瞬打量何皎皎,接著問道:“您舍得下麽?”
其實淩昭沒有後頭這一問,小林子自個兒添的。
並非問何皎皎願不願意,卻是舍不舍得下。
寒風透進半掩門窗,吹幹何皎皎的眼淚,臉上如刀割,周遭靜默一瞬。
一邊雪蕊從隔間裏翻出了身宮裝,出來小聲催促道:“小姐,您換上我的衣服吧,趁太子大婚,沒多少人注意咱們這兒,快些走吧。”
“十三爺接應的人在梅林外邊等著呢。”
這一兩天,雪蕊原是跟淩昭接應上了,怕打草驚蛇,沒同何皎皎說。
她三言兩語解釋完,似乎沒想過何皎皎不跟淩昭走的情形,伸手便將何皎皎往臥房裏拉,要為她最後一次梳妝打扮。
何皎皎彎起唇,再度落下淚,心裏百般滋味揉碎,似哭非笑一聲:“這個傻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走,他們能往哪兒走?
“郡主娘娘?”小林子還在等她回答。
“我還有什麽舍不下的?”
何皎皎心很沉,見不到底的往下沉。但她一把擦幹淨眼淚,少女聲嬌,口吻卻前所未有的堅定:“那我也什麽都不要了,我跟他走。”
走得掉麽,去哪兒呢?
何皎皎無謂地想,再說吧。
縱使前路茫茫,一無所有,可是她要跟淩昭走。
她還不到十六歲呢,天真也好,癡傻也罷,總要撞幾回南牆的。
“小姐……”
雪蕊喃喃地喚,何皎皎起身去接她手裏的宮裝,可雪蕊不但沒鬆手,反而將衣服背了身一藏。
她慌亂地拽了拽她衣袖,再喊了一聲:“殿下……”
身後撲通一響,小林子驀地伏跪在地,寒風忽然大盛,吹得何皎皎後背發冷,寒意直衝頭頂。
“令儀啊。”
聽建成帝漠然緩聲道,“你什麽都不要了?”
“我們自小錦衣玉食將你養著,同皇子皇孫一道在上書房習得字,識得道理,你受得是天家尊待,萬民供奉……”
他語氣淡淡譏誚:“放眼整座京城,哪個宗室貴女比得過你,到頭來你一句什麽都不要了,嗬,倒是我們對不起你了?”
何皎皎僵硬地轉了身。
煙火聲勢浩大,建成帝與蘇皇後不知何時過來,帝後無聲無息在遊廊處攜手而立,庭院中跪滿了一地人。
今日太子大婚,帝後皆穿明黃朝服,鳳冠龍冕,通身威嚴漠然。
他們,為何會突然到這兒來。
何皎皎呆楞在原地,她方才還來不及歡喜雀躍,此刻生出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鎮定和疲倦。
淩昭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太子爭,他們可以什麽都不要,這樣都不成麽?
何皎皎便沒有說話,直直立著,沒有下跪,少女麵上神情遲鈍,也是漠然無謂。
哦對,他們還要送她去和親,不會把她怎麽樣的,何皎皎連表麵上的和睦都不想跟他們維持了。
“公主殿下隻是太久沒出坤寧宮了,她與太子妃素來交好……”
雪蕊跪在地上用力地不停磕頭,給她找借口求情。
“朕在問令儀公主,有你個奴才插嘴的份兒?”
建成帝喝道,“來人,拖下去掌嘴!”
何皎皎猛地抬頭,下意識要衝過去拽雪蕊,蘇皇後身邊出來兩個粗壯的婆子,牢牢鉗住她的雙臂,將她摁在原地一動不動。
少女眼睛睜大了,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雪蕊被拖到院落一覺,婆子們巴掌重重落下,隨天穹煙火綻放明暗交換。
何皎皎聽不到她的痛呼,將她眨眼紅腫的臉頰,和嘴角浸出鮮紅刺目的血看得清清楚楚。
她眼前晃然。
“放、放開我。”
何皎皎的平靜破裂,她掙紮不開婆子們的鉗製,後知後覺恐懼起來。
雪蕊他們……要怎麽辦?
小林子跪在她身側,麵色煞白,兩股戰戰。
“你父兄昔年背水一戰,以身死換我齊周江山社稷安穩,你受百姓供養長大,一句什麽也不要了,便要視兩國盟約為無物。”
“令儀,你可曾想過九泉之下,你何家滿門,如何自處?”
建成帝語氣不似訓斥,何皎皎怔然向他遞出目光,竟從他不鹹不淡的麵上,看出大義凜然。
所以,她父兄為齊周犧牲,她也該毫無怨言地當一個犧牲品麽?
那麽她究竟為何而犧牲?
“主子屋裏不掛心著,自己全跑到一邊吃酒耍樂,一群偷奸耍滑的東西,都給朕拖出去亂棍打死。”
建成帝卻並不問責何皎皎,輕飄飄把話丟出來,“另有玉瓊殿、承乾宮兩處宮人欺上瞞下,全部杖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