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七脈爭鋒16】
◎魚闕和新認識的朋友之早飯雜談◎
話畢,整個屋子裏彌散的威壓退潮般消散,照明的燭火瞬間熄滅。
少年眼中仿佛在看螻蟻掙紮取樂的戲謔慢慢褪去,睫毛垂下,遮住烏沉沉的眸子。
悲傷如同拍擊涯岸的澎湃潮水,使得青麵獠牙的惡鬼變回了普通的人族少年,哀戚入他手裏握著的劍搖搖欲墜。
那句話好似千刀萬槍,對他造成的傷害不小。
驟然從控製裏解脫的戰岐林癱倒在地,大口喘氣。
他赤著眼看麵前的人族少年,雖然不清楚為什麽他的反應如此大,但好歹自己掙脫了那種可怕的窒息束縛。
“你不能殺我,我是東皇殿仇海峰的掌門之子,隻要你……我可以幫你做很多事,東皇殿有很多法器,保證你會喜歡的,晏氏少主。”
戰岐林雖滿口討饒但威風不倒。
正想好好和他談個條件,額間一涼,抬眼,乾坤尺的劍尖已然抵在他額頂。
“……真可惜,本來想留你一命。”
少年喃喃說,突然輕笑,“是啊是啊,我是弑兄的晏氏少主……那還有什麽是不能殺的?”
他身後有巨蛇搖曳升起,死亡的陰影鋪天蓋地。黑暗裏,少年雙目暗紫浮動,陰森如同冥水河裏的惡鬼。
……
屋外的雨漸漸變小,有要平息的趨勢。
月蓮台依舊沉浸於縱情聲色之中。
“少主這是要去哪裏?”
北門回廊,戰岐林和他一眾師弟點頭哈腰,簇擁著玄衣烏發的少年出門。
他撐開傘,語氣冷淡,“回去就寢,這樣晚了,按時作息是好事。”
大家麵上都露出驚訝。
這個殺胚看起來完全不像是那種會老老實實天黑就寢的家夥,雨夜裏一個又一個的收人頭不才是他的責任麽?
看來想變強就得先自律。
少主真是叫人肅然起敬。
眾人目送少年自雨中離去,開始各自活動筋骨,關節劈啪作響。
為首的戰岐林看了看掌心,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容,“少主真是仁慈啊。”
雨落在傘麵,如同蒙布擊鼓,
無端叫人心裏發悶。
“少主,您的神魂已經這樣虛弱,為何還要做到這份上?”盤踞他頸間的小黑蛇語氣擔心,“以後有什麽事,交於我來做就好了。”
晏瓊池嘴角溢血。
他毫不在意地抹去,搖搖頭。
*
仙林館。
一夜噩夢的魚闕按時在卯時醒來,掀開被子,發現枕頭和被子都沾著血。
鏡子麵前看一看,發現自己口鼻處皆有血跡,已經發幹發黑了。
昨日睡前打坐,她分明感覺自己要摸到了金丹的邊緣,就差一點機緣突破,實力就能更上一個台階。
隻不過……這些血是怎麽回事?
運功探查神魂,神魂情況雖然不佳,但並未感覺有恙。
頗感奇怪的魚闕用術法洗了臉,還是那個打扮,灰藍道袍,額間係白色抹額。不巧木簪子跌在地上斷了,幹脆用發帶將頭發梳上去。
精神些也好。
背上銜尾,精神抖擻出發去往九樞塔。
雨已經停了,長巷青石板小路上泛著潮濕涼意,牆內伸出來的柳葉青青。
跟著地精走沒有迷路的魚闕,即將到達九樞塔時被人叫住。
循著聲音看去,發現是黎含光和風化及二人,這二人坐在支在路邊的腳店裏熱火朝天的啃餅。
晨陽衝破朝霧。
腳店邊上有一條河,依稀能看見擺動的青柳,粼粼的水光,幾隻鳥兒在樹上嘰啾。
腳店老板在燉味道很香的羊肉湯,瓦罐邊上溢出來的霧氣蒸騰,木材發出燃燒的劈啪聲。
“早上好,魚道友!”黎含光朝她揮手。
一心惦記比賽的魚闕朝他們點點頭,沒有參與他們熱火朝天吃早飯大活動的意思,抬腳要走。
“魚道長不吃早飯麽?”
黎含光又喊她,“一起吃點嘛!”
“白珊說這個小店的羊肉泡饃最好吃,來嘛一起嚐一嚐。”
折返的魚闕坐下。
黎含光將一張大白烤餅塞給她,扭頭跟老板又要了一碗羊湯。
“魚道友,你為何一直係著這個白色的抹額?”黎含光從熱騰騰的羊湯熱氣裏看魚闕,發覺今天將頭發盤起來的她格外漂亮。
今日的魚闕將長發束成發髻,露出修長潔白的脖頸,下頜線柔和,小巧圓潤的下巴,眉毛絨絨臉上也帶著一點點的絨絨,嘴唇紅得像是落在雪地的朱果,內斂含蓄,像是化了的三月湖水,清冷又幹淨。
就是穿著灰藍色的道袍都掩不了這份冰清玉潔,更添飄逸的風骨。
捧著白麵大餅有點嚼不動的糾結模樣也好可愛。
“這個啊……”魚闕不知道怎麽下嘴,聽了黎含光的話,含糊回應:“我娘親自小就不準我將抹額摘下來,所以一直戴著。”
聽到魚闕說了娘親二字,
黎含光麵上的笑容慢慢黯淡。
“怎麽了?”
察覺到她情緒變化的魚闕放下大餅,看向黎含光,“為什麽不高興?”
昨天她就發覺了黎含光眼裏的憂愁,似乎是被什麽事情困擾。
“唉,我娘親病了,”黎含光惆悵得很,“她這病症著實是凶險呐,黎郡查不出來,請了金光洞的醫修診斷也看不出是什麽問題……”
“請仙林宮的雪浪道君看過了麽?”
仙林宮的醫修中洲第一,很少有治不了的疑難雜症。尤其是草台峰的雪浪道君,他的藥理醫修冠絕天下。
“仙林宮昨日才看過,說是可以治,已經給我阿娘開了藥緩解症狀,但想要完全根治,必須要練出一味七品丹藥作引。”
“什麽丹藥?”
“開靈元陽丹。”
魚闕知道這個丹藥,那是師尊越碎稚的成名丹方。七品丹藥,材料珍貴很是難得。
雖難得,但好歹知道解救辦法,那為何還是這樣愁眉苦臉的?
師尊道心仁慈,隻要集齊了藥材,按理不會拒絕七脈弟子的求藥。
難道有什麽很難湊的藥材麽?
“開靈元陽丹,必須要紫金龍獸丹爐才能煉出來,而那方紫金龍獸爐不在雪浪道君手上,所以沒有辦法幫我煉製。”
紫金龍獸爐?
魚闕聽師姐說過,師尊少年正是靠著一鼎九口紫金龍獸爐煉盡天下奇丹,揚名中洲。
這麽珍貴的法器,現下不在師尊手上麽?
“那怎麽辦?”
“隻有找到霽水真人了。”黎含光說。
猛然回想地府裏鷹赤聽到這個名字如此恐懼的表情,魚闕豎起耳朵,“找她幹什麽?”
“族內老人告訴了我某些有關於雪浪道君的舊事,我覺得那鼎紫金龍獸爐就在她手中。”
是什麽關係才能讓她那位嘴毒的師尊將這樣珍貴的丹爐交於其他人?
“那開靈元陽丹,是雪浪道君為當時的道侶參悟的丹方,後來……”黎含光壓低聲音,尾音拉長。
魚闕微微睜大了眼。
莫名有種聽到了不該聽的心虛。
好刺激,師尊的前塵舊事,這是可以聽的嗎?
她看了看四周,也壓低聲音:“後來?”
“後來沒有後來了,我不太清楚。”
黎含光說,“反正族裏的老人說那丹爐很大程度就在霽水真人手上。”
“那你打算怎麽辦呢?”
“等七脈爭鋒結束了,去拜訪霽水真人。我不能放過每一個我阿娘好起來的希望。”黎含光低頭,悶悶地說,攪了攪碗裏的羊肉湯。
霽水真人麽?
魚闕思緒又開始飄忽。
能令鷹赤露出那種恐懼表情的霽水真人,和師尊居然是舊識?
既然是為年少戀人參悟的丹方……師尊年少時候的戀人是霽水真人?
若不是又為何那方紫金龍獸爐會被傳聞在她手上。
滾圓蓬鬆的黑貓邁著優雅的步伐走來,在魚闕腳邊轉了轉,而後任性地跳上她的膝頭,窩成一團,看著她麵前的大餅喵喵叫。
“啊,這不是晏瓊池那隻貓嗎?”
正消沉的黎含光見了那團煤球主動鑽入魚闕懷裏,很驚奇,“它怎麽願意跳別人懷裏,還給人摸了?”
“好可愛好可愛呐,給我也摸摸。”
好蓬鬆的煤球,沒有人能抗拒這份可愛!
在魚闕懷裏卷成一團的煤球兒朝黎含光伸過來的手狠狠一哈,獠牙畢現,喝退了她的手。
魚闕皺眉看它時,立馬又換了個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往她懷裏鑽,嬌嬌軟軟地叫喚。
黎含光見這煤球迥然的態度,有些泄氣,“它怎麽就隻讓你一個人摸,這綠茶煤球!”
“綠茶?”
魚闕問,“它名字叫綠茶嗎?”
“晏瓊池沒說過它的名字,綠茶是白珊對它的評價,非常符合它就是了。”黎含光說,“唉對了,白珊什麽時候結束她的入門儀式。”
“她能夠拜入草台峰,真是叫人不可思議。”
魚闕摸了摸懷裏煤球,抬頭看看周圍,沒看見那人,嘴裏含糊:“是啊……大概快了,嫡傳弟子入門儀式四天就能完成。”
煤球被糙幹得要命的餅卡住嗓子。
它麵前的餅缺了一個小口子。
這家夥的牙齒有夠鋒利。
“啊啊啊,它偷吃了餅!”
黎含光反應過來,“快快快把它倒著提溜起來。”
“晏道友的貓在這裏,他人呢?”
一旁默默吃餅的風化及瞧著那被兩人焦急反著提溜起來拍背的煤球,終於開口。
“早上好啊,諸位。”
一隻手接過可憐的煤球。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