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七脈爭鋒13】
◎他身上的蘭花香氣一如當年◎
仙林宮,寂天道。
穿著玄女絳的白珊還在爬坡,她是真沒想到這成為嫡傳弟子的程序如此繁瑣。
追螢雙手捧著靈草如意和授命狩帶在前麵開路,長長的法衣拖曳,花瓣化成的小妖精彩帶飄飄,舉著花瓣環繞二人周圍。
寂天道兩旁的每隔二百二十二米會有一對看起來是一陰一陽的神像。但一個寶相莊嚴,一個殘破開裂,很是奇怪。
【“這寂天道也太長了,我要爬到什麽時候?”
“這裏好像是個重要的地圖誒。”
“啊?我沒看完全書,你可不要騙我。現在七脈爭鋒重開,那個一肚子壞水的家夥沒達到他的目的,肯定不會罷休,得趕緊阻止他才是,我沒空在這裏爬坡呀。如果我不能及時到達現場,魚闕會保下主角們嗎?”
“不知道啊,路人的想法我也不清楚。”
“如果是魚闕的話,會出手相救的吧?我想知道他們兩個之間發生了什麽,有沒有這段劇情資料啊?”
“抱歉宿主,想解鎖這段資料,你要將晏瓊池的好感度提到五十,你現在的好感度……我看看,負十,解鎖不了。”】
白珊哭喪著臉。想來她穿越到這本沒有看完的書裏也有三個月了,她的主線任務是攻略晏瓊池,要阻止他毀滅中洲。
現在看來,道阻且長啊。
這廝根本不領情,而且殘暴異常。
他殺伐果斷,惡毒得要命。
雖然看見晏瓊池現身去撈魚闕,有點不太好受,但是比起命來,得到惡毒反派的愛情一點也不重要。
而且這幾天她想來想去,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不太確定,得多觀察觀察。
那個反派看她師姐的眼神,
……就還怪好磕的。
或許,她是否能改變一下思路,
讓自己不再受苦?
“在想什麽?”追螢停下來,轉頭看她,這副居高臨下的尊容,帶著嫡傳師姐的威嚴和孤傲。
“沒什麽……師姐,這寂天道兩旁的雕像,是誰啊?”
“這是神界的夢陽神君和魘陰神君,陰陽輪轉大道合,乃天道之子。其他仙山也供奉著二位神君,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魘陰神君?
白珊想起來被魚闕拉著在鬼差手下逃竄時候看見的那尊寫著魘陰神君的雕像。
既然是神君為何會沉在地府裏?
書沒看完,可不要騙她。
“那為何,一新一舊呐?”白珊撓撓頭。
“大概是陽盛陰衰的規律,人間那些無供奉或者沒有香火的神像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追螢說,“快到言鈞天尊道殿了,收收心,進殿拜祖師可不能有其他奇怪念頭。”
“是是。”白珊苦著臉,繼續爬坡。
*
風化及的上一場比賽因為白珊的阻攔和鷹赤魔氣事件,已經重新排賽。
意氣風發的雷靈根天才雖對這次的一甲寶座很有信心,可能參加七脈爭鋒的弟子也不是泛泛之輩,稍稍緊張。
好在今日有晏道友的鼓勵,沒什麽比好友的肯定更讓人振奮人心的了。
風化及當即在晏瓊池的安慰裏信心熊熊燃燒,緊張很快拋之腦後。
魚闕在兩人不遠處坐下,摸出療傷的丹藥服用,聽見他們二人對話,忍不住對風化及看了又看,表情有點費解。
晏瓊池不是真心能和其他人交朋友的家夥,他又是如何認識風化及的?
……唔,看這位風道友如此信賴眼前這位好友的表情,
想來是被騙得團團轉。
黎含光並未捕捉到她的古怪神情。
三人湊在一起說話,但是大多數時間是黎含光和風化及在聊一些中洲發生的事情,從坊間細碎傳聞聊到這次的魔氣。
昳麗少年倒是對這些興致缺缺,靠在椅子上隻時不時做出回應,表示自己有在聽。
他的眼神穿過兩人看向魚闕,漂亮的睡鳳眼裏帶著譏誚與警告。
“含光,該是我上場了,陪我去登記吧。”閑聊中的風化及聽到報幕鳥叫他,起身道一句,“我暫且比賽去了,晏道友。”
眼看兩人離去,晏瓊池終於閑暇了下來,拿出一串鈴鐺來逗那隻煤球貓子,煤球滾來滾去,好不可愛。
魚闕沉默半響,起身,在他身邊坐下,開門見山問:“你接近黎含光和風化及,有什麽企圖?”
“魚道友你這是什麽話?”
晏瓊池頭也沒抬,語氣平淡,“風道友乃雷靈根天才,我能對他有什麽企圖?若說有,也是上幹趕著巴結這樣一位天才求一個苟富貴勿相忘罷了。”
“我一直與人為善不是?”
“撒謊。”
“好啦好啦,我是想殺風化及沒錯。”他語氣倒是坦誠,眼睛暗紫浮現,露出乖戾笑容。
魚闕眯眼,直起腰後仰,“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我想看天才的隕落,想知道那會是怎樣的一番光彩,天才垂死掙紮時,會像敗狗一樣哀嚎求我放過他還是痛哭流涕地問我為什麽。”
手又下意識地按在銜尾。
果然不錯,這個家夥就算皮囊越來越漂亮,內心也還是黑的,她此前在糾結什麽呢?
“開玩笑啦,風道友可是我的好友呢。”
晏瓊池見她如臨大敵好似受威脅的小狼齜牙,表情一換,又變回那個單純的漂亮小師弟了:“不過你露出這副神態,打算阻止我?”
“不會。”
她猶豫了一會,搖頭。
不好意思,她很惜命的。
“很好,這才是魚闕。”晏瓊池很滿意,又問,“東皇殿那人是下了死力的,你疼麽?”
方才一掌打得她護體罡氣差點渙散,不疼是假的,吃了丹藥才好受些,不知道下一場開賽之前能不能緩過氣來。
“還好。”
小煤球突然炸毛,齜牙咧嘴,晏瓊池手裏的鈴鐺化為蝴蝶散去。
魚闕鬆開劍柄,看它:“它怎麽了?”
“把手伸出來。”
她疑惑照做。
他在魚闕的手心裏輕輕一點,指尖灌入靈力。溫柔精純的水係靈力流竄全身,把她積鬱在體內所有的不適衝散。
“繼續打坐罷,我替你護法。”
長發順著肩滑落,落在她手上有些癢癢。
魚闕聞到了來自他身上幹淨且淡雅的蘭花香氣。
一如當年。
*
比賽陸陸續續地又打了幾場,今日的排賽在黃昏之前全部打完,魚闕在打坐療傷後,也比了幾場,三勝一負。
最後一場操作失誤,那人也確實夠強,魚闕知道打不過,主動認輸。
打不過還硬來,很傷身。
黎含光和風化及因為名次不錯心情非常好,湊到晏瓊池麵前複盤了好久,這個被信賴的少年也認真地為他們分析。
他的見解總是一針見血。
等觀賽的弟子差不多散光,這三人總算複盤完畢,打算動身各自回去。
魚闕也從打坐的狀態裏回神,跟著他們出了九樞塔,就看見外頭的雨下得很大,霧氣蒸騰。
“下雨了。”
黎含光伸手接雨,有些皺眉。來時天氣尚好,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個時辰雨就下得這樣大,真叫人苦惱。
“魚道友你一個人回去嗎?”她鑽進風化及的傘下,看見同樣望著雨苦惱的魚闕。
“嗯。”
九樞塔通往仙林館的路上要經過一條長巷,雨若是下得太大,她真的會迷失方向,這回會遇見好心人為她指路麽?
“我送你回去罷。”晏瓊池說。
“這倒……”魚闕剛要拒絕,就看見他遞過來的煤球貓子,下意識地抱住了。
貓子沉甸甸地,肥滿可愛。
它蹭蹭她的手,嬌嬌地喵喵兩聲。
“勞煩晏道友了。”她說。
晏瓊池抽出一把竹傘,握著傘柄的手白玉似的骨節分明,他將傘往魚闕的方向一傾:“走吧。”
兩個人安靜地走在長街上,雨落在傘麵,淅淅瀝瀝,叫人思緒萬千。
抱著煤球的魚闕覺得是得說什麽來緩解氣氛,可是說什麽呢?
要問這些年你到何處去了變得如此大,還是翻點東洲那些傷痕累累的往事故意寒暄,又或者是說你這廝到底想做什麽為什麽全身都帶著不懷好意的算計?
也行應該追問他最近發生的這些破事,他不像是一無所知的樣子,可這廝向來酷愛當謎語人,猜不透他的意思。
想了想,魚闕又感覺沒有必要,她答應過他不會過問和幹涉他的事情。
沒話找話會讓人覺得煩悶,這樣並肩默默地走上一段路就可以啦,雨景那麽美,問那麽多幹什麽。
“不打算問我些別的嗎。”
率先開口的居然是晏瓊池。魚闕沒有逮著機會問那些無聊的事情,有點意外,低頭看她:“在想什麽?”
“……想吃麵。”
魚闕望向雨幕下那個支著的麵攤。
雨天吃一碗麵是她不多的習慣之一。
“吃點麽?”
晏瓊池愣了一下,搖頭,還是引著她到了那個小攤子裏。
“喔?是你啊,問了三次路的那個道長。”
大爺還記得這個糊塗蛋,看了看旁邊世家子裝束的少年,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兩份?”
“勞煩您,一份就好。”他禮貌地說。
兩個人坐著簡陋的椅子,晏瓊池精致華貴的三千霞法衣垂在地被雨水洇濕他也毫不在意,雙手平放在膝,很是乖巧地看她吃麵。
小煤球縮在他懷裏,豎著耳朵也看她。
“你一直記得啊。”少年睡鳳眼裏帶笑。
“嗯。”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那個奔逃的雨夜。
同樣是避雨的小棚子,同樣的一碗麵,尚帶稚氣的小少年晏瓊池坐在身邊,睫毛濕漉漉的,兩人都那麽疲憊。
麵很乏味,但回憶酸苦。
淅淅瀝瀝,雨聲。
還有沉默。
吃到一半,魚闕覺得吃不下去了,停了筷子,“吃好了,走吧。”
晏瓊池拿出靈石結賬,撐開傘。
長巷很快就走到了盡頭,拐過兩個彎,便能看見仙林館的青木旗。
“給。”
魚闕小心將芥子袋倒轉,芥子袋裏掉出來幾個銅板都塞給晏瓊池,算是結了他的麵錢。
她不像師姐追螢或者師兄楚洛笙那樣有家族資本支撐在仙門的用度。
在仙門時候靠弟子補貼,在外遊曆給人看相卜卦,順便替別人收妖驅鬼賺點路費。
魚闕從他的傘下鑽到屋簷下,摸出腰上的腰牌準備刷開門口的禁製。
想了想,回頭看他。
雨夜下的少年撐著傘,濕漉漉的水霧模糊他的眉眼,朦朦朧朧的好似和她是兩個世界。他的目光幽幽,掀起來自那個雨夜無助的回響。
她輕輕說:
“好久不見,晏瓊池。”
他笑了笑,垂下睫毛,“好久不見,魚闕。”
魚闕轉身進門,哢噠把門帶上了。
看著她進門後,晏瓊池臉上的溫柔終於褪盡,撐傘轉身走進雨幕。
懷裏那隻蓬鬆的煤球貓子化為矯健漂亮的小蛇,嘶嘶吐信,而後咬著尾巴變成環繞脖頸的項圈。
夜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