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七脈爭鋒10】
◎魚闕被師尊訓話◎
仙林館道場內,門窗緊閉,屋內掛著魂幡,香火霧氣繚繞。
草台峰嫡傳師姐追螢披著玄女絳裘法衣,簪著子午蓮花冠,手拿法器靈草如意,準備為水台上躺著的白珊施法招魂。
悔過塔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一遍後,追螢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如果不在訓誡堂發現之前將這個小姑娘的魄找回來,那魚闕逃不掉戒律的罰。
這邊才將妙法聚魂燈點上,水台裏的白珊突然睜開了眼睛,坐起來大口喘氣。
表情驚恐,顯然是嚇得不輕。
方才渡冥水河時,魚闕直接將附著在草人身上的她扛在肩頭,直接踩在河裏那些怪魚身上過河。
她可是結結實實看清楚了黑黢黢河水之下的眾鬼湧動的景象,差點嚇得背過氣。
待她完全順過氣,抬頭看周圍眾多著她盤腿而坐的仙林宮弟子,眨巴眨巴眼睛。
“醒了?”
追螢對她魂魄突然歸位感到很是奇怪,卜算幾次不見白珊的魂魄何處,怎麽突然就醒來了。
她用如意搭在白珊的頭上,探查靈識,魂魄安穩確實沒發現異常。
眼睛一眯,“我且問你,魚闕呢?”
麵前之人身著華麗法袍,這樣威嚴,想必品階不低,至少是個內門大師姐。
白珊想起來魚闕的眼神,連忙搖頭。
“不知道?”追螢奇怪,那這家夥哪裏去了?
這小丫頭眼神閃爍,肯定是知道點什麽的。
正想進一步追問,門外突然傳來腳步。
回頭看,發現正是魚闕。
一手扶在門框處的魚闕,此刻滿麵疲憊。身後的夕陽正在墜落,晚霞暈染了她亂糟糟的碎發。
身上還穿著一件寬大的法袍,不太合適,讓她看起來像隻失魂落魄的小狗,或者是個迷茫的稚童。
“你幹什麽去了?”
追螢忙把她拉到一旁,“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這衣服誰的?”
“沒什麽。”
魚闕搖搖頭,有些懨懨的。
看了一眼白珊確認她沒事後,魚闕的精神驟然鬆懈,顯然是疲倦到了極點:“我有些累了,師姐。”
陰城雜術消耗她太多靈力了,能撐著回來屬實不易,不過好在拿到了證據。
見她這副模樣,追螢料出個大概,咬牙低聲問:“你到底幹什麽去了?”
魚闕垂下眼睛,咬了咬嘴唇,沒說話。
“師尊要你回去見他。如果被他看出來你又用那些術法,絕對免不了一頓罰,師尊罰人的手段你是忘了?”
追螢隱約知道魚闕學有世家秘法,師尊不準她用。魚闕用完世家秘法總是疲憊得很,所以能從臉上看出點端倪來。
可是師尊早就不讓魚闕用了。
“我有些累了,師姐。”魚闕還是低著頭。
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她長長的睫毛,彎彎的,沾著濕漉漉的霧珠。
追螢看了她半響,鬆了語氣,無可奈何道:“……也罷,既然要歇息就去歇吧。”
追螢知道小師妹魚闕就是個倔驢。
固執的做自己的事情,連雨天吃麵這種莫名其妙的習慣都在堅持,要是不想說不想做什麽,就算打斷鞭子,這隻惱人的木魚都不一定會哼哼兩句。
唉。
還記得那個雨夜,魚闕冒雨自山道走來,在仙林宮遇上的第一個人正是她。
那時魚闕全身濕漉漉的,臉上也是這種神情,茫然又可憐。
像極了她年幼時候。
所以自己總是那麽容易對她心軟罷。
白珊也看著魚闕離去的背影,不由得感歎一句,“你們感情可真好呀。”
在原書世界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來處,自己的交際圈。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就算是反派,也有真正為他們考慮的好友。
彼此都不多餘。
她竟然有些羨慕魚闕。
“你就是那日九樞塔上台的白珊?”
聞聲,追螢回過頭來,上下打量。
這是她第一次仔細端詳白珊的臉。
不得不說,白珊長得綿軟可愛,眼睛圓圓像是貓兒珠子,靈動清澈。
魚闕容易對可愛的東西起憐憫之心,幫她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她通身沒有一絲修為,探不出來體內是否有靈根,又是怎麽穿越掌訓長老都突破不了的結界進入擂台的?
可疑啊。
“是。”白珊垂首。
追螢沒有很想聊天的想法,點點頭,放緩語氣,“明日我們要回仙林宮,也勞煩白姑娘一同前往。今夜還請你下榻仙林館,早些歇息罷。”
說罷,安排人為白珊準備房間,拂袖而去。
*
將自己藏在被子裏的魚闕睡得極不踏實。
她揪著被子,額角全是汗。
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大火在莊園中蔓延,妖仆和親族軀體在利刃下開裂的悶響、慘叫交織,土台崩裂倒塌,柱子劈啪燃燒……
一切的一切,穿透大霧入夢裏來了。
恨意如同衝天的火光。
魔洲……魚氏的叛徒,這些從鷹赤嘴裏聽來的詞,翻江攪海似的擾亂她的道心。
是了,她是修不成道的。
她必須要手刃凶手,哪怕是——
落得個身死利刃,在所難辭!
今夜同樣睡得不踏實的,還有白珊。
她看了看窗外的月光,愧疚的歎了一口氣。
【“你怎麽不早說,開陰路會害人的壽元?你這樣叫我跟謀財害命有什麽區別?”
“反正隻是個路人角色,還是個會死的反派,作為一個路人當然無所謂咯。”
“你怎麽能這樣?況且,如果被魚闕看出來,她是反派誒,反派會對我怎麽辦?況且你是不知道今日在地府裏,那反派看我的眼神……”
“宿主你可不能輕言放棄呐,我不過是被屏蔽了一會,到底發生了什麽?”
“反派來救他的青梅了。”
“大概是路過的吧?你也知道反派到處在收集天材地寶,之前他不是從來沒提過自己的過去麽?要不是那次雨天遇見,你都不記得他有一個青梅。這次估計也是純粹路過。”
“我不覺得……罷了,既然青梅對我們有用,那不如跟著她罷?刷刷臉,跟青梅有交情,做任務也好做。我要用那個東西。”
“你確定好了麽?”
“嗯,我要用。”】
想著地府一行時,那個昳麗冷漠的少年自黑暗裏現身搭救青梅,白珊心裏還是有些難受。
沒想到那麽乖戾的家夥,也會……
她還以為他就是純粹的壞種。
他也會有那種表情麽?
這家夥不會真是喜歡他的青梅吧?
是了,像這種反派,一定會有個白月光藏在心裏,絕對不會承認……也就是嘴硬。
不會是真的吧?
白珊撓了撓眉毛,有些犯難。
看著麵前麵板跳出來的靈根選擇選項,選擇了【天品木靈根】,摁下確定。
隻聽得嘀一聲,屋內盈綠光芒大作。
靈力自四麵八方湧動,精純的木係靈力漫入白珊的體內。她原本隻是凡品的神魂不斷得到淨化,花納百衣似的修補重鑄她的靈脈。
這等異象,甚至驚動了房中打坐的追螢。
蛇一樣的瞳孔在黑暗裏緩緩睜開。
*
師尊發玉簡召魚闕回仙門。
為開解九樞塔的魔氣事件洗清白珊的嫌疑,向悔過塔說明情況後,白珊也得一並跟著師姐妹二人回仙林宮。
仙林宮,自上古就是靈氣充沛的仙山。
鍾林毓秀,高聳入雲的山體常年有雲霧繚繞,光是站在山腳抬頭向上看,就能感到直通天穹的壓迫。
這裏曾是有仙人言鈞天尊的洞府,由其座下未飛升的徒弟作為奉仙仙童堅守在此,教授有資質的徒生木靈根術法,兼修製毒煉丹。
仙林宮有好幾個峰主,其他峰頭人丁興旺而相比之下草台峰就凋敝很多。
草台峰師尊選弟子的條件苛刻,座下不過堪堪共有四人,逐漸的也就變成仙林宮邊緣。
三人入雪浪道殿拜見時,師尊仍在道殿裏擺弄他新培育的靈植。
他穿著尋常的青蟬紗衣,為了方便擺弄靈植還將袖子卷了起來,長發用發帶堪堪束著,儒雅隨和,臉上平靜。
聽魚闕與追螢向他作揖,也不抬頭:
“九樞塔之事,本座也聽說了。你有什麽要解釋的麽,魚闕。”
“這裏是留影石,可證明弟子和白姑娘的清白。”魚闕從芥子袋裏拿出留影石,她將不必要的片段都切去。
侍奉童子把那石頭呈給師尊。
師尊微微點頭,便讓一旁侍奉童子將留影石送去給仙林宮掌訓長老,屏退道殿眾人,有話要對單獨魚闕說。
“知道為什麽本座要喚你回仙門麽?”
魚闕不語。
師尊能感應到徒弟的神魂波動,她使用陰城雜術會使得神魂變虛弱,師尊一感應便知道了。
“你去哪裏了?”
師尊終於肯抬頭看她一眼。
她抿抿唇,低著頭還是沒說話。
“可又是用了你拜入仙門之前學的法術?”越碎稚早就知道她幹什麽,也沒有逼她承認,語氣變得嚴厲:
“本座告誡你幾次了?”
“那晏氏的鉤夫人使的是邪術,你既為本座弟子,修道之人,為何不肯拋卻?”
魚闕盡可能的不去使用從晏氏學來的術法了,平日裏隻用魚氏、仙林宮教習的術法。
可是這一次,確實……是不知怎麽便使用了。是她的過錯。
“你入我仙林宮,為的不是要同過去分割麽?那些術法固然好用,但你想過後果麽?”
“你太依賴過去的力量,心魔執念又這樣重,你能在修道這條路上走多遠?”
越碎稚瞧著她一副倔驢的模樣,越說越生氣:“執念太重,對修道之人來說不是好事。”
“弟子知錯,任憑師尊處罰。”
魚闕隻得老實地承認。
“知錯?本座處罰你多少次,你也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越碎稚冷斥:
“你體內神魂越來越不穩定,多修習仙門的固根心經穩定才是,至於那些邪術,不許你再用。本座最後再告誡這一次。”
“還有下次,你不必繼續留在草台峰,下山尋一個去處等死吧,本座也懶得多看你一眼。”
“……是。”
魚闕猶豫了會,抬眼看了看麵色冷漠的師尊,開口,“師尊,那鱗片您可有什麽線索?”
這兩片鱗甲對她來說很重要。
見她還是這樣一句聽不進去,罵過發現沒用的越碎稚是無可奈何,歎氣:
“你想知道不是?安心參加比賽,七脈爭鋒比賽結束後,本座自會告訴你。”
“退下吧。”
知道師尊脾氣的魚闕拜別,出了道殿。
白珊在門外侯著魚闕。
見她出來,臉色並不好,一看就是被師尊訓斥過了,有些愧疚地出聲:
“魚道友,那日真是對不起……”
“為何這樣說?”
魚闕看她。
“也許我不該纏著你去……你現在感覺如何?”
魚闕看她的眼神越發深邃,末了輕輕歎了一口氣。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是為何會答應了白珊。
正想再說些什麽,道童走過打斷:“雪浪道君要見白姑娘,請白姑娘隨我來。”
“誒?我嗎?”白珊有些驚奇。
“是。”
魚闕擺擺手,道一句:“你去吧。”
而後走到道殿門前的古樹下坐著,望著道殿供奉的花神,陷入沉思。
心魔和執念,她不是沒有嚐試過拋棄。
但是由得了她麽?
況且,那日她為何稀裏糊塗地就願意使用陰城雜術開了陰路?
這倒是怪了,怪得很。
還有晏瓊池……他身上帶著很不好的感覺。
畢竟離別二十年,不清楚他的變化。
二十年……杳無音信。
*
白珊進了雪浪道殿,拜見雪浪道君。
傳聞中的草台峰的雪浪道君,藥毒雙絕,到達大乘時年紀尚輕,道一句年少有為也不為過。
此刻雪浪道君越碎稚端坐堂上,身覆青蟬紗衣,長發鬆散的紮在身後。
沒有其他仙師那種拒人千裏冷如冰霜的疏離,倒是透著幾分和藹儒雅。
越碎稚抬眼看她,“你叫白珊?”
“是。”白珊被那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壓得抬不起頭來。
“木靈根麽?”
她剛靠近雪浪道殿,越碎稚就察覺這個少女身上的不同,靈根精純似乎是修道的好料,放出靈識一探查,發現確實根骨極佳。
極好的木靈根。
“是。”
“根骨通透,比本座當年也不差多少。”
他點點頭,似乎很認可,“你,可願成為本座座下嫡傳弟子?”
【作者有話說】
師尊罵人好狠
魚魚:好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