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阿桐上課沒睡覺吧?◎

在場的知青或多或少都有些看不慣孫茂的做派, 但容言初拿到了輕鬆的工作,使得他們的心裏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高菲靠在門框上,頗有興致的看著這場好戲。

為避免和男知青傳出風言風語, 洪蓉一向和男知青的接觸很少。但孫茂的做法,讓正直的她難以坐視不管。

“孫知青, 你這樣做不怕大隊長他們知道嗎?”

孫茂滿不在乎的說:“一群沒見識的鄉下人, 我會怕他們?給點錢,不就能搞定嗎?笑話。”

容言初瞳孔微沉, 眼眸閃過一絲厭惡, “讓開。”

孫茂囂張:“我就不讓,怎麽?容知青生氣了?”

看不下去的趙庭, 流著汗的精壯手臂一抬, 輕鬆把耀武揚威的孫茂從門框上拽下來。

“容知青,我和你一起去撿柴。”

孫茂猛的沒站穩, 摔了個狗啃泥, 半邊臉看著容言初和趙庭的背影走遠。怒氣衝衝的大吼道:“姓趙的, 我草尼瑪……”

無數汙穢不堪的詞語從他嘴裏罵出, 一邊爬起來想追上去。

錢偉業耿直的說:“孫知青,你下巴流血了。”

臉朝地摔,牙齒嗑在了嘴唇上,血混雜著地麵上的泥土, 下半張臉慘不忍睹。

痛意不斷從嘴唇上傳來,孫茂捂著下巴, 痛的他齜牙咧嘴。

眉目凶狠的看向旁觀的其他人:“看什麽看, 再看老子弄死你。”

趙庭追上前麵的人, 側頭才發現在他眼裏瘦弱的容知青, 竟比他還要高一些, 頓時有些接受不了:“不是,你居然比我高?!”

容言初沒搭理他,加快了腳步。

趙庭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追上去叭叭:“我跟你講,孫茂就是個欺軟怕硬的辣雞。他就是看你平時不愛說話,好欺負。”

越說越激動:“你放心,以後哥罩著你。他要是再敢堵你,你就告訴我,我去揍他一頓,他就老實了。”

容言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很不理解他的腦回路,“不用。”

趙庭一巴掌拍在容言初肩上,固執的認為他是個弱雞:“別跟我客氣,我就是覺得你和我弟很像。”

說起弟弟來,趙庭就跟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滔滔不絕:“我弟叫趙樂,知道他為什麽取這個名字嗎?他小時候特喜歡哭,我爸媽被哭的煩,就給他取名趙樂,就盼望著他能開心快樂,別再整日整夜的嚎哭。”

“我弟成績也好,我這個當哥的初中都沒讀完就讀不下去了。有機會我介紹你們認識,你們肯定有話題聊。”

容言初有一瞬間無語住,不是很想和他一路。

趙庭沒察覺出他的不願,自顧自的說著:“我有點想我弟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麽。我弟長大後就不愛哭了,在我下鄉那天,他哭的稀裏嘩啦的,哈哈哈,還說什麽想替我下鄉。”

“他那小身板,下鄉後我看養活自己都難。唉,容知青你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嗎?”

容言初腳踩著這片逐漸熟悉的土地,淡漠的說:“沒有。”

趙庭又說:“雖然有些時候挺煩的,但分開了還是怪想念的。可能等我回去那一天,我弟都結婚有娃了。”

語氣裏,充斥著失落和對前路的迷茫。

容言初想到了被他竭力忽視在心底的容父母容母,一個月沒見了,不知道他們的處境怎樣。

遠處孩童玩鬧嬉戲的聲音,夾雜著林間清脆悠長的鳥鳴,天邊懸掛著將要落山的夕陽。

這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風景。

不知為何,這種生活他似乎沒那麽討厭了。

蘇家。

當蘇家人得知,今天下午蘇溪溪帶著容知青來家裏後,成為小學老師的喜訊都沒能讓他們高興起來。

一個個,表情嚴肅,一話不說,探尋的眼神都要把蘇溪溪給看空了。

即使蘇溪溪說了原因,說了周老師也知道,但也經不住他們亂想。

想起下午蘇桐的童言無忌,再加上蘇家人灼熱的目光,蘇溪溪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和容言初有一腿了。

蘇明家見蘇溪溪坦誠的模樣,就清楚自家水靈靈的大白菜,還沒被死豬拱。

頓時鬆了一口氣,出口解救她:“爸媽,容知青隻是來家裏為教學做準備,這麽多人都知道的。”

蘇溪溪忙點頭:“就是就是,周老師說教材還沒到,知道家裏有課本,就讓我和容知青提前把課本看熟。之後還要考我們的呢。”

秋槐花不是擔心現在閨女和容知青有什麽,而是擔心以後。

哪個當爸媽的,沒有擔心過自家閨女人生大事。

容知青能在知青中脫穎而出成為小學老師,這足以說明他的能力不比閨女差。而且以容知青的相貌,也是數一數二的好。

從別人的閑話中,別看容知青高高瘦瘦的,上工從不馬虎。

不是秋槐花說大話,拋去知青這層身份,容言初會是個百家求的好女婿。

蘇大強拍拍她的手:“溪溪有分寸的,容知青目前看也是個好的。甭瞎擔心了。”

秋槐花看著蘇溪溪黑白分明的眼眸,還是不放心的叮囑:“溪溪,私底下盡量別和容知青待一塊,村裏有些人嘴碎,會說閑話。對你不好。”

這世道,流言蜚言能壓死人。

蘇溪溪乖巧應聲:“知道啦,媽。”

就算她心裏對容言初有那麽一丁點想法,那也還早。她才十五歲,慌什麽。

秋槐花沒製止容知青來家裏的行為,閨女找到了適合她的工作,自然是不能因為這些小事去打擾了。

私底下,和幾隻小的再三囑咐,不能留蘇溪溪和容知青單獨相處,至少要留一個人在旁邊看著。

院子門要大大敞開著。

容言初的加入,讓孩子們的複習和預習進度,直線上升。

蘇桐是這群孩子中,最先對容言初改變態度的。

蘇桐問的問題,千奇百怪,五花八門。蘇溪溪是真被折磨的夠夠的。

看著她拿著書過來,蘇溪溪就心肝發顫,指著容言初直說:“去問他,阿桐,你小姑姑我真不行了,讓我緩緩。”

蘇桐一直都很聽小姑姑的話,轉身就朝容言初走了去,把一生之敵——數學書,放在桌上:“容老師,一米有多長啊?”

蘇溪溪憋住笑,悠哉悠哉的在本子上畫小人。

哎呀呀,讓容知青的去應付小孩,果然是個明智之舉。

小學一二年級學內容,都是些簡單淺顯卻需要鬧記於心的東西,是學生步入係統教育學習最重要的一個階段。

七八歲的小孩,本好奇心重,什麽都想問個一清二楚。要不是怕被打,蘇桐還想問一加一為什麽等於二。

容言初很少在人前說話,回答蘇桐那些好無厘頭的問題卻意外的有耐心。

嗓音清清冷冷,像是山泉水在林間緩緩流淌,幹淨清透。

蘇溪溪的雙眼不由看向,微微低頭回答蘇桐的容言初。

握著筆的手指纖細,骨節修長,上麵還有幾條細小的疤痕。絲毫不影響美觀,更像是增添了一絲淩虐的美感。

上身穿著短袖白襯衫,許是臨近中午,溫度升高。領口處的紐扣不知何時解開了一顆,露出一點白皙的皮膚,隱約能看見精致的鎖骨。

兩個小時過去,蘇桐的奇葩問題終於問沒了。

容言初說了這麽久的話,帶來的水杯裏的水早喝完了,下意識的咽了咽。

蘇溪溪良心發現:“阿桐,去給你容老師倒水啊。”

容言初摸摸喉結,拿出口袋裏手表看了眼時間,“不用,我該回去了。”

這手表,是他帶下鄉為數不多的東西,是容父送給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他知道待在蘇家,一不留神就會給蘇家和他帶來麻煩。但目前沒有別的更好的方法,所以就帶上手表方便隨時看時間,在大家下工前,提前離開蘇家。

蘇桐話不多說,直接拿木瓢舀了半瓢,搖搖晃晃的跑過來,“容老師,喝水。”

容言初一把穩住快要灑出來的木瓢,在蘇桐滿懷期待的目光中,將木瓢裏的水裝進水杯裏,“謝謝。”

最後帶著水杯回了知青點。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熱火朝天的夏收結束了。

九月初,大隊大部分適齡的小孩們正式進入了小學。大約有三四十個。

當老師的第一天,蘇溪溪深刻體會到了錢難掙,一天下來嗓子都要吼啞了。

放學鈴一搖,不等蘇溪溪說放學,這群孩子就歡呼著飛奔出了教室。蘇桐左看看右看看,趁著蘇溪溪沒看到自己,也跟著溜出了教室。

不到一分鍾,教室裏空****的。

蘇溪溪鬆懈的長歎一口氣,捶捶發酸的腰杆,和從另一間教室出來的容言初一同去了教師辦公室。

周老師夫妻倆對兩人今天的表現很滿意,“幸苦你們了,剛開始小孩子難教,過段時間就輕鬆多了。”

蘇溪溪想到無人打掃的教室,艱難詢問:“周老師,教室是我們打掃嗎?”

一個年級一個班,一個班也就十來人。

周老師笑著說:“當然不是,今天忘記告訴你們了,在下午上課前就要安排好放學後打掃衛生的學生。今天我和楊老師去打掃,你們回家吧。”

出了學校,隻見蘇柳三姐妹老實的在外麵等著,幾個小子早沒了影兒。

蘇溪溪一看到她們,就想到嘰嘰喳喳、根本製止不住的教室,捂住額頭大步往前走:“以後你們自己回家就行了,別等我。”

路上又看到在上課時鬧騰的破孩子,更糟心了。

到家後,蘇溪溪頭也不回的說:“你們自己去寫作業,吃飯了再喊我。”

酣睡了兩個小時,秋槐花來叫她吃飯。

窗外天色暗淡,顯然不早了。院子裏難得的安靜,不用想都是秋槐花讓做的。

蘇溪溪摸摸焉癟癟的肚子,起身去了堂屋。

坐邊上的蘭福英關切的問:“小妹,今天很累嗎?”

蘇溪溪坐下,嗓音有些低:“累,那群孩子是真的難管。我今天喝了好幾杯水,喉嚨都給我說沙啞了。”

這話一出,蘇家人紛紛看向自家孩子,但凡從蘇溪溪嘴裏聽到熟悉的名字,就要上手了。

蘇溪溪輕笑:“他們乖的多,我說的是別人家的孩子。我班上那個叫李壯的,就是個禍害頭子。”

“李壯?我記得大隊書記家的孫子就叫這個名兒。”王香一下點明這孩子的家庭。

秋槐花撇撇嘴,“我還想是誰呢,結果是李富財和何春秀的那個寶貝兒子。那兩口子怕是要把大隊書記的臉給丟光。”

蘇溪溪突然想到周老師說的話:“他們家是不是還有個女兒,叫李小冬來著?”

秋槐花:“好像是,我記得這閨女是大的那個。咋了?”

蘇溪溪皺眉:“周老師說,李小冬的爸媽不讓李小冬上學,說女孩上學沒用,浪費錢。”

秋槐花了然,給她講她不知道的事兒:“李小冬這閨女也是命苦,攤上這麽一對爸媽。她好像和阿梧一樣大,一年學都沒上過。”

轉頭就教育幾個不知好歹的孫子孫女:“我讓你們去上學,你們一個兩個還不樂意。別人家的想上都上不了。”

蘇溪溪胸口發悶,呐呐的問:“大隊書記不管嗎?”

秋槐花摸摸她的頭:“真當所有人都跟你老娘我一樣啊,李家一脈單傳,都稀罕著李壯這一根獨苗苗。李小冬不挨打、有吃有住,都能比過好些家庭的閨女了。”

蘇家的風氣,讓蘇溪溪一度蒙蔽了雙眼,認為這個年代和她的世界沒什麽區別,無外乎就是窮了點。

細細想來,21世紀都尚有重男輕女的現象。在這個思想沒放開的七十年代,重男輕女本應該是最常見的了。

隻因她是蘇家備受偏愛的閨女,所以沒機會見識到這個時代最原始的模樣。

蘇明家見她一副被打擊的樣子,迅速轉移話題:“小妹,今天阿桐上課沒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