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老虎不高興(一)
幾位長老看著神色自然, 麵無表情的戚無宴,他們的神色變了又變,一雙老眼眯了又眯, 終是沒忍住,眉頭一皺便要發脾氣。
然而在看到他們麵前小臉雪白的顧南挽, 幾人勉強壓住了心底那股即將爆發的火氣!
饒是如此, 脾氣火爆的二長老依舊是沒忍住,他微微壓低了音量, “你這一聲爺爺我們老三可不敢當。”語氣說不出的陰陽怪氣。
這八字還沒一撇呢, 連爺爺都叫上了,真是恬不知恥!
戚無宴, “……”
戚無宴沉默地看向顧南挽, 隻見她亦是抬著頭,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金色的日光落在了她的眸中, 似是閃閃發光的寶石。
若是以往他被人這般陰陽怪氣地擠兌, 哪怕是跨越千裏, 當夜他也定要摸黑去擰斷他的脖子,可這人是顧南挽的族人。
戚無宴薄唇緊抿,麵對幾位長老虎視眈眈,凶殘的目光, 他難得的遲疑了片刻,卻是再度道, “二爺爺。”
二長老, “……”
二長老的神情頓時也跟著微妙了起來。
這下別說幾位長老, 就連顧南挽的目光都有些奇妙, 她的餘光掃過戚無宴的麵上, 隻見他靜靜地看向幾位長老,麵色如常。以戚無宴桀驁古怪的性子,她還以為他會板著臉給幾位長老甩臉子……
她一時間也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棘手,顧南挽目光有些閃爍。
最終,還是三長老深吸了一口氣,他看了眼二長老,卻是對著顧南挽溫聲道,“今日爺爺打算帶你出去瞧瞧,你姑姑這裏別的不說,這吃的玩的可是一等一的!你有什麽想要的隨便買!”
顧南挽點了點頭,她也被這古怪氛圍逼得有些窒息,聞言連忙隨著幾位長老出了院子,卻聽一道細微的聲音自院中傳來。
顧南挽抬起頭,便見昨夜那幾個貌美男修亦是開了窗子,趴在窗間看向他們,其中一人更是對著顧南挽揮了揮手,笑意吟吟。
幾位長老目光有些閃爍,顧南挽更是看了一眼,便立刻移開了目光,頭皮有些發麻,她的目光落在四處,隨意地打量了幾眼。
戚無宴眸色幽深地看向那些貌美男修,目光晦暗不明。
直到這時,顧南挽才看清,他們昨夜住的宅子卻是建在一個巨大的龜殼之上,這龜殼周圍長滿了翠色的樹木叢林,其中卻是個極為精致的宅子,四周流著圈小湖,那龜殼靜靜地浮在半空之中,有種說不出的趣味。
顧南挽忍不住又多瞧了兩眼。
昨夜那侍衛見他們出門,亦是匆匆地走上前來,恭敬地行了個禮,“長老,小小姐!”
顧南挽看了他一眼,隨即,她的目光落在街道之上,隻見四處皆是小販熱情的叫賣聲,來來往往盡是些年輕修士與孩子,除了幾位長老,這放眼望去幾乎沒有老年人,比起那些城池,倒更像是那等方才招完弟子的宗門。
顧南挽看向那侍衛,低聲問道,“這裏怎麽這麽多孩子?”
那侍衛走在他們的身側,忙解釋道,“這城裏的那些年輕人,大多都是城主四處救來的孩子,後來便養在了這城中,教他們修煉,結果這華陽城越來越大,許多的人聽說這裏有人教孩子,還專門將孩子丟在了城門口。”
那侍衛的目光落在人群中,他撓了撓頭,心底也有些感慨,這城主看著風流不羈,視人命為草芥,也不知為何,對孩子幼崽卻是極有耐心。
顧南挽聞言也有些稀奇。
在顧南挽說話之際,戚無宴微微垂首,看向她落在身側的指尖,銀色的長發隨著他的動作滑落,他不著痕跡地想要牽起她的指尖,就在此時,卻見一截拐杖直勾勾地落在了他的身側,擋住了他的動作。
戚無宴目光微轉,便見大長老踉蹌了兩步,他點了點拐杖,對著他露出了個嚴肅而又怪異的笑容,“這路上有點滑,也不知是誰在這裏倒的水,若是讓我知道了定饒不了他。”
戚無宴,“?”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大長老的腳下,隻見那裏一片幹燥,他麵無表情地跟在了顧南挽身後。
顧南挽倒沒注意到他們的異樣,她早已進入了最近的武器鋪子,她對武器的消耗簡直到了一種恐怖的地步。
顧南挽在武器鋪子內轉了一圈,她的目光掃過那些武器,卻是選了幾把匕首與長劍。
眼見她越拿越多,戚無宴見狀,便想上前幫忙,卻見一雙蒼老的手率先接過了那些武器,四長老笑眯眯地看向顧南挽,“來,四爺爺幫你。”
戚無宴涼涼地看向四長老,麵無表情地收回了手。
…………
顧南挽沒注意到身後的暗潮洶湧,她的眼中隻有那些稀奇古怪的武器。
戚無宴微微側首,眉頭微蹙,他在昨夜方才與她那般親密,現在正是欲罷不能,最渴望與她再度接觸之時,然而有這幾個老頭在,這一天下來,別說牽手了,他甚至連話都沒來得及說上一句。
這幾番下來,戚無宴的麵色也越發的冷淡,他麵無表情地跟在顧南挽的身後,目光涼涼,心底有股說不出的躁意。
直到天色暗了下去,顧南挽方才歇了心思。
三長老看著亦步亦趨,像是個大尾巴狼似的跟在顧南挽身後的高大男修,忍不住又是歎了口氣,他們現在這攔得了一會,卻攔不了一世。
尤其,他們還不知道顧南挽心底對這戚無宴是怎樣的看法。
正在這時,隻見一道傳音紙鶴顫顫巍巍地飛到了大長老的身前,幾位長老慢了一步,他的拐杖遙遙地點了那紙鶴一下,隻聽裏麵傳來一道模糊的聲音,“長老,您要的蔓芝草,我們已經找到了位置。”
大長老渾濁的眼鏡一亮,便聽那聲音繼續道,“現在蔓芝草即將成熟,周圍有二十七隻高階靈獸。”
幾位長老連忙揚聲道,“挽挽!”
顧南挽聞言回過頭,便見幾位長老笑眯眯道,像是囑咐小孩子一般,“挽挽等會快些回去,別貪玩,爺爺們出去一會,晚上早點睡覺,別到處亂跑!”
顧南挽聞言點了點頭,卻見大長老將那拐杖拋向了空中,隻見那拐杖見風就漲,不過片刻,便化作一道飛行靈器,幾位長老跳上了飛行靈器,又忍不住再度囑咐道,“晚上早點睡!”
顧南挽忙點了點頭,“知道啦!爺爺再見!”便見幾位長老對著他招了招手,那飛行靈器緩緩升空,隨即,化作一道流光快速地飛向遠處。
看著地下越來越小的顧南挽與戚無宴,三長老忍不住歎了口氣,在他們知曉顧南挽身中奇毒之時,便連忙找人去尋那解毒的法子,而後,他們的主意便打到了那蔓芝草的頭上。
隻是那蔓芝草長在天山之上,那裏環境險惡,並不適合挽挽前去,他們本打算讓盛駱衍暗中保護挽挽的,那盛駱衍總是怕挽挽生氣,不敢出現在她的麵前,隻敢暗地裏偷偷看上幾眼。
這麽多年來,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般畏手畏腳的模樣。
也不知這次能否真的讓他長了記性。
現在這戚無宴來了,他們便也沒叫盛駱衍,三長老這想著想著,總覺得有些不得勁,“我這自己五千歲大壽還沒過呢,看到這小子,我這實在是鬧心啊……”三長老揉了揉胸口,隻覺得滿心的複雜,尤其這小子還一口一個爺爺的,被他喊著喊著,他都覺得自己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一般。
這戚無宴過八千大壽之時,挽挽還是個蛋呢……
哎。
三長老神色複雜地端著茶盞,說到底,他是感激戚無宴在他們沒來時照顧挽挽的,可這般誇張的年齡,又是個無情道的佛/修,他總覺得哪一天,這戚無宴便要生個心魔,來個殺妻證道了!
大長老亦是不停地擺弄著手中的拐杖,他們鳳凰一族對小輩的感情之事,曆來都是隨他們自己心意來的,不會惹人嫌去插手多管閑事,哪怕是這藍鳳凰這般的作風,他們也沒有多說一句。
可顧南挽不同,她自小流落在外,爹娘在她未出世時橫死,她也吃盡了苦頭,還是他們等了那麽多年,才等到的唯一的幼崽,他們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多疼她一些,生怕她再受到一點的傷害。
三長老長歎了口氣,“隨她吧,隻要咱們幾個老不死的還在,那小子……”三長老話音一頓,察覺到有些怪異,當即又心梗了片刻,“那男的要是敢欺負他,我定然饒不了他!”
幾位長老表情都有些一言難盡,忍不住歎了口氣。
造化弄人啊……
昏暗的房間內。
隻見一道修長的身影被鐵鎖鎖住胳膊,縛在那冰室之中,他的腦袋微垂,一頭黑發淩亂地散落在麵前,烏黑的發絲遮住了他的眉眼,隻露出了毫無血色的薄唇。
幾個修士目光閃爍地看向他的周身,隻見濃鬱的怨氣自他的體內爆發,原本漂亮晶瑩的冰室,此刻卻是一片灰暗,那濃稠的灰霧中透著令人心驚的,不詳的氣息,隻瞧著,都令人心生恐懼。
聞鈺仙君有些失神地看著麵前的虛空之處,他似是察覺不到周身的劇痛,直到一道淒厲的女聲自虛空中爆發,他的眸色方才有片刻的波動,那聲音如泣如訴,極為尖銳,其中滿是怨念,似是恨不得將眼前之人生吞活剝,“你們不得好死!!我詛咒你們,永生永世下十八層地獄!”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隻見這一小片天地瞬間風雲變色,那冰室瞬間被洶湧的靈力掀翻,狂風大作,周圍的瀑布倒流,水花四濺,無數的沙石炸裂,比腰還粗的巨樹攔腰折斷。
那幾個修士亦是臉色一變,他們被那突然爆發的靈力亦是逼的後退了幾步,方才堪堪停下了腳步,他們的目光落在聞鈺仙君的麵上,神色驚疑不定。
隻見那些幾乎化為實質的,灰色的怨氣又盡數飄回了聞鈺仙君的體內,他周身的氣息正劇烈地攀升著,鮮血自他的嘴角湧出,他的拳頭猛地攥緊,手背青筋突起,鮮血自他的指尖滴落。
聞鈺仙君麵色緊繃,喉間溢出了低低的悶哼聲,那些怨氣在他的體內瘋狂地破壞著他的血肉,那女聲淒厲地尖叫著,聲音中盡是絕望。
他周身的骨頭幾乎都被那怨氣盡數碾碎,劇痛襲來,鮮血自他的周身溢出,不過瞬間,便染紅了他腳下的冰麵。
察覺到聞鈺仙君周身那恐怖的氣息,那幾個修士眼底閃過一絲詫異,為首之人忍不住有些感慨,“不愧是那一等一的血脈,這麽多年了,竟還有如此威力。”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定魂釘,卻是紮在了聞鈺仙君的胸口處,隨著那定魂釘的寸寸沒入,那女聲越發的淒厲,聲音中帶上了無盡的痛苦,“你不得好死!你們這群畜牲,我要殺了你們!”
直到那半指長的定魂釘盡數沒入他的胸口,那道淒厲的女聲戛然而止,那男修勾了勾嘴角,卻是冷笑了一聲,“放心吧,待我事成之後,我定讓你和你的女兒在地底下團聚。”
他的話音未落,卻見聞鈺仙君驀地睜開了眼睛,神色冰冷地看向他,他的眸底還帶著未散去的灰色霧氣,原本漆黑的眸子,此刻卻像是蒙了塵的寶石,宛若籠中困獸,其中滿是瘋狂與嗜血殺意。
那男修的背後忍不住有些發寒,片刻後,他的眼底卻是爬上了一絲詭異的狂熱,他解開了聞鈺仙君胳膊上的鐵鏈,低聲道。
“來吧,我最強的兵器……”
………………
待幾位長老離去之後,顧南挽繼續走回那小院,戚無宴沉默地走在她的身側。目光有些閃爍,夕陽西下,暖色的陽光落在他的銀發之上,似是有流光滑落。
顧南挽忍不住偷偷看了他的銀發一眼,她轉了轉手中的匕首,若有所思。
幾個年輕修士遠處走來,為首的女修蹙了蹙眉頭,冷聲道,“你們是何人?這裏不許外人隨便進入!”
顧南挽尚未反應過來,她仍低頭看著手中鋒利的匕首,想著戚無宴的事,忍不住悄悄歎了口氣。
那女修見二人絲毫未將她的話聽在耳中,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她冷哼了一聲,卻是雙手結印,須臾,隻見一道裹挾著寒意的冰箭瞬間自她的掌心爆發,襲向了顧南挽的前側,堪堪插入了他們二人前麵的土地之中。
那冰箭入土三分,若是再向後一些,足夠直接紮穿他們的腳背。
顧南挽腳步一頓,她抬起頭,便見幾個年輕修士快步走到了他們的麵前,為首的女修眉眼清冷,麵容冷漠,一襲白衣飄飄,宛若雪山之上的蓮花,清冷出塵。
她身側的男修與她長得有八分相似,卻是生著張笑臉,他溫和道,“不好意思,我妹妹有些衝動。”
話落,他的目光落在顧南挽的身上,笑容不變,“抱歉,這裏外人不能隨意進入!”
顧南挽抬起頭,神色冷淡地地看向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