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為什麽不告訴他?”
等離謝懷有些距離, 聞涿忍不住問她:“昨日夜裏,你為什麽要那麽說?”
“不然我應該說什麽呢?”
“說你的痛苦,你這一路的艱辛, ”聞涿聲音都帶著哭腔, “你怎麽可以, 這麽不珍惜你自己?”
“為什麽要讓別人這樣踐踏你的真心?”
見聞涿一副就要哭出來的模樣, 薑嬋苦笑:“怎麽你看上去,比我還要難受?”
“是!”聞涿斬釘截鐵, 毫不猶豫,“我就是看不得你這樣一個人承擔一切!我就是見不得謝懷他理所當然的樣子,全然不把你……”
聞涿沒有再說下去, 薑嬋上前, 輕輕擁住了他。
薑嬋如今變換了模樣, 穿著他年少的衣物, 渾身散著好聞的清冽香氣。
“謝謝你, 聞涿。”薑嬋順著他的頭發, 輕輕說道, “但是沒關係,我不介意,真的。”
語氣平靜到, 就連薑嬋自己也分不清, 究竟這句話是她拿來哄騙聞涿的借口, 還是她真的是這樣想。
“我之前的夙願,隻是想要謝懷活過來,如今他就好好地站在那裏, 在我眼中,已經比什麽都來的重要。”
薑嬋眼中不自覺漫上一縷薄霧:“我的心願已經完成, 往後如何,都與我沒有關係。你不用替我不平。”
聞涿沒再說話,薑嬋這幾句平靜的話語恍若成了冬末最寒涼的冰雪,呼嘯地彌漫他整個胸腔。
他用力地抱住薑嬋,用力得似乎要將她按進自己的骨血,這樣便能填滿自己心中的空洞,好阻止心疼蔓延。
你選我吧。
聞涿暗暗在心中虔誠。
選我吧,阿嬋,我絕不負你。
但他沒有說出口,隻是安靜地將這份渴求壓抑,沉澱在心底最深之處。
在見識過幻境之中的薑嬋,在她磅礴又堅定的真情麵前,自己的一腔心事隻會令他感到自慚形穢。
不堪一擊。
全世界最好的阿嬋,當配她自己最心愛之人。
想到那涼薄疏離的謝懷,聞涿心中滿是怨恨。
怎麽就看上了坨冰碴子。
他卻忘了在此之前,他對謝懷也是滿腔豔羨,敬佩不已的。
*
第一場的比試就定在一個時辰之後,越寒宮宮門大開,將守在外頭的所有人都迎了進去。
越寒宮內倒是寬敞,跟隨者領事之人一路朝著深處走去。
庭院錯落,園景雅致,精致的不像是外頭修仙界聞名的修仙大家,倒像是個家境殷實的大家族。
一路走到頭,是一片遼闊無比的練武場,四周是高低錯落的觀戰席,將練武場包圍在其中。
大理石鋪就的武場被劃分為四塊,可供四場比武同時進行。
眾人到齊後,便開始正式比試。
“第一場——江蠶。”
薑嬋翻開手中的簽條,有些意外,竟是直接抽中的第一個。
見聞涿還在望著謝懷的身影,薑嬋衝他笑笑:“別不開心了,”
她拔出隱匿在靈府之中的窄刀,動作利落:“正好今日試試你為我做的不問。”
不問安靜,像極了薑嬋的性格,沉穩堅韌。
直到薑嬋將它拔出,腳下一點登上練武場,不問才倏地蘇醒過來一般,靈光流轉在刀身,就像是覆了一層煙霧,纏繞在青綠的刀身之上。
不問窄小,用的石料卻都是頂尖的,聞涿財大氣粗,當初造它時廢了不少的心血與珍稀的材料。
才造出這樣一把世無第二的絕世好刀。
謝懷望見她手中的刀,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眼底思量。
薑嬋的對手十分健碩,身形較之薑嬋寬闊不少,臉上縱橫著數道刀疤,望著可怖。
在此襯托下,薑嬋瘦弱的簡直風一吹就能倒。
“這個小雞仔什麽來頭啊,長得還怪好看。”
“長得好看有什麽用啊,”有人嘲諷道,“第一場就對上江北赫赫有名的陳南,能不能撐上三招都是個問題。”
陳南站在薑嬋麵前,身影將他完全遮蓋。
他望著薑嬋瘦弱的胳膊,獰笑道:“小兄弟,我勸你最好盡快退賽,不然待會傷到哪了我可不負責。”
薑嬋上下掃視他的身材,思忖著。
她倒是並不畏懼此人,當初被聖嶼殿追殺,多麽凶殘的亡命之徒她都遇見過,眼下的情景尚且談不上危機。
“麻煩你待會得多注意一些,”薑嬋誠懇道,“我第一次用刀,怕收不住。”
狂妄的話語震住了對麵那人,隨之而來的就是劇烈的憤怒,陳南怒極反笑:“希望等會被揍的時候,你也能這麽硬氣。”
還未等越寒宮的掌事說開始,那人便腳下用力,衝著薑嬋猛烈進攻。
他的武器也是刀,但品質遠不及不問,多年來的對戰在刀身上留下道道痕跡,淩亂不堪。
陳南的身形高大,移動速度在薑嬋眼中算不得快,她輕易地閃過,舉起不問,對著那把刀便是狠狠劈下。
鐺————
薑嬋用的力氣不小,兩刀相接,震得陳南腕間一陣發麻。
他倏地一驚,慌亂間抬頭望了一眼,正對上薑嬋清冷又明亮的眼睛。
她莞爾一笑,眼睛裏的笑意彌漫,是刀光擋不住的璀璨。
薑嬋見他擋住,便撒開了狂轟濫炸地開始襲擊。
謝懷之前說的沒錯,薑嬋的功夫就是野路子殺出來的,毫無章法,雙臂,大腿,腰腹,脖頸。
哪裏脆弱,哪裏露出破綻,她便往哪裏猛烈進攻。
一擊一擊,一刀一刀,速度越來越快。
在陳南的眼中,幾乎隻剩下殘影,一個看著文文弱弱的男孩,出手卻是一下比一下重,直將他逼得節節敗退,連防守都變得吃力。
不問不愧是專門做給薑嬋的刀,平日中望著內斂安靜,一到這種場合,興奮的刀鳴不斷,靈力流轉飛速,變成愈來愈耀眼的流光。
猛地被不問的刀光晃到眼睛,陳南不適地微眯了下眼。
就在此刻。
薑嬋眼疾手快,用了狠勁,徑直往他手中劈去。
力氣大到就連薑嬋手腕都在輕微發麻。
被這場實力與樣貌全然不符,極致反轉的對決驚到,圍觀的眾人聽到這聲沉悶的,牙酸的撞擊聲,一個個睜大了眼去看場內情況。
陳南隻覺半個身子都麻了,手上一輕,他明白過來似得睜眼去瞧。
手上的刀隻剩了半截。
還未等他舉手投降,薑嬋手中的不問興奮的在她掌心幾近跳躍,果真如她說的收不住力,徑直往他身上劈來。
“啊!!”
陳南嚇得魂飛魄散,腳下不穩竟是直接跌坐在了台上。
二人距離拉大了些許,薑嬋這才反應過來,停下了動作。
不問尚在委屈地嗡鳴,距離陳南的脖子,隻餘微末距離。
薑嬋收刀,也不去顧對手的反應,淡笑著說了一句:“承讓。”
便施施然轉身下台。
一瞬間,四周看台仿佛沸水入鍋,炸開了花。
“我去我去我去!!這人是誰啊!竟然直接殺得江北陳南毫無還手之力!”
“你看見他的刀了嗎!又漂亮又帥!陳南的刀花了重金買來的吧?碎成了渣渣,你看他的刀,跟新的一樣一點印子都沒有!”
“她甚至都沒有用靈力…純砍贏的啊,修仙界什麽時候出了個這麽厲害的散修了??”
“那是聞家的少主嗎??”
“我靠,我就說他那把刀這麽極品,居然是出自聞家的嗎?拿聞家的刀來對戰……幸虧抽中的不是我!!”
薑嬋不顧四周人探尋的眼神,徑直走向聞涿。
她拎出不問,有些埋怨道:“你做了一把好凶的刀,我覺得自己鎮不住它。“
聽聞薑嬋這樣說,不問有些委屈地嚶了兩下。
聞涿也跟著委屈,他望著薑嬋:“可是我知道你手重,用的寶石都是最堅硬的,它們煉出來就是帶了些血性,我已經很努力地幫你壓製了。”
薑嬋也隻是說笑,見他這樣反倒不忍,她拍拍聞涿的頭:“說笑的啦,不問好棒,我用著特別順手。”
二人氣氛融洽,一旁的謝懷都望在眼中。
他與聞涿也算相熟,聞涿身邊關係好的朋友他也基本都眼熟,但這個少年是哪一位?
一個人的品行往往能在對戰的招式中看出,謝懷清楚這人堅韌,是修仙界不可多得的人才。
這樣的人,如若之前打過交道,他不應該沒有映像。
還有……
謝懷沉思,他的招式,與桑昭太像了。
就連那把窄刀也是。
*
薑嬋比試完,便安心地坐下,聞涿贏得也快,他這段時日在家學的認真,修為進步的也十分迅速。
他們正坐在一起討論著比武場上各路對決。
一道陰影投下。
薑嬋抬頭,望見身旁突然坐了個男子,正是之前越澄出現時,直勾勾盯著她的人。
“你好厲害!”
他一臉豔羨地說道:“之前在報名的時候我便在注意你了,你長得這樣俊俏,也是為越姑娘來的嗎?”
他想了想,又笑道:“應當不是吧?當時越姑娘出來時,隻有你一人沒有看她,我想隻有你不是奔著美人來的。”
這人看著忠厚老實,卻句句都在探她的話,薑嬋很討厭這種被人猜測的感覺,若不是仔細留心過,確認他身上沒有聖嶼殿的氣息,她都要用不問招呼了。
她冷聲:“打聽之前,不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嗎?”
薑嬋自始至終都表現的隨和,猛地被嗆了,他怔在了原地。
聞涿沒有薑嬋那樣客氣,他斜睨了眼來人,語氣高傲:“什麽身份也配在這問東問東?給我滾遠點。”
他卻並沒有理睬聞涿,仍舊望著薑嬋笑道:“是我失禮了,在下關山莫承爾,一介散修。”
“關山?”薑嬋奇怪道,“你從關山而來?”
關山位於西北,與鹹寧可以說是南轅北轍,何況薑嬋也能看得出來,他靈力浮散,剛入道沒有多久。
莫承爾知道她心中猜忌,低聲誠懇道:“我知道越寒宮秘寶的情報,我也知道你為此而來。“
薑嬋目光涼涼地看向他。
他也不怵,隻是眼神堅定地與她對視:“咱們合作,我可以幫你得到秘寶,我與越澄情定三生,我隻要帶她走。”
薑嬋沒說話。
餘光瞥到那抹白衣下台。
謝懷站在練武場中,衣擺無風自動,枕流別在他身後,依舊用布包裹的嚴實。
薑嬋望著那道身影,聲音不鹹不淡。
“我從不與人合作,更何況是像你這般無禮之人。”
謝懷的對手尚還沒站穩,他速度極快,布條沒有解開,竟是直接拿來用。
對手沒反應過來時,便已經被銳利的劍氣掃至台下,他再一抬眼,謝懷已經收回枕流,淡定自若,旁若無人地轉身離開。
從頭至尾,勝負隻在眨眼之間。
薑嬋將一切看在眼裏,神色晦暗地笑著:“我一向不喜無禮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