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昭昭……”
剛一開口, 便察覺到此刻二人處境的危險。
謝懷眼疾手快,磅礴的靈力呼嘯而出,瞬間在虛空之中穩住了身體。
隨手將身上的衣帶扯下拽住身旁最近的一株斷枝。
劇烈的震**之下, 桑昭經受不住, 暈了過去。
謝懷眼底晦暗, 不住地望著桑昭的臉龐, 好像怎麽也看不夠似的。
“嗯……?”
好像這才發現身體的不對勁,謝懷俯視, 望著“自己”窈窕曲線,愣了半晌。
“這是……”
薑嬋睜開眼,眼底是一片止不住的情緒。
她拚命克製自己, 將情緒按下, 抱緊桑昭, 靈力散去, 四處巡視, 在不遠處的斷崖之上尋到一個山洞。
費勁力氣將二人挪了過去。
放下桑昭後, 薑嬋才發現自己衣衫盡開, 露出內裏單薄的底衣。
薑嬋麵色複雜地攏住衣袍,心底像是水滴入油鍋一般,一片沸騰。
方才……
薑嬋捂住臉, 激動地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是謝懷。
薑嬋眼淚奪眶而出, 根本抑製不住地顆顆墜落。
謝懷醒了……他竟然真的醒了。
薑嬋出逃至今, 她一直都沒有什麽實感。
她怕靈府中的謝懷是假的,她怕那道微弱的呼吸是假的,她怕謝懷早便隕落, 死在了那令她心碎的鉉雲宗,那無盡的業火之中了。
如今, 他竟然真的醒了。
他用著自己的身體,救下了桑昭與自己。
謝懷就是謝懷啊,薑嬋忍著心中酸澀。
她心中高不可攀的謝懷。
*
雪山寒冷,在陡峭的斷崖之中,更為極寒。
薑嬋是無所謂,她練過肉身,早便習慣了極端的氣溫。
但桑昭不同吧…
她望著桑昭鐵青的麵色,不由得有些納悶。
南海好像溫度是溫和了些,桑昭這麽怕冷的嗎,竟會被凍成這樣。
薑嬋在山洞之中四處走動,想著能不能找些東西來烤火取取暖。
身後傳來細碎動靜。
薑嬋沒有回頭,聲音淡淡:“醒了?有沒有感覺好點?”
身後人沒有回話。
薑嬋奇怪,正欲起身,倏地,一道黑色靈氣朝她襲來。
!
薑嬋警戒回頭,桑昭正站在她身後,言笑晏晏地望著她笑。
靈力擊中薑嬋的左臂,黑色靈力不斷燃燒,在她手腕上留下一陣灼燒的疼痛。
“是你……”
薑嬋一眼便認出了她。
如今桑昭歪著頭,一臉的天真模樣,手指繞著雪色長發,出口卻是殘忍的。
“哎呀,躲得這樣快……差點就能將你燒死了。”
薑嬋皺著眉:“在太虛幻境中,我見過你。”
那個奇怪的,黑發旖旎,笑的天真的神秘女孩。
難怪。
薑嬋頓悟。
難怪當初在幻境中,自己是桑昭的身份,想來當初奉仙鎮中,桑昭被聖嶼殿的靈氣吞沒,肉身早便侵占,靈魂也被鎖死。
南海聽學中本就沒有她的身份,於是陰差陽錯,她便頂上了桑昭的位置,而桑昭的肉身,則是被眼前之人奪去。
“你是聖嶼殿的人,”薑嬋心想道,隻怕身份地位還不低,她問,“為何選中了桑昭,你們究竟想幹什麽?“
“噓。”
女孩伸出手指抵在唇間:“乖一些,聽話一些,安安靜靜地死去,這樣不好嗎?”
話音剛落,浩瀚的靈力衝出,化作一張粘稠的,綿密的黑色巨網,鋪天蓋地地向薑嬋襲來。
速度實在是太快,薑嬋召出靈力,漫天枝幹席卷入洞內。
薑嬋靈根混雜,當初入道之後,她千思萬想,隻保留了木屬性為己所用。
她一心鑽研,摒棄其他,就算是靈根混雜的她這樣的廢柴,也是跌跌撞撞地修出一道正路。
隻可惜雪山之中萬草不生,就連枝幹都幹枯的脆生生。
身前招來的樹幹還未形成保護圈,便被橫衝直撞的靈氣徑直破壞。
薑嬋臉上失了血色,過分的實力懸殊讓她此刻顯得那樣單薄可笑。
樹幹被毀,靈氣消散,薑嬋還未重新凝聚,黑色的劍便刺穿了她的心口。
毫不留情,幹脆利落。
劍刃拔出時,帶出一陣溫熱的心頭血。
薑嬋猝不及防,吐出一大口血。
黑色靈力盡數收回,重又回到桑昭體內,假桑昭笑眯眯地朝著薑嬋搖搖手:“拜拜啦,小美人。”
薑嬋短促地笑了一聲。
她拚盡最後一口氣力,咬破了指尖。
力氣沒有收住,將兩三個指頭咬的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指尖的銳痛使得她短暫恢複精神。
“還沒結束呢……”
薑嬋強撐著,她望著一臉疑惑的假桑昭,表情有些瘋狂地握住了腰間的青玉。
恐怖的靈力彌漫著刺目的金光,薑嬋暈厥之前,笑地扭曲:“離成功隻差一步,我才不會結束呢……”
金光倏地普照,漫過了山洞,漫過了雪山,漫過了周遭茫茫的風雪與人家。
就像一陣回照大地的春色,直將天地照的溫暖。
這時,風停了,雪也停了。
雪山被金光籠罩,閃動著粼粼耀眼的光芒。
假桑昭站在金光盛開的源頭,身子不住地震顫,她直勾勾地望著薑嬋腰間的青玉,眼睛在金光之下被刺激地眼淚洶湧,即便這樣 ,她也沒有移開哪怕片刻目光。
“是你……“
她聲音顫抖,抑製著翻滾的情緒,在那沸騰的情緒下,不知是喜悅,還是濃稠的恨意。
又或者都有吧。
她咬牙切齒,滿臉是淚:“原來是你……”
*
薑嬋又看到了那道熟悉的懸崖。
懸崖之下,是湧動的河流。
薑嬋認出來,這便是之前提及過的濼河。
濼河之上,似乎飄著什麽,自遠而來,伴隨著一陣尖銳的哭聲。
一雙幹淨的大手將那個東西攔下,從裏麵抱出來一個嬰孩。
嬰孩剛剛一兩歲的模樣,靈動可愛,卻瘦瘦巴巴。
那人渾身被金光包裹著,看不出模樣,隻依稀從身形上判斷看出是個高大的男子。
“怎麽在這撿到個孩子?”
金光人的身後,有人在說話:“掌門,要如何處理這個孩子?”
“帶回宗門吧。”金光人聲音極輕,溫柔至極,如身在一場春覺之中,讓人不願醒來。
他抱著孩子,孩子便瞬間不哭了,望著他,抽噠噠地笑。
“撿到了,便帶回去,好好養著。”
*
“阿嬋。”
薑嬋昏迷在一片黑暗之中,她被前輩喚醒。
“我用修為護住了你的傷,你要盡快下山,好好療養。”
前輩的聲音斷斷續續,隻怕是剛才那一遭,耗盡了他這些時日積攢的氣力。
“記住……謝懷一事…迫在眉梢……小心……”
聲音徹底斷了。
薑嬋坐起身,唇邊殘血顧不得擦,她摸摸青玉,已經徹底變得冰冷。
小心什麽?薑嬋捂著胸口劍傷,好半晌也沒猜出前輩話音的意思。
血已經止住了,但仍舊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薑嬋站起身,前去查探桑昭的情況。
靈力幹涸,麵色青黑,身上大大小小的細碎傷口,但因沒有致命傷,所以比起薑嬋來傷勢還輕些。
那女孩死了?還是離開了?她還會不會威脅桑昭的生命?
薑嬋頭痛欲裂,她來不及想太多,風雪肆虐,桑昭嘴唇被凍得烏青。
她在山洞竭盡找來能燃燒的材料,在桑昭的身邊升起了一堆火。
火焰熊熊燃燒,驅散了寒冷。
山洞之內被照亮,薑嬋走近牆壁,發現上麵刻畫著密密麻麻的圖像。
啪。
薑嬋被桑昭整的有些精神衰弱,她敏感地回過頭去,望見洞口高挑的身影。
是那個叫鬱冶的男人。
他臉色難看,徑直奔到桑昭麵前,隻見她上下傷口斑駁,氣得手指都在顫抖。
他氣鬱抬頭:“你……”
卻又猛地停住。
因為他看到薑嬋麵白如紙,心口處糊了一大灘凝固的血,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的地方。
他強行咽下原先刻薄的話,聲音冰冷:“你們這是遇著什麽事了。”
薑嬋見是他,稍稍放下心來,還在研究石壁上的刻畫:“桑昭好像是被聖嶼殿的人奪舍了,此番回去之後,你們替她好好檢查檢查。”
話落,她又歪著頭看向鬱冶:“你是怎麽找來的?”
鬱冶半摟桑昭,將她靠近火源:“方才這裏爆發出了一股極為霸道的靈力,我順著痕跡找來的。”
他動作怔了怔:“方才是你?”
那股力量,恐怖的像要將整座雪山都連根拔起,那樣磅礴的力量,他怎麽也不敢與眼前這個瘦弱的女孩扯上關係。
薑嬋並沒有答話,她隻是自顧自地問:“桑昭說,她是為了替母親求醫才遠上北境的。她有見過南海島主嗎?”
“自然沒有,桑前輩已經閉關很多年了,昭昭她也是聽五叔說的。”
“不會覺得奇怪嗎?”
鬱冶疑惑:“哪裏奇怪?”
“明明都沒有見到人,聽信袁五一人的說辭,便願意冒這麽大的風險,遠上北境來尋玉塵觀?”
鬱冶嗤笑:“這是自然了,五叔總不能騙她吧,自桑前輩年幼時,五叔便在南海輔佐了,在昭昭心裏,他早便是家人的存在了。”
他嘲諷道:“你該不會是在懷疑他吧?”
薑嬋看完了全部的壁畫,頭疼地按了按額角,長舒一口氣。
她望了望山洞外的天氣,風雪正盛:“等雪停了我們就下山。”
“為何等雪停?”
薑嬋眸光晦暗:“等雪停了,我們就能找到天幽靈草了。”
鬱冶沒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但桑昭如今身體極為寒冷,確實也應該烤烤火再走。
他有些猶豫道:“是你救了昭昭……”
薑嬋望過去,正巧對上他一雙如毒蛇一般陰鬱冰冷的眼神。
“不過,你先前還刺了她一劍 ,不過兩清罷了。”
薑嬋平淡地轉過頭,沒有搭理他。
她望著洞外風雪,突然開口道:“我不知道,原來南海的少主,竟是連化形都不會的。”
桑昭原型為純血青龍,方才那般危險的情況下,本該對她毫無威脅。自山崖跌落,隻需化為青龍,區區雪山斷崖,奈何不了她的。
但是薑嬋想到了這之前在南海,五叔在海底對她說的話。
他說桑昭有心結。
於是她便沒有猶豫地跳了下去。
鬱冶粘稠的眼神鎖死了她,上下打量,沒明白她這句試探的意思。
桑昭的心結全修仙界的人都知,她為何不知道。
他沒多想,隻淡淡道:“昭昭年幼時,被不少眼紅她的人在背後調笑,說她堂堂南海少主,爹媽都沒有,再怎麽風光又算什麽。”
“昭昭單純,這南海少主的身份反倒像枷鎖一樣束縛了她,這些年來,她寧可不要這層身份,也想見一麵她的母親。”
薑嬋想到那個水牢中的身影,她沉默片刻後開口:“難道就沒人想過,她母親不是在閉關嗎?”
鬱冶皺眉:“你什麽意思?”
“萬一,她是被困住了呢?”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下,卻在鬱冶如同千鈞之重,砸下轟鳴的巨響。
鬱冶震驚,薄唇微啟,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可…怎麽,怎麽會呢?桑前輩可是南海之主……誰會把她困住……”
薑嬋撐著下顎,麵上依舊雲淡風輕:“桑昭為什麽會去奉仙村,為什麽她會被聖嶼殿的人附身,為什麽此番要到玉塵觀來,”
她望向一臉震驚的鬱冶,淡淡道:“不是很像被人一路操控著的嗎?但凡有心些,都該去查查那個袁五的底細吧?”
鬱冶心中驚濤駭浪。
他又問薑嬋:“可你這麽多疑的人,為何會這麽相信我?難道就不怕,我也是陷害桑昭的一員?”
“我知道你,”薑嬋抱著膝蓋,乖巧地坐在洞口,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飛鴻劍派的小宗主,十五年前的血案,你一人獨挑起飛鴻劍派的重任。亂世之中,你帶領劍派站穩腳跟。“
沒有注意到鬱冶逐漸漆黑的雙眼,薑嬋依舊說著,語氣裏帶著自己不曾在意的豔羨:“你將南海小少主桑昭視作自己的幼妹,多年來維護她疼愛她,於情於理,你都絕不會是傷害桑昭的人。”
說到這裏,薑嬋突然卡殼。
十五年前。
又是這個時間點。
薑嬋皺著眉頭,突然發現了又一個巧合。
當初在南海,她記得在史籍中查到的,上一屆參與南海聽學的人,除卻桑洛,聞暄,蓮華,還有就是飛鴻劍派當時的少年立派宗主。
也就是鬱冶的爹娘。
而當時聞暄死在了海底城,十五年前飛鴻劍派發生血案,導致劍派元氣大傷,加之去作客的桑洛夫君,宗主及其夫人,皆被仇人滅口。
後來,桑洛傷心欲絕,閉關不出,十五年後的如今,蓮華將鉉雲宗滅門,叛逃加入聖嶼殿。
自此,當初參與第一屆聽學的少年才俊,皆是落得悲慘下場。
這一切,與現今謝懷被毒害,桑昭被奪舍有關聯嗎?
薑嬋隻覺自己好像離真相隻差最後一層麵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