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馬車軲轆壓在積雪時發出了微沙沙的緊實聲, 而後在雪地裏留下清晰的兩道距離頗寬的車轍印,四匹北地良駒拉著一輛黑色馬車在緩緩前進,占風鐸發出清脆的鈴音。

因前兩天下了雪, 草原上的一切都被積雪覆蓋,河流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遠處山峰在陽光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芒。

這支原計劃留守後方的千餘人玄甲鐵騎改變了往常的沉默, 像是被注入了鮮活的生命力, 將幽字軍旗招展在高空之上, 似乎在向這片天空昭示, 我們來了!

雖是塞外初雪,但也未到真正千裏結冰的大寒時節,本就是北地人士的幽州鐵騎們對這種寒冷已經習以為常了,尤其是他們還在行軍途中, 身上所穿甲胄內部俱縫了一層薄薄的絨毛, 活動幾下就能輕鬆驅除寒意。

大將軍帶著勝利回來了, 軍中士氣大振, 許多人都已經在暗自計算幾天後可以到回燚了,等待他們的將是肉羹暖湯,更重要的是安全的地勢,有了回燚這座易守難攻的城,他們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而軍中有官位的則會晉升的晉升,底下的騎卒也能獲得賞賜, 除了軍餉外還可以得到多餘的銀錢, 節度使大人對跟著他作戰的一眾麾下將士, 從不吝嗇。

忽的一聲鷹唳在高空中響起。

烏衣郎從高空中俯衝而下, 最後落在了主人肩膀上。

周緒摸了摸它。

蕭洛蘭坐在馬車裏, 窗牗打開一半, 她也看到了許久未見的烏衣郎,發現烏衣郎比以前還健壯了些,看來在草原上的這些時日,它過的很好。

周緒哼著歌,心情愉悅的靠近了馬車:“夫人,可要出來賞會雪?”

蕭洛蘭把窗戶全部打開,今天是個大晴天,難得的沒有風,一切都安安靜靜的,她搖了搖頭:“不去。”

周緒不死心,往馬車那邊又靠近了一點:“今日無風無雪,正是賞雪的好時機,夫人就權當出來散散心。”

蕭洛蘭想起周宗主執拗的性格,覺得不稱他意,這一路上估計都不得清淨。

“那我另外騎一馬。”蕭洛蘭說道。

周緒覺得自己好冤枉,他真的隻是想邀請夫人看雪,隻得選了一匹好馬給夫人,親自來到馬車前準備攙扶夫人。

蕭洛蘭撩開了車簾,放下手裏的手爐,還是覺得有點冷,便披了褐色的鶴氅。

蕭洛蘭將手放在周宗主的手上下了馬車。

周緒順手就把夫人的裙擺稍微提了一下,以免裙擺染上雪水,等夫人上馬時才放下來。

兩人各騎一馬,蕭洛蘭拿著韁繩,許久不騎的她有點生疏,周緒見此,便和夫人並騎,將她手裏的韁繩拿過來,熟練又自然的帶著夫人的馬。

蕭洛蘭看到這一幕,沒有說話,她抬頭望著白茫茫的雪地,天高地闊,有種寂寥之感。

不過這種傷感待看見鄭魚心小姑娘時就散了,蕭洛蘭望著遠處的鄭魚心和何進師傅笑出了聲。

周緒順著夫人的視線看去,是他的兩個門客,鄭小姑娘坐在一塊木板上,木板前端穿有兩根粗繩,繩子被何進在前方拉著,像是在當車夫似的。

“喂,和尚,沒吃飽飯啊,再加把勁好不好?”鄭魚心坐在木板上,聲音嬌脆,語氣理所當然,腰上掛著兩隻水囊。

蕭洛蘭這下相信鄭魚心是寨主家備受寵愛的女兒了。

何進倒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氣,不吭聲的拉著木板。

他拉一步,鄭魚心就敲一下手裏的木魚,搖頭晃腦的念一段經文。

“夫人可是想玩?”周緒看著夫人。

蕭洛蘭唇角笑意還沒散:“我看著他們玩就好。”

周緒也看了一會。

等到上坡時,鄭魚心歡呼著駕駛木板緩衝了下去,隨後摔了個跟頭,她氣呼呼的追上何進,怪他沒有把繩子拽住。

蕭洛蘭發現自己又遠離大部隊了,不過這次他們跟在軍隊後麵,前方馬蹄陣陣,很快就隻能看見一道黑線了。

“你還真弄了?”蕭洛蘭有點驚訝。

周緒將繩子掛在鞍環上,讓馬拉著木板。

蕭洛蘭下了馬,望著眼前一大塊十分平整的木板。

“夫人請坐。”周緒笑道,等夫人坐好以後,自己就坐在夫人身邊,四周毫無遮擋,視野開闊,馬兒又走的不快,木板慢悠悠的在被夯實過的雪地上滑行著。

周緒隨手就捏了一個雪球。

蕭洛蘭捏了一個稍微大點的。

“夫人可是想玩打雪仗?”周緒瞧見夫人的指尖被凍的微紅,鼻尖嘴唇也紅紅的,忍不住親了親夫人的嘴唇,比花還軟。

“堆雪人用的。”蕭洛蘭可不想在這打雪仗,衣服濕了,萬一受涼生病就不好了,她拿過周宗主手裏的那一個,將稍微小的雪球按在自己的雪球上麵,形成一個球身,周緒扯了一根雜草折斷,點綴好了雪人的眼睛和嘴巴。

蕭洛蘭望著手裏醜醜的雪人,有點不忍直視。

她把它放在了一旁。

周緒卻是來了興致,一連捏了三個,最後四個醜醜的雪人排成一排,整齊一列的在蕭洛蘭麵前。

“像不像我們一家四口。”周緒喜滋滋的。

蕭洛蘭看著四個醜雪人,看的久了,居然好像也萌了一點,醜萌醜萌的。

她點了點頭:“像的。”這畢竟是周宗主的一番心意,還是說些好話吧。

周緒更開心了,握住夫人的手,發現有點冷,又見她連耳尖都凍紅了,嘴唇紅豔豔的,每一次嗬氣都帶著白霧。

“很冷嗎?”周緒將夫人抱在懷裏,用臉捂著夫人的耳朵,歎了口氣,有點後悔讓夫人下馬車了。

“還好,你怎麽了?”蕭洛蘭眨了一下眼睛。

“就感覺有愧夫人,夫人跟著我吃苦了。”周緒說出自己的心裏話。

蕭洛蘭轉頭看他,發現他好像是在說真的,隻不過這話已經是老生常談了,周宗主已經說過好幾遍了,今天怎麽又說上了。

“其實我感覺還好。”蕭洛蘭如實說道:“如果你下次讓我和晴雪在一起更好,不過不能是在戰場上,嗯,明年我們和晴雪去清河就很不錯。”

周緒笑了,貼了貼夫人的臉:“等回去後,晴雪肯定會每天找你,到那時估計夫人就顧不上我了。”

提到晴雪,蕭洛蘭不免有些思念:“也不知晴雪在閬歌過的怎麽樣了。”

“臨走前,我特意讓慎之好好照顧晴雪,夫人盡管放心。”周緒道,隨後吹了一聲口哨,馬兒停了下來:“天氣寒冷,夫人還是回馬車吧。”

他可舍不得夫人受凍。

蕭洛蘭回到馬車,冬雪立刻將手爐遞給了主母。

蕭洛蘭握著暖融融的手爐靠在馬車上的矮榻上,車內還有一個炭盆,車內溫度比起外麵十分溫暖,馬車平緩的行駛著,蕭洛蘭昏昏欲睡,不知何時又睡了一覺,等她醒來,看見了半開窗處的四個醜萌雪人,一個挨著一個。

蕭洛蘭看了一會,抿了抿唇角,略有笑意。

傍晚時分,趁著軍隊停了下來,周宗主和施老將軍在一起商議事情,蕭洛蘭穿好衣服,讓冬雪將她上午騎的馬牽過來,自己練習了幾遍,騎馬是她在古代學的一個技能,蕭洛蘭到今天才發現已經有些生疏了,連忙抓緊練起來。

等周緒從軍帳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夫人在騎馬,隻是小範圍的騎。

周緒看了一會,等天色要暗的時候,喊夫人用飧食。

兩人吃完洗漱以後,就是休息時間。

蕭洛蘭因下午睡了一覺,不是很困,就倚靠在床頭看書,周緒望著夫人,心癢癢的,他輕咳了一聲。

蕭洛蘭抬眸望了他一眼。

“夫人在看書啊。”周緒看了一眼夫人拿的書,是蕭公的小溪夢談,裝模作樣的問道。

蕭洛蘭嗯了一聲:“你要不要一起看。”

周緒二話不說就把夫人抱在了懷裏,讓夫人靠在他的胸膛上看書,自己則把玩著夫人的手,眼睛偶爾才會瞄上那麽一眼。

蕭洛蘭被暖暖的溫度包圍著,隻在要翻頁的時候將手從周宗主的手裏抽出來。

一本看完,便想著再看一本。

周緒選了一本給夫人。

蕭洛蘭看見黑色的封麵,有點奇怪,這書自己怎麽沒見過,她翻開一頁,看了幾十行後,唰的一下合上了書頁。

周緒翻開一頁:“夫人怎麽不看了?”

蕭洛蘭見周宗主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樣,還有臉問她,瞪了他一眼:“你自己看吧。”

“我不看。”

周緒翻開書,攬著夫人的腰,輕聲念道。

“…將軍卻見寺廟裏通火通明,大金佛像下的蒲團上跪著一名婦人香客,夜黑風高,婦人獨自哭訴,道是夫君病逝,自己還有一雙年幼兒女,族內眾人虎視眈眈欲奪諾大家產,他們孤兒寡母該如何是好?”

“請佛祖指個明路。”

蕭洛蘭懷疑這書就是周宗主自己寫的!她明顯感覺到某人興奮了起來。

“佛祖金像高坐蓮花台上,俯視眾生,不言不語,將軍帶刀上前:“哪家的婦人深夜在佛前嘩鬧,擾人清淨。”

“婦人轉頭,清淚點點,嬌美無比。”

周緒說到這停了一下,蕭洛蘭臉色通紅的看了一眼書上後麵發生的事。

“將軍乍見這婦人,三魂失了七魄,耳邊聽不見任何聲音,隻能看見婦人委屈的淚眼盈盈,無助又可憐。”

“將軍心頭火起,忙走到婦人身前,拉住婦人的手,沉聲道:“好夫人莫哭,受了何種冤屈盡可告訴我,我為夫人做主。”

“婦人嬌泣道:“這位將軍,還請放開我。”

周緒接著說道:“我就不放。”

“好夫人,快快與我說你的冤屈。”最後聲音已然沙啞。

蕭洛蘭聽不下去了,想離開周宗主的懷抱,卻被他緊緊的抱在懷裏,氣的她怒道:“無恥。”

恰好看見書上婦人也嬌叱了將軍一聲:“無恥。”

蕭洛蘭臉頰頓時通紅。

周緒欺身而上:“好夫人,讓我親香親香,什麽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