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蠢貨!蠢貨!真是蠢如豬狗啊!一群豎子!不堪與謀, 膽量比三歲小兒還不如!”

“一群沒卵蛋的豬狗慫貨,勝利在即,他們瘋了嗎, 居然跑了!跑了!”

回燚城內,老國王正在破口大罵, 他的神情激動到了一定地步, 臉色通紅, 連眼睛都紅了起來, 手指不停顫抖著, 肥胖的身軀在高台上走來走去,臉色扭曲,幾欲吐血。

大王子望著暴怒中的父王,小心翼翼的上前:“父王, 可汗們帶著部下走了, 我們怎…”麽辦?

老國王轉身, 狠狠一巴掌就抽在了大兒子臉上, 咆哮道:“你還不趕緊帶著人去追!”

“騎上最快的馬,追上他們,求他們回來。”

蘇日拉昆臉頰肌肉**著,至今仍然覺得不敢相信,和老國王一個想法,那些可汗們是瘋了嗎?都已經下雪了, 馬上那些幽州鐵騎就要支撐不下去了, 他們居然趁著他們醉酒帶著部下在夜色裏走了。

就好像在戲弄他們一般。

圖蜜兒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她跟在大兄身後, 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那些可汗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外麵還在下雪, 他們蹤跡肯定早就被昨夜的大雪覆蓋了, 父王,我上哪裏找他們?”大王子被一個耳光打的眼冒金星,臉頰迅速紅腫了起來,他低下頭,掩下自己怨毒的目光,語氣卻是著急無比。

老國王按捺下怒火,還是沒忍住狠狠的踹了一下大兒子,將其踹翻在地,沒用的東西。

他轉過身,手按在城牆上的白石上,話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蘇日拉昆,你說如今怎麽辦?”

突厥的浮屠騎就剩一千,沒有了其他部落的兩萬騎兵他拿什麽和幽州鬥,拿他回燚城的兵嗎?老國王想起幽州鐵騎,並沒有信心可以勝過他們。

蘇日拉昆看向遠方,茫茫的大雪遮蓋了一切,但越在白色的地方,黑色反而越顯眼,他進入望樓,仔細觀察著對麵幽州玄甲鐵騎的蹤跡。

老國王他們也緊隨其後。

從望樓觀察,前方仍然是衣衫襤褸的俘虜們,他們被驅趕著前進,正被迫朝著回燚城的方向湧來,玄甲鐵騎就在他們身後,紅底黑字的幽字大纛張揚在風雪中。

估計對麵昨夜就趁著天黑開始行動了。

正在下雪,馬蹄下的飛雪彌漫,幽州鐵騎似乎還是那麽多人。

周緒他們知道其他可汗帶人走了嗎?若他知道,他會怎麽做?肯定不會幹看著敵人溜走。

蘇日拉昆絞盡腦汁的思索著,因為這關係到後麵的決策。

“前方斥候還沒回來嗎?”老國王招來侍衛長詢問道,若是周緒已經知道了這事,老國王下了一個狠心,那他就關城門,關他個幾個月,他就不信天寒地凍的,周緒還能帶著人守在城下。

不過老國王心裏還有一絲幻想,比如說周緒走到了三弓床/弩的射殺範圍內,若能殺掉周緒,那他就舉國同慶。

“回國主的話,還沒有回來。”侍衛長說道。

蘇日拉昆緊皺著眉頭,他總覺得可汗們突然離開和周緒脫不了關係。

就在這時,一隊百人的草原騎兵兵荒馬亂的從遠處逃到了回燚城下,卻被鐵镵陣拒在了外麵。

“開門!”渾部落可汗下馬,對著鐵镵陣裏的浮屠騎大聲吼道,他的臉上都是血,手抖個不停,像遭遇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老國王盯著忽然出現的渾部落可汗他們,先是大喜過望而後就是滿腹狐疑,因為這數百個騎兵們個個神色倉皇,仿佛被惡鬼追趕著一般,身上都是血跡,一看就是經曆了一場慘敗的大戰。

蘇日拉昆也低頭望著他們。

想了一會,和老國王一起下了樓來到了城門口,不過他並沒有開門,反而站在城門上方的城牆上,仔細觀察著突然回來的渾部落可汗。

“開門啊,周蠻子要追過來了。”渾部落可汗失控的大聲吼著,臉上害怕的神色看不出任何虛假,他邊喊邊回頭張望著,像被嚇破了膽般。

“你們不是回去了嗎?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而且周蠻子在追你?他的騎兵看起來可沒少。”蘇日拉昆緩緩問道,緊緊的盯著渾部落可汗。

“孟城主,我和其他可汗昨夜不告而別實在是事出有因,你放我進去講,我一定講給你聽,現在你讓我進去!”渾部落可汗下馬推搡起阻攔著的浮屠騎,大聲說道:“我們離開不久之後就遇到了幽州鐵騎,還是周蠻子親自帶隊,已經和他們打了一仗,現在其他可汗正和周緒他們僵持著,戰情緊急,他們讓我回來求援!”

蘇日拉昆還是不信:“你們那麽多騎兵能那麽容易就被周蠻子包圍住?莫不是在誆騙我們。”

“你說的輕巧。”渾部落可汗手被氣的抖個不停,麵色蒼白如紙,眼神裏都是恐懼,發瘋一般怒道:“你知不知道周蠻子手裏有一支三千人的重甲騎兵,再加上玄甲營的三千精銳鐵騎,一共六千人,我們怎麽抵擋的住?!”

“孟城主,你現在派人支援,其他可汗的部下還能活大半下來,還請城主速速去救援,莫要耽擱!”渾部落可汗簡直急得要瘋了。

此話一出,老國王後退了一步,驚駭的看著渾部落可汗。

蘇日拉昆讓自己冷靜下來,對渾部落可汗的話還是半信半疑。

“你說周蠻子帶了三千精銳玄甲鐵騎,那為何從望樓上看時,幽州鐵騎並沒有少?”

“肯定是周蠻子的迷惑之計!蘇日拉昆,你可千萬不要中了他的計,我親眼看見周蠻子帶著幽州玄甲鐵騎出現在我麵前。”渾部落可汗大聲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蘇日拉昆看了一眼老國王。

“那你說昨夜為何灌醉我們偷偷離開回燚?”老國王不弄清這個問題不罷休。

“那是因為。”渾部落可汗的嗓子都要冒煙了:“我們以為你暗中和周蠻子勾結在一起,欲取我們項上人頭。”

渾部落可汗絕望的坐在地上,一切的一切都如那個魔鬼所言,就連老國王的反應和問話都和那個男人猜的差不多。

渾部落可汗麻木的說出了他們的想法和計劃。

從一開始,他們就錯了。

老國王聽完以後,一口血噴了出來,侍衛長連忙扶住他,老國王讓他去看他的三兒子究竟在不在城內,等得知三兒子和三王妃都不在的時候,麵色膛紫了一瞬,差點背過氣去。

“逆子!孽障!”

大王子聽到父王罵三弟,心中微喜。

“快讓我們進去!”城牆下的渾部落可汗還在喊著。

老國王想起渾部落可汗的身份,正想開城門的時候,蘇日拉昆突然拉住了他。

“我們先等前方斥候回來,查清楚前方的幽州鐵騎究竟是不是故作迷陣再說。”

如果渾部落可汗說的是真的,那麽此刻暴露在外麵的幽州鐵騎定然兵力空虛,乃虛張聲勢也。

老國王皺著眉頭:“萬一渾部落可汗所說是真實的,現在就是救命時間,時間一久,恐其餘可汗們處境不妙呀?”他就差直說他們要沒命了,趕快救命要緊,把其他的騎兵們也撈回來。

蘇日拉昆卻是笑了,低聲道:“其他部落可汗可不是我們殺的,去的遲了,也是周蠻子殺死的,我們占據回燚城,還有三弓床/弩這種利器,就算周蠻子有重甲騎兵,可重甲騎兵也抵擋不住冬日的天寒地凍啊,您也說過我們這邊占據天時地利,隻要守住了,周蠻子他們又沒有雲梯,肯定攻不上來,等我們放出消息周蠻子殺了其他部落可汗,你說,其他部落的人會不會怒火衝天,團結起來一起對付周蠻子?”

“隻要我們把周蠻子拖住,到時複仇的人自然會找他。”

“我們坐山觀虎鬥,豈不是更好。”

“最後的勝利者還是我們。”

蘇日拉昆越想越覺得此計甚妙。

老國王聽了,漸漸鬆開了緊皺的眉頭。

聽到城牆下的渾部落可汗還在叫囂著開門讓他們進去,他道等斥候回來查明情況再做決定。

渾部落可汗一聽到這話,就知道,老國王和蘇日拉昆在想什麽了,他們在拖,除了戰場上的人數隱瞞,渾部落可汗說的都是真話,可現在,哪怕老國王和蘇日拉昆覺得還有幸存的人,他們也不會去救了。

他們就想讓他們死!他們把他當成了棄子!明明最開始的時候,是老國王先求賢若渴的招攬他們,**他們,利用他們,若不是他,他和其他可汗也絕不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一股無法言喻的憤怒讓渾部落的可汗渾身發抖。

他聽到了,被他帶回來的數百個俘虜自然也聽到了。

他們坐在鐵镵陣的前麵,很多人並不是渾部落的,還有一些其他部落的,他們想到自己的可汗,不由痛哭起來,對老國王他們愈發憤恨,可對屠殺他們的周蠻子卻隻有深深的恐懼,深入骨髓。

尤其是,他們當中還混了一個人。

金犇穿著一身破破爛爛占滿血跡的草原騎兵盔甲,蓬頭垢麵,臉上滿是血汙,看不清相貌,他坐在渾部落可汗身邊,佝僂著腰,低著頭,就像是一位真正的草原人。

大雪紛紛揚揚,還未冬至,塞外就已有了幾分深冬的酷寒。

等到中午時分,斥候終於回來了。

十個斥候,隻回來三人。

老國王放了一個籮筐讓斥候上來,立刻詢問幽州鐵騎的情況。

“回稟城主,幽州玄甲鐵騎人數比前兩日少了許多,不少戰馬尾後拖著樹枝,走動之間,借著飛雪漫天擾亂視線,造成了多人的假像。”

老國王和蘇日拉昆對視了一眼。

下午時分,他們也見到了被幽州鐵騎驅趕的俘虜們,他們正在充當肉盾清除雪地裏的鐵蒺藜。

老國王看了一圈,因了解了對麵幽州鐵騎的人數,心也不再那麽虛了,他終於讓大雪落了滿身的渾部落可汗和數百人上來了,還是用竹筐一個個吊上來的。

上來以後,渾部落可汗就一直跟著老國王讓他派兵去支援遠方陷入困境的其餘可汗們,可老國王剛有了一個謀劃,又怎麽會答應他的要求。

蘇日拉昆在遠處冷冷一笑,上了城牆最高處。

渾部落可汗就一直跟著老國王,他身後的騎兵們就跟著他,老國王望著他們,若不是要渾部落可汗做個見證,證明其他可汗是周蠻子帶人殺死的,他其實是不想留他的。

他登上城牆,旁邊不遠處就是三弓床/弩,以及弩手。

弩手專心致誌的計算著幽州鐵騎距離,俘虜倒是進入了,但是幽州鐵騎還未進入到射殺範圍內。

老國王也在計算著,他計算著周緒會什麽時候來,有三弓床/弩在,就算是重甲騎兵,他也不懼的,隻要緊閉城門,能奈我何?

“孟城主,還請派兵支援其他可汗們。”

耳邊渾部落的可汗還在喋喋不休,老國王略嫌不耐的轉身,揮手道:“此事不急。”

渾部落可汗站在老國王身前,聽著老國王的推辭,眼睛瞪的大大的,腦海裏都是周緒曾對他說的。

“一命換一命。”

他要活著,就必須拿另一個人的命來換。

渾部落可汗看著老國王。

“重甲騎兵不好對付,等我和蘇日拉昆商量好一個計劃,再…”

老國王話還沒說完,渾部落可汗就抱住他的腰部讓他翻下了城牆,除了渾部落的幾十個族人護在可汗身邊,其他部落的人全部都逃跑了,城牆上亂作一團。

隻要是在城牆巡邏的侍衛們都看到了城主下墜的那一幕。

隨後地麵就傳來了一聲悶響,像是什麽東西被炸開了一般。

侍衛長驚呆了,城牆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看向渾部落可汗,發現他的臉上居然有種扭曲的笑容。

城主從最高處的城牆上掉下來了,大王子還沒反應過來,不敢相信一直壓著他的父親就這麽死了。

“快!快!開城門!”底下有士兵瘋狂喊道:“國主在城外。”

蘇日拉昆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連忙跑了下去:“不能開城門。”

城門大開。

回燚城的士兵們望著城主的屍體,六神無主,一半人跪在地上,一半人想通知大王子,就在這時,金犇突然發難,想也不想的朝著大王子撲了過去,匕首抵著他的後背心口處,大王子被嚇得一哆嗦,隻感覺匕首又深了一些,他連忙求饒。

金犇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而後匕首又深了幾分。

大王子連忙喊道:“來人,來人,快來人。”王宮侍衛紛遝而來,包圍了作案的渾部落可汗,聽到大王子的話,紛紛看向弩手們。

“給我抓住他們!”大王子驚聲命令道:“他們也是謀害國主的凶手。”

“快點抓住他們!”

國主一死,當家做主的自然是大王子,數百王宮侍衛們蜂擁而上。

大王子察覺到後心處的匕首還在繼續推進,嚇得嗓子都尖了:“快來人啊,殺了那些弩手!”

地麵傳來雷鳴轟隆聲,整齊一致的重甲騎兵們向著大敞的城門衝擊,前方的俘虜們被當成了肉盾掛在了鐵镵陣上,隨著重騎衝鋒,城門口很快變成了一邊倒的廝殺戰場。

“關城門!”蘇日拉昆的聲音淹沒在了恐懼聲中,他急急後退,親眼看見一名浮屠騎被一個個巨大的兩刃長刀斬下馬來,重甲騎兵衝鋒的速度太快了,快的出乎蘇日拉昆的預料。

為什麽弩手還不放箭?

蘇日拉昆眼睛瞪大,看到了幽州節度使。

隻見他一/槍挑起地上的回燚老國王的寶石腰帶,像在挑著一件華美又醜陋的死物,在一片死寂中進了城門。

他的身後,無數精銳鐵騎向著街道兩側奔湧而來,很快控製住了所有的製高點和出入口,遇到反抗者,格殺勿論!

蘇日拉昆也被一名拓跋族的抓住了。

他渾渾噩噩的跪在蓮花白玉台上,被反捆住了雙手,圖蜜兒也是如此。

在他的前麵是弩手,六十人的弩手也被反捆在了地上。

而回燚城的大王子對坐在王座上的幽州節度使諂媚的笑著。

周緒打量了一下這富麗堂皇的宮殿。

而後看向弩手們。

“推出去斬了。”

大王子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等發現是弩手時,才軟著腿站起來。

等察覺到冰冷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時,大王子還是跪了下去,恐懼讓他涕泗橫流,泣不成聲。

“節度使大人,我還有用,請不要殺我,我是回燚大王子,以後我一定歲歲稱臣納貢,唯大人您馬首是瞻。”

“不用了,我已經有人選了。”周緒讓拓跋阿骨把大殿內的窗戶都打開,吹散裏麵難聞的香粉味。

阿日朗走到大殿內,一眼就看到了他死去的父王和不斷求饒的大哥,聽到節度使大人的話,他愣了一下。

大王子被人拖下去的時候還在咒罵他,對著節度使大人求饒。

阿日朗神色黯然的離開了這裏。

李勳看了一眼老國王:“大人,回燚上任城主怎麽處置?”

“點了天燈罷。”原本周緒打算掛城牆的,可是一看老國王身形這麽肥,掛城牆倒是可惜了。

周緒看著地上的突厥人,是突厥可汗的大兒子,還有他的女兒,也是老國王的左妃。

“他們留作京觀。”

周緒道。

“唯!”眾人低頭拜道。

等殿內眾人離去的時候,周緒走出殿外,外麵還在下雪。

寒風吹麵。

周緒忽的一笑。

他想夫人了,極想極想。

想到就做,周緒和李勳,周宣,拓跋阿骨他們交待了幾句,就騎馬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