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修)

“青山先生!”蕭晴雪見到許久未見的青山先生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趙青山抹了一把自己的臉, 頜下三寸胡須長出了寸許,胡子拉碴的,他折扇一搖, 卻是笑的愈發儒雅:“蕭小娘子,好久不見了。”

“你是不是找周宗主的?”蕭晴雪見他風塵仆仆的便問道。

“是啊。”趙青山應道。

“我帶你去啊, 周宗主在練武場那裏。”蕭晴雪自告奮勇道, 手上拿著一把小鞭子, 窄袖緋袍綠腰帶, 就連走路的步伐都比以前大了些, 腰間的細革帶上掛著小匕首,火石袋,香包,一走起來, 晃鐺微響。

“多謝蕭小娘子。”趙青山搖著折扇和蕭小娘子並排走著, 來到了練武場, 周緒正在搭弓射箭, 肩膀上落著一隻蒼鷹。

“烏衣郎。”蕭晴雪歡喜的跑了過去,喊了一聲。

周緒看到趙青山,將弓箭放下來,隨後摸了摸烏衣郎的羽毛,讓烏衣郎飛到木架上,和蕭小娘子去另一邊玩。

候在一旁的女婢們端來兩盆清水和帕子。

周緒洗了洗手又用帕子擦了擦臉, 吩咐道:“下午的時候用細紗把練武場上方遮蔽些, 再去取些冰鎮荔枝來, 給東閣的蕭夫人也送一份。”

“是。”女婢們屈膝隨後退下。

“主公。”趙青山揖了一禮, 周緒笑看了他一眼, 帶著人到蔭涼處涼快涼快:“貨交好了嗎?。”

趙青山道:“我從潯江西古碼頭出發, 直到安邑城的老牛灣渡口才停下來,親眼看著貨船交給常雙林才放心。”

“常雙林已經知道了您的意思,盧琮小將軍那邊也派人過來接應了,如果順利的話,到月底應該就可以抵達岱州的溪川附近,岱州與我們交好,隻要到岱州就萬無一失了。”

趙青山說完,臉上有猶豫之色。

“主公,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是想說老牛灣在河西的安邑,河西的將領以往和我們頗有過節,擔心有人察覺到了從中搗亂嗎,畢竟糧船不管怎麽掩飾都吃水頗重,老道些的將領細查之下會看出貓膩來。”周緒摸著胡茬,望著在刀劍架旁逗著烏衣郎的蕭小娘子,好像在看自家的閨女:“你的擔憂是對的,畢竟高芝和我隻是暗中做了約定,我的人現在還未完全接手他的營丘、郢城、壽春,更何況安邑城還不屬於我。”

“安邑的兵尉以前效忠河西節度使高元衡,對他和朝廷忠心耿耿。”周緒坐在椅上,給趙青山倒了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喝完之後又把裏麵的茶葉嚼了嚼,周緒很喜歡茶葉這種苦澀感。

“是啊。”趙青山入座下來:“其實我們廢些力氣不從老牛渡走,轉道去營丘走陸路雖然慢些但更安全些。”

周緒歎了口氣。

趙青山搖著折扇的手頓住,他皺著眉頭。

周緒嚼著茶葉道:“雖然崔什子那人挺陰的,但的確是比大多數人要聰明。”

趙青山臉色忽紅忽白,覺得主公這話還真是兩頭不討巧。

周緒笑道:“不過我不怪你,正經科舉學子,清流出身,的確要比崔什子要正派些,崔什子經常說你在我身邊可以讓我熏陶些文人正氣。”

趙青山麵無表情,覺得主公的誇讚更像是挖苦。

“我的確暗示過會幫助廬州的盧琮,那我幫了嗎?”周緒看著蕭小娘子對著烏衣郎殷切的投食喂水,可烏衣郎就不理她,蕭小娘子也不氣餒還在逗弄著,一邊看一邊說道:“我不僅幫了,還讓盧琮那裏的人看見我是如何廢了老大的勁讓船糧可以順利渡過高芝地盤,盧琮應該感謝我才對,你擔心糧食會在安邑被扣押下來,盧琮那邊的人更擔心。”

“不過,那幾艘船糧如果真在安邑出事了,我也不虧,壞了我的船糧,正好可以給高芝施壓讓他把安邑給我,廬州那邊對河西隻會怨懟,等事情過後,我再弄幾艘船糧支援廬州,盧琮對我隻會更加感激。”周緒點到為止,又喝了口茶。

錦上添花,怎麽比得過雪中送炭,更何況,周緒挺高興自己能夠插手江淮的事,江淮越亂越好。

趙青山猛地折扇擊掌:“主公,您這是做給廬州那邊的人看的,還能順便分化河西內部。”

此舉真是一箭三雕!

河西和他們幽州不同,他們的將領在上任節度使的帶領下多忠君愛國,高元衡更是一心向聖上,在他的有意之下,幽州和河西這些年偶有摩擦不斷,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一來二去的,敵對情緒肯定是有的,高芝暗中割讓城郭,朝廷遠在長安,也許不清楚,但是那些老部下肯定知道,心內或多或少都有不滿,如果安邑將領將送與盧琮的糧船扣住了,高芝和老部下的矛盾肯定會激化,此為一。

二則,宗主的人已經進入了營丘三城,新舊兩輪勢力交替時期,現在就看高芝能不能壓過老部下了,到時殺他個人頭滾滾,就更好了,他們可以趁虛而入。

三則,若盧琮得知糧草被扣,也會把怨恨和怒火放在高芝身上,與他們無一絲一毫的關係,畢竟主公為了送糧費了好大的勁。

趙青山看著自家主公那張剛毅端正的臉,覺得還真是人不可貌相,主公說崔什子陰,依他看,主公和崔什子不相上下,兩人都陰。

“您和蕭夫人怎麽樣了?”趙青山好奇問道。

周緒給趙青山看了一眼自己的香囊。

趙青山抽了抽嘴角,他自言自語道:“我娘子也給我做了很多個香囊放在了家裏,不僅是香囊,還有衣衫。”

“蕭夫人手生,做個香囊都會被針紮到手,我哪舍得讓她做其他的。”周緒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

趙青山聽著主公的話,最終拂袖去休息了。

等他走後,周緒大笑。

恰好女婢端來荔枝。

“蕭小娘子,過來吃荔枝了。”周緒招呼道,兵器架上的蒼鷹聽到主人的聲音飛到了他的肩膀上。

蕭晴雪拿著小鞭子,她已經和難得閑在府裏周宗主學著練了幾天鞭子了,自戀的覺得比以前厲害了些。

“謝謝周宗主。”蕭晴雪乖乖道謝。

“不客氣。”周緒將荔枝盤推給她,見蕭小娘子隻吃了兩三個,周緒問道:“怎麽不多吃一點。”

蕭晴雪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想把它們留下來,等會帶給阿娘,和阿娘一起吃。”

周緒頓時笑了:“不用,蕭夫人那裏有,吃吧。”

蕭晴雪這才繼續吃。

“練了一上午了,等會休息一會,免得手受罪。”周緒將烏衣郎放在桌上。

蕭晴雪覺得周宗主這人心地真好,她拍了拍腰帶上掛著的火石袋:“我知道了,阿娘也讓我不要練太長時間,她還給了我藥膏讓我用。”

周緒望著蕭小娘子火石袋裏露出來的白色瓷瓶,笑容不變的說道:“蕭夫人想的真仔細,我讓雷格去弄了些女子用的小弓箭,和箭壺,蕭小娘子下午可以投壺玩玩,不費力氣還可以練習眼力。”

蕭晴雪望著周宗主,平易近人,也沒什麽壞習慣,她聯想了很多事情,忍不住問道:“周宗主,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周緒想起蕭夫人對她女兒的在意,笑道:“我與蕭夫人一見如故,互為好友,你既然是蕭夫人的女兒,我略照拂一二又有什麽不對。”

見周宗主說的坦坦****的,蕭晴雪無端氣悶,難道她懷疑錯了。

可是媽媽前幾天還送酸梅湯給周宗主,而周宗主聽到她要學鞭子,一閑下來就來教她了,都教好幾天了。

蕭晴雪本來想問的更明顯一點,但如果周宗主真的隻是熱心助人,她豈不是給媽媽難堪,更不提她們給周宗主的身份…唉…蕭晴雪很苦惱。

如果周宗主對她不這麽好,她反而不會這麽苦惱了。

周宗主走後,蕭晴雪望著他的背影,皺了皺眉,如果周宗主想追求媽媽,但他有妻有妾又有子的話,她一定不會同意的,不管周宗主對她有多好。

周晏之帶著拓跋木到練武場的時候,就看見了蕭小娘子皺著眉不知在想什麽,他養了將近十來天的傷終於好了,可以活動筋骨了。

蕭晴雪注意到討厭的周十六郎,本想一走了之,後又停了下來,抱起桌上的烏衣郎走了,這周十六郎脾氣這麽不好,她都擔心他虐鳥。

周晏之不可置信的望著小娘子手上的烏衣郎。

伯父對這蕭夫人這母女倆是如何偏心,那烏衣郎他想打獵時朝伯父求了不知多少次,伯父從不曾允他,結果,蕭小娘子就這麽輕輕鬆鬆的得到了,簡直氣煞他了。

拓跋木看著蕭小娘子的背影,有點失神,她今天真好看。

入夜,東閣內。

蕭洛蘭正在看著羅金虎遣人送來的賬單,她算了一下,除去給周宗主的二成,剩下到她們手中的也有一百兩了,蕭洛蘭心裏瞬間就安定了許多,將銀錢放在妝奩的最下麵一層。

崔婆婆解開蕭夫人的頭發,拿下珠翠發簪,而後拿著梳子慢慢梳理著蕭夫人的如雲發絲,一下又一下,力度剛好,用梳子按摩頭皮穴位,讓蕭夫人更加舒服些。

檀木梳妝台上,暖黃的燭火隱隱約約倒映在銅鏡裏,也讓鏡子裏的剛沐浴過的婦人顯出一種慵懶豔態,花鈿珠光閃耀在妝奩裏,鎏金蓮纏枝香爐上輕煙嫋嫋,空氣中彌漫著百合香,清香宜人。

蕭洛蘭有點犯困的打著盹,下午時分聽到周宗主告訴她過兩天她們就乘船去閬歌了,她便帶著崔婆婆出去買了一些東西,又換了些銀角,還去了羅府商議了一下以後如何聯係,敲定了以後三月一次送賬單和分成。

等吃完飧食再洗漱沐浴完畢,不知不覺已經天晚了。

“崔婆婆,您下去休息吧。”蕭洛蘭聞著爐內熏香越來越困,準備等崔婆婆離開就睡覺。

梳頭發的動作忽然慢了下來,鏡子裏忽然出現一個影影綽綽的影子,蕭洛蘭無意中看見,心神不穩,驚叫出聲,嘴巴剛張開,就被一隻大掌捂住了。

“噓,夫人是我。”周緒將梳子放在妝台上,見蕭夫人嚇得不輕,連忙將人抱在懷裏哄了哄:“我是見夫人您困乏,不忍打擾才沒有出聲,夫人莫怪。”

蕭洛蘭的睡意被嚇得一掃而空,這人大晚上的不睡覺居然來給她梳頭發?

“莫怕,莫怕。”周緒輕輕拍著蕭夫人的背脊。

蕭洛蘭被他抱在懷裏,因周宗主太過高大健碩的緣故,自己身形完全被包圍在了裏麵,她抿了抿唇:“周宗主這麽晚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我給你送積雪膏來了。”周緒側頭親吻著蕭夫人的耳尖,看見瑩白耳尖慢慢染上了一層緋紅。

他拿出三四瓶積雪膏放在妝台上,道:“以後沒有了可以和我說。”

蕭洛蘭望著積雪膏心裏發怵,她一般沒有什麽傷,唯有的兩次還是周宗主弄得,想到這,她的腿並了起來。

周緒察覺到這一點,垂下眼:“夫人的傷好了嗎?”

蕭洛蘭呼吸急促,不知該怎麽回答。

周緒喉嚨動了動,嗓子幹的疼,呼吸裏都是控製不住的熱氣,就連手臂也繃緊到了極致。

“我給夫人上藥好不好?”周緒啞聲問道。

燭火晃動。

蕭洛蘭坐在床邊,五指抓皺著繡被。

“夫人。”周宗主的聲音模糊不清:“安邑將領死了一個…”

水聲粘膩,蕭洛蘭渾身顫抖,高仰著頭,根本聽不清周宗主說了什麽。

“回燚老國王…”

周緒大手托住蕭夫人的後頸,低垂著眼眸望向臉頰潮紅一片的蕭夫人,愛憐的親了親。

蕭洛蘭喘著氣,依稀感覺自己聽到了殺字,她怔怔望著周宗主,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周緒吻掉她眼角的淚,聲音還帶著饜足後的歡愉:“夫人何不從了我?”

蕭洛蘭搖了搖頭。

周緒將人抱在懷裏,揉著蕭夫人的腿,看到蕭夫人拒絕,惡欲難消:“為何?是你夫君的原因嗎?”

周緒見蕭夫人眼睫顫顫,這些時日揉搓後的嬌軀愈發成熟豐腴,在周緒眼中就是一塊吃不到越想吃的香肉,心渴難耐,無法忍受。

他低聲誘哄道:“夫人隻管告訴我您的夫君姓甚名誰,我保證他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您的眼前。”

蕭洛蘭被周宗主話裏的意思嚇了一跳,抬頭看他,發現他還在笑著。

他在說真的,蕭洛蘭嘴唇囁嚅,人命在他眼中,好像比草還賤。

周緒握著蕭夫人羊脂玉般的手,繼續說道:“到時您無夫君,我也無妻,夫人帶著晴雪改嫁於我,豈不正好?”

蕭洛蘭聽到沒有妻三個字,長時間壓在心底的罪惡感霎時消除了很多,甚至連呼吸都好似暢快了起來。

周緒摸著蕭夫人的臉頰,輕聲道:“我們天生一對。”

他說的篤定無比,好像在說天經地義般的事情。

蕭洛蘭望著周宗主,他想殺人是真的,可他喜歡她…好像也是真的。

他可以為了她殺人,蕭洛蘭小腿微微動了一下,眼睫落下一層深影。

她終於有了可以保護她和晴雪的力量。

一把屬於她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