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嘖嘖, 這是又把蕭夫人給惹急了?”趙青山搖著折扇彎腰觀察自己主公的手,口中嘖嘖出聲:“我說您是什麽愛好,蕭夫人又不同尋常婦人, 可不會看在您是周幽州的份上就對您手下留情,好端端的, 您非惹她做甚?”

周緒狹長眼眸隱有笑意:“反正打手又不疼。”周緒想起蕭夫人離去的背影, 把她親手剝的荔枝扔到了嘴裏。

果然要更甜一些。

周緒吃著荔枝, 不甚在意的把戶籍造冊給收起來, 他其實說的也沒錯, 閬歌戶籍的確比太煬要好上很多。

知道蕭夫人有落戶太煬的打算,周緒自覺不妥,一來是像蕭夫人和蕭小娘子兩個孤身貴女流落在外,身邊無家仆部曲在側安全無法保證, 二則是他們一走, 太煬郡的那些世家官員們可能起初對她們還好, 但時間一長, 肯定會有麻煩接踵而來,不論是對蕭夫人好奇的還是想從她們身上打探消息的,亦或是因容貌惹來的麻煩,依蕭夫人的那種性格,怎麽也鬥不過那群人。

自然是帶著去閬歌最好,方便就近看護著, 等到了閬歌, 給她們挑選一些地段好的坊街直接劃在她的名下, 再置辦些莊園田產, 奴仆佃戶就從他底下撥出去一些給她們, 周緒暫時做的打算就是這些, 他知曉蕭夫人不想依賴他,尤其是察覺了自己對她的意圖之後,對他更是躲之不及,但因懼怕外麵世道動**,隻得選太煬,周緒是看出蕭夫人不想依附自己了,但這事又不是蕭夫人說了算的。

估計蕭夫人現在正在暗自生氣吧,周緒想著,摸著胡茬又笑了起來。

周緒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為一個婦人謀劃生計,他對女色一事很是淡薄,自從早年喪妻之後就從未再娶過,後宅也無什麽小妾,本以為就這樣過了,沒想到遇到了蕭夫人。

在她麵前,自己好像變回了年輕氣盛時毛頭小子一般急急躁躁的,總想讓蕭夫人對他多露出一點其他表情,嗔怒羞惱,周緒來者不拒,都喜歡看。

“小心蕭夫人厭了您。”趙青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書桌上還有三顆完整的荔枝,他收起折扇,也剝了一顆,荔枝是從潯江急運過來的,這種嬌貴水果在北地極為難見,天氣熱的話,荔枝若再離本枝,一日就色變,二日就香變,三日就味變,為了防止變色變味,負責的管事都會把荔枝完整的砍上一截,隨後用冰塊將荔枝冰鎮,上麵鋪著棉被,再乘坐輕舟晝夜不停的順著潯江水流急速而下,待三日左右,便可吃上鮮荔枝。

“走,跟我去府衙看看許判官查到哪裏了。”

周緒起身理了理衣袍,帶著趙青山和雷氏騎從出門。

竇府內。

蕭洛蘭回到杏花居看女兒。

“阿娘。”蕭晴雪坐在杏花樹下的石凳上看見媽媽過來,喊了一聲。

“嗯。”蕭洛蘭坐在女兒身邊,石桌上還擺了一些長方形的木頭匣子,還有一些紗布籮筐。

“阿娘,現在東西還沒弄齊。”蕭晴雪以往跟著社團做活動的時候手裏都是工具,現在還要自己一個個找材料,先把工具弄好了才能做接下來的事。

“我能幹什麽嗎?”蕭洛蘭不懂女兒要怎麽做,但也想幫忙。

“需要找個匠人將肥皂模型弄得精美一些,先把模型給弄出來,這些木匣太簡陋也太大了,外形一點也不美觀。”蕭晴雪說道。

蕭洛蘭:“那我等會朝竇夫人借一個手藝好的匠人。”

“媽,我們還需要一些草木灰還有豬油什麽的。”蕭晴雪道:“我讓芳雲去弄些生石灰了,等一會她回來我們就借周宗主的小廚房用用。”

蕭洛蘭一聽要去周宗主那,不由想起了自己找他的事,她猶豫了一下告訴女兒:“晴雪,周宗主他把我們的戶籍弄好了,不過沒有落在太煬,是落在了閬歌那裏。”

蕭晴雪支著下巴,眉頭皺起:“好吧,我就是覺得閬歌太遠了,要過了潯江,南寧,才能到閬歌,我住在別人家好不習慣。”

“等這個肥皂弄成功了,我們就把配方賣了,到閬歌再買房子。”

等芳雲回來,蕭洛蘭帶著她們去西苑的小廚房,廚房裏的廚丁看見貴人再次前來,便知趣的退了下去。

芳雲按照小主人吩咐從火灶裏弄了一瓦罐的草木灰,然後用紗布過濾掉大塊的木塊碎石。

蕭洛蘭拿著刀切一塊豬板油,她的刀工很好,切的板板正正的,四四方方的一塊,見此,蕭洛蘭不禁露出笑意,豬油下鍋加水,芳雲幫主子生好火,看著主子坐在灶前,便上前道:“主子,我來燒火吧。”

“不用,一會就好了。”蕭洛蘭以前也熬過豬油,對這個事很熟練,等會把油渣煉的酥酥脆脆的,可以當成小零嘴給女兒吃,蕭晴雪將石灰加水得到石灰水,再將過濾好的草木灰加上比它多一倍的水和石灰水倒入小鍋裏,在小爐上加熱,加熱後讓它靜置。

蕭洛蘭撈起油渣,吹了吹,讓女兒吃了一口,蕭晴雪的臉色頓時變了,蕭洛蘭連忙道:“是不是燙到了,快吐出來。”

蕭晴雪吐掉豬油渣:“阿娘,太腥了。”

蕭洛蘭吃了一個,頓時口腔裏蔓延出一股腥燥味,的確不好吃。

“主子,小娘子,豬肉不好吃的。”芳雲忍笑道。

大約過了三四個小時,等堿水浮上來之後,蕭晴雪找了一個厚一點的布套在手上,將浮在上麵的堿液倒在細布上又過濾了五六遍。

接下來就是堿液與油脂融合了,蕭晴雪將堿液慢慢倒進油脂裏,芳雲在下麵燒著火,蕭洛蘭在一旁用長長的木箸攪和讓它們充分融合到一起,蕭晴雪還加了一些鹽,然後在媽媽攪拌的時候將她弄得艾草汁也倒了一點在裏麵。

皂化時間很長,蕭洛蘭覺得沒有自動攪拌器真是好不方便,和女兒花了好長時間終於得到了微綠色的像牛乳質地的濃稠**,連忙將它放在一個簡單的模具裏讓它冷卻成形。

芳雲吃驚的望著模具裏的東西,隻覺得自家的主子和小娘子好生厲害。

蕭晴雪望著自己和媽媽做好的東西,充滿了自豪感,蕭洛蘭忍不住誇獎道:“乖寶真棒。”

芳雲低頭裝作沒聽見主子對小主子的愛稱,小娘子臉皮薄著呢。

將廚房簡單收拾一下,蕭洛蘭和女兒芳雲她們回東苑的杏花居,蕭晴雪手裏拿著模具,聞著淡淡的艾草清香,眼睛彎成了月牙,她也不是那麽一無是處嘛。

等到了外麵,蕭洛蘭才發現天色竟是已經黑了。

“蕭夫人,蕭小娘子。”竇夫人帶著婢女和奴仆從花園裏急匆匆的走過來,臉上有焦急之色,看見蕭夫人她們也顧不得儀態,直接急步而來,身上環佩亂響。

“竇夫人,發生什麽事了?”蕭洛蘭迎上前,關心問道。

竇夫人抓住蕭夫人的手:“蕭夫人,太守,太守大人過來了。”

蕭洛蘭驚了一下,隨後問道:“周宗主呢?”

“節度使大人去了太煬府衙至今還未歸。”竇夫人很緊張:“太守大人遞了拜貼想進來,我,我們不敢攔,就請太守去中堂了。”

她們隻是太煬郡中的一個小小世家,李太守卻是太煬郡的太守,竇海濤根本沒有膽子明麵拒絕太守大人,但又擔心節度使大人惡了他們,六神無主之下,隻能讓夫人先去找蕭夫人。

“雷氏騎從他們在府裏嗎?”蕭洛蘭想到了雷山他們。

“在的。”竇夫人回道。

“您讓騎從快馬去告知周宗主一聲。”蕭洛蘭覺得這事應該告知一下周宗主,這李太守怎麽看都像是衝周宗主來的。

竇夫人緊緊握住蕭夫人的手:“夫君已經派騎從通知了。”

“我和您去前院看看吧,您不用著急。”蕭洛蘭感覺竇夫人的手都涼了,安慰道。

“阿娘。”蕭晴雪跟著上前:“我和你一起去。”說完就把模具放到芳雲那裏:“芳雲,你把這些送到杏花居。”

芳雲看了一眼主子。

蕭洛蘭無奈的點頭。

“竇夫人,李太守帶了很多人嗎?”蕭洛蘭想知道前院的情況究竟如何了。

“沒有,太守大人帶著李三郎和數十家奴一起過來的。”竇夫人回道。

竇夫人帶著蕭夫人她們沿著回廊跨過二門。

中堂內,竇海濤令仆從奉茶之後,自己膽戰心驚的候在一旁,他的大兒子一早就跟著許判官出去了,節度使大人帶著青山也離開了,府裏就隻剩下幾個雷氏騎從,他已經悄悄派出一位去通知節度使大人了。

李瀚章站在庭院裏,望著天上似有若無的月亮,聽到腳步聲之後,看向竇夫人她們,目光在她身後的蕭夫人以及蕭小娘子上掃了一下,等竇夫人走過,他上前一步,微微一笑:“蕭夫人可還記得我,我是李三郎,上次冒昧打擾夫人,真是抱歉。”

竇夫人望著被攔住的蕭夫人他們,忙讓巧心去調自己家的家奴過來,見李府的家奴將兩人隔開,在中堂的竇海濤頓時站了起來。

蕭洛蘭望著莫名其妙的李家三郎,不明白他為什麽跟她打招呼,她的戒心立刻升了起來:“李郎君,你有什麽事嗎?”

“蕭夫人,我的父親與節度使大人之間有些誤會,因此特意想請蕭夫人您在其中轉圜一下。”李瀚章誠懇的說道,同時身體作揖:“三郎在此拜謝於您。”端的是風度翩翩,氣質更是修雅如竹。

蕭洛蘭避開他:“李郎君,抱歉,我幫不了。”

李瀚章俊秀的臉上浮現失望的神色,低聲道:“蕭夫人,三郎聽您的口音也是長安世家出身,怎就和周幽州這類兵蠻在一起?可是被脅迫的?蕭夫人若想逃離可以尋我。”

蕭洛蘭還沒說話,手心就被塞了一個像玉佩一樣的東西,她一怔。

蕭晴雪也看到了。

兩人身邊圍著李府家奴,旁人根本看不到這李三郎塞了什麽東西給她媽媽。

“三郎,回來。”李太守不耐道。

蕭洛蘭握著那東西,感覺像在握著燙手山芋一般,想還給那李三郎,李三郎卻走的極快。

李瀚章坐回椅子上,專心的盯著茶水。

李太守坐在右首位,看著堂中隻見過一麵的婦人,他記得她,周緒帶著她和他在黃鶴樓見麵,這次仔細觀察,這位蕭夫人果真長了一副讓男人心驚的禍水身段。

李伯誌的眼神越來越冷,冷斥了一聲:“妖婦!”

蕭洛蘭臉頓時被氣紅了,這人怎麽好端端的罵人。

“老匹夫你再說一句看看?”蕭晴雪站了起來,指著李太守罵道。

“妖婦之女,不足言也。”李伯誌冷笑一聲。

蕭洛蘭想也不想的把手裏的東西連帶著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到了那死老頭身上,她站在女兒身前,麵色冰冷至極,眼含怒火,冷冷譏諷道:“李太守今日見人就吠,是不是年紀大了忘記吃藥了?”

李伯誌猝不及防被砸了滿身茶水,他猛地站起來,連帶著玉佩也摔了一地,臉色扭曲:“妖婦毒言,不…”

“老匹夫在罵誰呢?”周緒拿著烏鞭從夜色裏走進中堂,看著李伯誌,轉頭吩咐道:“把牢裏的李大郎剁掉兩根手指放進錦盒裏送給李府。”

“周緒!”李伯誌怒吼一聲:“你敢!”

“再剁兩根。”

雷山應聲而去。

周緒走向前,將李伯誌按在座位上,拿起烏鞭拍了拍他的臉,笑容猙獰:“老匹夫,別給臉不要臉,再讓我聽到那兩個字,我就把你兒子一塊一塊的剁碎了喂到狗肚子裏,聽明白了嗎?”

李伯誌身體虛軟的滑倒在椅上,哆嗦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