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周宗主?”蕭洛蘭一出門就看見了周宗主,忽的想起昨晚周宗主告訴她可以喚他周郎君,現在改口好像又有些遲了。

周緒雙手背後,脊背挺拔,很是英武,他笑道:“我逛街的時候無意中看到您在這,就過來了,蕭夫人在此是有什麽事嗎?”

“去閬歌路途遙遠,我想在櫃坊換些銀錢用用。”蕭洛蘭窘迫的回道。

周緒聽了,心裏暗喜,麵上卻泰然自若的說道:“我們幽州閬歌雖比不上長安繁華,但風景還是不錯的,您可以在閬歌多逗留一段時日。”

“蕭夫人還需要準備什麽嗎?我索性無事,便與夫人走一遭。”周緒上下看了眼,便瞧見蕭夫人左手腕的翠玉手鐲不見了一隻。

“我們想先買一輛馬車,再雇一個車夫。”蕭洛蘭說出自己的打算。

“哪裏需要雇車夫,我的騎從借一個給你,他們個個騎藝精湛,駕車也是一把好手,你們坐他駕駛的馬車,肯定少受顛簸。”周緒在前方走著,高大的身形很巧妙的為蕭夫人遮擋了一些陽光:“幽州馬匹比其他地區多,因此價格比中原地區便宜些,再加上夫人需要的不是戰馬,隻是一個普通馬匹,連帶著馬車需要的車廂等物,大概需銀十五兩左右。”

蕭洛蘭聽得暈乎乎的,她對古代的馬車價格也不懂,但人家周宗主也犯不著騙她,聽到最後,計算了一下,買完馬車之後,她就還剩九兩銀了。

馬車好貴,蕭洛蘭心裏憂慮。

“不過,我還有一個建議,不知蕭夫人願意聽否?”周緒見蕭夫人細眉微蹙,再想到她們母女孤身在外,估計和夫家起了什麽罅隙又不願回本家所以手頭緊湊,便又想了個法子。

“周郎君請說。”蕭洛蘭誠懇說道。

蕭晴雪耳朵一動,周郎君?

“您可以租賃一輛馬車,因為到閬歌還需要數月,現在買馬車的話,路上馬匹損耗頗多,一不小心就會病倒在路上,不如到一個地方就租賃一輛,方便又省心。”周緒說出自己的方法,這次他帶著雷氏騎從俱是輕裝出行,每到一處驛站就會停下來,等馬兒休息好了再走,騎從裏的每個騎兵都把他們的馬匹當做寶貝一樣愛護,在幽州,馬匹是很珍貴的資源,幾乎人人愛馬,周緒也不例外。

蕭洛蘭聽了,懊惱的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她真是急糊塗了,怎麽就沒想到這個:“周郎君,這個方法不錯。”

“那我們先去馬車行看看?”周緒見蕭夫人細眉舒展,柳葉般的眼睛裏**漾著柔軟的清光,眼尾笑紋淺淺,說不出的成熟優雅,心裏像被小貓抓撓了一般,又癢又酥麻麻的,蕭夫人怎麽這麽的惹他愛憐。

“好。”蕭洛蘭為省下一筆錢高興,她牽著女兒的手,想著回去的時候如果遇到零嘴就買一點給女兒。

等宗主帶著蕭夫人她們離開後,趙青山揉了揉自己的臉,搖著折扇,進入了櫃坊。

蒼縣的馬車行很好找,因為就一個,外麵掛著一張梁氏車行的招牌,馬車也不多,總共三五輛,零零散散的分散在外麵,店家外麵還栽種著連排的大樹,馬車就被安置在樹蔭下。

蕭洛蘭望著那些馬車,仔細挑選。

車行掌櫃的見到一位姿容豐冶的貴婦牽著一個貴女,身邊還跟著一位女婢,後麵還有一群帶刀的護衛,心裏發怵,見貴人停在顏色棗紅的蒙馬前,盡職介紹道。

“夫人,您看的這輛馬車,拉車的馬兒是匹母馬,蒙馬品種,耐力非常好,馬車車軸圓木十分堅固,車廂寬闊,前座可以供車夫坐人,馬車上麵蓋著桐油布,可以防止雨淋,車廂後座還有存儲雜物的小間。”

“您看,這窗牗可以打開,減少悶熱,我們蒼縣不少的娘子們去太煬郡城的時候就喜歡租賃這輛。”

蕭洛蘭看了好一會,她牽著女兒的手:“晴雪,你看怎麽樣?”

蕭晴雪看不出好壞來,但看前麵的馬體格挺壯的,應該還行吧,便也點了點頭:“那就這輛吧。”

“店家,租賃它去太煬郡城多少錢。”周緒見蕭夫人看中了,問道。

掌櫃的見這位中年男人氣勢不凡,不敢亂開價,老實說道:“五百文。”

“我們不要車夫,多少錢。”周緒又問道。

掌櫃的猶豫了一下:“四百五十文。”

“那你寫一張車行的憑證交與我,等到了太煬郡城,我把馬車還到你在太煬的梁氏車行。”

“貴人如果不要車夫的話,需交一筆保證金才行。”掌櫃小心說道,如果駕馬的車夫不是他們車行的人,那他們把馬車偷走了,到時該如何是好。

“可。”周緒允道。

“這邊請,保證金是二十兩,您將馬車還回去的時候將憑證交與車行的掌櫃,掌櫃的會把您的保證金悉數奉還。”

雷豹上前,拿出錢袋,和掌櫃的辦手續,憑證也放在了他的身上,像這種小事,自然有他們這些扈從去辦。

蕭晴雪拿出一角銀子交錢,再次收獲了一袋銅錢,她拍了拍鼓囊囊的錢袋,覺得古代還真麻煩啊。

芳雲對著蕭晴雪斂衽一禮,才說道:“小主子,如果銅錢太多,我們可以買個錢箱隨身帶著。”

“那你帶我們去買一個吧。”蕭晴雪望著芳雲,笑道:“我和阿娘沒出過遠門,對需要帶什麽東西不清楚,你覺得我們帶什麽東西好。”

芳雲回道:“奴覺得主子們應該帶些蠟燭,火石,胡餅茶葉陶罐水壺,雨傘,香脂巾帕,夜裏還需要毯子薄被,以及去閬歌的話,還需要過潯江,最好備一些清神醒腦的草藥。”芳雲還想再說什麽,可一見小娘子身邊有男性,想想覺得時機不對,便沒有說。

“是應該買兩個大箱子。”蕭晴雪聽完,覺得帶的東西還挺多的。

“我們買的時候,你若是也有想買的,一定要記得和我們說。”蕭晴雪說道。

“是。”

蕭洛蘭見馬車租賃好了,大著膽子摸了摸馬鬢,就在這時,傳來了一道氣喘籲籲的聲音,她轉過頭,看見了一個身穿綠色官袍,體型頗胖的男人對著周宗主長輯道。

“下官拜謁節度使大人。”

周緒挑眉,看了看竇耀明,又看了看他身後掛著竇氏木牌的馬車。

“竇縣令可有事?”

竇耀眼抬起頭,胖胖的臉上都是汗水:“下官聽聞大人在馬車行相看馬車,想起大人您為幽州日夜操勞,遂奉上家車一輛,還請大人笑納。”

說罷,又是深深一拜。

蕭晴雪眼睛都瞪圓了,她們這是撞上行賄現場了?古代的官員這麽不含蓄的哇,光天化日之下就行賄?!

周緒看向蕭夫人:“蕭夫人,您看哪輛馬車合心意,我們可以隨便租賃。”

竇耀明早就從來福客棧掌櫃那裏知道,節度使大人身側有一位來曆不明的貴婦人和一位貴女,更是對那位婦人看重無比,就連婦人出行,身邊都有雷氏騎從護衛。

如今親耳聽見他們幽州的節度使大人為了婦人低聲詢問,竟是商量的語氣,心神震撼之下,忍不住抬眼打量了一下婦人。

隻見站在節度使大人身側的婦人長著一張芙蓉玉麵,雪肌豐腴,好似羊脂玉一般,身段更是纖儂,襯得細腰似柳,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蕭洛蘭見兩輛馬車外表好像差不多,但後麵的馬車明顯要更寬闊一些。

周緒笑道:“蕭夫人放心,我們租竇縣令的馬車給錢的,而且竇縣令的家族在太煬郡也有府邸,到時將馬車送到他家府上就行了。”

竇耀明臉上的肉一抖,汗刷的往下淌。

“不知竇縣令的馬車租賃多少錢?”蕭洛蘭決定如果很貴的話還是租上一輛吧。

竇耀明聽著婦人的長安語,汗流的更多了,多少錢?他哪裏知道多少錢,這馬車是他家族給他的,能夠送給節度使大人是他們竇氏天大的榮幸,要錢這事若是被他大兄,被家族知道,他以後還能好嗎?

可是,可是節度使大人上一句話分明是要租賃,急中生智之下,他對美貌婦人回道:“隻比您租賃的多五十文。”

五百文?

蕭洛蘭對比了一下兩輛馬車空間,覺得還能承受。

周緒道:“那我們就租賃竇縣令這輛馬車了。”

花了些時間,蕭洛蘭把錢遞給竇縣令。

竇耀明擦了擦滿是手汗的手,收下了,隻覺得錢從未這般燙手過。

蕭晴雪和媽媽進到馬車裏,馬車裏麵很幹淨,還有一張圓形墊子。

雷豹在前麵駕車。

周緒則不緊不慢的在後麵走著,竇耀明跟在節度使大人身後,心裏慌張,結果到最後,節度使大人都沒有說什麽,所以,他做對了?

竇耀明在房間裏轉來轉去,從小文不成武不就的他開始提筆給大兄寫家書求誇獎,寫好之後,紅光滿麵的讓府裏的信客騎馬給大兄送信。

另一邊,蕭洛蘭在芳雲的帶領下買了好幾箱路途所需要的必備東西,尤其是藥物,她專門去了醫館,買了好幾種藥丸藥膏。

晚上休息的時候,蕭洛蘭想著自己備的那些東西,感覺分外充實,她還給女兒買了些果脯,專門給她在車上解悶吃的。

蕭洛蘭半側身子,手裏拿著一把團扇輕輕的給熟睡的女兒扇風。

天字九號房,周緒手裏拿著蕭夫人的翠鐲在燈光下觀看,離得近了,還能聞到翠鐲上獨屬於蕭夫人的香氣。

周緒看了一下,將它收了起來。

兩天後。

蒼縣去太煬郡城的唯一官道上。

周緒坐在馬上,雷氏輕騎護衛在周圍,隻不過這次中間有一輛低調的馬車。

馬車掛著一個占風鐸。

風一吹,叮鈴作響。

蕭晴雪嘴裏吃著杏脯,無聊的坐在馬車地板上,用團扇給媽媽扇風。

蕭洛蘭正在縫製月事帶。

她記得女兒月事快近了,古代沒有衛生巾,她要提前做準備,縫製月事帶還是芳雲教她的,選製的布料當然是最柔軟的,陶罐裏裝有草木灰,每次灌好就蓋上。

芳雲跪坐在一旁給主子們收整東西。

馬車行了好長時間,蕭晴雪被顛的昏昏欲睡,蕭洛蘭把月事帶收好,正想起身的時候,雷豹忽的敲響馬車車門,語氣凝重。

“蕭夫人,蕭小娘子,還請俯身趴下。”

蕭洛蘭愣了一下,雖然不明白為什麽,還是讓女兒和芳雲趴在馬車地板上。

隱約的,蕭洛蘭發現四周似乎太安靜了一些,蕭晴雪眼睛睜大,一點睡意也沒了。

在令人窒息的安靜中,蕭洛蘭仿佛聽到了刀出鞘的聲音,隨後,數根箭矢忽的深**進馬車車壁上,外麵想起了混亂的喊殺聲,怒吼聲。

馬車劇烈晃動,蕭洛蘭緊緊的把女兒抱在懷裏,身體覆在她身上,讓芳雲死死趴下,麵色驚恐,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護著蕭夫人的馬車,其餘人跟我追。”

周宗主的聲音從很遠方傳來,帶來不真實感。

馬蹄聲不斷在馬車周圍盤旋,不一會,有尖銳的哨聲響起。

蕭洛蘭望著被數根箭矢穿透的車壁,麵色蒼白。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門被打開。

蕭洛蘭飛快抬頭,瞳孔劇烈一縮,渾身不自覺的發抖。

周宗主單手撩起紗簾,臉上有一道長長的血跡,像是被濺到的一般,另一隻手按在腰間染血的長刀上,濃鬱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在馬車前麵,雷虎雷豹手裏拿著幾顆像人頭一樣的東西。

不,那就是人頭!六七個人頭被抓著頭發提在他們的手裏,人頭晃**在半空,鮮血滴滴答答的像線流淌到地麵上,淹紅了黃土。

察覺到媽媽許久沒動靜,蕭晴雪動了動身體,卻被媽媽死勁按住了。

“阿娘?”

蕭洛蘭好像應聲了,又好像沒應聲,隻覺得渾身血液都冷的凝固了,眼前有些模糊。

“怎麽哭了?被嚇到了?”

周緒近前,想用指腹擦掉蕭夫人柔滑臉頰上的淚珠,看到自己手上還有血,隻能無奈放下了。

“莫怕,他們都死了。”

蕭洛蘭望著周宗主,發現他眼睛裏有一絲笑意,眼珠黑的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