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送您上路

皇後一死, 薑璟條地失了興趣,他不欲聽大公主二公聒噪的哭聲,一揮手, 讓人把她們帶下去,賢王同樣。

薑璟仁善, 沒想趕盡殺絕。

環顧一眼肮髒的外殿, 薑璟皺了一下眉,吩咐道:“把這裏清理幹淨。”

“遺詔可以燒了。”

霍陽和陰九殺領命, 一名暗衛將隨身攜帶的長匣交給薑璟, 薑璟接下長匣,再提步進內殿。

迎麵而來是濃重的藥味和腐爛灰敗的死亡氣息。

倘若不是前方有一道起伏的人影, 隻怕會以為這是一處空殿。

薑璟來到龍床旁, 把長匣放在床頭,神情淡然, 自上而下審視奄奄一息的成佑帝。

片刻後, 薑璟取出一個白瓷瓶, 從裏麵倒出僅有的一顆藥丸, 將其塞入成佑帝口中,掐著他的下巴迫使成佑帝咽下。

此藥名大還丹,珍貴無比,世間僅有一顆, 乃千裏之外大昭寺的鎮寺靈藥,薑璟在得知此消息後, 剛好皇後讓他去采藥。

他正好出宮, 去取藥。曆經波折後, 薑璟拿到藥, 趕忙回宮, 剛剛好趕上宮變。

它可喚醒將死之人的零星生機,恢複精神和意識。

然而成佑帝已然油盡燈枯,丹毒滲骨,還糅雜其餘毒素,這藥也救不了他,至多讓他好上一會兒。

對薑璟來說已然足夠。

等了半晌,成佑帝緩慢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薑璟喚道:“父皇。”

等視線清晰,成佑帝張嘴,許是太久沒說話,嗓音像是被利刃割過,再被粗糙的沙礫磨過,又啞又難聽:“太子?”

“咳咳,你......不是去尋藥了嗎?”

薑璟道:“兒臣適才已經給你吃了。”

成佑帝磕磕碰碰道:“那朕為何還感覺沒力氣?”

薑璟如實道:“父皇,兒臣不願欺騙您,您知道嗎?你快死了。”

“藥石無醫,必死無疑。”薑璟瞳仁中無波無瀾。

成佑帝猛然激動起來,撐起身體要起來:“不可能。”

他接受不了自己會死的現實,極力反駁。

薑璟靜靜看著成佑帝掙紮,目視他狼狽虛弱的樣子,沒有一點兒動手幫忙的跡象。

“國師不是說隻要吃了藥朕就會好嗎?”

“父皇,您做了這麽久的皇帝,怎地突然天真糊塗起來。”薑璟失望地搖頭。

成佑帝一口氣堵在胸腔位置,他怒道:“放肆,你什麽態度!朕做事豈容你來置喙!”

薑璟道:“兒臣若不說,隻怕您還會被蒙在骨子裏。您信任的國師是皇後找來的騙神棍,他給你的丹藥根本不能救你的命,相反它是毒藥,隻會讓你的病越來越重。”

“什麽!?”

薑璟平聲道:“您之所以吃了他的藥會好,隻是由於你本身就中了皇後的毒,那國師的丹藥中摻了解藥,您才會好轉。”

“你第一次病倒是因為淑才人在給你的羹湯中下了慢性毒,第二次病倒是因為毒性發作,隨後皇後便開始給您灌迷魂湯,下毒,讓您成為她手中的傀儡。”

“不可能。”成佑帝難以置信,沉默了好久,他麵帶沉怒,躊躇道,“你所言都是真的?”

“兒臣豈敢誆騙父皇。您昏迷時,皇後便逐漸把持朝政,國師說的丹藥也不過是皇後要把兒臣調離長安好為六弟鋪路,在兒臣為您去采藥時,皇後遂派刺客暗殺兒臣,兒臣僥幸逃脫,皇後當即控製父皇讓您立六弟為太子,結果好巧不巧二哥和四弟造反逼宮,兒臣得知此事,馬不停蹄趕回皇宮救駕。”

薑璟站在這裏,說明他成功平叛。

聞言,成佑帝露出一副被打擊到的樣子,他落到現在的境地,全是因為皇後和淑才人,而他的兒子在他病重時想的卻是奪走他的皇位!

許是被深深刺激到,成佑帝胸口驟疼,吐出血來,被衾上很快暈開濃稠的血花。

血色襯得成佑帝慘白慘白的鬼樣子。

薑璟情緒淡淡。

“兩個孽障!真是能耐了!”成佑帝怒不可遏,氣得臉紅脖子短,“他們現在在哪?”

“皇後、二哥畏罪自殺,四哥被兒臣關起來。”

成佑帝緊閉嘴唇,五味雜陳,被血親背叛的滋味不好受。

末了,成佑帝沉聲道:“你做得很好,太子。”

薑璟看眼成佑帝。

“外麵情況都穩住了?”

“父皇放心。”

成佑帝:“對了,你母妃現在可好?朕好久沒去見你母妃了。”

薑璟笑了下,溫聲道:“她很好,父皇無須記掛。”

成佑帝:“那就好,太子,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你母妃。”

薑璟:“不用父皇提醒,兒臣知道。”

“不過父皇,比起這個,您還是先擔心自己的龍體罷,往後母妃都將由兒臣來照護,你就別操心了。”

成佑帝終於察覺薑璟話裏的古怪之處,他猛烈地咳嗽幾聲,白著毫無血色的臉,冷視薑璟:“太子,你所言何意?”

薑璟道:“您可知您被皇後蠱惑後,在不清醒的情況下廢了兒臣的母妃,甚至還賜下毒酒和白綾,讓她二選一,您的先前種種,所作所為,早已傷透了她的心。”

成佑帝怔怔目視薑璟,啞然。

“母妃不再是您的嬪妃了,她不再屬於您。”

薑璟吐出的字眼字字誅心:“是以,就算您死了,她也不會難過。”

成佑帝瞳孔一縮:“太子......”

“你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

薑璟眼中帶笑,透出一點兒晦暗的情緒,語調轉涼:“父皇,您根本就配不上孤的母妃。”

薑璟對成佑帝莞爾:“當然,兒臣也要感謝您,若非您把母妃帶進宮,孤也不會認識她,不會成為她的兒子,為表達對父皇的謝意,兒臣會送您......上路的。”

“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太子!”

“兒臣十分清醒。”薑璟的聲線冷靜。

成佑帝被薑璟驚世駭俗的話震驚到,他似乎這才認識到自己三子的真麵目,忿然抬手,指著薑璟,“太子你......逆子!”

薑璟道:“父皇,你如何能指責兒臣,眼下你身邊隻有兒臣來給您送終了。”

“你是要弑父嗎?”

薑璟並不認同,他反駁道:“此言差矣,請父皇莫要在兒臣頭上亂扣大逆不道的罪名,兒臣可從未對父皇下手,從來是父皇的妻妾弑夫,與兒臣無關。”

說到這,薑璟想起一件事,動身把床頭的長匣打開,讓成佑帝能看清匣子裏的躺著的箭。

“還記得這支箭嗎?”

成佑帝沒想起來。

薑璟解釋道:“這是三年前命中父皇下.胯的箭,也是害父皇不能人道的罪魁禍首,方才有句話兒臣需要更正,倘若憶及往昔,兒臣的確對父皇動過手,那場刺殺是兒臣安排的,這支箭是兒臣的手底下一位箭術高超的手下射出來的。”

當薑璟的這番話說出來,成佑帝大腦空白,旋即眼睛都紅了,胸腔劇烈起伏。

成佑帝用盡全力,一把揮掉薑璟捧起的長匣。

“嘭”的一聲響,長匣落地,裏頭的箭也滾了出來。

成佑帝呼吸急促,他捂住胸口,神色陰鷙,叱罵道:“是你!你這個畜生!你怎麽敢!”

薑璟不以為然,一邊拿帕子慢條斯理擦拭手指,一邊道:

“父皇,您罵兒臣相當於罵自己,兒臣可是您的種,兒臣是畜生,畜生的父親不也是畜生麽。”

“你——”成佑帝麵色鐵青,他大喊,“來人啊,來人啊護駕,護駕,朕要廢了你!”

然而沒有一個人過來,成佑帝不過無能狂怒。

薑璟抬眼,欣賞成佑帝此時的言行舉止。

“父皇,你現在的龍體可經不起你屢次牽動怒火,先冷靜冷靜吧。”薑璟的音色猶如泠泠幽泉,叫人心曠神怡。

可成佑帝聽了後卻是眼前陣陣發黑。

他意識到皇城恐怕都在薑璟一個人手裏了。

“何必呢,兒臣費盡心思給您尋來靈藥,就為您可以多活一陣,卻不想父皇您不領情,偏要糟蹋自己,不珍惜活著的機會。”薑璟惋惜道。

成佑帝已然被氣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渾身發冷,甚而又吐出了血。

薑璟垂睫,掃過地上的箭,自顧自道:“如果不是您要求母妃生子,兒臣又何須對您動手,說到底,皆是父皇自取其禍,錯就要付出代價。”

話落,薑璟收了帕子,他兀自湊近床榻,俯下.身,與成佑帝對視。

朦朧的陰影鍍在薑璟沒什麽情緒的麵龐上,烘得他精致清逸的五官有些沉冷,不見平日溫潤的樣子,地麵上折射的長影如同扭曲的鬼影。

一股不容忽視的壓迫感直直侵入成佑帝周圍,令他難以呼吸。

成佑帝看清薑璟烏沉沉的眼珠,背後冒出密密麻麻的寒意。

“她有孤一個兒子就夠了,懂麽?”薑璟睥睨成佑帝,一字一頓道,抬手捏腕骨上的佛珠。

“你算什麽東西。”

薑璟眸中露出少見的輕蔑之色,聲線寒涼:“你還想讓母妃給你生孩子,癡心妄想。”

“太子......”

成佑帝愣了兩下,等緩過神來忽感無力,隻能眼睜睜看著薑璟在自己麵前猖狂,冒犯皇權帝威。

成佑帝顫著身軀。

薑璟竟然是自己的兒子,他到底生了個什麽東西!過了這麽多年,在臨死時他才認識到薑璟的可怕,這還是薑璟主動露出來的,如果他一直不外露,是不是自己就會被薑璟蒙騙一輩子?

思及此,成佑帝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後怕。

一個帝王對自己的兒子生出害怕的情緒,可想而知,薑璟帶給他的震撼和影響有多深。

薑璟後退,恢複如常麵色,淺淺勾唇:“父皇請放心,待你死後,兒臣會為母妃重新選夫,他會陪在母妃身邊,取代您的地位。”

“你......敢!你不能這麽......做!”

“自古以來,以孝為大,兒臣做的事皆為母妃,是天經地義,您有什麽權力阻止兒臣?”

薑璟彎腰撿起箭,好心把它放在成佑帝身側,鄭重道:“這支箭是兒臣送給您的陪葬品。”

“你這個不孝子,你怎會如此冷血,朕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兒子。”

薑璟溫溫淡淡道:“不都是和您學的嗎?”

聽言,成佑帝回光返照,突然暴起,他一把攥住箭,就要朝薑璟刺來,“朕......朕要殺了......”

可是話未說完,臉色漲紅的成佑帝怒急攻心,體內毒素猝然爆發,眨眼之後他的身軀轟然倒下,從床榻上滾了下來。

地上,成佑帝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姿勢有些古怪。

薑璟無動於衷,麵帶悲憫,幽幽道:“父皇,一路走好。”

寅時二刻,成佑帝溘然“病逝”,享年四十三歲。

【作者有話說】

好了,劇情寫完。O(≧?≦)O晚上可能還有一更超晚。

薑三:老婆,現在的我給未來的我帶綠帽子。

虞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