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直戴著。

萬分緊張的虞枝再度被嚇到, 臉色蒼白,驚懼的虞枝沒有聽出薑璟的聲線。

虞枝警惕又不安。

見床底下沒動靜,薑璟扔了滴血的劍, 拿出帕子快速擦拭幹淨手,再慢慢蹲下來, 一手撐在臥榻上, 一半身子貼在地上,臉正對虞枝。

“母妃, 是兒臣。”

話音一落, 虞枝握簪刺去的手卸了力道,她眼神呆滯茫然, 久久未回神。

薑璟俊美的麵孔背光, 陰在暗中,令人瞧不清五官, 唯餘深邃的輪廓。

他溫柔而寬慰地注視著龜縮在牆壁處的虞枝, 目光不露神色掃過她, 虞枝像驚慌不已的麋鹿, 有些狼狽。

思及這幾日得到的關於虞枝的消息,薑璟心頭愉悅淡了幾分,有不虞滑過。

薑璟不作聲,給足虞枝反應的時間。

半晌之後。

“令......容?”虞枝期期艾艾道, 音色顫得跟被風吹鼓的嫩葉,乍見薑璟, 虞枝很是不確信。

“嗯, 是兒臣, 您莫怕。”薑璟輕柔的聲音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虞枝手中力道一鬆, 簪子委地。

真的是薑璟。

占據心房的恐懼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驚喜。

此時此刻虞枝欣喜若狂,眼眶不由濕潤,語無倫次起來:“......太子。”

嗓音含混,聽不太清。

薑璟道:“兒臣在。”

虞枝咬準了字眼:“令容。”

“兒臣在。”

薑璟伸出手,緩聲說:“母妃,可以出來了,外麵沒有危險。”

“好。”虞枝毫不猶豫張唇,許是氣力用盡,她說出的話沒有聲音。

但行動證明她的迫切與心定——

虞枝顫著把手搭在薑璟溫熱暖和的掌心上,由著薑璟將軟弱無力的她床底下拉出來。

殿中幾盞燭台燒著膏燭,虞枝從床底下出來,薑璟由此看清虞枝的臉。

他一眼看出虞枝的臉瘦了一小圈,眉眼露出憔悴,遺留驚魂未定。

他寸寸掃過虞枝的臉頰,痕跡已經不見了。

薑璟瞳底躍動幾簇冷火,此事怪他失策,顧慮不周算漏一點,低估皇後的妒火,忘了還有金書鐵劵這張牌,讓虞枝遭了不該承受的罪。

最初他是打算讓虞枝喝下“毒酒”,讓他的人照料好虞枝,隻需虞枝安安心心等他回來。

薑璟輕輕拍去虞枝衣裳上看不見的塵埃,繼而把虞枝抱起來,放在臥榻上,動作溫柔。

虞枝全程由著他動作,心防全卸,身心放鬆,柔弱無骨。

“抱歉,母妃,兒臣來晚了。”

聽到薑璟的聲音,虞枝垂首,手忍不住握成拳,支在大腿上,“你來了就好,我方才真的差點以為自己......”

薑璟驀地體會到虞枝全身心依偎他。

很奇妙的感覺。

在虞枝看不到的地方,薑黎凝視她,笑眼如彎月,眼珠烏黑,臉側尚且淌著幾道血跡。

是不合時宜的表情神態。

“對不起,母妃,是兒臣嚇到您了。”

虞枝抽著氣,緘默不言,尚未從緊張恐懼中徹底走出來。

薑璟稍平神色,安撫虞枝,語調極盡溫柔:“兒臣在,母妃無須驚慌。”

“兒臣會保護好您。”

虞枝攥了攥手心,跌宕起伏的情緒因為這句話略微平息。

薑璟半蹲下來,得以仰視虞枝,神色歉疚。

薑璟捉住虞枝的細腕,輕輕揉捏,舒緩她緊繃的肌膚,再而把手覆在虞枝微涼的手背上,拍了拍。

薑璟低聲道:“您受苦了。”

當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多日來壓抑的脆弱委屈難過等等情緒一下子決堤,如激烈的洪水般迎麵朝虞枝卷來。

虞枝幾欲被淹死,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情感。

瞬息之間,虞枝眼中冒出大滴大滴的淚花,透明的淚水覆滿虞枝一雙眸子。

薑璟怔了下,他第一次見到虞枝哭得這麽厲害。

薑璟默了片刻,站起來,雙手環過虞枝戰栗的肩膀,說:“母妃,在兒臣麵前,你不要壓抑自己,難過就大聲哭出來。”

他話一落,虞枝便揪住薑璟的衣裳,頭靠在薑璟腰間,哇哇大哭,仿佛要將這幾日受到的委屈痛苦以及傷心......全然宣泄殆盡。

薑璟聽著她哭,不時說兩句寬慰她的話。

原先愉悅的心情被虞枝的哭聲絞成碎片。

薑璟仰頭,眼中無笑,久違地感覺到憤怒的情緒。

許久之後,虞枝終於哭夠了,從薑璟懷中脫離。

薑璟遞上巾帕,虞枝低頭用帕子揩幹濕潤的淚水。

“母妃,可還傷心?”

聞言,虞枝突然很是傷感,她哽咽道:“我已經不是你母妃了,陛下他把我......廢了。”

薑璟道:“您永遠是兒臣尊敬的母妃。”

“陛下為何要這麽對我?令容,你父皇他真的變了。”虞枝抽泣。

“我當時好怕,我不知道是我宮裏哪個人放了人偶,皇後帶人過來時搜出人偶,便誣告我用了厭勝之術來詛咒陛下,可是我根本就沒有做過,我怎會做出那等喪心病狂的事?”

似是思及當是百口莫辯的處境,虞枝說著,嗓音又透出悲傷和委屈。

“他不信我,甚至還送來鴆酒和白綾,讓我......去死。”

“兒臣相信母妃。”薑璟道,“兒臣會找出陷害母後的人,還您清白。”

“嗯......”

“母妃別哭,不要再去想讓你傷心的人。”薑璟道。

虞枝抽噎道:“好。”

當毒酒和白綾送來的那一刻,虞枝對成佑帝最後的感情全部消失不見。

虞枝喋喋不休將多日來遭受的罹難一一訴說出來。

薑璟聆聽。

“有次皇後還過來說你我很是擔心,幸好有人給我傳紙條告知你平安,令容,那人是你安排的嗎?”

“是我派來保護母妃的暗衛。”

“還好有他,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撐下去。”

薑璟攏了一下眉,轉而心口發脹,道:

“母妃,往後任何人說兒臣死了,你都不要相信,兒臣還沒陪您到老,怎會輕易丟掉性命。”

虞枝:“好。”

從虞枝口中說出的事遠比在信箋上的內容更讓薑璟不快。

薑璟語氣更加溫柔,道:“母妃,您的臉還疼不疼?”

虞枝:“不疼了。”

“她下手重不重?”薑璟道,“兒臣隻聽實話,母妃別隱瞞。”

“......重,真的好疼。”虞枝低低道。

薑璟遏製住殺意,明確地意識到自己不舍得叫虞枝疼。

薑璟不禁再放柔語調,輕聲道:“可否讓兒臣看看您的臉?”

許是腦袋尚且無法思考,又或許薑璟說得太理所當然,虞枝就這麽依照薑璟的話點頭道:“嗯。”

然而不等虞枝抬起頭,薑璟已經用中指挑起虞枝的下巴,讓虞枝整張臉都暴露在明光下。

入目是虞枝紅腫得像桃子的眼睛,臉上彌留淚痕,眉眼脆弱,弱化虞枝樣貌的嫵媚,更顯嬌貴易碎。

薑璟認真凝睇虞枝的臉,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皇後做的?”薑璟皺眉。

“嗯,是她身邊的嬤嬤打的,我也明白為何。”虞枝視線氤氳,在與薑璟對上視線後,莫名有些不敢與薑璟直勾勾地端詳碰撞,遂垂了眼簾。

“已經塗了藥,應該是你的暗衛送的。”

薑璟抬起另一隻手,屈指輕觸虞枝麵頰肌膚,眸無褻.瀆,舉止不含他意,純粹心疼。

就憑這些,皇後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真正見到虞枝難過落淚時,薑璟意識到沒必要為了一場遊戲離開虞枝,也不該讓虞枝受傷。

薑璟再清楚不過虞枝是有多怕疼的性子。

他的母妃現在隻有他了。

而他也成為她的獨一無二。

薑璟遮住明明滅滅的眸光,溫聲詢問道:“除了這些,皇後可還有苛待你?其他人有沒有傷害您?”

看到虞枝鼻尖綴著一點淚水,薑璟拾起虞枝手心巾帕,擦去虞枝鼻尖的淚水,再還給虞枝。

情緒沒有回歸寧靜的虞枝意識到不對勁,更主要是薑璟做得太自然,而他也沒覺得自己舉止存在問題。

“沒有了。”

就算有隱患,也早就被暗處保護虞枝的暗衛弄死了。

“母妃以後莫要再為父皇難過了。”薑璟道。

虞枝一時費解:“為何?”

薑璟盯著她腫脹的眼睛不說話。

在薑璟的注視下,虞枝不由自主地頷首:“我知道了,不會了。”

薑璟笑了笑,輕輕撫了下虞枝的頭。

“令容,你臉側是受傷了嗎?”

“哪裏?”

虞枝示範性指了指自己左顴骨的位置。

“兒臣沒受傷,這是沾到的血。”

薑璟用手拂去,虞枝想到某種可能:“外麵的守衛都......不在了?”

“沒錯,他們欲意殺掉母妃,兒臣不能放過他們。”

這是虞枝頭一遭聽到薑璟殺人,她心情有些微妙。

“母妃以為他們不該死?抑或反感兒臣殺人?”薑璟盯著虞枝睞,言辭中透出微不可察地試探。

虞枝拎得清:“不是,沒有,他們該死。”虞枝瞧著薑璟的臉,話鋒一轉,“還有一點。”

“你低頭,我幫你擦幹淨。”

薑璟堪稱乖順地低頭,把臉湊近,讓虞枝輕而易舉碰到他。

虞枝小心翼翼用沾滿她淚水的巾帕拭幹淨薑璟麵上的斑駁血跡。

“好了。”虞枝攤開巾帕,白色的帕子上熏染開血花。

薑璟直起身,道:“有勞母妃。”

虞枝:“無事。”

驀地,虞枝瞥見地上的劍,“令容,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薑璟道:“二哥和四弟逼宮,兒臣先前就有所耳聞,以防萬一,便折返回長安了。”

“怎麽會這樣?那......”

“母妃無須擔心,兒臣會處理好的。”薑璟說完,從懷中拿出一對血玉鐲。

“這是你送我的鐲子?它們不是都被皇後的人拿走了麽?”怎會回到薑璟手中?

薑璟道:“兒臣拿回來了,母妃,往後莫要再弄丟了。”

“我沒弄丟。”虞枝辯解道。

薑璟笑笑:“兒臣給您戴上。”

薑璟單膝跪地,撈起虞枝手腕,她的腕骨處此時是空****的,無一飾物,膚色白得晃眼。

薑璟把血玉鐲從指端慢慢推至皓腕。

“往後母妃要一直戴著,不可以再取下來了。”

“好麽?”虞枝聽到薑璟問自己的意思。

【作者有話說】

薑三:定情信物

虞枝:額額額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