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婚禮

秦見搬走了,那個房間空****的,灰色的格子床單平整得連個褶子都沒打,書桌少了書本的遮羞,又恢複了簡易甚至醜陋的樣子。宋城南走過去,無意識的用指尖一寸寸劃過桌麵,在秦見常坐的位置,摸到了刀鋒的痕跡。

秦見用東西節省,四年隻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個“南”字。

指腹在字上反複摩挲,宋城南心上像蓋了一層厚厚的雨布,透不進一絲陽光。秦見的感情對於他來說確實是困擾,他曾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那崽子沒有生出這份扭曲的感情,他願意一輩子寵著他,用一切情感去修複那顆曾經千瘡百孔的心。

但,除了愛情。

秦見一直嘲笑自己菩薩心腸普度眾生,隻有宋城南自己知道,他對秦見不錯起初確是因為不忍和善意,可這幾年完全是因為與他相處舒服。

秦見的好很難被觸碰,他披著堅硬的外殼,水潑不進針紮不透,像極了世人口中的“狼崽子”。可一旦他將你劃入自己的勢力範圍,便會全心全意護著,由不得外人的一點欺辱。

宋城南其實是不好意思承認的,這些年一直是他在依戀秦見。他在秦見身上獲取了無條件的信任與包容,以及沒有邊界、無需理由的安全感。有時宋城南會想,即便自己哪天作奸犯科殺了人,秦見也是那個埋屍人,無論對錯,他都會站在自己身邊。

可他什麽都不要,偏要愛情。

宋城南一直認為他們是有時間糾正“錯誤”的。上了大學,分隔兩地,再熾烈的感情也會慢慢變淡。是的,他在等秦見變心,然後一切回歸正軌。

他們還是彼此最親近的人,他依然討好地叫他“見爺”,他也會勾著唇角稱他“宋主任”,會一起喝酒一起吹牛,可能偶爾也會提起曾經的那段感情,卻輕飄飄的從唇邊劃過,如同講一個幼稚的笑話,掩在了一杯熱酒之中。

可一切都被自己弄砸了。宋城南無力的躺倒在秦見的**,那崽子帶著恨意離開了,一別兩寬,再也沒有今後了......

......

秦見接連接了兩通電話,第三次鈴響的時候他將那部老舊電話摔在了對麵的牆上,終於讓他壽終正寢。

第一次電話是高程打來的,男人拉著慢悠悠的調子問:“呦,宋主任要結婚這事你不知道?”

第二個電話是方斐打來的,接通便開始數落:“放假了也見不到你的人影,跑那麽遠去打工,宋主任結婚你總得回來吧,參加完婚禮咱們聚聚。”

“和誰?”少年的聲音竟然是穩的。

“誰?還真被胖子猜對了,宋主任的姐姐,叫什麽來著,沈萍吧?”

“小秦,你的手!”秦見的耳邊有人在驚呼,西餐廳的刀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血從指縫一點點滴落,染紅了侍應生白色的製服。

......

農村的婚禮向來熱鬧,一大早就圍了一圈要糖的熊孩子。

可除了孩子卻沒有幾個大人捧場,平日裏哪有熱鬧往哪鑽的婦人們隻隔著院牆伸長脖子往這邊張望。

小李村最破的兩間房舍如今被打理一新,貼上了紅雙喜,掛上了紅綢帶,院子中擺了幾桌席麵,煙酒糖茶都覆上了紅紙。7月中旬,最皮實的繡團花開得正豔,門前放上幾盆,倒也有了幾分婚慶的熱鬧樣子。

宋城南這邊已經到了幾位朋友,坐在院子裏嗑瓜子,楚閻王最先坐不住了,挑起門簾子問裏麵的新郎官兒:“村長還沒到?用不用我去請?”

“不用。”宋城南站起來,“我去。”

村長的喜帖早就下過,可他找了個抱恙在身的托辭就是不來。不過今天宋城南架也要把他架來,在這個以村長唯命是從的地界兒,他不來,便沒有任何震懾作用,今後兒沈萍娘幾個腰杆子依舊挺不直。

還沒出門,小張警官便一身警服亮相,他揚了揚手高聲笑道:“哪用得著你這個新郎官出馬,村長這不是自己來了嗎?”

他身後跟著一個幹癟老頭,一身中山裝燙的一絲皺褶都沒有。他唬著臉向遠遠看熱鬧的村民招呼:“都跑那麽遠幹什麽,進來觀禮啊,難道人家不讓你們吃喜兒?”

有村長發話,呼啦啦進來了一堆婦人,其中抱怨沈萍前婆婆欺人太甚的大有人在。

也有人偷偷嘀咕“還說兩個人沒貓膩,這不酒席都辦了?”

“怎麽,還不許寡婦另嫁了?人家也不是親姐弟,再說,若有一個男人這麽全心全意的幫我,是我也要嫁的。”

眾人哈哈大笑:“你要嫁,人家也得能看上,今天這新郎官要我說可是十裏八村最帥的了。”

婦人們長舌,氣氛倒也熱鬧了起來。

小張警官接過宋城南的遞煙,神色眉飛色舞:“村長要出村,在村口正好讓我攔了下來。咱哥們多會做思想工作,高帽子一戴,這不讓我架攏來了。”

宋城南臉上的喜色不多,與常日沒什麽不同,他在小張警官肩上拍了幾下:“謝了,一會兒多喝兩杯。”

“你家小跟班呢?你結婚他怎麽能不到?”楚閻王趁著宋城南招呼客人的時候貼了過來,吐了一顆瓜子皮子,“躲我啊?”

宋城南的臉色瞬間陰沉,唯一的那點笑意也收了起來。

“欸,我可沒找他麻煩啊。”楚閻王忙道,“他隻要離我的人遠點,我看在你的麵子上也不會和他計較,再說,我還嫌揍他手疼呢。”

“他今天真沒來啊?”楚閻王往村路上遙遙看了一眼,心裏琢磨著若是見了那崽子要怎樣敲打敲打。

“沒來。”男人暗啞的聲音與此時的氛圍不符,他推了一把楚閻王,“坐下吧,典禮馬上開始了。”

沈萍被請了出來,她穿著紅色的喜服,臉上卻沒有一點血色,頭發被高高盤起,還是十年前的款式。她低著頭,絞著手指,露出看似一把就能折斷的脖子。

“抬頭,微笑。”宋城南與她耳語,並且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女人慢慢地抬起頭,扯著嘴角笑著,眼中卻有淚光閃過。

鞭炮聲在院外響起,小孩子圍著拍手笑鬧,喜宴上的人大快朵頤,有人在錄音機上一擰,喜慶的音樂瞬間震耳欲聾,澆足了水的繡團花掛著鞭炮殘破的屍體開得越發明豔......

一切好似都寓意著完滿。

直到,炸起的塵煙緩緩消散,一個少年的身影慢慢浮現。

他穿著運動服,修竹秀木一般的立在那裏,目光深沉悠長,一直看著穿著西服站在最前麵高挺的男人。

“秦小見!”有人認出他來,站起來招呼,“你怎麽才來?”

少年沒理,徑直越過那人,一步一步向院子深處走去,向宋城南走去。

宋城南也看了過來,沉靜的目光似古井無波,並沒有對秦見的出現表示驚訝。

兩人的目光交疊,由遠及近,直到秦見走到了他的身旁。少年瘦了,下頜方而堅硬,眉眼也更加鋒利。

此時他眼中暗含的怒火,宋城南瞧得一清二楚。忽的,他很想伸手在少年的頭上摸一把,再揩走他眼角若有似無的濕意,問他一聲“這些日子去哪了?”

可,先說話的是秦見。

“宋城南,我有話對你說。”

宋城南避開他的目光:“等典禮結束吧。”

“就現在吧,如果你不想讓這裏所有的人都聽到的話。”喜慶的音樂壓著少年低沉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了一對新人的耳中,沈萍慌亂的看過來,緊張地抓住了宋城南的手。

秦見的目光落在那手上,停了一會兒又看向宋城南,眼中帶了些破釜沉舟的決絕:“宋主任?”

男人盯了他好一會兒才點頭:“屋裏說。”

少年垂下鋒利的眉眼,邁開步子率先走在了前麵。

有人打趣新郎官兒扔下新娘子要去哪裏?宋城南回頭,勾起唇角從容不迫:“你們先喝著,我一會兒就來。”

轉過頭,眼中的笑便隱了去,換上了濃濃的不忍。

剛剛進門,男人便被秦見一把按在門板上:“宋城南你他媽瘋了吧,你娶她?”

宋城南端詳了一會兒秦見,才從口袋中摸出了一根煙叼在嘴裏,兜裏沒有打火機,他就近從窗台拿起一盒火柴。被秦見壓著,左右不適,他隻能無奈地扔了火柴摘了煙:“你就當我瘋了吧。”

“別他媽說你愛她?”

男人一哽,秦見的目光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火將他的心照個通亮:“這是我的選擇,就不勞見爺操心了。”

“你是不是覺得你欠她的?可你已經還得夠多的了!”秦見磨牙,“她會將你拖累死的!你明不明白!”

男人仰起頭看著滿是蛀洞的房梁:“沒那麽嚴重。”

“宋城南,別他媽當老好人了,你已經幫她的夠多的了,現在你還要把自己也搭進去嗎?”

男人輕輕一笑,撥弄了一下秦見已經擋住眉目的劉海:“我為了你,不也差點把自己搭進去嗎?”

少年一怔,隨即露出狠厲的表情:“既然你那麽無私,那為什麽不好人做到底,成全了我?為什麽要趕我走?!”

男人的寬厚的大掌滑到少年的後頸,溫柔地捏了捏:“不一樣,她缺了我...活不了。”

“我他媽缺了你也活不了!”

秦見雙手顫抖,宋城南輕鬆的破開了他的桎梏,將人一拉抱在懷裏,大掌覆在頭上,壓得密不透風:“見爺,別逼我了。你乖一點,你知道我舍不得你,等你以後不喜歡我了,你就回來,看看我也好,別一點消息都沒有,那樣我會...難過的。”

肩膀上傳來溫熱的濕意,宋城南忽然恍悟,原來對秦見最壞的人竟是自己,那個從不流淚的男孩,將眼淚都留給了自己。

“我不纏著你了行嗎?我走的遠遠的行嗎?你找你愛的人結婚,誰都行,隻要你別拿自己還債,讓我做他媽什麽都行!”

臂膀再次收緊,宋城南用無聲回答了一切。

“我能再親你一下嗎?”少年偏頭,兩人交纏著的呼吸,像彼此羈絆在一起的命運,緊密不分。

男人微滯,繼而垂眸:“見爺做事什麽時候問過我意見。”

慢慢地,慢慢地,他俯身,吻上了他蒼白的唇。

。。。。。。

-----

寫偏了,隻能將錯就錯了。喜歡追夫火葬場的扣1.

關於宋主任為什麽結婚,有很多細節沒寫,以後的情節會慢慢帶出來,不要罵我們宋主任,我兒子隻是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