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悔
一大早上,火葬場熱鬧得像個集市。
宋城南靠在一顆碗口粗的小樹上抽煙,他找不到什麽好地方。已經仲春,火葬場卻依舊烏突突的,草木綠意寥落,剛剛生發卻詭異地透著枯敗的跡象。一圈仿古的圍牆也黑乎乎的,像被那口高聳的煙囪裏飄出的黑煙熏得似的,讓人無端生懼。
宋城南雙腿發軟,必須找地兒靠著,他身體不適還可能有點發燒。忙了整整一個早晨,他將張毅的後事處理妥當,如今正在等著為數不多的告別廳空出來,舉辦張毅這輩子最後一場與他有關的儀式,然後火化入殮。
活著不容易,死了還得排號。張毅的父母昨天從老家匆匆趕來,宋城南去車站接他們。老人似乎得了消息就從莊稼地趕來,腳上踩著一雙水靴,裹在鞋上的黃泥已經幹涸開裂,像一道道流過的淚痕。
等待告別廳的過程拉長了痛苦的時間。張父蹲在存放遺體的冷櫃前一支一支抽著卷煙,臉上縱橫的深壑掩住了他的表情,看不出悲傷與否,隻有辛辣的煙霧代替著他的心情縱情抒發。管理員已經來罵了幾次,每次張父都微微起身致敬,臉上帶著莊戶人見到“領導”時的討好笑容,但沒一會兒,對待“領導”的懼意便被濃烈的情緒覆蓋,他的手又一次忍不住的去摸裝著煙葉子的小布包,仿佛隻有這件事是痛苦的唯一宣泄。
張母的悲傷顯而易見,她看不到冷櫃裏兒子的麵目,隻能一遍一遍摸著冷櫃的箱體,這個沒有溫度的長方形櫃子在此時屬於張毅,掛著他的名牌。她邊哭邊絮叨著,從張毅小的時候說到了如今,像每一個愛嘮叨的母親,聽著讓人厭煩,又忍不住支起耳朵。她也說到了以後,叮囑張毅在另一個世界添衣加飯、好好生活,好像張毅僅是遠行,到了一個不能返程也無書信的地方。
張毅的妻子默然地站在張母的身旁,目光空洞,眼睛無神,但並沒有落淚。那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三十歲便有了四十幾歲的麵容。她是在街邊賣水果的,與張毅談了兩個月對象就結婚了,住在張毅租的房子裏,話不多,盡著一個妻子應盡的所有義務。她對物質沒什麽追求,也從不向丈夫提什麽要求,宋城南想起一次張毅喝多時與他說的話:她以前的對象是個老師,總到她的攤子上買水果,也不知道怎麽的就相中了不識幾個大字的她,兩個人感情不錯,馬上就要結婚了,那個男人卻被一個女學生刺死了,原因是男人曾經猥xie過自己。雖然這事久遠,但宋城南也有耳聞,據說當時全省的記者差不多都擠到了新發鎮,轟動程度可想而知。她不信,張毅當時說。告狀打官司,花光了所有積蓄,也沒告出個結果。後來就認命了,也替那個男人認命了。我們都不怎麽喜歡對方,搭夥過日子罷了,這是張毅說過的有關女人的最後一句話。
其實,張毅是用不上什麽告別大廳的。家裏就那麽幾個人,再多的無非就是一些開出租車的同行。大家守在告別廳外,幾句唏噓之後便聊天打屁,天南地北笑聲不斷。
這世上沒有幾個人是真正在乎你的,喜怒哀樂,活著還是死去。
雖然極力控製著自己不去想秦見和那個混亂的夜晚,但此時宋城南卻不受控製的假設,如果躺在冰櫃裏麵的人是自己,秦見會怎樣?若他同守在告別廳之外這些人一樣,自己怕是會死不瞑目吧?畢竟初吻和初...都他媽給他了,那崽子不掉兩個眼淚疙瘩實在說不過去。
提到眼淚,宋城南的肩上好像被燙了似的。昨夜,秦見伏在那裏,一邊牲口一樣的晃動,一邊掉著眼淚,熱淚砸到宋城南**的肩頭,分散了他身體的不適。
他把煙頭按滅在水泥地上,反手抓著秦見的頭發:“是我被你...你哭什麽哭!”
那崽子也不說話,埋頭在他後頸上tian舐,nian膩的水聲和chuan息聲聽得宋城南難耐。他凶狠地搬過少年來吻,間隙氣喘籲籲的問他:“哥給你上的X啟蒙課咋樣?”
狼崽子不知怎麽就受到了撩撥,發狠地讓身強體壯的宋城南都受不了,咬著牙斥道:“草,你他媽慢點!別咬,你屬狗的?!”......
靠在小樹上的宋城南扇了自己一個嘴巴,不敢想象昨晚那個人真的是自己。今早醒來他便後悔了,初乍的陽光將黑夜中的痛苦與沮喪、脆弱與沉淪,瘋狂與墮落全部擊破,悔意如潮水一般漫上來,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自宋城南成年,便如一塊鐵板。心誌堅定、沉穩從容,不逾矩、不冒進,隨和大度,卻也堅持原則,有自己的底線。他好像一輩子也不會做出格的事情,如同他戰友口中的玩笑:宋副指導就是一麵標杆,誰倒了他也不會倒。
可,宋城南昨夜做了最出格浪**的事兒,睡了小自己十幾歲的秦見。雖然誰睡誰是個問題,但宋城南不想深究。
從不逃避問題的宋城南一度想把自己匪夷所思的所作所為推給酒精或夜晚,又或痛苦引人沉淪的矯情兒。可,做了就是做了,找替罪羊於事無補。
他走得很急,當時秦見還睡得很熟。煕蒙的日光照在他的臉上,竟讓平日滿臉冷漠的少年看起來純淨美好,他的唇向來顏色寡淡,今日卻一片豔色,與脖子上的一路蜿蜒而下的斑斑點點同時證明自己昨夜如何枉為人“叔”。
**一片狼藉,屋中的檀腥味道還未揮散,地上按著四五個煙頭,讓宋城南不得不記起昨晚自己趴在那處瘋狂到扭曲的情yu。
時隔多年,他像又一次回了戰場,荷爾蒙的飆升,血液的狂躁,掌控全局的滿足與快樂,男人與男人的廝殺,給了他最好的初體驗。
除了痛。但像宋城南這樣的老兵,痛也是爽的根源。
目光不自覺的搜尋,終於在床尾看了一個空了的罐子,那是宋城南買來防止冬季皮膚幹裂的護膚品。買的時候有打算好好拿來護膚,也同秦見講過,但他們兩個人都糙慣了,不是忘記就是嫌麻煩,直到昨晚之前那還是滿滿一瓶。
如今罐子安靜地置在床尾,敞著口空空如也,宋城南老臉一紅,不自然地扭了一下身子。不顧自己身上的不適,他蹬上褲子就走,出了門又折返回來,怕誤了考試時間,翻出了少年手機定了鬧鍾,又留了一張紙條才匆忙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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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鎖章解封了,沒看的可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