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妥協

過了年宋城南的歲數要往三張兒上數了,自14歲參加盜竊團夥險些釀成大禍之後,他好像再沒做過什麽草率的決定,可這些日子他卻想尋一把後悔藥直接倒進嘴裏,甭管酸甜苦辣,代價幾何,隻要能消除那個頭腦發昏做出的決定就好。

社區事多,宋城南是條加班狗。原來是被迫加班,現在卻是主動加班,為了拖延時間他接過了張姐的大部分工作,以至於每天張姐下班的時候嘴岔子都咧上天了。

這日下班,張姐背著包興衝衝奔到門前,與一個漂亮姑娘打了照麵。

“你找誰?宋主任?”每個中年女人仿佛都自帶媒婆潛質,張姐眼睛亮著賊光,高聲吆喝,“宋主任有人找你,哎呦,好漂亮的一姑娘!”

她將家裏嗷嗷待哺的幾張嘴拋於腦後,拉著漂亮姑娘往宋南城身邊走:“你找宋主任什麽事啊?我們宋主任最是熱心,你有什麽困難都可以和他說。”

“張姐,手機在響。”宋城南指指張姐的提包,新發社區即將淪為婚姻介紹所,他不能坐視不管。

張姐笑容可掬的將漂亮姑娘推到宋城南身邊,才去理包中的電話,胡亂翻出接通後瞬間變臉:“催什麽催,晚吃一會兒飯能餓死啊。”

甩下電話,笑容無縫連接:“姑娘,你喝點什麽嗎?我替宋主任給你倒。”

“張姐,”宋城南無奈的提示,“下班吧,別讓家裏人等急了。”

張姐咂摸了一下嘴,看著拘謹的姑娘和目含警告的宋城南,隻能妥協:“成,那我先回了,宋主任我桌子上有咖啡,別忘了給人家姑娘衝一杯啊。”

終於送走了“媒婆”,宋城南擰開了一瓶礦泉水推給女人,溫和的問道:“你找我什麽事?”

女人自打坐下就一直垂著頭,手指扣著指甲,神情有些緊張,聽到宋城南的問話才緩緩抬起頭:“宋主任,我是吳淑梅。”

“誰?”宋城南覺得這個名字耳熟,在記憶中搜尋了一遍,繼而有些驚訝,“你是...”

女人點點頭:“是我,那天我在電信大廈樓頂輕生,是你救得我。”

這回換宋城南赧然:“抱歉,我不是什麽報社記者,當時...”

女人抿著嘴搖頭:“宋主任,我是來謝謝你和那個小助理的...”

半個小時後,宋城南送走女人。她迤邐離去,背影窈窕輕越,鵝黃色的大衣在灰蒙的天色中像一支報春的連翹,暖意融融、充滿希望。

“我放下了,”她離開前說,“別人的錯誤為什麽要我來買單?”

“謝謝你,還有那個小助理,我能感覺得到,我們是一類人,受過苦,缺乏安全感,隻是他比我幸運,不,我同樣幸運,因為我也遇到了你,宋主任。”

再回到案前,宋城南已經無心工作,他按了按太陽穴,開始收拾整理辦公桌,準備下班。

吱呀,社區的門被再一次推開,凜風將一股香水味吹了進來,甜膩的桃子味兒,過於濃鬱了。

又是一個女人進來,她人未到聲先到,責難的話嬌嗔的響在整個屋子中:“呦,這不是我對象嗎?新發鎮上的大忙人,三請四讓的也見不上一麵。”

來人是龔婷婷,裹著玫紅色的大衣,稱得麵色嬌俏。她步子很慢,手指在一張張辦公桌上滑過,最終停到了宋城南的麵前,靠在辦公桌上,秀發如絛,端得風情萬種。

“小龔,你怎麽來了,我不是在短信中和你說了我今晚要加班的。”

“小龔?”女人輕皺煙眉,“是在叫我?”

宋南城喉結滑動了一下,無奈改口:“婷婷,今晚我沒時間。”

女人的目光在宋城南的辦公桌上掃了一圈,看到兩件打著包裝的羊絨衫,她塗著豆蔻的手指勾勾:“別人送的?女人送的?”

她在“女人”上加了重音,宋城南隨著她的目光看去,一黑一白,兩件素色羊絨衫,他與秦見一人一件,吳淑華親手織的,算作謝禮。

毛衣精良,柔軟厚實,看著就暖和。得知吳淑華今後要以此謀生,宋城南略作猶豫便收了下來。

“朋友送的。”宋城南頓了頓,覺得不應讓龔婷婷誤會,便又解釋,“就是上次救的那個人,她給我和秦見一人織了一件,算是感謝吧。”

龔婷婷從鼻腔中擠出了一聲“哼”,略略俯身將手指搭在宋城南的肩上開始撒嬌:“宋城南你還有多少工作要做啊,反正今天不管你工作到多晚我都在這等你,即便餓著肚子也等你,等你做完事,我們再去約會好不好?”

這哪裏是在“等”,分明是在“催”。向來性子利落的宋城南也頗為躊躇,他看著已經坐在椅子上玩指甲的女人,覺得自己躲無可躲,“我現在下班,你晚上想吃點什麽?”

其實宋城南與龔婷婷在外形上頗為登對,俊男美女貌若璧人,兩個人走出社區,即便天色已經暗淡,也未能遮掩兩人光華,昏黃的路燈一打,舒緩朦朧的動人。

宋城南鎖上社區的門,慢半步走在女人身後。雪水初融的時候體感溫度最冷,愛漂亮的女人裹緊大衣轉身一頭紮進男人懷中。

宋城南僵著身子,雙手垂在身側,軟玉溫香在懷,他卻在考慮他應該撤後一步還是將女人推出懷抱。

“宋主任,下班了。”光所不至的暗處傳來熟悉的聲音,低沉陰鬱,壓著暴怒前的風雨。

那人從壁角轉出,鬆鬆垮垮的靠在牆上,上挑的眼睛微眯,目光凜冽將兩人從上到下看了通透。

冰冷的眼神最終落在宋城南的腰上,那裏正被女人環著,緊密貼合,密不透風。

宋城南大窘,但慌亂卻比窘迫還多,他見識過少年堅硬外表下的脆弱,下意識的不想讓他受傷。至於戒斷療法,此時早被拋諸腦後。

他去推女人,可女人較勁兒,雙臂緊緊的圈著,甚至還白了一眼靠在牆上的少年:“怕什麽啊,我們又不是**。”

少年從兜裏掏出一根皺巴巴的香煙,偏頭避風點燃。暮色闌珊、長煙嫋嫋,手中的打火機一下下被撥動,火光亮了滅,滅了又亮。

他吸了一口煙,這回沒咳,目光上移與宋城南對視,略顯薄情的嘴唇動了幾下吐出緩慢且平靜的話:“宋主任,還有三個月我就要高考了,您看著辦。”

宋城南心中一滯,秦見的話別人不懂,他卻聽得分明,這是以高考為由,行威脅之舉!

若說以前秦見愛得偷偷摸摸,如今便是爭得光明正大。

宋城南“嘖”了一聲,哪裏光明正大了,分明是威逼脅迫。

他破開女人的手,站在女人與少年之間,一邊深情款款,一邊眉眼鋒利,似乎都在等他抉擇。

暮色又重了幾分,宋城南知道秦見一直在注視著自己,他抬眼望了過去,昏暗中看清了少年眼中的忐忑。這隻還未成年的野獸,在觀察自己的獵物時,帶著故作鎮定的篤定,看起來勢在必得,可眼中絲絲情愫已將他出賣得徹底。

他慌亂、忐忑,對未卜的結局惴惴不安。

宋城南不知自己為何又要心軟,他輕輕歎氣,向那個暗處的人妥協道:“隻有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