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回家

“哥哥,是你嗎?曉曉的哥哥?”

“誰?”秦見低聲問道。

“哥,是我,炸傷曉曉的王福。”

城中村的房子大多年久失修、不堪大用。破敗一點的,冬不擋風、夏不擋雨,一點不為過。

此時,這個叫做王福的孩子掀開一塊殘瓦,用打火機微弱的火光照向屋內:“我看他們剛才帶進來的人像你,就偷偷來看一看,哥,你是被他們抓來的嗎?”

秦見忽然記起了這個王福,兩年前正月十五那天炸傷曉曉的熊孩子。

眾所周知,秦見護短。

在醫院處理了曉曉的燒傷後,他轉身就殺來了城中村。炸傷曉曉的熊孩子不難找,這片低齡孩子中的頭頭兒,肮髒、凶狠、戒心重,秦見仿佛看到了幼年時的自己。

本以為他會抵賴或逃跑,秦見已經預估了他逃跑的路線,並且在心中合計下手的時候先揍哪裏。

沒想到,熊孩子卻垂著腦袋用腳一下一下踢著地上的石子,小心翼翼地問道:“曉曉...她去醫院了嗎?”

男孩兒在褲兜裏鼓弄了一會兒,掏出了一把團在一起皺巴巴的零散票子:“這是我這陣子...搞的錢,你拿去給曉曉看病吧,我知道不夠,這賬我記著,以後我肯定還。”

秦見眯起眼睛打量麵前的髒兮兮的男孩,淡漠的問道:“搞錢?你怎麽搞的錢?”

男孩兒看了一眼秦見又快速低下頭:“就...搶他們的。”

“你也搶過曉曉的錢?”

“沒有沒有。”男孩兒慌忙搖頭。

“為什麽炸傷她?”秦見吊著眼梢問道。

“我...”男孩張口的破鞋灌滿了塵土,“我沒想炸傷她,我把各種煙花裏的火藥弄在了一起,以為會漂亮,曉曉會喜歡。”

秦見蹙眉端詳著男孩兒,在看到他黑皸皸的耳朵翻起紅潮的時候才一下子反應過來,他立起眼睛罵道:“你他媽傻逼吧?火藥放在一起會造成什麽後果你都弄不清楚就他媽學人家討好女孩兒?”

“我...”男孩兒紅著臉把心一橫,“我是喜歡曉曉,這次傷了她是我不對是我蠢,但我以後會出人頭地,讓曉曉天天吃紅燒肉!”

男孩兒將皺巴巴的錢往秦見手裏一放,猝不其然的給秦見鞠了一躬:“哥,你幫我和曉曉道個歉,然後告訴她我長大了要娶她!”

言罷,害羞的小兔崽子轉身就跑,跑的急了破鞋一拌還險些摔倒。

妹妹被這麽個東西惦念上,秦見頓覺自家的好白菜馬上就要被豬拱了,他極其不爽的向那個背影吼道:“打家劫舍算什麽能耐?草,還娶曉曉,信不信我弄死你,兔崽子!”

這事就在秦見的極度不爽中翻了篇兒,時隔兩年,沒想到如今秦見竟以這種方式又見到了王福。

秦見收回思緒,看著屋頂時斷時續的那一束微光,決定先放下以往恩怨,他用氣音說道:“王福,幫我個忙。”

......

大概被關了一天一夜,秦見從門縫透進來的陽光或月光判斷。

期間隻開過一次門,保鏢扔進來了兩瓶水和一袋麵包。

可秦見吃的卻不止這些,從屋頂上那個破洞扔進來甚至還有棉花糖。

哢,門鎖開了。

門被慢慢的推開,矮胖的男人走了進來。

保鏢帶進來的照明設施瞬間讓這間囚牢亮了起來。

緩了好一陣兒,秦見的眼睛才敢見光,再次睜開眼時,矮胖男人已經坐在了木**。

他翹著二郎腿,將少年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擒著笑說:“姓秦?秦見。名字聽著英氣,合我的口味。”

“來,過來坐,別緊張。”胖子招手。

“我是來取東西的。”秦見雙手握拳,通身戒備。

胖子嗬嗬一笑,似是聽了一個笑話:“東西?取什麽東西?哦,你是說宋老板的貨?早就送到他手上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秦見說罷便往門口走。

果不其然,還沒到門口兩名保鏢就攔了他的去路。

胖子笑嘻嘻看著,裝作惱火的“嘖”了一聲:“這是我的貴客,你們客氣點,別嚇著人家,畢竟還沒成年呢。”

他踱著步子慢慢過來,五短的手指想搭在秦見肩上。見少年躲了也不惱,揮揮手譴退了保鏢。

微微傾身,他故意向少年耳朵裏吹著熱浪:“還念著你的宋哥哥呢?人家早就不知到哪個消金窟快活去了,秦見是誰他可能都忘得幹幹淨淨了。”

秦見不動聲色,細長的眼睛翻起,嗤了一聲:“不可能。”

雖然他不知宋城南演的是哪出,既然戲還唱著,他就順勢而為幫個腔。

“不可能?”胖子露出了一個看傻孩子的神情,“實話告訴你吧,我們做成了一單大買賣,為表謝意他把你送給我了。”

“這回聽懂了吧?你在他那就是玩意兒,怎麽說呢,像根煙似的,隨手就能敬出去。”胖子對自己的比喻頗為滿意,“還不是雪茄那種煙,那種他都的思量思量。”

秦見攥起拳頭,露出憤怒且受傷的表情。

胖子的手再一次慢慢的搭上了秦見的肩頭,這一次少年僅僅象征性的躲了一下:“而我對你就不同了,我一見到你就喜歡,那話怎麽說的了,一見傾心,對,一見鍾情!你若好好跟著我,我保準你在任何地界都能橫著走。”

秦見強忍著心中的惡心,故作傷痛的哼了一聲:“當初都是這麽說的,到頭來還不是一樣。”

“我不一樣,我是真心喜歡你。”胖子慢慢地將少年往身邊帶,拉著他一起坐到**,“寶貝兒,這幾天委屈你了,等我們開心完,我就帶你出去吃大餐,你想怎樣都可以。”

一張肥嘟嘟的豬嘴湊了上來,帶著刺鼻的辛辣味道令人作嘔,終於讓秦見知道不是所有人身上的煙味兒都是讓人神往的。

“唔!”肥碩的一張臉被掐得變形,秦見單手將男人推遠。他眼中冷得像藏了風雪:“齊老板,這不合適。”

“不合適?”胖子陰狠地動了動臉上被捏的肌肉,“小美人,那這...合適嗎?”

男人掀起西服的一角,露出了腰間的東西。

一把槍!別在油脂亂顫的腰間。

秦見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他快速垂下眸子,裝出害怕的樣子,心中卻在思量著如何應對。

“識時務者為俊傑,小美人,現在知道合適不合適了吧?”胖子傾身壓在秦見身上,在他頸邊露出輕蔑的神情:“跟誰不是他媽的睡,給臉不要臉的玩意兒!”

說罷,便按著秦見的肩膀壓了下來。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火石之間少年像一隻迅捷的豹子,伸手到男人腰間迅速拔了槍,然後用力一推,身子一翻,就和胖子調轉了位置。

他騎在胖子身上,一手扼著他的喉嚨,一手用槍抵著他的腦袋:“噓,別叫,我不知道你這槍是真是假,若是真槍,你一叫我一怕,擦槍走火了怎麽辦?”

胖子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不可置信地盯著少年,翕動的嘴角露出幾個顫抖的字:“真...真的,槍是真的,別鬧...會死人的。”

“會死人?姓宋的沒和你說過我從小是在街頭長大,脾氣差身手倒還成,他當初死皮賴臉追求我的時候,被我打的鼻青臉腫這事他沒告訴你?”

少年用槍拍了拍胖子的臉:“把我當做禮物送人?姓宋的真是不想活了。”

胖子見少年因憤怒有些分神,剛想趁機大叫,引來室外保鏢的注意。不料剛張開嘴,一個音兒還沒發出來,黑洞洞的槍管就被少年用力塞進了他的口中。

“這麽不聽話?”秦見笑得陰森邪魅,“真想讓我試試這槍的真假?”

“唔唔唔...”胖子大張著嘴搖頭。

秦見用舌頭頂頂腮,低聲問道:“接下來我們做什麽?剛才你怎麽說的來著?尋開心?怎麽個尋法?”

胖子看著有些神經質的少年恐懼的再次搖了搖頭。

“不玩了?”秦見露出可惜的神情,“不玩我可要走了。”

三個保鏢正在鬥地主。一個輸了錢的人淬了口吐沫:“生意也做成了,老板怎麽還不動身回去,在這地方得處處得夾著尾巴做人,哪有咱們邊境待著自在。”

一個人向房門的方向抬抬下巴:“老板樂不思蜀呢,你們猜這回這個他幾天會膩?”

其中一個年長一點的保鏢看了看那扇緊閉的房門,露出奇怪的表情:“裏麵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以咱們老板的變態程度,不應該啊?”

話音剛落,那扇緊閉的房門就被人從裏麵一腳踹開,秦見持槍壓著被捆成一團的胖子從裏麵走了出來。

幾個保鏢齊齊站起,第一時間都去摸腰間的家夥兒。

“別動,不然崩了他!”秦見手上用了幾分力氣,在胖子鬆懈的臉上留下了一個槍筒的痕跡:“齊老板,告訴他們,現在應該做什麽?”

“放他走!”胖子打了一個哆嗦,“你們都不許動,放他走!”

三個保鏢麵麵相覷,怎麽也不敢相信一個常年混跡中印邊境做著掉腦袋生意的老客兒,如今被一個生瓜蛋子用槍抵著要挾。

匪夷所思,但情況確是如此。他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賣屁股的少年壓著自家老板一步步走到大門前,然後猛的一推那一坨肥肉,轉身出門,迅速沒入了無邊的夜色。

“老板,追嗎?”保鏢七手八腳的解著胖子身上用被單製成的繩子。

“追個屁!”胖子氣得臉上的肉直顫,“你們以為這是在邊境?可以無法無天?”

一個保鏢幾番欲言又止,在胖子不滿地瞟了他一眼之後才猶豫地說道:“老板,他帶走了一把槍!”

“我知道!聽他的口氣應該會去找宋峰算賬。”

“那咱們不通知宋老板一聲嗎?”保鏢問道。

“通知他?”胖子揉著腕子上的勒痕,“我還沒找他算賬呢,他送來的就是個瘋子!他媽的,這種十六七歲的小崽子最沒分寸!最不計後果!差點沒折在那個崽子手裏。”

胖子的鏡片翻出幽藍的光線:“不過鬧了這麽一出,倒是確定了宋峰的身份,他不是條子的人,這片的條子也沒有盯上我們。”

他招了招手,保鏢送過電話:“可以和發哥聯係了,擴大市場!”

暮色的掩映下,一輛不起眼的破舊汽車停在城中村附近。

宋城南坐在車裏,一直緊緊盯著那片寥落的燈光。

“小宋,你放心,我們的人已經對整個城中村進行了布控,隻要秦見出了那棟羈押他的房子,就會有人接應。”

24個小時前,焦急的宋城南忽然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電話中的聲音稚嫩,是個7、8歲的男孩兒。

“那孩子已經將微型電棍和辣椒水送了進去,你不用太擔心。”專案組負責人拍了拍宋城南的肩膀,“齊大勳半個小時前進了那房子,如果15分鍾後秦見還沒有自行脫困,我們就會衝進去。”

宋城南摩挲著自己手指上的槍繭,沉聲問道:“我不能喬裝進去嗎?”

“不能。”負責人回道,“在秦見一再保證可以自保的前提下,我們才沒有第一時間選擇圍攻,如果秦見能夠成功自救脫困,那我們原有的計劃也沒被打亂,可以繼續執行。但是你要是出現在城中村,萬一被那些人看到,那麽秦見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

宋城南沉默下來,在這寂靜的一隅,他似乎沒有了呼吸與心跳,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處破敗的居所。這是他做狙擊手時練就的本事,隻要集中精力便可以與外物融為一體。

不知誰家的狗叫了起來,合著沉沉的暮色勾勒出一片孤寂。忽的一個頎長靈活的身影在昏黃的路燈下一閃而過,宋城南的身子驀地挺直,他以前從不覺得自己對秦見了解得這樣深,哪怕隻是一個掠影,便讓他確定了那就是秦見。

他慌忙地去拉車子的扣手,手上卻覆上了一隻縱橫著刀傷的手,專案組負責人搖搖頭,輕聲說道:“可能會有人跟著,再等等。”

當終於收到城中村內警員發回的“安全”信號,宋城南不顧一切的衝下了車,幾個躍步就追上了暗影中慌忙而逃的少年。

“別怕,是我!”宋城南從後麵一把將秦見抱在懷中,低聲安撫驚懼的少年。

一聲“別怕”像長夜後的第一縷曙光,拔離了迷茫、無助與恐懼。通身的力氣頓時泄光,堅硬的秦見生出了軟弱,堅強的少年生出了委屈,他鼻子一酸,轉過身深深地紮入了宋城南的懷中。原來,擁抱能讓人如此安心。

宋城南從來沒覺得此前心疼誰心疼到深至骨髓,他將少年緊緊地壓進懷中,似乎壓進血肉才能證明他已安全。

“為什麽不讓我去救你,怎麽那麽傻。”男人輕輕地歎道。

宋城南身上的煙味極重,少年心中的酸澀又添了幾分,他悶悶地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在搞什麽鬼,但我不想壞了你事,你做的,總歸不會是錯事。”

夜已深寂,遠處的華燈逐漸暗淡。宋城南忽然想到了幾年前他與秦見一起度過的一個夜晚,也是在這樣的暮色中,他與男孩兒並肩坐在長椅上。他剛剛打過秦見屁股,男孩兒像炸了毛的小獸,那時的他還是一個損人利己的派出所常客,可不知何時,那個不辨是非、倔強固執的男孩兒已經長成了這樣有勇有謀,有擔當有熱血的少年。

宋城南揉了揉懷中柔軟的發絲,低聲說道:“我快兩天沒吃飯了,餓得胃都疼了,想吃你做的飯了,咱們回家。”

秦見環著男人的手臂更加緊了,他在他懷中用力點頭:“回家!”

宋城南攬著少年,向停車的方向而去,忽然身後遠遠的地方響起了一個聲音:“哥,曉曉還會回來嗎?”

兩個人轉身,尋聲一看,見王福在巷子的轉角露出了一個頭。

秦見低頭想想,然後鄭重的點頭:“會的,所以你要好好長大。記住,不能走錯路,生活再難也不能慫!”

“還有,這次謝謝你。”

再轉頭便看見宋城南深沉且欣賞的目光,秦見撓了撓耳朵,窘迫地嗔道:“看什麽看?我說的不對嗎?你到底餓不餓,回不回家?”

“回!”宋城南追了上來,一把環住秦見的肩膀笑道,“我們家的小孩兒鬥得了壞人,下得了廚房,真他媽厲害!”

人影漸遠,流浪的夜風吹散了笑聲,它們也方向也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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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漏更的都補上了,快誇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