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相親

(回歸正文)

白荷是被宋城南請進屋中的。

“喝杯水。”男人將白水放在桌子上,順著女人的目光回頭看到了扒著臥室門縫往外看的曉曉。

“曉曉都這麽大了。”女人聲音顫抖,“這些年不知她吃了多少苦。”

宋城南正在收回的手驀地一頓,他看了一眼秦見房間緊閉的房門,垂下眼簾淡淡的說:“這兩年我倒是眼見著秦見吃了不少苦。”

女人身子一僵,隨即局促地點頭,聲音哽咽:“都是我的錯,讓他們吃了這麽多的苦。”

“今後有什麽打算?”宋城南問道。

“我...”女人一臉無措,空洞的眼神已經給出了答案。

“...我想去找孩子的爸爸,孩子的姑姑說,他在廣州。”

“兩個孩子怎麽辦?”男人推開窗子點了一根煙。

女人的雙手規矩的放在膝頭,應該是這幾年形成的新習慣。她塌著肩無言了好久,才慢慢的直起身子:“秦見馬上就要考高中了,我希望他能繼續完成學業,曉曉還小,需要父母照顧...我想帶她去廣州找她爸爸。”

宋城南心中的鬱滯一直未能紓解,他彈了彈煙灰抬眼盯著女人:“秦見也挺想你的。”

是的,即便他不承認,宋城南想。

他見過秦見存錢盒子裏的照片。在極其少見的男孩兒懶床的早晨,他推門打算喊他吃飯,看見了沉睡的男孩手中握著的照片。

老舊斑駁,折痕深重,鐫刻入往昔的笑靨,帶給少年最深重的恨,也承載著他最深沉的愛。

女人顯然是理解錯了,麵上掛上了慌亂歉疚的神情:“宋主任,這幾年秦見沒少給你添麻煩吧?我...我不是不想帶他走,就是...他爸...”

穩如老狗的宋城南也沒忍住輕嗤,他將煙咬在齒間,蹲下打開電視櫃,從裏麵翻出一堆榮譽證書。

一摞紅彤彤的榮譽證書被他用力放在茶幾上:“這些都是秦見這幾年得的,他不稀罕,我就收了起來。數學的、物理的,最多的是英語的。”

他摘了煙偏頭吐了一口煙霧,再開口時語氣略重:“秦見這些年一直在想方設法活著,說過程千辛萬苦一點也不為過,即便這樣,他還不計前嫌地照顧著中風的秦鐵峰。”

“還有曉曉,”宋城南覺得自己心口有些疼,“雖然曉曉本身沒有錯,但她的存在就是秦見不幸的最直接證明,甚至是他避而不及的一份羞辱。本應該對立的兩個人,卻因為秦見的善良,讓他選擇了無視自己的不幸與不堪,將寄人籬下、衣不果腹的曉曉接來了身邊照顧。”

煙霧熏得眼睛幹澀,宋城南在煙灰缸裏按滅煙蒂,偏頭看著女人:“你知道秦見今年才多大嗎?你知道這些年他是如何過來的嗎?他沒給我添任何麻煩,他是我見過的最善良堅強的男孩兒。”

“甚至,”宋城南看著女人不留情麵的說道,“他比我們很多成年人都懂得什麽是責任、什麽恩情,什麽是愛!”

女人的悔恨與淚水並沒讓宋城南心中舒暢半分,他麵色並不怎麽好看的說道:“晚上留下來吃飯吧。”

......

女人要帶走曉曉這件事受到了兄妹倆的極力反對。

秦見甚至與宋城南發了火,赤著眸子問他為什麽要站在女人的一邊,替女人說話。

“難道你想曉曉和你一樣從小便一直沒有父母在身邊?”宋城南問,“你受過的苦還要讓曉曉再吃一遍嗎?”

少年一怔,但他依舊立著眼睛,挑著又窄又薄的眼皮大聲吼道:“曉曉有我,我不會讓她受苦的!”

宋城南歎了一口氣,伸手將與他對峙的少年拉坐在身邊,放緩聲音徐徐而言:“我知道你會傾盡全力照顧曉曉,但是你想沒想過...曉曉是個女孩子,她的成長會經曆很多事情,呃...就是那些女孩子的事情,在這個過程中她需要母親的情感,更需要母親的照顧。”

“可...”少年終於收起通身的戾氣垂下眸子,他的眼睛極具反差,挑起時冷漠狠厲,垂下時鴉羽重疊,又顯得可憐兮兮。

“可她不是個好媽媽。”

看著蜷起身子收起尖牙的小獸,宋城南心裏像被人用利刃紮了一下,他沉吟了片刻才說:“要不,我們再給她一個機會?”

秦見頹敗地往沙發背上一靠,牽起半邊嘴角自嘲一笑:“是啊,也許她隻是不喜歡我,不是我的好媽媽。”

女人帶著曉曉離開那天,秦見沒去送。

宋城南從火車站閘口出來的時候,衣服上帶著被曉曉淚水打濕的痕跡。

他左右瞅瞅,最後在站前廣場廊橋下的陰影中找到了蹲在那裏垂頭喪氣的秦見。

踢了他屁股一腳,宋城南說道:“就知道你會來,你說你年紀不大,性格怎麽這麽別扭。”

秦見站起來拍拍屁股:“誰不別扭你找誰去,離我遠點。”

宋城南越尋思越覺得這話像黃花大姑娘說的,他笑嘻嘻勾著秦見脖子:“最近怎麽有點作啊,和哪個女孩兒學的?你又處對象了?”

“屁!”秦見最聽不得宋城南油腔滑調,他臉抻得三尺長,“你別覺得你想處對象,人人就都像你一樣腦子裏隻裝那點東西。”

“欸,我怎麽就隻裝那點東西了?”宋城南用力的胡擼一把少年的腦袋,“再說,你怎麽知道我想處對象?”

少年一頓,半晌沒說話。可平靜之後就是爆發,他將宋城南的胳臂一把甩了下去:“你不是下午要去相親嗎?要去就去,省的在這兒煩佬子!”

宋城南的煙卡在煙盒中一半,他抬起頭眸中含笑:“你知道我下午要去相親?消息夠靈通的啊。”

相親這事宋城南是瞞著秦見,雖然是個實在推不掉隻能走個過場的見麵,但他也是小心翼翼地避著少年的。

秦見不願意他與女人走得太近這事,他是有所察覺和感知的,在宋主任心中,這不算個事兒。對於秦見表現出的小獸一般的占有欲和獨占欲,宋城南不但不以為意還覺得挺有意思。

這些年少年感情嚴重缺失,一旦有所寄托,是一定會討厭與人分享的。宋城南覺得這無關於男女,也無關於風月,隻是少年成長中的一個畸點,待今後他的世界越來越大,接觸的人越來越多,他的注意力就會逐漸被更新奇、更有趣、更適合的人或事分散,如今的這份偏執也便煙消雲散了。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宋城南本就是礙於情麵應了此事,如今見小獸撒癔症,便順口一說。

沒想到秦見在怔了一下之後痛快的點了頭,並專程回家換了一套自然為可以拿得出手的衣服。

“他平時沒什麽假期,即便有也是去農村幫她姐姐種地。”秦見滋溜了一口苦兮兮的咖啡皺著眉頭說道。

還有比可樂更難喝的東西,秦見心中吐槽。他剛才在宋城南點單的時候瞄了一眼價格表,在看到了上麵的數字之後,愣是擺了三分鍾臭臉才讓男人打消了也給他來一杯的念頭。

不過雞屎顏色的咖啡被穿著圍裙的女招待端上來後,宋城南找了個托辭與他交換了飲品,秦見滋溜第一口時就暗忖宋主任不是個東西,一定是不滿他來攪局,故意用又苦又澀的藥湯整治自己呢。

還沒正式入夏,對麵坐的女人就已穿上了格子裙。碰麵的地方是女人選的,新發鎮唯一一間鋪著白色桌布、插著玫瑰花的咖啡廳。

女人很香,秦見打了幾個噴嚏,覺得像痱子粉的味道,他再一次重申:“宋主任幾乎沒有假期,有也是一頭紮到田裏。”

含羞帶怯的女人聽到秦見的話後並沒有減少對宋城南的興趣,她翹著蘭花指喝了一口咖啡,眉間的皺褶似有似無,費力地咽下咖啡後她長舒了一口氣才笑道:“張姐總和我說宋主任值得依靠,現在能每周都去姐姐家幫忙的弟弟不多了。”

“宋主任,那你平時有什麽愛好呢?”女人捏著嗓子問道。

“睡覺。”秦見自然的接話,“就沒見過這麽能睡的,睡起覺來可以不吃不喝,飯我都得給端到**,送到嘴邊。”

“秦見...你...嘖。”宋城南尷尬的揉揉鼻梁,覺著有點臊得慌。

“端到...**?”女人下意識的瞥了一眼人高馬大、成熟內斂的宋城南。

“嗯,端到**,他迷迷糊糊的還得我喂。”少年回得理所當然,並無取笑或者埋怨的意味。

秦見說的是實話,但是也就那麽一兩次。一次是因為幫沈萍秋收累得狠了,一次是社區突發狀況加了一夜的班。

宋城南偶爾也在反思自己與秦見的相處模式。他比秦見大十幾歲,卻在合租中無時無刻不在享受著一個少年提供的無微不至的照顧。大到房屋修繕小到柴米油鹽,秦見承擔著一切,從無一句怨言。

宋城南有時在想這是否是少年“寄人籬下”的委曲求全,或是某種程度上的“投桃報李”?他想過糾正,但最終也僅限於幫忙收拾收拾屋子,因為若再多做一分,少年便會在吃飯的時候吊著眼睛摔了筷子,問他是不是要“拆夥”。

宋城南就這樣慢慢地習慣了下來,習慣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一滴一注,蟻穴潰堤,將一個自律的老兵改造成了女人眼中的“巨嬰”。

女人有些張口結舌,她急急的喝了一口咖啡,在帶著苦澀味道的咳嗽中,宋主任成熟溫潤、值得依靠的形象逐漸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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