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滾下來!

“要我說好多國外的玩意兒傳到咱們國內就走樣。”懶洋洋趴在吧台上的男人,仰起脖子吐了一口長煙,“你看看這台球,在國外要穿西服紮領結才能玩,到了咱這兒你看看玩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秦見斜眼瞟了一眼男人,涼涼的說道:“你不也玩?”

“我?我還是好東西啊?”男人哧哧的笑,“我最不是東西。”

他隨意往地上彈了彈煙灰,看向秦見:“在哪整的煙啊?竟然知道來孝敬我?紫雲這煙雖然不咋地,不過能讓你小子拔毛,三哥還是挺稀奇的。”

“抽你的吧,話這麽多。”秦見現在對抽煙這事有點抵觸,那天在社區主任麵前丟的麵子還沒拾起來,每每想到他的心裏就像揣個氣球一樣憋悶難受。

他推了一把男人:“三哥,你到裏屋去抽,我在這裏看著就行。”

“三哥”大名秦強,因為在家行三,所以秦三這名從小叫到大。他天生不是塊學習的料,見到帶字的東西就犯困,好容易睡過了九年義務教育,初中畢業後就開了這家台球廳。

台球廳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尤為盛行,左台球右舞池是那個時候娛樂場所的標配,也是流氓混混的聚集地。隨著時間的推延,台球廳慢慢沒落,被新興的網吧、遊戲廳取代。它就像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暗夜王者,如今也隻能騷弄著白發守著自己寡落的地盤追憶往昔了。

唯一不變的是這裏依舊是流氓混混的聚集地。

秦三是個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主兒,開著台球廳也懶洋洋的不上心,本來就不是賺錢的營生,又得了這樣一個東家,自然是生意寡淡、死水一潭。

因而,在秦見提出偶爾幫秦三看場子換取飯錢的時候,患有深度懶癌的秦三二話沒說就喜滋滋的同意了。

用他的話是:一筆寫不出兩個秦來,你還能坑我?

看場子,說起來透著匪氣,其實就是幫忙賣賣香煙,泡泡方便麵,順道擺擺台案收收錢。

秦三將一切放心的交給秦見就晃晃****回了裏屋。

咚咚咚咚,木質樓梯響起沉重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黃絨絨的腦袋率先從樓梯口露了出來。秦見順著聲音一看,神情又淡了幾分。

“呦,這不秦小見嗎?咱們可有好些日子沒見了。”

說話的人是王富春,亮黃的發色很是惹眼。他身後跟著李峰,一張大臉頂著一個糟爛的草莓鼻子,細小的眼睛微微眯著,別有深意的瞟了秦見一眼,高深莫測的感覺。

秦見略略沉默,才牽起嘴角算是笑了:“峰哥、春子哥這麽有興致來玩兩局?稍等我給你們開台子。”

“秦小見,你知道我們是來做什麽的,這些日子你沒來理發店,怎麽的,是想和我們哥們拆夥嗎?”

王富春匪氣十足的轉了一下脖子,從牙縫裏哼出一聲,“當初不知是誰舔著臉求我們入夥,要不是峰哥可憐你沒爹沒娘沒人管,也不會讓你這麽個沒用小崽子的加入,怎麽這兩個月在我們這沒少賺錢吧?賺了錢就跑?連個招呼都不打?也不怪你那個掛名的酒鬼爹總揍你,是他媽欠收拾。”

這話說得極其難聽,引來了台球廳裏眾人的注目,連宅在裏屋的秦三都露頭瞧了一眼,目光在兩方人身上來回睃了一會兒,又捧著手機倒回了**。

秦見麵不改色,微微頷首:“峰哥、春子哥,這事是我辦得不講究,沒同你們言語一聲,最近學校抓得緊,我可能沒時間再去理發店了。”

一聽這話,黃毛立馬齜牙:“怎麽的,我們這兒是你秦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啊?學校抓得緊?當誰沒上過學啊,當初我一周曠七天課,也沒見學校管我!”

秦見微微一笑:“那是春子哥有本事,我不行,我再不上學就要被除名了。”

“上那玩意兒有個屁用!”

黃毛還想接著發飆就被酒糟鼻攔了下來,他緩緩邁步上前,態度溫和的說道:“人家小秦有追求,和咱們不一樣。”

他含笑看著秦見,像是一位溫文的大哥:“秦見,你家條件不好,你爸還指著你養活,能有個賺錢的門道不是挺好嗎?你人機靈也肯吃苦,這段時間咱們相處得不錯。如果學校現在管得緊,那就周末來店裏,哥哥們帶你發財。”

秦見挑眉,似笑未笑:“沒想到我還這麽得峰哥器重,以前真沒看出來。”

酒糟鼻一怔,隨即笑開了:“是啊,咱們這行不就講究傳承嗎。”

話說得漂亮,但黃毛和酒糟鼻心裏明鏡似的,現在理發店的營生缺了秦見不行。

其一,秦見是個孩子,出去拉人總能使人放鬆戒備,容易著道;其二,秦見是個狼崽子,入了他口的獵物沒有不出血的,不達目的不罷休,不銜口肉不鬆齒,因著有他理發店的“業績”連連攀升;其三,數九嚴冬,酒糟鼻和黃毛誰也不願意出去站街拉人,他們重操舊業了幾天就不得不感歎秦見真他媽狼性,這麽冷的天也能生生的扛下來。

因而,如今這生意缺不了秦見。

秦見心裏也透亮,這二人當初欺他弱小,吃肉的時候連湯都不讓他喝飽,黃毛還始終對他存疑,動不動就罵罵咧咧的搜身,半點體麵不給,如今他們找來無非覺著自己還有利用壓榨的價值。

相較於過往,理發店確實是一份來錢最快的活計,若是沒有姓宋的攪和,可能幾個月之後秦見就存夠了足以解他心結的錢。可待最初的氣急敗壞退去,男孩兒不得不承認宋城南雖然為人“陰險”,但他的話多少還有點道理。

他從不厭學,甚至樂在其中,雖不至於非得以此改變命運,但也不希望被勒令退學。三尺課桌,是他無味生活中的慰藉,是深浪中的方舟,鬧市中的壁角,唯一可以喘一口氣,歇一下腳的地方,撐著他僅剩不多的心氣兒,讓他覺得自己起碼沒有爛透。

“峰哥抬舉了,不過最近家裏也事多,確實抽不開身,我以後可能就不去店裏了。”秦見斂著眉目,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順一點。

“草!給臉不要臉!”黃毛蹦了起來,“還他媽家裏有事,你家裏就一個癱子,平時你連管都不管,有什麽事?”

見秦見垂眸不語,他又高聲罵道:“你他媽當你是誰啊?”

“不是誰,所以不必峰哥和小春哥勞師動眾。”

“你這個不知是誰甩的籽的雜種,我看你他媽就是欠揍!”

秦見的表情還是淡淡的,往吧台後麵一站:“還有什麽說的了嗎?沒有就別耽誤人家做生意了。”

黃毛氣得牙癢癢,半大不小的一個崽子,也敢和他叫囂:“你媽就是**,懷你的時候連誰是你爹都搞不清楚,不過想來你爹也不是什麽好鳥,不然也生不出你這麽個忘恩負義的小崽子。”

話音剛落,一直沒什麽表情的秦見怒了!他嘴唇微動左右磨著牙,拳頭攥死,一個箭步就衝到了黃毛麵前,提腕便落拳,動作利落極了!

黃毛雖不是身經百戰,卻也是實實在在混出來的。嘿嘿樂了兩聲,一個側身躲過了拳頭。他比秦見高一頭,自然極具優勢,翻身就給男孩兒一拳,正中臉頰。

這拳不輕,男孩兒的臉瞬間紅腫,可他卻如同缺乏痛感神經,唇角都沒翕動一下,便又衝了上來。

他個子小,卻勝在靈活,拳頭打不到對方的臉,就可著肚子肋骨打。

黃毛沒想到瘦瘦小小的秦見這麽生猛,拳頭非但不軟,力道還很十足,接連挨了三下,痛得他皺緊了眉頭,不得不倒退了幾步。

台球廳裏的皆不是善茬,如今抄著手都在看熱鬧,秦三也捧著手機靠在門框上,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打架行,但碰壞東西得陪。”

眾人的調侃讓黃毛有些窘了,十八街的小閻羅竟被一個小崽子揍得連連後退,說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思及此,黃毛怒從心起,他急於搬回顏麵,快步上前,揮開雙臂去抓秦見。秦見卻仗著靈活,一個縱身翻上了台球案子,不知從誰手中摸過一根球杆,照著黃毛腦袋就劈了過去。

他站在案台上,居高臨下,占據優勢。球杆的破風聲呼嘯而起,在空氣中發出一聲爭鳴,驚得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一棍子下去,隻怕離開瓢不遠了。

“秦見!住手!”

“打,用力打!”

“這小崽子不賴嗎。”

一時間,秦三的大喝與眾人的叫好交相混雜,一方鬥室狂躁得如同鬥獸場。

黃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攻勢驚住,直愣愣的盯著那杆子,一時竟忘了躲閃。

球杆帶起的厲風先一步打在黃毛頭上,男人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等待著接下來的錐心之痛。

啪!四下皆靜,隻有球杆落在皮肉上的響亮聲音,聲響之後卻沒有如期聽到黃毛的慘烈的嚎叫聲。

“秦見!你幹什麽呢!”

宋城南單手握著球杆,手腕上青筋繃起,瓊紮有力的肌肉將襯衫隆起,每一處都證明了他生阻了一次充滿恨意且用盡全力的淩厲攻勢。

社區主任厲目瞪著男孩兒,一個反手用力將球杆向下一拽,含霜納雪的聲音隨即送到。

“秦見,你給我滾下來!”

。。。。。。

-----

宋主任:養孩子忒TM不易,養老攻更TM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