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幻想 “程公主”
低調寬敞的豪車緩緩往前駛, 前排的司機，連同副駕駛上那位剛剛引著顧菀上車的那位中年男人，通通麵無表情地直視前方, 似乎對後排的交流置若罔聞。
但顧菀完全做不到這般情緒平靜無起伏，脫口而出內心深處的疑慮後，她更為緊張。
放置在腿麵上的兩隻手虛虛交握著, 蓋在下麵的指節失控緊扣著，大拇指指甲抵住食指指腹，力道大到她能明顯感覺到痛感，卻又完全克製不住地繼續加大這股力道, 從而勉強克服兩手不自覺地顫抖。
自然也看得出邊上小朋友的緊繃, 程廷淵本意不是如此。
“不必這麽拘謹生分地稱呼我。”程廷淵遠比顧菀想象中更為溫儒慈和, 生疏但又努力表現出友好, “叫叔叔就行, 我也就不客套地再稱呼你一聲顧小姐, 你看這樣行不行，小顧同學？”
居上位的長輩如此說，顧菀唯有誠惶誠恐地點頭, “程叔叔, 都聽您的。”
比之上次在莫斯科見到程衍的母親娜塔莎，顧菀要肉眼可見地更加惶恐不安。即便她能夠感覺得到程廷淵有刻意地放低姿態做親近狀, 但常年上位者天然形成的壓迫感，顧菀即便有盡力在克製，但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克製不住, 她手指還是止不住有些發顫。
更重要的是, 她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裏, 在盡力享受這段限定戀愛的同時, 頭頂上一直懸著一把隨時結束斬斷情絲的利刃，而在她的預想中，這把刀的刀柄，應該是握在程衍的父親，程廷淵的手裏的。
現在，刀尖要刺破這場幻夢編織的薄膜了，也該是提醒她認清自己，主動退出的時候了。
然而事情卻好像不知為何，完全偏頗了……
“你們兩個小朋友的事情，我一個半截都入土的老頭子了，多那些事做什麽，這不平白讓自己更招人嫌麽。”程廷淵鬆快爽利地笑著，無奈地擺了擺手，“更何況是阿衍的事情，我哪裏還管得了。”
顧菀僵硬側過身，抬眼看過去，對於自己剛才落入耳中的話，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
“您不反對？”顧菀猶豫著開口，後知後覺又反應過來，“您剛才說，很早就見過我？”
程廷淵沒有急著解答她的疑惑，轉而同她講起從前的故事。
“其實阿衍很小的時候，性格並不似後來那般冷淡，反而更像個可愛的小話癆，又乖又格外黏人。後來我和他母親因為一些原因不得不分開，他才開始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坦白的講，我並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也的確做過很多錯事。”
程廷淵麵上露出難得的遺憾又傷感的神情，“阿衍高一剛入學的時候，我就在他的秘密基地裏，發現了你的照片，自然而然也知道了他的心思。我承認，那個時候叔叔對你是有偏見的，所以手腕強硬了些，逼迫他不得不放棄你。”
高一剛入學的時候？
顧菀絲毫不知情，更不知程衍是何時關注到自己，他們之間又究竟是何時產生的交集，短暫沉默的半分鍾裏，她努力回想，在剛入學之際，她與程衍之間是否還有過什麽特別的接觸。
那段記憶竟趨向於空白。
“後來我要他出國，他請求他哥哥幫忙在集團內部出了個政策，仍舊不死心想要帶你一起出國，其實那會兒我知道後，也準備出手阻攔了。”程廷淵緩緩抬手擰了擰眉，長長歎息一聲，“卻不料你主動放棄了。”
顧菀有些聽不明白了，幹澀的嗓音開口詢問，“您說什麽政策？”
“你還不知道吧？”程廷淵說，“當年你母親單位下發的子女公派留學的政策，是阿衍為了能夠有理由帶你走，求的他哥哥背著我下達的。”
顧菀隻感覺耳朵一陣短暫的耳鳴，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上次程衍同她隻講了微信聊天的那一段，卻從未告訴過她，就連當年的政策，也是他安排的。
她一直以為那段交集也隻是巧合之下，兩人才因為出國的事情加的微信，卻不曾想，原來這其中的所有，都是因為他。
一切全都是他的蓄意為之。
“叔叔之前一直以為是阿衍聽話妥協了，卻不知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把阿衍越推越遠了。這些年，不管我如何命令，他都一直不肯回來，反倒費盡心思從頭開始，去做DDAY，我也明白了，他其實就是為了不受我的控製。”
說到這裏，程廷淵側頭看了眼顧菀，難得有些為人父的驕傲神色流露出來，“他是個太聰明的孩子，我也為他做出來的成就感到無比欣慰。”
他的小兒子，遠遠比他更有魄力，更長情不枉。
“當年因為叔叔的一意孤行，就已經害得阿衍錯過你一次了。”
長久的沉默後，程廷淵苦澀地看向顧菀笑了聲，“我早已經沒有精力，也沒有立場再去阻攔他不顧一切奔向你了。”
“更何況也是因為你出現後，他才變得有生氣，重新活的像個孩子。”程廷淵麵上罕見地露出懇求的神情，“所以，叔叔是真的希望，你們兩個小朋友，以後都能夠一直好好的。”
……
還在程廷淵車裏的時候，李媛可就給顧菀打過一次電話，但當時的情況下，她隻能掛斷。
等心情複雜地下了車，同程廷淵告別後，顧菀才來得及給李媛可回撥回去。
“出什麽事情了嗎？可可。”顧菀才剛被程廷淵送到中州府，正預備上樓之際，回撥接通了李媛可的電話，“抱歉啊，我剛才還在聊，沒有時間接。”
李媛可拾夏那邊少有的幾個知道顧菀前後兩任之間關係的知情人，但她之前並不知道顧菀的現任的真實背景，隻是知道個名字，也是剛才反應過來程廷淵是誰後，才前後琢磨出來。
幾人作為旁觀者，深切地體會到，所謂一婚更比一婚高這句話，在顧菀的身上可以說是展現的淋漓盡致了。
誰曾想她們幾個才剛把這前後的邏輯理順，就因為看到了微博熱搜上的內容，嚇到到抽一口涼氣。
當下微博上的這情境，就算是給任何一個普通男人都不會心平氣和地接受，更何況這被明晃晃挖角的人，還是音程集團的少爺啊！！
她著急忙慌給顧菀打電話，“公司這邊也在幫忙否認辟謠了，你也趕緊好好跟人解釋解釋啊，不然這誤會可大了去了。”
顧菀到這一刻，才終於反應過來為什麽程衍會在她在飛機上的那段時間給她打了那麽多通電話了。
她當時根本沒來得及回應，就被程廷淵帶走，結果這事情一拖，就到了現在，她原還心心念念地想著回去預備，這下再也管不了什麽製造驚喜的事情了，她慌忙給程衍回撥電話回去。
—
為了給顧菀預備時間，楚臨月原本是計劃好了將程衍和段朝陽兩人一並圈在清吧裏，到時候三人了無生趣地玩點遊戲耗時間。
結果誰能想到會出了這檔子事。
她自然是不信顧菀會吃回頭草的，許西辭是個什麽樣的不可回收垃圾，這事已經不必她來贅述了，她也是不相信微博上那位自稱路人的所有爆料的。
其實程衍和段朝陽，自然也是不想信的。
但是，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在這種火急火燎的時候，他倆居然一個都聯係不上顧菀，她的電話竟然直接關機了？！？
楚臨月很快知道西園這邊的戰況。
為了給好友緊急滅火，楚臨月緊趕慢趕打車來了西園，也顧不上所謂瞞著程衍給他製造驚喜的事情了，幹脆利落地當著兩人麵，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一股腦全都倒出來。
“真的，相信我，她今晚一定會回來寧宜的。”楚臨月打量的視線不住在程衍麵上來回逡巡，確認他是否還能冷靜地聽進去，“她之前那樣說，還要我安排叫你們出去玩，完全都是為了給你額外準備驚喜的。”
“所以，你們現在電話打不通，絕對不是冬冬故意不接電話，純粹是因為她人現在根本就在飛機上！”楚臨月破罐破摔，“你們都知道，飛機上當然是要關機了啊。”
但盡管這算是個誤會，可是微博上的那張背影照片，至少證明了顧菀在京市的確是和許西辭見了麵的，再至於那個所謂的牽手的描述，楚臨月也不敢多談，畢竟她也不了解當時的實際情況，實在害怕說多錯多。
事實上，如今他們這要好的朋友圈子裏的人，誰心裏不明鏡似的看的清清楚楚。
程二少好不容易才追到的寶貝，本就看的緊，雖然嘴上說著不在意，其實心裏比誰都在意，尤其還是關乎前任的問題。
這事兒不必段朝陽調侃，楚臨月也都明白。
這個節，還得顧菀她自己來解開。
楚臨月一開始還算放心，畢竟當下的場麵還是算相對可控的。
直到按照楚臨月提供的航班信息，明明已經是顧菀落地後的時間，可她那邊卻遲遲也沒有回撥的電話的意思，秒針再往後多轉一格，程衍的臉色就肉眼可見的更難看了。
“要、要不我們再給顧妹妹打一個電話問問？”段朝陽弱弱地開口詢問。
“不必。”程衍眼眸垂著，聲音冷冷的，“誰也不準問。”
三人的手機，都直白壓在茶幾上，落在程衍的視線範圍裏。
楚臨月和段朝陽兩人一邊坐在客廳的沙發處麵麵相覷。而程衍一人，則一直麵無表情地坐在另一邊，他手裏拿了本英文書，垂首隨意翻看著，努力表現出雲淡風輕的模樣。
但楚臨月和段朝陽兩人都心知肚明，這會兒他人完全處在低氣壓，有人他舍不得苛責，但他們倆現在，幾乎就是倆引爆器，大概率是一點就炸的程度……
詭異的平靜終於截止於茶幾上程衍的手機電話響起的那刻。響鈴聲起，他人也沒什麽反應，仍舊垂著眼，淡定翻過手裏的一頁紙，似乎完全沒有要接聽的意思。
段朝陽急急探身過去，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來不及吐槽程衍膩歪的備注，這會兒完全是救星駕臨。
他連忙將手機拿起，給程衍遞過去，“趕、趕緊的，顧妹妹電話來了，剛才肯定是有別的事情耽擱了，你看這一有空立馬就給你撥回來解釋了。”
明明在意到不行的男人，這會兒卻偏要拿喬起架子來了，他硬是側過身移開眼，完全沒有要接聽的意思。
段朝陽撲了個空，咂了咂嘴，有些懵圈，“不是？你真不接啊？”
“……你接。”程衍別扭地開口，末了還不忘補一句，“開免提。”
得，“程公主”還傲嬌上了。
段朝陽好人做到底，在他身邊位置大喇喇坐下，還不忘按照程衍的要求，接通電話的同時按下免提鍵。
“對不起啊，我這邊出了點狀況，耽誤了時間，現在才回電話。”電話甫一接通，顧菀軟糯的聲音就順著聽筒播放出來，很明顯帶著急切的情緒，“真的不是網上說的那樣，我跟他隻是巧合碰上的。”
聽筒這端，沒有回應，顧菀有些擔心，弱弱地又開口，“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啊？”
段朝陽回頭，瞥了眼程衍，瞧他明顯已經陰雨轉晴的麵色，卻還硬是憋著的模樣，嘖歎了聲，開口對著電話那端的顧菀道：“哎，顧妹妹，是我。”
“啊？”顧菀那端很明顯愣怔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又開口，“那……他呢？”
總不能說有人不要臉地一邊偷聽還一邊鬧脾氣偏不開腔吧。
段朝陽好心順著他心意，添油加醋繼續，“程二委屈著呢，就、就不願意接你電話了，要不顧妹妹，你趕緊先過來一趟吧？”
“就勉強過來哄哄他吧？”段朝陽吊兒郎當的調調，“你知道的，程二他這麽多年過得不容易，顧妹妹，要不咱還是心疼心疼他，對程二好點吧？”
顧菀那端竟然莫名沉默了。
段朝陽心下一驚，都有些摸不準兩人間到底什麽情況了，他急急又追問，“不是，顧妹妹，這都火燒眉毛了，你真不來啊？”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沉默的那瞬，顧菀隻是真切的感到難過，她一想到剛才和程叔叔說的那些話，心裏就更止不住地泛酸。
每一次，了解到更多關於程衍的從前，她就對程衍有多愛她這件事，有更清晰更具象化的認知。
可每當知道的更多，她就更止不住感到心痛。
“我來。”她仰頭望天，努力止住泛酸的眼角的水意，“你們在哪兒？我現在就過去見他。”
作者有話說
他都那麽委屈了，就讓我們顧妹妹來哄哄“程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