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幻想 求我

因為沈如雲的事情耽擱,許西辭再回家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客廳裏,聽到他的開門聲,顧菀沒有像往常那般飛撲過來抱住他,隻是盤坐著沙發上勾頭回看他,撇了撇嘴,“說好的陪我一起吃晚飯的呢?”

怨念裏更多夾雜著的是撒嬌的意味。

許西辭沒有辯解,安安靜靜地換了拖鞋進門,兩手背在身後慢慢踱步到她麵前站定,彎下腰視線同她平齊,耷拉著眼像隻被馴服的大型犬,認錯態度極好,“我知道錯了,老婆你別生我氣啦,意外加班我也不想的,原諒我好不好?”

顧菀挺直腰背,像隻驕傲的白天鵝,細白手腕掐著腰,撐著脖子佯怒問他,“你手一直背在後麵做什麽?”

許西辭變魔術似的誇張動作將藏在身後的花束拿到胸前,手臂在空中劃過半弧,“回家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今晚我做錯了事情,到底要怎麽彌補才能讓小仙女不生我的氣呢。”

“結果車子轉過角,正巧看到它。”他身子朝前湊了湊,將洋桔梗不由分說地塞進她懷裏,勾唇問她,“也不知道哄小仙女的話,這個辦法行不行得通?”

這不是顧菀第一次收到洋桔梗,也清楚地知道它的花語是何意。

她別過臉故意不去看許西辭,雙手卻還是不爭氣地抱住了花束,明明已經壓不住唇角上揚的弧度了,嘴上還是一副傲嬌模樣,“就…勉強吧。”

看著她想笑又努力憋著不笑的可愛模樣,許西辭由衷感慨,他的寶貝是真的很好哄,一束花就能哄得開懷的小朋友,是這個世界上最單純最可愛的寶貝啊。

寧大附院的骨外科。

剛跟著林嘉裕熬了個大夜,楚臨月整個人臉都蠟白了,頹喪地在辦公室收拾東西準備回家躺屍。

拎著包慢慢吞吞走到一樓大廳時,竟意外遇到個熟人。

鑒於她本人目前真的很頹,楚臨月的第一反應其實是想躲過去的,隻不過看清了熟人別扭的走路姿勢後,她一下子就不困了。

段朝陽今天穿的低調多了,簡單寬鬆的白色休閑衛衣,灰色的係帶運動褲,看不出上次見麵時候的半分騷包模樣。

他應當也是完全沒心理準備,抬眼看到楚臨月杵在他麵前,先是一愣,然後才避無可避地捂臉笑了。

楚臨月特好心的給他找了個輪椅,推著段朝陽進了診療室,當值的醫生確定情況後準備打石膏固定,她一邊幫忙一邊跟段朝陽閑聊。

見到段朝陽她就想起那天看電影時候的那個新聞爆料,這會兒終於逮著機會了,當然忍不住想跟他打聽。

“誒,話說最近二少的心情還好嗎?”沒好意思上來就直接問,楚臨月自認為機智的先拐了個彎。

段朝陽也沒多想,還當她這是醫者仁心,閑聊是為了轉移自己注意力緩解痛感,也沒設防,“還行吧,反正就那樣唄。”

“怎麽突然問起程二?”

楚臨月臉上有些沒掩住的興奮意思,挑了下眉,“是嗎?那他最近忙什麽呢?”

段朝陽警惕地瞧了眼楚臨月的表情,一臉狐疑,“你……該不會是對程二有賊心吧?”

這要是別人他還真就懶得管,可楚臨月是顧菀最好的朋友,這種坑他可不敢讓她踩,不然到時候這爛攤子他可負不了責。

聽他這話,楚臨月下手都沒輕沒重了些,疼的段朝陽齜牙咧嘴。

“你還真敢想啊?!”

楚臨月抬眸無語地白了他一眼,“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那你關心程二做什麽?”段朝陽還有些不信,“我是跟你關係好才提醒你的啊,你可別忘了程二他心裏有喜歡的人,你千萬別對他有任何想法,我告訴你,這事兒絕對沒戲!”

楚臨月一臉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誰管程衍有沒有喜歡的人,豪門少爺的愛而不得文學她可沒興趣摻合一腳。

她無語地抿了抿嘴,真誠感慨,“你腦洞真大……”

“我這是純潔的社會主義同學情好嘛,前段時間不是有爆料說他爸爸要再婚了嗎?說是那姑娘比他年紀還小,我這不是關心一下老同學的心理狀態嘛。”

“這種小道消息你也敢信?”

段朝陽回以同樣的眼神,“再說了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他爹結婚又不是他結婚,關程二什麽事兒,反正他又不和他爹住一起,眼不見為淨唄。”

“他都已經不回家了啊?”楚臨月越聽越覺得這事兒像真的,這鬧的挺凶啊。她更欣慰自己果然沒白服務段朝陽這貨,“嘖,這麽嚴重啊?”

看她的表情段朝陽就知道楚臨月一定又腦補了一台大戲,趕緊打住壓死,“沒瓜,甭瞎想了,程二去哪兒沒地兒住,非得回去跟程叔擠一塊?”

不過顯然兩人的頻道並沒有對接上,楚臨月也自覺已經打聽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不強求更多,轉而問他,“那你呢?怎麽還在寧宜?上次不是說很快要回京市的嗎?”

冰敷過後,段朝陽的痛感已經大大緩解,整個人也放鬆多了,說起話來也更加沒個正型兒。

那股子騷包氣焰又逐漸開始回溫了,下意識一開口就又是吊兒郎當的模樣,“回什麽京市啊,小爺我要是回京市了哪還有漂亮姐姐幫忙冰敷的豔福?”

楚臨月當然也不是能被占便宜的人,下意識想要回懟過去,隻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身後先傳來一道男聲,念經一般不帶一絲起伏的情緒,熟悉到讓她條件反射腦殼疼。

“這位先生,麻煩注意你的言辭。”

段朝陽在熟人麵前一貫騷包隨意,但說到底也是個軸脾氣的少爺,習慣了旁人笑臉相迎殷切捧著的,哪裏遇到過這種丟他麵兒的事情,尤其還是在和妹子說話的時候。

對方穿著簡單的灰藍色休閑襯衫,掛著張臉,段朝陽看他年紀也不大,想到自己和楚臨月剛剛說話說的好好的,這人莫名其妙橫插一腳就更不爽了。

他微眯著眼,抬了抬下巴,語氣不悅,“不是,哥們你哪位啊?這有你什麽事兒?”

楚臨月瘋狂朝段朝陽使眼色未果,就差沒直接捂他嘴了。她僵硬地起身轉過頭,朝著林嘉裕扯了個相當標準的假笑,“林老師好。”

她都明示成這樣了,結果段朝陽這貨腦子還沒轉過彎,有些狀況外,愣愣地轉頭問她,“這年頭什麽人都是老師了?還是你報啥培訓班了?”

楚臨月瞪眼朝他低聲警告,“段朝陽,這我科室大佬,你可閉嘴吧……”

“林老師,這是我高中同學,他剛開玩笑呢。”楚臨月變臉迅速,一臉真誠地看著林嘉裕張口就來,“他一個人來寧宜,也沒個親戚,這都摔斷腿了也沒個人幫忙,我能幫就順便幫一下。”

段朝陽心情複雜地看著麵前這位看上去並不比他大多少的男人,無法接受他竟然真的是楚臨月的老師。

想找補,但不知道從何說起好。

猶豫了下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試圖回憶以往人生裏最真誠的道歉記憶,希望能將這事兒對楚臨月的影響降到最低。

“林老師真不好意思,您提醒的對,公共場合確實是我唐突了,都是我的問題,跟月月沒關係。”

“無妨,段先生請自便。”林嘉裕掃了眼一旁電子屏上就診人信息,看著段朝陽微微笑著。

他沒再多停留,轉身往科室門外走,楚臨月目送他的背影正要鬆一口氣,就看到快走到門口的林嘉裕突然又回過頭,視線落在她臉上。

她連忙掛著職業假笑。

林嘉裕當著她朋友麵前也是完全沒有給麵子的意思,開口依舊沒有溫度的死人語氣,“你的論文改好了?什麽時候能發我?”

楚臨月滿腦子狂彪國粹,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前兩天跟他上手術的時候,他還說的是,“這個不急,先休息好了再改。”

但是魔鬼永遠對自己的話享有最終解釋權,她毫無辯駁餘地。

“對不起林老師,我還沒開始改。”楚臨月低頭道歉,熟練又沒骨氣的滑跪。

林嘉裕視線在她與段朝陽身上快速掃過,薄唇不急不緩又道:“這是你自己的事情,孰輕孰重,你自己好好想想。”

說完不再等楚臨月的解釋便冷著臉離開。

確定林嘉裕人已經走遠,楚臨月才轉過身一巴掌用力拍在段朝陽胳膊上泄憤,“段朝陽!!”

段朝陽一邊認慫求饒一邊解釋,“我知道錯了,錯了,誰讓你老師這麽年輕啊,這我哪能想到啊,我以為你老師肯定至少是頭發花白的水平啊。”

……

楚臨月旁敲側擊地跟段朝陽打聽程衍的家事,段朝陽沒忘之前在京市時候一時嘴快惹下的禍事,這次從頭到尾也沒正麵回答一句瓷實話。

實際上,程衍最近的日子,還真不能算順心順意。

他一直不回國,好不容易回國後又一直滯留在京市,拒不參加音程的董事會。回寧宜的第一天,不是回老宅認錯,而是高調去高中母校撒了把錢,這樁樁件件的舉動著實讓程廷淵氣得不輕。

程廷淵已經放任程衍在外野蠻生長足夠長的時間了,事實上也證明,他這個小兒子,的確有得天獨厚的掌舵能力。

這幾年,程衍從未回頭尋求過他的幫助,甚至外界至今無人知曉DDAY Capital背後的實際控製人是程家二公子。程衍從未借過音程的東風,哪怕程廷淵對他要求再嚴苛,也在心裏承認,程衍做的非常出色。

假以時日,必定勝於藍。

DDAY Capital的一路劍走偏鋒的操作,幾次向死而生的魄力,到如今成為業內頂級的風頭資本,作為父親,對於小兒子的成果,其實程廷淵很是欣慰。

隻是程衍在外做的再好,落在程廷淵眼裏也終究比不上接手音程,他自然是希望畢生心血能夠在兩個兒子手裏延續下去,甚至借他們的能力更上一層樓。

可這些年,程衍卻一直不願意接觸音程核心業務,程廷淵的耐心已經幾近殆盡。

尤其是這次程衍回國後一直滯留京市不返寧宜,他三令五申也沒什麽效果,結果這臭小子轉頭卻因為一個高中校慶的捐贈活動回來,程廷淵著實是氣著了。

盛怒之下著人將他抓回老宅,劈頭蓋臉地罵了頓,這小子卻還能嬉皮笑臉地問他若是自己最近打算投資動漫影視這塊,他老人家有沒有箴言相送。

程廷淵氣的抄起手杖就砸了過來,程衍一手輕輕鬆鬆地接住後還不怕死的給他遞回去,也不忘賣乖,“爸,我可是您親兒子,您還真舍得下手啊。”

程廷淵大喘著粗氣,質問他,“你還知道我是你親爹?我費盡心血建立起來的音程,難道還要後繼無人嗎?!你知道背後有多少人在盯著嗎?”

“瞧您這話說的。”程衍勾了下唇,提醒他,“不是還有大哥呢嗎?”

“我自然知道有你大哥的份。”程廷淵皺眉瞪他,手杖重重地敲了敲地板,“但你也是我兒子,你的那份呢?”

程衍抿唇收了笑,垂眸沒有接話。

程廷淵看他永遠是這幅不爭不搶的頹廢樣子,明明在外闖**時候頗有魄力,偏偏在這件事上毫無鬥誌。

他再次壓不住火氣,直接摔了桌上的煙灰缸,破口大罵,“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逆子!不中用的東西!!”

……

從書房出來,下到一樓,程衍便撞上了同樣很少回老宅的大哥程沚從後花園推門進來。

兩相對視了下,程衍先收回視線,斂眉往門廳方向去。

“阿衍。”

“我們好久沒見了,都不想和大哥說說話嗎?”身後程沚叫住他,親昵的稱呼,卻是疏離的語氣。

程衍往外去的腳步倏地頓住,停了兩秒,才鬆鬆垮垮地轉過身,看著程沚散漫笑了笑,“行啊。聊什麽呢?大哥。”

外人很少知道,程廷淵實際上有過兩段婚姻,兩個兒子程沚和程衍,並非一母同胞。

程沚四歲時,生母不幸因直升機事故過世,一年後,程廷淵便娶了個中俄混血的女人,叫娜塔莎。

娜塔莎同周圍的其他女性都不一樣,她的頭發是金色的,眼睛是粽色的,皮膚白皙透光,像動畫片裏的洋娃娃,精致的不真實。

高高在上的父親自然不會耐心同他解釋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個陌生女人進入他的家。

而周圍人都悄悄告訴他,一定不要喜歡這個女人,她是來破壞他的家的,他們都說,娜塔莎她一旦給他添了弟弟,弟弟就會搶他的父親,搶他的家產,搶他的一切。

程沚一開始也不想相信的。

可是娜塔莎來的第二年,他便真的多了個弟弟,而對他一向冷淡嚴厲的父親卻格外高興,對上那個繈褓裏的奶娃娃時是他不曾見過的耐心和慈愛。

果然,他們沒說錯,弟弟就是來搶他一切的。

他不喜歡娜塔莎,也不喜歡程衍。

後來程衍漸漸長大,會走路會說話後,程沚逐漸發現,這弟弟像是個傻子一樣,還特別話癆,更喜歡黏著他。

他討厭的阿衍,卻無條件地信任他,哪怕他故意將他鎖在閣樓裏半天,再開門時,他也能笑的像個笨蛋一樣撲過來摟住他的脖子,還以為自己在同他玩捉迷藏的遊戲。

阿衍六歲那年,娜塔莎突兀離開了這個家,再也沒有回來,那天,阿衍哭的撕心裂肺。

程沚開始是陰暗地高興著的。

他想,瞧,現在他們都是沒有媽媽的小孩,爸爸總該一視同仁了吧?

可時間久了,他隻意識到了,原來娜塔莎也曾經是愛他的,原來他再次失去了母親。

……

樹藤花架下,昏暗的燈光落在兩人頭頂,程沚看著程衍不耐的模樣,薄唇抿了抿,“老爺子年紀大了,少惹他動怒。”

“他既想要給你,拿著就是。還是你想要施舍給我?”

程衍半倚著藤架,兩手抄在褲子口袋裏,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大哥,你說的我怎麽聽不懂呢?爸早就計劃留給你,和我有什麽關係?”

看他又是這副冷頹樣子,程沚莫名煩悶。

小時候什麽都不懂也無條件信任他的弟弟,哪怕後來娜塔莎離開後,程衍變得沉默寡言,但在他麵前,程衍也總還是偶爾流露出幾分從前小話癆的影子。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兩人之間起了隔閡,他也在自己麵前,總是戴著拒人千裏之外的麵具了。

程沚看著弟弟,他明明什麽都沒變,卻又什麽都變了。

“還記得你高二那年求我的事嗎?”程沚朝他走近了些,“當時音程旗下中高端連鎖酒店子公司蘭亭園的財務主管,叫吳素珍,你求我——”

他唇角揚了下,繼續回憶,“要我以總部的名義下發過一個通知,說集團推出一項新政策,由音程全麵追蹤、讚助優秀幹部員工子女留學,由音程集團提供人才培養的全部費用,並可以為歸國優秀的人才提供音程總部的工作機會。她是綜合考量後被選中的其中一位員工。”

程衍臉上那抹散漫的笑意收斂,直起身冷冷看著他。

程沚看他終於有了些真實的情緒,滿意多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瞧我,沒事兒提什麽過去的事,沒意思。”

“哦對了,聽說最近遊戲部新劇情拓展,正在洽談畫師,拾夏文化遞過來的資料裏,有個頭部畫師,叫顧菀的,似乎是你的同班同學?”

程沚唇角勾笑,好似無意轉移的話題,“阿衍,你覺得她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