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同行和記者們聽到鬱詩的話,都讚鬱詩義薄雲天,蕭老爺子沒有收錯這個弟子,又紛紛譴責蕭遙為了爭老窯口,偏偏和鬱詩過不去,絲毫不管蕭窯的未來。

鬱詩擺擺手笑道,“師姐年紀還小,隻是一時想不透而已。”又露出有點擔心的樣子,“我這麽做,師姐可能會覺得我冷酷無情,專門欺負她,罵名我是不怕的,我隻希望,等師姐成熟了,可以感激我。”

同行的建盞大師不住地點頭讚揚,紛紛發出羨慕的感歎,“蕭盞這輩子除了一手好手藝,最值得稱道的事,就是收了鬱詩這麽一個有天賦又義薄雲天的徒弟!”

有幾個脾氣脾氣直爽的,當即就揚聲說道,“鬱詩你不用擔心,如果蕭遙絲毫不知道你的苦心,敢來罵你,老頭子第一個不放過她!”

鬱詩說道,“我師姐吃軟不吃硬,還請幾位大師到時好好和她講道理,不要罵她。”

這一下,記者們也紛紛感歎,好一個世紀好徒弟!

蕭遙此時正在笨拙地學習揉泥拉胚,蕭二伯和蕭遠不時在旁指點。

看到蕭遙笨拙的動作,蕭二伯恨鐵不成鋼,“你爺爺一直認真教你,你偏偏不肯學,你看看你這個拉胚的手勢,比新手還新手。”

蕭遙的確是個新手,聞言並不生氣,隻是學得更認真了。

蕭遠小朋友在旁邊歎氣,一臉深沉地說道,“這一行,還是要講究天賦啊。”他姐姐,應該可以算是個沒有多少天賦的人,跟爺爺學了那麽久的基礎,現在讓她揉泥拉胚,她竟然也弄得不成樣子。

等到鬱詩發起挑戰的消息以及眾大師和記者的討論一起傳來,蕭二伯和蕭遠馬上收起吐槽的嘴臉,小心翼翼地安慰蕭遙,“你不要管她,你今天比昨天好多了。就是現在也比早上有進步。”

蕭遙點頭,一雙泥乎乎的手輕輕地拉胚,一邊拉一邊在大腦裏做總結。

她知道兩人的擔憂和小心。

她的進步即使快,但也沒快到可以燒出建盞的地步。

建盞太難燒了,有時燒一窯,都沒能成功一個,全都是廢品。

而鬱詩,兩年前以18歲的妙齡,就成功燒出油滴盞了!

她和鬱詩的差距有點大,一個月之後競爭,幾乎沒有贏的機會。

兩人已經開始提前安慰她了。

怕她驟然遭受打擊,一氣之下不肯繼續學燒建盞了。

半個月之後,鬱詩第一窯燒出來了,來了很多大師捧場。

老窯口被打開,鬱詩冒著燒窯的餘溫,親自進窯,看燒出來的成品。

她不愧是天選之子,這一窯,雖然有廢品,但也燒出了馳名中外的建盞,而且不止一個,而是足足十八個油滴盞,也是傳說中的鷓鴣盞!

這些油滴盞,有茶杯、有罐子,雖然從同一個窯裏燒出來,工藝也差不多,但每個都有細微的不一樣。

這些令人驚豔的油滴盞一被搬出來,就引來了全場的讚譽。

前來看的大師不住地感歎,“後生可畏啊,鬱詩她幾乎是為建盞而生的。”

“是啊,誰能想到,20年前隔壁村那個窮得遠近聞名的鬱家,竟然能生出一個如此有天賦的建盞大師?”

原先投資蕭窯的那些人,看到鬱詩的這些成品,當即就決定從蕭窯撤資。

蕭遙每天除了花小半天時間練習揉泥拉胚,還拿出大半的時間看蕭老爺子留下來的筆記,就是原主父母留下來的地質考察資料,也拿來看。

足足半個月,她除了睡覺,其餘時間都在研究這個。

蕭二伯起初還會說什麽,見她如此認真,也進步神速,就什麽也不說了,還專門請了個人回來,每天給她燉補湯,讓她有精力研究如何燒製建盞。

此時得知鬱詩第一窯已經出來,而且足足有18個質量極好的油滴盞,蕭二伯很擔心,回來了就在屋裏長籲短歎。

他才歎氣一會兒,原先入資了蕭窯的人都來了,一個個提出撤資。

蕭二伯雖然極力勸說,但在鐵了心的合資人的要求下,還是沮喪地來問蕭遙的意見。

蕭遙知道他們一起來撤資,沒有挽留,即使知道他們撤資之後,蕭窯的賬上就沒錢了,也沒有挽留,讓蕭二伯請了律師回來,交割清楚這事。

幾個撤資人撤資後,第一時間公開,一時之間,鄰近的公司和作坊都知道了,一個個哀歎蕭老爺子後繼無人,剛去世蕭窯就走向絕路。

而蕭遙,幾乎被附近所有燒建盞的家庭和公司譽為反麵教材,在家裏後輩中不住地說。也因為蕭遙,很多人對後輩的管束嚴格了許多。

蕭遠小朋友聽到人這樣說自己的姐姐,跟人打了一架,沮喪地回了家,不大願意出去了。

蕭遙隻得安慰他,“由他們說去,我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你看我這麽努力,以後一定會燒出令人驚豔的建盞,讓所有人刮目相看的。”

“嗯,姐姐你要努力。等我長大一些了,我也會努力的。”蕭遠小朋友十分認真地說道。

撤資人撤資之後,蕭窯和蕭氏建盞隻剩下蕭家獨資,賬上的錢不多了。

蕭二伯擔心得睡不著覺,每天都在想辦法如何讓蕭窯重新煥發生機。

蕭遙安穩如泰山,隻是將研究釉料及釉色的時間加大。

這個時候,有絡繹不絕的公司來蕭家,出高價收購蕭家祖傳一千多年的老窯口。

對此,蕭遙懶得廢話,直接說不賣。

前來買老窯口的代表見蕭遙不賣,不由得好笑,“鬱詩已經走了,你們還要這老窯口做什麽?難不成想自己燒?”

語氣裏全是**裸的嘲諷,因為他們知道,蕭窯已經完了,蕭盞去世,鬱詩另立門戶,投資人撤資,蕭窯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可能。

“你管不著!”蕭二伯氣他們一副嘲諷的樣子,生氣地說完,就把人請出去了。

一來二去,附近的公司和作坊都知道,蕭家死活不肯賣老窯口。

鬱詩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目光下意識地看向廖成鈞,“師兄,師姐不願意把老窯口給我,也不肯賣,可能還是想讓師兄你回去,和她一起繼承老窯口。”

“我不喜歡她。”廖成鈞看向鬱詩,“師妹,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她,我喜歡你。”

鬱詩一臉羞澀和為難地歎了口氣,“對不起,師兄,我有喜歡的人了。”目光閃了閃,“師兄你如果回去,師姐一高興,沒準會把老窯口送給你。”

廖成鈞心中一動,在心裏琢磨起來。

他和蕭遙從小青梅竹馬,蕭遙有多喜歡他,他是知道的。

如果他回去,能將赫赫有名的蕭窯拿到手上,其實還不錯。

有了老窯口,或許就連鬱詩師妹,也會對自己另眼相看。

想到這裏,廖成鈞更是意動。

蕭遙開始準備燒素坯,等素坯出來了,她就試試上釉色,燒建盞。

蕭二伯也知道時間來不及了,於是同意,並每天在蕭遙身旁打下手。

蕭老爺子之前就有兩個泥池和釉池,裏頭裝著經過陳腐泥土,至於木柴,也一直在附近收幹鬆木,倒是充足。

苦練了半個月,蕭遙揉泥和拉坯的手段不錯,她先將陳腐的泥料脫水,然後放進機器裏練泥,泥練好了,開始揉泥,並在轉動的輪盤上進行拉坯。

蕭二伯看到蕭遙拉出來的坯,想起半個月前她剛學的時候,不由得老懷甚慰。

蕭遙認真做事的時候,是全神貫注的。拉好毛坯,接著進行修坯,她準備燒的是碗,不用粘接,直接在圈足底部刻上落款“蕭”字,就將毛坯放在一旁風幹。

一連製作了十多個毛坯,蕭遙活動了一下酸痛的手臂,就停住了,回去繼續研究釉料和釉色。

蕭老爺子的拿手絕技是燒油滴盞,對多少溫度哪個位置燒出怎樣的建盞,都是有記錄的,蕭遙認真記在腦海裏,打算這次照搬蕭老爺子的經驗。

毛坯快要風幹這一天,廖成鈞上門來了,帶著一大束玫瑰花,一進門就對蕭遙深情款款地道,“師姐,這是送給你的,遲來的花束。”

蕭遙看向眼前的男人,看見他閃爍的目光,知道他定是別有所圖,一陣惡心,將玫瑰花接了過來,在廖成鈞漾開笑臉的時候,重重地將玫瑰花砸在廖成鈞那張臉上,“滾——”

“師姐你做什麽?”廖成鈞大怒。

他覺得自己來給草包蕭遙送花和表白,是很屈辱的事,為了老窯口才不得不委屈自己,沒想到蕭遙不僅不領情,反而還砸自己,更覺屈辱,差點氣得吐血。

蕭遙一腳將他踢了出去,然後冷淡地看向他,“廖成鈞,你這個白眼狼以後再敢來我蕭家,別怪我不客氣。”

蕭家沒有任何對不起廖成鈞的地方,反而對廖成鈞有大恩,可是在蕭老爺子死後,廖成鈞絲毫不顧曾經的師徒之情,倒向鬱詩,幫助鬱詩謀奪蕭窯,這樣的白眼狼,蕭遙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廖成鈞本來就覺得屈尊降貴來哄脾氣暴躁的草包蕭遙不值得,再被她踹一腳,哪裏還忍得下去?轉身就走。

蕭遙關上門,將自己的毛坯和其他工人的毛坯一起放進窯裏燒。

素坯燒出來之後,蕭遙發現自己拉坯的15個,隻有10個質量上佳,另外5個不過關,於是挑出那10個,開始上釉。

這是燒建盞很重要的步驟,先調釉漿,清潔釉水,然後開始上釉。

蕭遙嚴格按照蕭老爺子留下的記載操作,小心翼翼地握住碗足認真上釉,怎麽做能盡量減少碗口那裏幹口,怎麽做能燒出漂亮的釉淚,她全然照搬。

終於將自己的10個碗上好釉放在通風處風幹,蕭遙又去上工人燒的素坯。

上完第一輪釉,蕭遙檢查了一番,又加了一層釉,才清理碗足,等待釉料風幹。

所有釉坯風幹好了,蕭遙將之放進蕭家那個讓鬱詩眼饞的老窯口燒窯。

附近公司和作坊知道蕭遙也開始燒建盞,很是難以置信,派了人過來看,看到蕭遙果然坐在蕭家的老窯口那裏看著,都十分驚愕。

鬱詩聽到動靜之後,也專門過來看,一臉的感慨,“師姐,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燒窯,沒想到被我一激,你就認真燒窯了。雖然你不喜歡我,但我還是想說,我真的很高興。”

蕭遙雖然也想揍鬱詩,但眾目睽睽之下還是忍了,麵無表情地道,“鬱詩你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鬱詩一臉笑容,仿佛對蕭遙的冒犯毫不在意,非常大度。

旁邊來看熱鬧的人都替鬱詩不值,“也就鬱詩了,不然誰理那個隻有臉的草包大小姐啊!”

“鬱詩真慘,明明是建盞大師,卻要被這麽個草包罵。”

“要不是會投胎,投到蕭家,她蕭遙什麽也不是,有什麽資格嘲諷人家鬱詩?人家鬱詩十八歲已經可以燒出精品的建盞了,可她蕭遙呢,拉坯都不行!”

“什麽?不至於吧?拉坯可是基本功啊,不是說她跟蕭老爺子學過一段時間嗎?”

“是學過,可誰不知道她三天兩頭找借口出去玩兒啊?別用這目光看我,我那天從他們家經過,聽到蕭二罵她連拉坯都拉不好……”

眾人都聽到了,頓時都用一言難盡的目光看向蕭遙。

蕭遙知道,原來的她在這裏的口碑就很差,如今又得罪了鬱詩,口碑就更差了,所以並不將這些目光放在眼內。

蕭遠小朋友卻大怒,“你們胡說——”又看向鬱詩,“二師姐,你為什麽要來我家裝白蓮花?我姐姐明明是為了爺爺努力學燒窯的,你卻說是因為你,你騙人!”

好幾個女生不忿鬱詩吸引盡了所有男子的目光,聞言捂嘴低笑起來,“形容得還真像,妥妥的白蓮花啊?”

“對啊,就是往自己臉上貼金嘛。人家蕭遙都這麽慘了,她如果真的要幫忙,過來幫忙就是,分明不肯幫,還不住地說話往自己臉上貼金。”

鬱詩臉上的笑容一凝,看向蕭遠小朋友,“蕭遠,二師姐沒有騙人。”

蕭遠憤怒地看向她,“你有,你和二師兄一樣是白眼狼,看到我家落魄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鬱詩眸中閃過一抹怒意,“蕭遠,你不能隨便聽別人兩句話就冤枉了二師姐……”

蕭遠馬上叫道,“看,你又往我姐姐身上潑髒水了!”

他這些日子見了很多冷眼,短短時間就快速地成長起來。

旁邊幾個女子對著鬱詩指指點點,“對啊,這話分別是若有所指,太惡毒了,果然是白蓮花。”

鬱詩知道再吵下去,少不得會讓人懷疑上自己,當下做出一副我不跟你計較的樣子。

這時老窯口燒起來了,鬱詩看了一會兒,說了些有需要記得來找我之類的話,就快快地離開了。

看熱鬧的眾人也跟著走了,他們是不可能全程看著的,最多就是開窯之後,過來看看蕭遙的成品。

轉眼到了開窯那天,眾人又來了。

冷卻過的窯打開,眾人看到,全都是廢品,連一個成功的建盞都沒有。

鬱詩滿麵同情,用嘲諷的目光看向蕭遙,說得情真意切,“師姐,我說過,你有什麽不懂的,可以來問我。師父當年對我諄諄教誨,我自然也會對你知無不言。”

眾人再次誇讚鬱詩,說她肚量大,即使蕭遙曾經嘲諷過她罵過她,她還是既往不咎。

又說蕭遙,肯定是照著蕭老爺子留下的記錄燒的,可卻燒出一整窯的廢品,果然不是幹這行的料,白瞎了這個傳承一千多年的老窯口。

蕭遙對眾人的嘲諷充耳不聞,她拿起燒費了的瓷碗,認真地看著,琢磨失敗的原因。

鬱詩得到了眾人的誇讚,心滿意足,又怕蕭遠像上次那樣不管不顧地說話,很快就走了。

蕭遙沒有氣餒,回去之後總結了經驗,把自己的步驟和燒窯時的溫度詳細地寫下來,和蕭老爺子的記錄認真做對比,找出失敗的原因,就在兩天後繼續給風幹了的毛坯上釉,準備燒下一批。

第二批,還是一窯廢品。

附近的公司和作坊都對蕭遙的天賦絕望了,斷定蕭窯已經式微,就再也沒有踏足這裏。

而蕭遙,則在一次一次總結經驗和改進。

到第三窯的時候,周圍沒有人來圍觀,蕭遙如願燒出了油滴盞。

可是這還不夠,鬱詩也會燒油滴盞,她得燒出更好的油滴盞。

於是,蕭遙開始在釉色上下功夫,打算燒出一個叫人驚豔的建盞。

蕭二伯還來不及高興就開始擔心起來,“蕭遙,你燒出油滴盞的數量隻有兩個,本來就勉強,要不還是專注燒這一種,等熟練一些,再考慮改進?”

蕭遙笑道,“放心,我敢改進,自然就是對自己有信心。”

她並不是個笨蛋,經過失敗和成功,她對燒窯的溫度以及釉色等已經有一定程度的認識,這種認識是親自燒過感受過的,不是看理論知識可比的,正因為是這樣,她才考慮改變一下。

見蕭遙堅持,蕭二伯隻能將滿肚子的擔憂壓在肚子裏。

蕭遠小朋友拉著蕭二伯走到旁邊,低聲說道,“爺爺以前和我說過,姐姐這人差了耐性,能得她努力學就夠了,別的不要多束縛。二伯,你不要再說姐姐了,我怕姐姐撂挑子不幹。”

“嗯。”蕭二伯想想,也覺得蕭遙能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很好了,於是放了心。

半個月又到,鬱詩又燒出一批精品建盞,鬱窯徹底打出了名氣!

在慶功宴上,有人問及鬱詩,是否還會對蕭遙發起挑戰。

鬱詩笑著回答,“我師姐在這方麵沒有天賦,按說我不該再提出來,但如果不燒窯,她估計還會再過從前的日子,為了讓她一直守著師父的老窯口,所以我會繼續發起挑戰的。”

眾人再次讚她仁義大氣,再次感慨蕭盞收了個好徒弟,連後人都惠及到了。

蕭遙自然知道鬱詩的好消息,她也沒管,想著好一段時間沒出門,恰好到了蕭遠的生日,於是帶蕭遠到市裏去訂蛋糕。

在蛋糕店,正好碰上鬱詩。

鬱詩笑著上來打招呼,跟蕭遠說了生日快樂之後,就看向蕭遙,“師姐,下個月一號,我想向你發起挑戰。”

什麽為了蕭遙和蕭老爺子,那自然都是廢話。她想要的,還是蕭家的老窯口。

這些日子,她燒了兩窯建盞出來,旁人都是讚譽居多,可是她自己卻知道,鬱窯燒出的建盞,和蕭家那個傳承一千年的老窯口是沒法比的。

和蕭遙比,壓著蕭遙打,讓蕭遙喪失信心,燃燒大批經費,從精神上和物質上摧毀蕭遙,她才有機會得到蕭窯。

蕭遙站定腳步,看向鬱詩,“你想怎麽和我比?”

“我們一號開窯,看看誰燒的建盞好。”鬱詩笑著開口。

蕭遙想了想,“數量怎麽看?”

“不管數量,隻看建盞的質量,誰的品質好,就算誰贏了。”鬱詩笑著說道。

蕭遙點頭,“那行,每個月一號比一場吧。”

“一言為定!”鬱詩還在想怎麽為下個月一號的比試找借口,沒想到蕭遙這個草包就主動提出了,正中下懷,自然滿口答應。

不過她覺得蕭遙主動提出很不對勁,忍不住道,“看來師姐最近學燒窯學得很有心得啊。”

蕭遙沒理她,牽著蕭遠提著蛋糕就走。

蛋糕店員忍不住同情地看向鬱詩。

鬱詩本就尷尬,再被這同情的目光看一眼,馬上想起自己上輩子落魄時,旁人的同情目光,頓時有些氣惱,忍不住嗬斥,“看什麽看?”

那蛋糕店員愣了愣,很快委屈地垂下目光。

等鬱詩走了,她才不解地琢磨起來,都說鬱詩性格很好,那剛才是怎麽回事?

想著又忍不住想起有人說鬱詩是朵白蓮花,不免點頭,覺得形容精準。

鬱詩對蕭遙發起挑戰,蕭遙應戰,兩人達成了蛋糕店對戰,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傳遍了整個平陽市。

無數人對此表示懷疑,認為蕭遙不可能應戰。

可是當鬱詩親自宣布之後,他們不得不信了。

隻是信了之後,又不免好奇,到底是誰給了蕭遙對戰的勇氣?

而且她還一口氣提出每個月都要對戰!

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還是說,蕭家背後找到了什麽大師?

大家抱著這個懷疑,馬上去打聽。

可是打聽了一圈,很確定蕭遙背後沒有高手。

這就奇怪了。

所有人都被吊起了好奇心,決定到一號那一天,一定要過來湊熱鬧。

蕭遙回去燒窯時,加強了保密問題,一直在家琢磨著通過釉色改進自己的建盞。

一邊改進一邊燒窯,家裏的鬆木消耗得很快。

蕭氏建盞早就已經名存實亡,隻是沒有宣布解散而已,賬上的錢,除了發工資和購買各項材料,已經所剩不多了。

而且,下個月的工資和購買木柴的費用,已經拿不出來了。

蕭二伯白了頭發,偷偷去銀行貸款。

可是蕭氏建盞已經沒有了價值,銀行表示,如果拿蕭窯或者蕭家祖宅來抵押,他們可以放款,蕭氏建盞的名聲,則不行。

蕭遙找到家裏已經沒錢了,想了想,讓蕭二伯將蕭家祖宅拿去抵押貸款。

蕭二伯很焦灼,“這可是我們蕭家的祖宅啊,如果……”他不敢說下去了,他是個傳統的人,放不下祖宗基業。

蕭遙道,“祖宅、老窯口、曜變天目茶碗你選一個。”

這些東西一件比一件珍貴,蕭二伯哪個都舍不得。

第二天,顧非凡得了消息上門來,興衝衝地對蕭遙說道,“蕭遙,聽說你缺錢?我有啊,你可以找我借。隻要你開口,我一定會想辦法。”

蕭遙皺了皺眉,看向顧非凡,“不用,麻煩趕緊離開我家,不然我會以為你是想偷我家的建盞工藝。”

“你別這樣嘛,我是真心想幫你的。”顧非凡說道。

蕭二伯拿起掃把就趕人。

把人趕走了,飽受刺激的蕭二伯馬上同意拿祖宅去銀行貸款了。

比起蕭遙被拐走,蕭家祖宅馬上不算什麽了。

蕭二伯用蕭家貸款貸了五百萬,一下子緩解了燃眉之急。

蕭遙繼續改進釉色,一邊燒一邊改良。

而外界,知道蕭遙拿了祖宅貸款繼續燒窯,更是將這次約戰說得天花亂墜,什麽蕭家賣祖屋的背水一戰,什麽斷送蕭家的一戰,說得特別吸引人。

甚至有幾家富有的人,開玩笑說來看蕭家祖宅,因為這有可能是他們未來的房子。

蕭二伯和蕭遠很是難過了幾天,但都不敢在蕭遙跟前表現,隻自己擔心,吃不下睡不好,轉眼人就瘦了。

外頭看見,認為兩人這是對蕭遙沒信心,過度擔心才會這樣的,再次言之鑿鑿地表示,這次蕭遙輸定了。

蕭遙安慰兩人無效,隻得更認真地研究釉色,爭取拿實績報答兩人了。

蕭氏建盞已經搖搖欲墜了,這次她需要一鳴驚人才能救蕭氏建盞,不然改變不了眼前的局麵。

轉眼到了月末,蕭遙把一批上好釉色又風幹了的釉坯放進蕭家的老窯口,然後封窯、燒窯。

這批建盞是要和鬱詩比的,為了不出岔子,蕭遙幹脆留在現場,和師父們一起燒窯。

29號那天,來了個日本的大客戶,本來是要去幾位大師那裏購買建盞的,得知蕭遙和鬱詩的賭局,馬上來了興趣,表示暫時不買建盞,先看看賭局的結果,誰贏了,他就買誰的。

聽到這個客人的話,在場的人馬上笑了起來,“那麽,你應該是買鬱窯的建盞了。這次比賽,鬱窯贏定了。”

“怎麽說?”日本客人馬上問。

在場的人連忙解釋,把蕭遙的過去行徑,把蕭遙學燒窯,卻接連兩窯全廢的事跡全都說了出來。

日本客人一臉難以置信,“天,就這樣的水平,那位蕭小姐是怎麽敢和鬱小姐比?難道她背後有什麽大師不成?”

“沒有大師。”眾人笑著擺擺手,“純粹是因為蕭遙她性格魯莽,就不知深淺地答應了。”

日本客人認真想了想,“我如果沒有記錯,蕭氏建盞裏也有一位天賦很好的鬱小姐,不知道和這兩位小姐有什麽關係?”

眾人聽他提起蕭氏建盞,又是一陣歎息,將兩人的恩怨一一道來。

日本客人聽了,皺起眉頭剛想發表自己的意見,手機就響了,他隻得出去接電話。

過了一陣,他衝眾人打了個招呼,說有事,就急急地離開了。

一號那天上午,鬱詩睜著疲憊了一夜的雙眼,精神抖擻地吩咐開窯。

鬱窯麵前站滿了來看熱鬧的人,一個個伸長脖子對著裏頭的大師們喊,“各位大師,看到建盞說一聲啊,讓我們也高興高興!”

日本客人跟身旁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低聲說話,目光不時掃過容光煥發的鬱詩。

西裝革履的人點點頭,又將目光看向一旁站著的顧時年。

顧時年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鎮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忽然有人叫,“出了出了,優質油滴盞!”

被紅線擋在外麵的眾人聽見,馬上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看過去。

王大師忽然叫道,“這次很不錯,出了一個金油滴建盞!”

轟——

現場一下子轟動起來,大家一邊激動地討論一邊恨不得擠進去看。

油滴盞中,金油滴建盞是盞中皇帝,這很難燒得出來,目前隻有李大師曾經燒出一件。他那件金油滴盞甫一出窯,馬上成了鎮店之寶,價值千萬!

金油滴盞因其瑰麗華美而備受追捧,可惜也隻有李大師能燒出來,而且多年來隻成功了一件!

如今,鬱詩以20歲的妙齡,竟然燒出了世界上第二隻金油滴盞!

許多人忍不住感歎,“鬱詩這次贏定了!”

“蕭家太慘了,蕭盞一個老藝術家,沒養好後代,累得連祖宅也快沒了,估計明年,連老窯口都會輸掉!”

鬱詩看到那隻金油滴盞,臉上露出又驚又喜之色,她也沒想到這次會成功的,因為前兩次都失敗了,這次隻是想試試,沒想到竟然成功了!

她低著頭,認真地看著眼前的金油滴盞,耳旁全是祝賀聲和讚揚聲,正如她夢裏聽到的一樣。

鬱詩心中忽然湧起一股笑看天下的豪情,她抬起頭,示意廖成鈞幫忙把金油滴盞端著繞紅線走一圈,讓大家好好看看這隻金油滴盞。

此舉為她贏來了更大的歡呼和喝彩聲!

金油滴盞被傳了一圈,眾人都看了,齊齊叫著帶去蕭窯,讓蕭家看看。

此舉正中鬱詩的下懷,她略一推辭之後,就答應了。

來到蕭遙跟前,看著蕭家的老窯口,鬱詩心裏湧起巨大的迫切感。

蕭二伯見鬱詩等人到來,又聽到眾人說什麽金油滴盞,臉色一下子變得異常難看。

蕭遙剛能燒出建盞,她燒出來的東西,哪裏能和金油滴盞相比?

這次,估計蕭遙輸定了。

蕭遠聽到金油滴盞,小臉也繃緊了。

先前幾個從蕭窯撤資的老爺子一臉惋惜地看向蕭二伯,“如果當初你們留下鬱詩,今天這隻金油滴盞,就是你們蕭氏的了。這可是蕭老爺子都沒能燒得出的頂級建盞,你們真是……”

一邊說一邊嘖嘖地歎氣,似乎充滿了惋惜,可是聽在蕭二伯耳中,這話充滿了嘲諷。

蕭二伯的臉色更不好了。

眾人卻已經等不及了,大聲問,“你們什麽時候開窯啊?窯口冷卻了嗎?不過鬱詩已經燒出金油滴盞了,你們不開窯主動認輸也成!”

鬱詩一臉厚道,“大家請聽我一言,謝謝大家對我的支持,但是我想,我師姐不是不戰而敗的人,請大家不要逼她。就算我師姐燒不好,也是因為從前荒廢了時間,請大家不要給她過多的責難。”

眾人齊歎,“真是個溫柔善良的好姑娘!”

蕭遙看著鬱詩,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時間,衝站在窯口的師傅點點頭,“師父,我們開窯吧。”

那師傅看了蕭遙一眼,衝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你一定不會輸給她的!”

“謝謝。”蕭遙衝他點點頭。

附近一人聽到這話,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我剛聽到這位師傅對蕭遙說,你一定不會輸給她的!哈哈哈,不得不說,蕭氏建盞的人,人情味倒是很足的。”

這諷刺聽得四周的人都跟著哄笑起來。

鬱詩看向說話那人,見是自己的堂兄,心中閃過惱怒,嫌棄他多事。

不過幸好,那師傅說的話太驚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師傅身上,沒多注意說話人是她的堂哥。

有人忍不住大聲喊,“鬱詩有金油滴盞,蕭遙怎麽贏?這師傅也太托大了吧,哈哈哈……”

那師傅默不作聲,埋頭開窯。

窯很快打開,眾人又等了一陣,等待溫度足可以讓人進去拿建盞。

這時忽然有人低聲開口,“該不會又像上次那樣,滿窯都是廢品吧?”

聽到這話,知道內情的都竊笑起來,跟四周不知道情況的人說起蕭遙接連兩次燒出滿窯廢品的事。

鬱詩捧著自己的金油滴盞,站到蕭遙身邊,“師姐,別緊張,這種比賽,隻是誌在參與。”

蕭遙衝她點點頭,目光注視著窯口。

這時老師傅探得溫度適合,連忙起身去拿裏頭的窯。

過了一會兒,老師傅並沒有什麽反應。

正在等的眾人忍不住叫,“怎麽樣說句話啊,這樣一聲不吭,叫人心癢癢的!”

“該不會又是一窯廢品吧?”

這時老師傅激動地端著一隻大碗出來,誰也沒看,隻看像蕭遙,大聲叫道,“蕭遙,你燒出了金油滴盞!”

現場瞬間落針可聞,那些嘲笑的表情全都僵硬在臉上。

蕭遙低頭看向老師傅手中的油滴盞,見上麵六安狀斑點一個接一個,內外壁都是,發出金燦燦的光,不由得笑起來,“果然,是金油滴盞!”

說到這裏,她扭頭看向臉色僵硬的鬱詩,“鬱詩,真巧,我們都燒出了金油滴盞!”

“這不——”鬱詩剛想喊不可能,忽然想起自己的人設,連忙住了口,僵硬著臉擠出笑容,“恭喜師姐了。”

蕭遙擺擺手,“不用客氣。”說完看向站在不遠處的蕭二伯和蕭遠,“二伯,蕭遠,我燒出金油滴盞了,你高興嗎?”

蕭二伯激動得臉都紅了,聽到蕭遙的聲音,這才快步走過來,伸出發抖的雙手向摸摸那件金油滴盞,可到底不敢摸上去,隻喃喃地道,“老爺子,你看到了嗎?蕭遙成器了,她燒出金油滴盞了!”

蕭遠跑過來,牽住蕭遙的手,看著蕭遙那隻金油滴盞,“姐姐真厲害!這隻油滴盞真好看!”

過來看熱鬧的大師此時也過來了,認真端詳老師傅手中的金油滴盞,滿眼難以置信。

他們本來以為,蕭遙是新手,即使燒出來,肯定也有各種各樣的瑕疵,可是走近了細看,卻發現這隻金油滴盞相當完美。

那名日本客戶走了進來,一邊看蕭遙那件金油滴盞一邊飛快地說話。

他的譯員在旁邊幫他翻譯,“蕭窯出的這件金油滴盞很美,口相對而言沒有鬱窯那隻幹,而且油滴形狀更美,油滴色彩更加金黃,還有下麵的釉淚,均勻成淚滴狀,這絕對是精品中的精品,可以選為珍品!”

翻譯每說一句話,鬱詩的臉色就變白一點。

其他大師聽了翻譯的話,馬上大步過來仔細端詳蕭遙的建盞,一邊看一邊點頭,“果然更完美,幾乎毫無瑕疵!”

說完抬頭震驚地看向蕭遙,“你是怎麽做到的,傳聞之前幾次你連建盞都燒不出來……”

蕭遙笑道,“每天研究,總結經驗。”

跟著日本客戶來的那位先生走了過來,看了鬱詩一眼,揚聲笑道,

“剛才聽鬱小姐說蕭小姐燒不好,我還以為蕭小姐有多差勁呢,沒想到燒出來的金油滴盞,竟然比鬱小姐的還好。聽說兩人曾是師姐妹,現在看來,還是師姐技高一籌啊!”

眾人聽了,齊齊想起鬱詩剛才說的話,心裏覺得那話,聽著很別扭啊。

作為一個師妹,一口一個我師姐不會燒,大家不要責怪她,卻又提出跟人家比,無論用多麽冠冕堂皇的借口,這波操作都很一言難盡啊。

頓時,落在鬱詩臉上的目光,就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忽然又有人道,“我記得,剛才帶頭嘲笑蕭遙的,是鬱詩的堂哥。他們鬱家人,還挺搞笑的,哈哈哈……”

鬱詩握緊了拳頭,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同針紮一樣。

那種難受和窒息,讓她覺得回到了前世。

蕭遙看了鬱詩一眼,拿過一個麥克風,

“在這裏,我有件事想跟大家說明白。我爺爺去世之後,鬱詩和廖成鈞兩人作為他曾經的弟子,自打離開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一次。這一點,我想住在這附近的都知道。”

眾人聽見,都看向鬱詩,“真的假的?她不是一直將蕭老爺子掛在嘴上的嗎?為什麽從來沒有回去看過?”

“我是這裏的,就住在蕭家隔壁,除了那天來簽合同,鬱詩真的沒有回來過一次……”

“天哪,沒有回來看過一次,這得多單薄無情啊!”

“如果我沒有記錯,她當年餓得受不了,快被家裏賣掉了,才來到蕭家的,真沒想到,蕭家對她這麽好,她卻這樣無情。”

鬱詩臉色大變,馬上泫然欲泣地看向蕭遙,“師姐,你根本不願意見我,何必這樣說我?而且我雖然沒有來這裏,但在城外的廟裏給師父捐了金身的。”

蕭遙看向她,“鬱詩,我也以為你給我爺爺捐了金身,可是二伯特地去看過,也問過,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