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蛋包豆腐(捉蟲)

“嘿!喝!”

奔霄牽馬進營時,小鳳山兵營之中,校場上呼喝之聲不絕於耳,不同隸屬的兵士分別做著今日的最後一輪訓練,他們身上還穿著深褐色的單衣,汗水止不住地從額角淌下。

各隊的百夫長帶著手下伍長在人群中巡邏,不時鼓勵或斥責幾句,其中最常見、也最能鼓舞人心的就是,“今晚有肉吃!”

穿過校場和演武台,廚房的炊煙早早升起,兵營裏幾個夥頭兵經過半年的相處,早都知道了王爺在吃食上的挑剔,見奔霄帶回來一個廚子,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

奔霄把方一品從馬上提溜下來,指了指廚房角落裏一個小鍋,“喏,你之前用過的。什麽時候做的一品豆腐滿意了,什麽時候你就能走。”

方一品被倒掛在馬上一路,乍然踩上地麵還有些飄忽,他晃了晃腦袋,忍氣吞聲地衝奔霄點一下頭,向廚房裏走去。廚房裏忙著晚食的夥頭兵們瞅他幾眼,其中一人忽然將這個眼珠暴突的青年認了出來,“這不是上次那個瞎講究的小子?”

一旁的夥頭兵聞言看過來,跟著點頭,“就是,他扔了的那些,頂一個月夥食費呢!”

“聽說啊,是王爺嫌他做的不好才讓他在這裏待著的。”

“瞎說什麽,王爺哪是那麽鋪張的人,我看啊,就是他那股子窮講究的勁頭,才讓王爺嫌棄的!”

方一品黑著臉,擠進夥頭兵之中,站在了屬於他的角落裏。盡管他並不想聽,但一句句刺耳的話還是不住地鑽進了他的耳朵。他想辯解,想罵回去,想離開,但是想想華陽王冷冰冰那張臉,和這些大兵手裏的刀劍,方一品一下子就泄了氣。

上次從小鳳山離開,還是景娘子帶他一同上了遠去荊州的大船。本以為華陽王讓他走,一品豆腐這事情就是已經翻了篇,誰曉得華陽王那個小白臉實在刁鑽,空有一張麵皮,哄得旁人暈頭轉向,讓景娘子也受了哄騙,派個狗腿子過來就能將他呼來喝去。

要不是簡知味那個老匹夫藏私,他早都能讓華陽王服服帖帖,隻為吃一口他做的菜了!而迎仙樓的掌勺之位,說不得也要換人。

想到景娘子和未來掌勺的前景,方一品手下一個不穩,捏碎了半個冬菇,破碎的菌傘蓋在手上黏黏糊糊,他卻沒想著處理,他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滿臉通紅。

他在迎仙樓早就打聽得清清楚楚,景娘子可是京城迎仙樓掌櫃老爺子最疼愛的孫女,等他得了景娘子青眼,洞房花燭之時,鳳冠霞帔,嬌容如玉,迎仙樓這偌大家業,怎麽都能有他一杯羹!

等他美人在懷,大權在握,簡家和簡清又算什麽東西。和迎仙樓比,都不過是鄉下泥腿子,有禦賜招牌又怎麽樣,還不是要在他手下苟延殘喘,像他過去討好他們一樣來拚命討好?

幾個夥頭兵湊在一起,眼神古怪地看著角落不住發出刺耳笑聲的方一品,交換一下眼神,有人點了點腦袋,“這小子,是不是這裏有點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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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方一品丟在廚房,奔霄徑自回王爺書房複命。夏日將近,暖風熏然,但隨著人走近建在小鳳山高處的幾間瓦房,隻覺得寒風呼嘯,一瞬間便清醒過來。

奔霄縮了縮脖子,和在書房門口候著的糧官對上視線。糧官姓汪,是半年前王爺提拔上來的文職武官之一,此時臉色發白地站著,也不知是被王爺的斥責嚇的,還是在門口被瓦房背後懸崖邊吹來的寒風凍的。

房中楚斐的挑剔已經到了尾聲,奔霄從小鳳山下去到帶回來方一品全過程不到一刻鍾,但今日王爺似乎是心情不好,分外挑剔,直到此時,房裏的斥責聲還是對著迎仙樓中午送來的那盤蛋包豆腐的。

“……所用雞子腥且難凝,取材不正,你們以為用鮑汁掩住味道,本王會嚐不出麽?投機弄巧之徒,當斬!”

跪伏在華陽王對麵的夥計被罵得滿臉是汗,汗珠滴了一地也不敢擦一下,隻能低頭聽訓,想想回去轉述時小姐會有的難看臉色,不免口中發苦。

自家小姐的一餐飯在外麵千金難求,卻在這裏被說得如此不堪。小姐幾年如一日的派人送來餐食,即便真入不得他法眼,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的這華陽王罵起人來依然毫不留情,當真是捂不熱的滿腔冷心冷肺!

那雞子哪裏是他們故意找的次品?鳳溪城這種窮鄉僻壤,從京城一路帶過來的白羽鳳尾雞,種雞剛到就死了一半,剩下的也在後麵半年裏陸續死了,光是因為這事解雇的小工就不下十人。

酒樓失了雞子供應,去尋本地同樣有白羽鳳尾雞的養雞農戶買雞,卻連續吃了閉門羹。王家人隻說他們家三娘身子乏力、不大康健,因此避不見客。

自家酒樓上門被給了好大一個難看,好在小姐不辭辛苦在農間尋到其他雞種,百般試驗之下,才定了這種出產肉蛋味道與白羽鳳尾雞相近的赤翎雞做供應,這華陽王卻絲毫不體諒小姐辛苦。

但上一個頂撞華陽王的人的下場,他是見過的,被吊在懸崖上吹了一日一夜冷風,那人回來之後就怕極了華陽王三字,說什麽也不願意來為王爺送飯,這才輪到了他來。

夥計胡思亂想著,在華陽王的壓力之下瑟瑟發抖,直到聽座上傳來一句“出去”,才如蒙大赦地連滾帶爬跑了出去。

奔霄見迎仙樓夥計兩手空空跑出來,臉色猶如見了鬼一樣。他嗤笑一聲,拍了拍汪糧官的肩膀,道,“軍事緊要,你先去吧。”

汪糧官被他拍得渾身一抖,差點坐在地上,好險回過神來,擠出一點笑容,戰戰兢兢走進了房門,躬身施禮,道,“王爺。”

楚斐火氣未盡,冷冷道,“何事?”

汪糧官牙齒都在打戰,結結巴巴地說道,“肅、肅、肅親王自關中傳令小鳳山調撥一批馬豆,這是往年慣例,下、下官來請示王爺是否派人押送?”

“慣、例。”楚斐一字一頓地重複一遍,問道,“雍淮答應的葛衣,送到了麽?”

汪糧官頭都不敢抬,道,“春季的輜重補給知府說泰安倉還沒有送來,一時短缺,要稍緩幾日。”

“嗬。”楚斐輕笑一聲,道,“我這王叔,倒是有些好門生。今日複明日,明日又明日。汪謹,小鳳山缺衣少食,你還惦記著馬豆,是何居心?!”他的聲音逐漸拔高,說到最後,幾乎是在厲聲質問。

“殿、殿下……”汪謹撲通一聲跪地,跪在地上訥訥無言,跟在他背後進來的奔霄假裝沒看到他求助的眼神,站在門口當背景板,眼珠子亂飄,正瞥見桌案上打開的食盒。

盒中一盅金黃湯汁半凝,乳白的豆腐從被切開的焦脆蛋皮中淌出,蔥白點綴其上,遠遠站著仿佛都能聞到飄過來的鮑汁鮮味,即便放得時間久了,仍然不減它的色香**。

隻是,這盅蛋包豆腐似乎和他走時比沒什麽區別,王爺莫不是吃了兩口就火氣上頭了?

不應當啊。奔霄仔細想想,王爺今日發怒正是從讓他去捉上次那個做一品豆腐的廚子開始。但想起一品豆腐,是不是和之前簡小娘子的辣鹵豆花有關?三種都是豆腐,這可難說得很。

蛋包豆腐和辣鹵豆花兩種吃食,王爺吃的時候都是一派斯文優雅。但回想一下,似乎吃那碗辣鹵豆花被辣到眼圈通紅的王爺真的比往常多了些許人味,連點評都不曾點評。

奔霄心裏犯起嘀咕,怕不是真讓越影說中了?不過,上次那碗辣鹵豆花之後不久他們就去了荊州處理過去的攝政王、如今的肅親王折騰出來的春夏糧草糾紛,奔霄很久沒有聽過王爺提起簡家,究竟是不是肯定了簡小娘子廚藝,實在說不好。

“奔霄?”王爺的聲音傳來,奔霄猛地回神,笑道,“王爺,我們才走幾天,鳳溪城就弄出來了鴨脖這些鴨貨鹵味,明日可要嚐嚐?”

剛說完,他就對上越影詫異的眼神。奔霄心裏咯噔一聲,完了,說錯話了。

座上楚斐瞥他一眼,擺擺手,“出去。”

奔霄張了張嘴,正想彌補幾分,就被拎著食盒走過來的越影一扯手臂,拉出門外。等二人離開了王爺視線,越影這才道,“發什麽呆,汪謹都出去了,就你還傻在門口胡說八道。”

奔霄一抹臉,幹咳一聲,指了指食盒,問道,“這是主子賞的宵夜?”

越影翻了翻眼睛,道,“美得你,王爺讓拿去倒了。”

奔霄眼饞那盅豆腐許久,一聽,立刻搶過食盒,“你舍得你去買一碗回來倒,我可不舍得。”

他腳下一拐,進了瓦房一側的小廚房,將迎仙樓的食盒放到爐灶旁溫著,“晚上我值夜,剛好有夜宵吃。迎仙樓大小姐親手做的豆腐,別人想吃還吃不到,我這是沾了主子的光了。”

越影斜他一眼,“王爺未必隻是不想吃,你小心把自己吃進陰溝裏。”

“去去去,會不會說話。”奔霄推著越影出門,心裏卻轉了一遍念頭。倒了可惜,王爺又讓倒掉,那幹脆,吃一半倒一半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蛋包豆腐其實就是蛋液炸豆腐然後燉,做起來挺簡單的,這裏是番茄汁換成了鮑汁,從酸甜口味變成了鮮味。

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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