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顧懷安趕到後院的時候,就看見一片平整青綠的草坪上,他哥黑長褲黑襯衫,冷冷清清地站在一邊,而在他麵前,池鴉正被德牧撲在地上舔臉蛋。
包青天人立起來得有顧懷章腰上那麽高,四肢強壯有力,油光水滑的皮毛下隱隱可見流暢結實的肌肉起伏,狗嘴裏兩枚犬牙尖利如匕,猩紅舌頭長長的吐出來,一個勁兒地往池鴉臉上脖子上**一氣,尾巴搖得那叫一個好家夥,都掄出殘影來了。
池鴉被這麽大隻狗壓著舔也不害怕,反倒嘻嘻哈哈笑個不停,躲避著叫:“癢……包青天、包老爺,別舔、別舔啦咯咯咯咯咯……”
包青天是顧懷章從小養到大的狗,性子隨爹,高冷得一批,上回秦玉澤手賤想摸一把都被逮著咬破了手,去醫院打了好幾針疫苗,倒是極少見它對一個人這樣熱情。
顧懷安腳步倏地頓住,心裏忽然就隱隱生出某種詭異的感覺。
他開車飆回南湖的時候想象了一路小結巴睫毛濕潤偷偷擦眼淚的樣子,卻萬萬沒想到這家夥竟然不但沒哭,還笑著這麽開心……
——不,不是這個。
不隻是因為這個。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看見池鴉被狗壓在地上,拐杖丟在一邊,寬大的舊T恤被狗爪子扯得淩亂,露出雪白的一截肩膀,正艱難地抬起一隻手,安撫地去摸包青天的脖子,手法很熟練,一點都沒抖。
那一瞬間仿佛一道閃電驟然劈過腦海,顧懷安整個人倏地一僵。
他終於知道到底是哪裏不對勁了!
察覺到有人進來,顧懷章回頭看了眼,卻看見自家弟弟一瞬不瞬地盯著地上的青年,表情很凝重,甚至都沒有察覺到他的視線。
顧懷章頓了頓,回頭叫:“包青天,起來。”
包青天聽見主人叫,嘴裏嗚咽了一聲,終於戀戀不舍地從池鴉身上離開,池鴉臉蛋紅紅的,圓圓的貓眼很清澈喜悅,大約是剛剛笑得太歡,眸子裏隱隱還有水光,一抬眼就看見了顧懷安,一愣,臉上笑容不自覺就收了收,胳膊撐著草地爬起來。
顧懷安往前兩步,向他伸出手。
顧懷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半坐在草地上的青年,抿抿唇,叫住了不長眼色還想往池鴉身上湊的包青天。
卻不知池鴉看見顧懷安遞到自己麵前來的手都呆住了。
這個顧老二,怎麽突然對他這麽好!
他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我的手是有多好看?”顧懷安冷不丁開口,聲音壓得低,“或者又想讓我把你抱起來?”
池鴉下意識看了眼不遠處的顧懷章。
高大冷峻的男人正垂眸揉包青天的狗頭,似乎還是聽見了這句,就往這邊看了一眼,兩人目光對視一瞬,顧懷章大概是理解成了他不好意思,就重新垂落了視線,大手抓著包青天脖子上的項圈往遠處走了走。
池鴉收回視線,張了張嘴,不想跟顧懷安肢體接觸,可顧懷安一直伸著手,他隻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抬起來,垂眸放到顧懷安的手心。
然而下一瞬一股巨力驟然從手上傳來,池鴉的手驀地一疼,就被顧懷安扯著手腕很粗暴地從地麵拎起來。
“欸??!”池鴉驚呼一聲,皺眉看顧懷安,“你、你幹嘛?”
顧懷安並不理他,一聲不吭地拽著他就往回走,池鴉腳步淩亂踉蹌,被他扯得跌跌撞撞,卻怎麽也掙脫不出他手掌的桎梏。
顧懷章原是有意避讓,以為老二跟青年聊天後特意趕回來,大約是想跟池鴉親密的,然而他聽見動靜不對回頭時,卻看見顧懷安沉著臉一言不發在前頭大步走,池鴉連拐杖都沒來得及拿,拖著條瘸腿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後邊,手腕上被顧懷安攥住的部位邊沿浮出明顯的紅痕。
包青天有點躁動,衝顧懷安汪汪直叫,顧懷章皺了皺眉,穩穩拽著狗脖子上的皮質項圈製止它往前撲,沉聲喚了句:“老二。”
顧懷安腳下不停,語氣凝重不似往常,說:“大哥你別管。”
池鴉臉上神色茫然,又微微痛苦,抬眸看了眼顧懷章,就咬著嘴唇低頭去扒拉顧懷安抓著自己的手,卻注定徒勞,就那麽在顧懷章的眼皮子底下被顧懷安硬生生拽回了客廳。
顧懷章拽著狗停在原地,看著兩人背影消失在門後,就微微皺了下眉。
池鴉一直被顧懷安拽著跌跌撞撞走進客廳,把客廳裏正在擦桌子的張媽都給嚇了一跳,張口欲問,然而顧懷安看也不看,就扯著池鴉進了客房,一把就把他推到了牆上。
池鴉肩胛骨隔著單薄布料狠狠撞到堅硬牆壁,不由悶哼一聲,眼睛裏立馬就冒出生理性的淚花,一時連人設都顧不得,抬頭就罵:“顧懷安,你又、又發什麽、神經?!”
——卻看見顧懷安長身立在不遠處,反手輕輕合上了門。
門鎖發出一聲咬合的輕響,池鴉心裏莫名跟著咯噔一下,看見男人和尋常很不相同的臉色,忽然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嘴唇動了動,微微收斂了臉上怒意,問:“你到底……怎麽了?”
難道顧懷安終於發現中午給他發照片的是他了?
可也不該是這個反應啊!
卻看顧懷安一言不發,就站在門邊打量他,那視線就像他剛在病房醒來時看到的那樣,冰涼,沉冷,且鋒銳刺人。
池鴉靠著牆站穩,微微蜷縮了下手指。
然後下一秒,他就聽見顧懷安說:“你不是池鴉。”
他冷冷盯著他,終於離開了門邊,一步一步慢慢地朝他走來。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