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聞時硯撩起眼皮漠然瞧了他一眼, 渾然天成的氣勢,那一眼,含著莫名而來的威壓, 分明二人年歲差不多大, 魏子煜無端感覺自己矮了一頭,且那眼神叫魏子煜突然感到心間一緊,那感覺好似是從前給他教書的夫子般。
庭院中的人氣勢斐然,高大的身軀與素來在邊疆打滾的魏子煜不相上下, 個頭比他還要高些,魏子煜瞧他還得抬起頭來,這叫他很不滿,更何況,他的眼神還跟他的夫子很像。
魏子煜恰恰最討厭夫子,他虛虛地瞪了聞時硯一眼
卻聞他慢悠悠道:“小王爺身為宗室子弟,觸犯律法,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要是不放人, 那就請跟我走一趟吧。”
魏子煜聞言氣炸了:“呸,你算個什麽東西, 也敢使喚小爺,小爺我是鎮北侯嫡子, 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皇帝老兒來了也不敢對小爺我怎麽樣。”
一旁的侍衛麵色大變,章程璟目瞪口呆, 這小王爺, 說句膽大包天也不為過啊,但他一句話也不敢說, 有一說一,也得虧是聞大人,若是叫他來,指不定給人跪下作揖了。
聞時硯眼中露出了冷笑,就這麽負手而立的靜默了片刻,突然牆頭闖進身穿黑色繡暗紋短打的三人,均帶著玄色暗紋麵具,遮擋了大半張臉,眼神如鷹隼般銳利,身手矯健,突如其來的身影叫魏子煜和侍衛嚇了一跳,互在魏子煜身前:“何人擅闖鎮北王府。”
那三人直接上前一腳一個,把幾個侍衛踹開來,手一轉,把魏子煜的胳膊折在身後,魏子煜霎時動彈不得,為首一人冷冷道:“口出狂言,大逆不道。”
“你們幹什麽?膽敢擅闖鎮北王府,我爹…我爹是鎮北王,我是小王爺,你敢對我不敬。”魏子煜掙紮著怒吼。
一旁摔在地上的侍衛暗道不妙,偷偷的想跑出去,那三人都當做未瞧見,早晚得知道罷了。
一旁的章程璟忍不住道:“是……暗衛營。”
暗衛營是直屬於齊帝的護衛營,差不多都是死士,自齊帝死裏逃生回來後便總是草木皆兵,後來聞時硯便提議尋些死士給皇帝賣命,平日裏負責監聽百官,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了,若有異常,直接捉拿大理寺。
所以聞大人知道魏子煜是個蠢貨,鎮北王雖是個狡猾老狐狸,但愛子如命,怕也是存了看好戲的心思。
“既然暗衛營在附近,那為何不在書寒剛剛被抓便進來。”章程璟驚疑不定。
聞時硯閑閑看了他一眼:“抓的是翰林院的官員,與聖上無關,他們不會直接出手。”
原來如此,章程璟擦了把汗,這人間,這世道,今日他又活了下來,真是不易。
“那我們快去尋寒哥兒吧。”
令人意外的是,尹書寒他們並沒什麽事,身上髒巴兮兮,身上有股濃重的意味,熏的章程璟差點嘔出來。
聞時硯卻並不避諱的進來蹲下查看了一番,隨後陰著臉:“魏子煜那蠢貨那是會羞辱人。”
尹書寒踉蹌站了起來,“他並未打我們。”,就是用些醃臢的事情羞辱了幾人一番,男子漢大丈夫,到也不是什麽羞恥之事。
聞時硯站起身:“這次的教訓希望你們幾人記住,在朝為官要學的東西很多,如果這次換了年歲更深的官員,未必會是你們這樣。”
三人垂著頭拱手:“大人教訓的是。”
聞時硯盯著尹書寒:“回家罷,你阿姐已經等你許久了。”
章程璟叨叨個不停:“是啊是啊,姝晚姐知道你出事了,急得不得了。”
鎮北王府亂成了一團糟,無暇顧及他們幾人,聞時硯派人知會了其他二人的家人來接,親自送尹書寒回了府,當然,送人隻是由頭。
路上,章程璟頻頻望向聞時硯,拚命憋住想跟尹書寒說話的欲望。
馬車上充斥著難聞的味道,聞時硯亦皺了皺眉頭,尹書寒如坐針氈,恨不得立即跑回家洗去身上的味道。
姝晚領著芸姐兒已然站在府外等了許久,瞧著馬車往這邊來,心提到了嗓子眼。
“阿姐。”熟悉的聲音響起,姝晚鬆了口氣,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股難聞的味道,芸姐兒擰著眉頭糯糯說:“哥哥好臭啊!”
尹書寒來不及行禮便火速回了屋,姝晚不得不咽下了想詢問關心的話,剛想說什麽便聽章程璟:“我去幫寒哥兒燒水。”
章程璟很自覺跟了上去,臨走時把芸姐兒一把順走。
姝晚轉過頭朝聞時硯屈膝行禮:“此事真的謝謝世子了,不知世子是如何把人要回來的?”
聞時硯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模樣,不欲多言:“這你不必管,總之他沒有受什麽傷。”
姝晚扯了扯嘴角:“是,是姝晚多嘴了。”
聞時硯蹙眉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姝晚卻不論他說什麽都附和的樣子,“這份恩情姝晚沒齒難忘,日後若有用的到姝晚的地方,在所不辭。”她的神情依舊疏離,並沒有因此事對聞時硯轉變態度。
“別這麽說話,晚晚。”聞時硯驀然湊近,“卸磨殺驢,嗯?”他嗓音低低的說,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縱容和無奈。
姝晚別過了臉,眉頭微皺:“不知道世子在說什麽,我先回去了。”說著就要走。
聞時硯突然道:“我救了他,你是不是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同柳世安解除婚約。”冷下來的聲音衝擊在她的耳邊。
“什麽?”,突如其來的要求叫姝晚猝不及防,神情有些惱怒:“你今晨還說……”
“我隻是提出來罷了,做不做隨你,我不會逼你的。”聞時硯勾著唇角眯起了眼睛:“我走了。”顯然隨口的逗弄叫他有些愉悅,起碼姝晚不再是冷冰冰的模樣。
言罷,利索的上了馬車,掉頭回了國公府。
徒留姝晚在原地氣的眼眶發紅。
尹書寒仔仔細細的洗了半個時辰澡,芸姐兒同章程璟坐在外頭的石階上,曬著太陽。
廚房飄來一陣香氣,是土豆排骨燜飯的味道,章程璟樂了,樂顛顛的催尹書寒。
午時過後姝晚便去了鋪子,一上午未去,堆積了許多事,她忙起來便無暇顧及其他,忙了一會兒就累極了,倚著小塌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再抬眼時不遠處柳世安怔怔的望著窗外的樹枝,仿佛在那裏已經站了許久,姝晚訝然:“你何時來的,怎麽也不叫我一聲?”
柳世安如夢初醒般轉回身,勉強笑了笑:“沒來一會兒,見你睡得香便沒吵醒你。”
姝晚起身,發絲微微淩亂,初醒的水眸霧蒙蒙一片,懵懂如幼鹿,柳世安凝視著她:“今日過的如何?”
姝晚不解:“還行,怎麽了?”
柳世安一扯嘴角:“寒哥兒發生這種事,你怎麽都不告訴我?”
姝晚恍然大悟,她認真同柳世安解釋:“人沒事,完好無損,我知道你不願同別的人低頭,求人辦事,便便沒跟你說。”
柳世安笑似哭:“是,我知道我自己沒用,自己的未婚妻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不告訴我,我…就算你告訴我,我也幫不了你,所以你便不需要我的依靠和陪伴。”
姝晚遲疑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今日她也急得頭昏腦脹,根本沒顧得上通知柳世安,“對不起,此事是我疏忽了。”姝晚隻好說。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沒用,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柳世安愈發低落。
姝晚不解,見他越說越離譜:“打住,什麽意思?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什麽生活了?”
柳世安眼神飄忽:“就……聞世子給你的那般。”
姝晚心下一沉:“你就是這般看待我的?”
柳世安自知失言,急著想解釋:“我……我沒,不是的。”
姝晚推著他:“行了,你不必說了,你走吧。”,柳世安不敢反抗,怕弄傷她,一個踉蹌便被姝晚推在了門外,砰的一聲,門嚴嚴實實地關上了。
他頹喪的蹲了一會兒後便離開了。
姝晚靠在屋內,心下有些難受,但是並未特別難受,仿佛是失去了一個知己般的人,偌大的時間隻餘她一人存在。
敲門聲再次響起,姝晚略微不耐:“你走吧。”
“晚晚,是我。”聞時硯低醇的聲音透過木門傳過來,姝晚一怔,無奈想,怎麽走了一個又來一個。
“今日我不想見客,你走吧。”姝晚疲憊道,外麵沒了聲響,姝晚便以為他離開了。
她坐回了桌前,繼續完成未完成的繡品,待到天黑時才放下了東西,收拾了一番打算回府。
她一打開門,便發現門口站著一個人,負手而立望著天際的火燒雲。
落日熔金似的灑在他的側顏上,仿佛渡了一層金光,叫聞時硯看起來勝似神袛,高不可攀。
“你……你怎麽還在這兒。”姝晚震驚問。
聞時硯轉過身,永遠淡然般說道:“陪你。”
姝晚幹脆道:“我不需要大人陪。”
聞時硯忽得笑了,是比晚霞還燦爛的笑,姝晚險少見她這般笑過,一時呆在原地,“你需要不需要是你的事,我要不要陪是我的事。”他方才聽到柳世安與姝晚吵架了,一時沒收住笑意,不過分明是好事,但他卻想把那廝打一頓。
後來想了想還是算了,打傷了人,姝晚若是心疼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還是那股子噎死人語氣,果然姝晚一時噎的說不出話來。
她甚是想不矜持的翻白眼,但她遏製住了,雲淡風輕的沒有理他,這人,越理越來勁。
放在以前她是絕對想不到如孤月高懸般的世子爺還有這樣惡劣的一麵。
聞時硯跟在她身後,一人在前走,一人負手在後頭跟著,姝晚十分不自在,“大人,您都不需要處理公務嗎?”這般閑。他今日有些不大對勁,姝晚想,莫名其妙的,平日裏哪會如此死皮賴臉。
聞時硯的回答卻牛頭不對馬嘴:“你走的太快了。”,他聲音輕飄飄的,叫人聽不清語氣,隻是仿佛純粹的感歎,又好似是難得的抱怨。
姝晚靜靜的瞧了他一眼,懶得理他,一步未停繼續走,聞時硯也未跟上來,繼續保持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今日他罕見的把墨風披在了肩上,用玉簪半綰起來,一襲水墨色圓領長袍,外麵罩著輕紗,行走間如清波溶月,墨發輕輕**漾。
快走到府前時,他終於開了口,語氣悠然,似是因著什麽事情愉悅。
“婚約可解除了?”他仿佛聊閑般隨意問。
姝晚沒看著他的神情也知曉他什麽樣,背對著他揚起了聲音:“沒有,好的很,我們二人下月便要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