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色破曉,涼氣似是充斥在屋內各處,凍的姝晚手腳冰涼,這馬上就要立冬了,天氣總是熱一時冷一時,今兒個豔陽高照,明兒個便霜寒四起。

故而鄒媽媽也未想到這茬兒,火盆子未點,生生叫姝晚凍了一晚上,早起時聲音聽著不大對勁。

“娘子,老奴晚些給您請郎中來,不然拖著嚴重了成了風寒可了不得。”鄒媽媽一邊擺早飯一邊道。

姝晚總覺著喉頭有些幹疼,太陽穴也昏脹的緊,心裏暗道自己這是嬌貴日子過久了,身子骨不經造了,蓋著棉被睡一晚都能著涼。

她笑笑:“真的不必,多熬些薑湯,我喝了發發汗睡一覺便好了,沒那麽嬌弱。”,言罷給芸姐兒用公筷夾菜,經過些日子的教習,芸姐兒倒是似脫胎換骨般,隻是本就寡言的性子愈發內斂。

鄒媽媽見拗不過她,便隻好依了去。

以往芸姐兒貪嘴,偏愛吃甜食,到了楊嬤嬤那裏,也不知怎的,一應點心是一點未動,姝晚納悶:“怎麽了,不是愛吃桂花糕嗎?”,芸姐兒喝著碗內的粥,小聲說:“嬤嬤說,姑娘家吃甜食會長醜,長大了沒人要,會給阿姐丟臉。”

姝晚愕然一瞬,緊了緊筷子,隨即安撫道:“無妨,在阿姐這裏想吃多少便吃多少,隻是這是我們二人的小秘密,不告訴嬤嬤好嗎?”

芸姐兒點了點頭,姝晚歎氣一聲,有些心疼的緊,再忍忍,過幾日楊嬤嬤便走了。

吃過飯後,姝晚打算去一趟隔壁,這幾日她與隔壁的孫娘子熟悉了些,她的丈夫是書院中的夫子,恰巧與寒哥兒相熟,叫姝晚好一番高興,那孫娘子聞言也是高興的緊,忙到以後叫夫君多照拂寒哥兒。

這一來二去的,姝晚便與她性情相投,二人坐在一處納著鞋底,孫娘子忽得道:“這滿京城啊都在傳嘉善侯嫡女沈家姑娘與國公府世子爺的佳話,說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姝晚似是不知她為何提起來,孫娘子便道:“聽聞成親那日府內打算大擺流水席,若是我們能去蹭個席,也算是沾了些貴氣。”孫娘子蜜色的臉上帶著憧憬之色。

姝晚倒是無甚興趣,“是嗎,那國公府可真是看重沈家姑娘。”

孫娘子:“那是自然,聽聞二人乃是世交,二人本來都要完婚了,結果人出了事兒,耽擱了幾月,不過啊世子爺也是真心珍愛那沈家姑娘,這不,馬不停蹄的回來便立刻去了沈家商議婚事。”

說到此孫娘子忽得說道:“國公府既要成婚,那便要繡喜被、喜服,那自然是由京城最出名的雲繡坊包攬,我記著晚娘你時常去那兒賣繡品,不若試著去與繡娘們一道去罷。”孫娘子狀似無意般提議。

姝晚一愣,隨即細細思索了一番,隨即擺擺手:“我如何能行,既是貴人們的物件兒那定然不是一般繡娘能碰的,我不過是一介村婦,半吊子繡活兒罷了,如何使得。”

孫娘子繼續攛掇:“害,不試試怎麽曉得,若你的繡活兒半吊子,雲繡坊也不能收那麽多,是這個理兒不,而且聽說給繡娘們的聘金要這個數呢。”她略微誇張的比了個數兒。

姝晚一聽頓時驚訝不已:“這麽多?國公府好大的手筆。”

她有些微微心動了,如若她能去繡被麵,那豈不是證明她亦有賺錢之能,相公給她的鋪子雖多,但短期內賬本還不大會看,所以她堅決要求在她學會看賬本前的進項不必歸在她的名下。

“既如此,那我便去試試。”姝晚斟酌道,隨即柔柔一笑,似百花盛開般,孫娘子的眸子閃了閃,不由自主脫口而出:“晚娘啊,你這般容貌,可比宮裏的娘娘都好看。”話語帶著些不易察覺的酸意。

這話說的姝晚嚇一跳:“孫姐姐說什麽呢,這話可不興說,我如何能與那些貴人比。”

話雖如此,孫娘子依然有些豔羨的瞧著她,瞧那身段兒,柳腰玉頸,雙眸似含了水般,白生生的麵頰,玉骨冰肌,便是粗麻布衣也掩不住的風姿。

“那我便候著你的好消息了。”孫娘子笑著說。

姝晚把這事兒放在了心上,她未告訴鄒媽媽,隻說要去賣繡品,明荷照舊跟著一起,被姝晚打發去買點心,雲繡坊老板見了她自是喜笑顏開,姝晚表明了來意後,老板心下詫異,這娘子來的次數不少了,瞧著打扮氣度倒也不似缺錢的人家,但他並未多嘴隻道:“是有這回事兒沒錯,娘子若是想來,自是沒問題,隻是繡娘得住在繡坊,差不多得半月起步,您……”

老板欲言又止,姝晚也有些猶豫不決,但是想著左右相公半月後才能回來,天高皇帝遠的便是想管也管不了。

思及此姝晚應下:“沒問題。”,老板聽了:“成,這是您的定金,拿好了。”姝晚接下了包裹,掂了掂,心中一喜,麵上神采奕奕,約定好三日後來。

姝晚回府後便把此事告訴了鄒媽媽,“我在雲繡坊接了個活計,三日後到繡坊去繡被麵,大約要去半月左右,相公回來前我便能回來。”

鄒媽媽一聽,停下了手裏的活兒,很果斷道:“娘子這不合規矩,二爺說了,這半月叫您安心待在府上,您這半月要在外麵……,娘子恕罪,二爺回來了奴婢們交代不了啊。”鄒媽媽放軟了話語,她深知姝晚耳根子軟,便想著多勸勸,哪有高門娘子去給人上門去做繡娘,傳出去可不叫人嚼舌根子。

誰料姝晚罕見的強硬起來,她柔柔一笑:“無妨的,此事天知地知,若是無人說那便無事,我已決定好,你莫要勸我了。”,她想的簡單,覺著若是無人提起此事那便能揭過去,何況她也不想總是待在府上,什麽也不能做。

鄒媽媽見此還是猶豫不決,便問:“您這是去哪家繡被麵?”

姝晚隻道:“我就住在繡坊中,離家中不遠,您若是不放心,每日來瞧我一番。”

鄒媽媽一聽她就住在繡坊內稍稍放心了些,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姝晚打斷了:“媽媽,在遇見相公前,我隻是一村婦,家中窮苦,這種活兒於我而言是常做之事,您就放心罷。”,姝晚如何不知鄒媽媽要說什麽,“出門在外我絕口不提相公,絕不會給相公丟人的。”

說話間她麵色平靜,語調柔轉,卻聽得鄒媽媽心一軟,若是放在先前她定然是決計不會答應的,可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她也心間疼姝晚疼的緊,但她還是道:“要去也成,您得回家中住,不可住繡坊。”,姝晚深知這已然是鄒媽媽最大的讓步,便同意了。

隻是待她三日後去時,老板忽地說:“主家發話了,叫繡娘們全都上門住著,說徐大娘子要親自盯著。”,姝晚一時未想到會發生這般情況,手足無措道:“可……眼下我還未告知家中人,也未收拾包袱。”

老板大手一揮:“娘子莫要擔心,左右隻是幹個活計,去了到時差人告知一聲便好,徐大娘子待人寬厚,給的傭金也多,還有額外的賞賜,想擠著上門的繡娘排著隊呢,我這是瞧著您這一手繡活兒能給雲繡坊長些臉麵才把這名額給了您。”

姝晚聞言還在猶豫中便被老板推上了馬車,跟隨一眾繡娘往國公府而去了。

姝晚坐在馬車上,有些不安,車上數位年紀比她大的繡娘打量她,叫她好不自在,姝晚垂下了頭,旁邊的繡娘見狀便與她搭話,姝晚放鬆了些。

馬車走的很快,大約一刻鍾左右便到了國公府的側門,眾人下了馬車,接待繡娘們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婦人,一身靛藍色綢緞交襟褙子,她站在台階上與眾人道:“各位娘子們,接下來半月入了國公府務必謹言慎行,稍後老身會帶領個位去寒煙堂內,晚些時候大娘子會親自與各位接洽。”

說完她眼神一掃,視線落在了姝晚身上,無他,這繡娘的容貌實在太過出眾,叫劉媽媽不得不斟酌幾許,她細細的打量姝晚,瞧她衣著素雅,首飾簡約,眼神規矩,便心中有了成算,是個老實的,隻是耳垂上的耳墜叫劉媽媽多看了幾眼,瞧著有些眼熟,但她未細想便帶入去寒煙堂安置去了。

姝晚走在最後邊,入了府內後,她不自覺的抬眸瞧去,單單是花園內,便是玉樹瓊枝,雕梁畫棟,回廊處皆是推光朱漆,鼻尖隱隱傳來淡雅香氣,從側門到寒煙堂走了許久,國公府果然是高門勳貴,磅礴大氣的亭台樓閣,風亭水榭,朱樓雕欄。

進入一處月洞門,裏麵有許多廂房,劉媽媽轉身笑道:“諸位,寒煙堂到了,晚些時候會有女使來喚各位,平日裏若無別的事,切莫走動,往東去是府內三爺的院子,雖離著遠的很,但諸位都是女娘,莫要走岔了路。”劉媽媽叮囑著,隨即瞧了姝晚一眼,她確實有些不大放心,依著序三爺的性子,能忍得住才怪。

姝晚這回對上了劉媽媽的視線,隨即她顫了一下,趕忙低下了頭,劉媽媽暗歎一聲膽子這般小。

待劉媽媽走後,眾人便回了臥房,廂房內二人一間,姝晚與那位在馬車上搭話的娘子住在一處,那娘子姓張,進屋便摸著紫檀圓桌感歎:“瞧瞧,瞧瞧,果然是公爵人家。”、

姝晚自然也是驚訝了一瞬,隨即她憂心起了鄒媽媽,想來繡坊老板會同她解釋的。

臨近下午,果然有女使來喚他們,姝晚換上了繡娘統一的服飾,月白色暗紋棉裙,把頭飾與耳飾全摘了,隨三位娘子來到了一處院子,她抬眸看去,上麵的鎏金匾額寫了三個大字,紫鳴苑。

屋內燃著嫋嫋幽香,姝晚聞著竟是有些熟悉地上鋪著一塊厚厚的軟毯,踏上去厚實柔軟,一華麗端莊的婦人坐在上首,通身氣度不斐,發髻蓬鬆,帶著的首飾姝晚識不得,但麵龐卻是見之難忘,那一雙眼睛,似雲似月,居高臨下的視線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姝晚怔愣著,直到旁邊劉媽媽的一聲咳嗽喚回了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