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黃玉峰所說的枯樹很快被馬局長記錄了, 馬局長說希望他天亮了以後就再去轉轉，隨後掛了電話。
電話雖然掛了，但是黃玉峰也徹底睡不著了，他心裏有很多疑惑, 甚至覺得自個兒是在做夢。
咋可能呢, 上邊的那些領導又沒來玉蘭山, 他們咋可能知道要著火了, 又不是千裏眼順風耳……他是不信。
他坐在那不動，一旁還在躺著的方玲扒拉了他一下：“剛才馬局長說的啥？”
黃玉峰一邊納悶一邊把剛才的事告訴了方玲, 疑惑道：“這不能吧？”
方玲被即將著火的消息驚到了, 倒是沒有馬上發表意見，她想了一會兒道：“我看不一定。”
黃玉峰：“咋說？”
方玲也坐起來：“老黃, 你忘了前陣子大地震的事兒了嗎？國家都能提前知道地震了, 那山裏著火咋就不能知道呢？”
黃玉峰一愣：“那地震是機器測的，這山火用機器咋測啊？”
方玲自己當然也不知道了，她的文化程度是三十年前的初中畢業, 後來的二十年就一直跟黃玉峰在玉蘭山當護林員了, 根本也沒機會去接觸啥高科技。
要不是他們現在住的森林小屋離景區不遠, 這連電話都得是座機, 手機經常沒信號。有了景區以後, 兩人不但可以使用手機了, 還可以上網，前陣子地震，玉蘭山也有震感，兩人就是上網才知道國家能提前預警地震了。
“你管那麽多呢, 我是覺得領導不會吃飽了撐地來告訴咱們要著火的謠言，人家圖啥啊。”
事實就是這樣, 他們覺得不可置信的事情，領導未必就深信無疑，但是既然上級部門都這麽說了，肯定不是開玩笑。
黃玉峰一想，也是，自己之前也是太過於想當然了。
“等天亮了咱馬上去巡山。”
……
山火的燃燒大概有五種類型：地麵火災、冠層火災、地麵和冠層混合的火災、地下火災以及火山噴發造成的火災。
當然，最後一種可能是可以排除的，玉蘭山根本就不是火山。
玉蘭山一帶的山脈其實是很連綿起伏的，而且古老樹木也很多上方的樹冠都連接在一起，地麵有很多枯葉以及枯枝覆蓋，可以說一旦著火很可能是地麵和冠層火災齊發。
冠層火災主要是通過樹冠來擴展的，尤其是像玉蘭山這種許多古樹大樹的樹冠都是相連接的，平時不用風吹它們都連在一起，一旦起風了，火勢蔓延的速度勢必會超乎想象地快。
因此在玉蘭山周邊有著各種各樣的標語，比如說什麽“放火燒山，牢底坐穿”“一點煙火頭，可毀萬畝林”之類的，都用大牌子做著立在路邊。
除了玉蘭山景區以外，其他的村民或者是想要爬山的人來到玉蘭山這邊，都要在山路的入口處接受檢查以及簽訂保證書，不會在森林裏點火吸煙。
而此時黃玉峰和方玲就和太陽同起，踏著濃重的露水進山了。
他們先去的地方自然就是之前黃玉峰報告過的枯樹處。
盡管護林員平時會非常關注樹木和植被的病蟲害，但總有一些原本就不健康的樹木會時不時地死亡幹枯，而眼前這個枯樹就是這樣，這是一株很普通的梧桐樹，不算很大，也就碗口那麽粗，此時雖然還能夠立在土裏，但是葉子已經全部枯黃，如果再被風吹日曬一陣子，以黃玉峰的經驗來說，這棵樹的樹幹肯定也馬上幹燥了。
兩人看著這棵死樹，很快就戴上勞保手套，開始著手把它處理掉。
他們平時到山林裏來也是經常要處理這些隱患的，畢竟太幹燥的東西沒準被太陽曬曬都要燒起來，這都是護林員的職責。
將枯樹挖出來，分段放在推過來的小推車裏，兩人一起推著送回去。緊接著又開始逐步地巡山，將一些樹上單獨的枯枝枯葉也盡量清理了，裝在麻袋裏，又把露在土地表麵或者是不小心踩到的玻璃碎片以及其他垃圾也收起來。
——尤其是玻璃碎片，太陽照射後十分有可能讓山林裏的植物或者樹木燃燒起來。
兩人就這樣用比平時還要仔細還要敬業的態度辛苦地巡山，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不遠處的森林瞭望塔上，一宿沒睡的馬局長已經在趁著蒙蒙亮的天色開始用紅外線熱成像的望遠鏡開始觀察這附近的成片樹林了。
他也是一把年紀了，過兩年都要退休了，可是他管了這林業局好幾年，就算不想著升職也絕對不願意看到這裏起山林大火呀！
因此在接到上級的通知之後，馬局長馬不停蹄地聯係了所有的護林員，又在天剛剛有一點亮的時候就出門，老胳膊老腿地爬上山，真是不容易。
然而看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其實心裏想的也是，會不會是上級搞錯了，可上級告訴他的是著火的時間可能在這兩天之中的任意時刻，絕對不能放鬆，馬局長就想著怎麽樣才能夠讓火根本燒不起來了？
如果現在發現不了什麽自然的隱患，那麽火勢有可能就是人為造成的，這個人為造成的意思並不是說有人故意放火燒山，而是有什麽人為扔下的垃圾或者是煙頭，這在之前都是有過教訓的。
馬局長轉著圈把這個瞭望塔所能看到的所有範圍都一點點的盯了一遍，他連正在巡山的黃玉峰夫婦以及另外兩個護林員都看見了，就是沒有發現一點火情的痕跡。
看來他這老胳膊老腿的，得馬上去另一個山頭看看了。
然而就在此時，他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喂？”
打來電話的是林省的自然資源和規劃局局長石局長，目前他們這些下屬縣市的林業局都歸他們管。
“馬建輝同誌，你現在在哪呢？”
“我現在在玉蘭山啊，現在正親自帶著幾個人檢查山林。”馬局長扶了一下眼鏡，他身後也跟著幾個林業局的同事一起，大夥兒現在也都累得夠嗆。
“真是辛苦你們了，這麽早都已經到了，我和咱們趙副省長也正在往這邊趕過來，我們現在得到的最新消息是也許著火點會靠近景區那邊，所以咱們回頭在景區那邊的主山會合行吧？”
“不辛苦，不辛苦，那行，我們現在就去主山那邊檢查一下，等著你們。”
馬局長掛掉電話告訴幾個同事副省長要來了，大夥瞬間覺得壓力山大起來，沒想到領導們在這種不確定會不會著火的情況下還要親自趕過來……
這一大清早已經有好幾撥人開始忙活了，除了黃玉峰夫婦他們這樣原本就住在山裏的護林員以外，一些已經知道消息的領導和工作人員也在艱難地爬山中，畢竟這種沒有開發過的山體上基本上是沒有太過好走的路的，頂多鋪幾個石板就很了不起了。
然而還有一些人對於森林火災那是必不可少的存在，那就是消防員。
王睿是汀蘭市的一個普通消防員，他們平時就駐紮在玉蘭山旁邊時刻防備著玉蘭山景區以及玉蘭山周邊有火情發生。
他們這個大隊一共50個人，平時也不隻是要負責火情，一般市民遇到了什麽生活中的麻煩也經常打他們的電話。比如說誰家小孩腦袋卡門上了，或者是蛇爬進屋子裏，房間出現蜂窩，這些小事都可以找他們。
王睿從業以來基本上沒有碰到過太大的火情，玉蘭山這邊一貫的防護還是挺好的。
然而就在昨晚，他們的隊長接了個電話以後就讓他們晚上早點睡，因為從今天開始，他們要協助林業局來巡山，尋找玉蘭山裏的火情隱患。
不僅僅是他們，附近的派出所的民警們也一樣，林業局的同誌們也連夜劃分了區塊大家分工合作，任務是在兩天之內把玉蘭山的區域走個遍。
王睿現在就在跟著戰友們一起徒步進山。
清晨的山裏空氣雖然清新，但是露水實在是太多了，尤其現在還是夏季，哪怕是一大清早也覺得有些悶熱。
腳踩在地上的山路上一腳軟一腳硬的——他們對選擇的區域並沒有鋪上石板路的山路，隻有一條土路，上山的時候還要小心不要踩滑了。
大家一邊走，一邊觀察著玉蘭山，抬頭一看頭頂全部都是相連的樹冠，像是一把沒什麽縫隙的大傘籠罩著整個山體。
王睿心裏祈禱著，千萬不要著火……千萬不要。
……
幾路人馬基本上都是通過不同的路線前往玉蘭山區域的，所有人在行進的過程中都注意著要清除枯枝枯葉以及容易引起隱患的東西。
因為上級給的時間是在這兩天，並不清楚是今天還是明天，所以大家都卯足了勁兒，希望今天就把事情做好。
趙副省長和石局長以及省裏過來的一眾領導在玉蘭山景區門口和馬局長他們會合了。雖然現在才上午八點多，但是風已經刮起來了，實際上這些天一直刮風，而且太陽特別大，所以風吹的人不會覺得涼快，反而是又悶又熱，如果是中午出門的話，甚至都是有點喘不上氣，反正最近汀蘭市中暑的人是不少。
“領導，咱們現在就上山吧，玉蘭山主峰上麵也是有熱成像的觀測儀的。”大家一見麵也沒有說什麽其他的話，馬局長就直接邀請領導趕緊上山，畢竟山火如果燒起來，今天風這麽大，恐怕火勢蔓延會非常快。
不過因為馬局長年紀實在是有點大了，所以他不準備自己爬山上去，而是跟景區協調了兩輛觀光車，直接坐著車到山頂上去。
趙副省長和石局長也都點點頭，不會擺什麽領導架子，再加上爬山本來就有點累，這會兒就直接擺擺手直接坐上了觀光車。
玉蘭山上的玉蘭廟一直很受大家歡迎，不少人來上香和參觀因此場地是修得很大的。除了坐觀光車上山以外，可以選擇通過山路自己爬上去，如果還有人想要去另一座山上後續修建的天王廟拜一拜還可以選擇乘坐纜車，玉蘭山區域的兩座最高的山峰就這樣用來做景區了。
然而遊客們發現今天玉蘭山景區居然開始限流了，隻有提前預約的遊客才可以進去——而且纜車還禁止使用，所有遊客都被要求待在景區的安全區域，限製還是比較多的，很多旅客一大早趕來都覺得很不滿。
當然景區也是很無奈的，畢竟雖然他們目前並沒有發現有什麽危險的事情，不過人家旅遊部門嚴令禁止他們這兩天接待太多的遊客，他們也隻能配合。
而這會兒景區的負責人正在領著好幾個領導一起去他們山頂上的瞭望塔。
“各位領導，咱們這座山是有專門的護林員，而且我們景區的警察同誌也經常去幫忙巡邏，什麽枯枝爛葉或者是遊客扔的垃圾都會及時清理的。”
要說玉蘭山這麽久都沒出過事，大家都不太相信能著火。
20分鍾後，大夥到了瞭望塔上。
對於熱成像望遠鏡的技術含量大家還是挺有信心的，這次負責檢查的是馬局長帶來的一個技術員李凡，李凡年輕，反應也快，不管是動作還是腦子，都比他們這些中老年人要強得多。
大夥兒就看著李凡站在望遠鏡前，一點點轉動著看，現在時間已經建完，山上人也多了起來，他不但能夠看到正在上山或下山的旅客，還能看到接到任務已經開始重新巡山的警察同誌們。
李凡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對著眼前的望遠鏡，人體的熱度和火焰的熱度自然有很大的不同，而且這種專門用於消防的熱成像望遠鏡如果監測到了火焰，是會有特別標識用來提醒的。
李凡在用望遠鏡看，而其他輪不上望遠鏡的領導也在瞭望塔上來回衝著下麵看，從這個高度上也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風力，大家的衣角都被刮得飄了起來。
趙副省長看了一圈以後說道：“我現在是沒看見什麽明火呀。”
馬局長點了點頭：“我也沒看見。”
人的視力還是有限的，所以大家在各自說了自己的觀察結果後，又看向了李凡。
然後大家就發現李凡抓著望遠鏡的手已經半天沒動了。
馬局長問道：“李凡你怎麽了？”
李凡反複調試著手裏的望遠鏡：“局長，你能不能聯係一下玉蘭山第三區那邊……”
馬局長連忙朝著他所看的方向望去，卻什麽也看不見。
李凡深呼吸了一下：“……我看位置應該就在那邊，但是離得太遠看不太清，不過那邊應該是有火焰的，現在應該沒有燒到樹梢上……”
馬局長大驚：“什麽！”
其他幾個領導也都湊了過來，他們肉眼完全看不到的東西，熱成像的望遠鏡卻能夠檢測到一二，隻是因為距離其實還是很遠，所以不能確定。
馬局長馬上打電話聯係那邊的護林員，要求他們趕緊過去檢查一下。
……
20分鍾前。
清晨的風刮的愈發的大了，早上8點多的太陽雖然不大，苦苦堅持了一夜的枯枝從樹上落下，掉在地上卻發出了清脆的敲打聲音，在樹枝旁邊，一縷透過上頭樹冠的陽光正直直的照在一塊綠色的啤酒瓶底玻璃上。
這個啤酒瓶已經被埋在地下好幾年了，如果不是最近刮的風大可能永遠不會再見天日。
而現在這塊玻璃顯示出了它的威力。
在這個護林員今天並沒有來得及巡視的角落裏，地麵上逐漸彌漫起了一股灰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