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處置了小太監之後, 江容又在拐角處等了會兒紫藤她們,之後看慈寧宮的門口漸漸熱鬧起來,才帶著青梅和含笑走了進去。她吩咐隨行而來的小窗子留在外頭, 給她傳話。
——等會兒紫藤她們來了, 叫她們不用進去了, 就在門口等著她出來即可。
若不然, 她這個主子都到了,做奴婢的卻姍姍來遲,說不定又要給人留下話柄。
進了慈寧宮,太後在主殿等著她們。
江容到的時候, 先來的妃子們都被賜了座。太後的左手邊已經坐了一排人, 右手邊同樣如此。
不過右手邊的首位還空著,大概是給江容準備的。
江容走到殿中間, 給太後行了個福身禮:“臣妾江德容, 太後娘娘請安, 太後娘娘長樂無極。”
她話音未落,太後還沒說話, 站在太後身側的大宮女先斥責道:“見了太後, 為何不跪?”
太後身邊還坐了個妙齡女子。
江容若是沒有猜錯, 這應該就是太後的親侄女藺靜嫻——
那個自封和皇帝是青梅竹馬的女人,封位是充媛, 九嬪之一。
也是九嬪中最末尾的那一個。
藺靜嫻冷哼一聲,瞪著江容, 說道:“好一個不知禮數的容昭儀, 當真是仗著陛下寵愛, 連太後都不放在眼裏?”
聲音相當於一般女子來說有些粗,中氣十足。
江容完全沒把她的詰問放在心上, 一耳進一耳出。
不過她麵上還是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懇切地回答道:“臣妾並非有意不跪,更不敢藐視太後威嚴,隻是陛下昨日才免了臣妾的跪禮,臣妾不敢抗旨不尊。”
藺靜嫻被氣得幹瞪眼,卻不知該怎麽說。太後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平靜下來。
就在這時,坐在左手側第二個人開口,陰陽怪氣地說了句:“那陛下可真是疼愛容姐姐。”
她這一開口,又有一個尖細的聲音,順著她的話說道:“對呀對呀,聽說容姐姐昨日被陛下帶上了禦輦,還在長樂宮裏呆了一整天,這可是整個後宮裏頭一份榮寵呢。”
再接著,一個唯諾的聲音猶豫著說道:“齊美人完全被比下去了。”
江容:“……”
前麵兩個人說的也還算正常,後宮裏的明嘲暗諷實在太常見了,江容並不怎麽往心裏去。
和剛才一樣,一耳進一耳出。
但是後麵那個聲音,聽起來唯唯諾諾,似乎沒什麽主見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直白得讓人懷疑她是真的不會說話,還是故意這麽說的。
完全不加掩飾的拉踩,殺傷力實在不容小覷。
江容低頭,淺笑道:“各位妹妹說笑了,本宮隻是正巧入了陛下的眼,以色侍君罷了。”
她這話一說,在場各位心思各異起來。
“完全被比下去了”的齊嫣然,藏在寬袖中的手擰成了一團,麵上不動聲色,眼底卻時不時地泄露出一絲殺意。
江容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極度不友好的氣息,稍稍側頭看了一眼過去,記下了她的長相,把這人放在了一級防備對象裏。
其他幾人倒是都低著頭,讓人看不出她們心中所想。
崔玉珍抬手撞了撞盛清河的手,朝她使了個眼色。盛清河卻輕輕搖頭,用眼神製止她。
藺靜嫻看到了她們的小動作,嘲諷地笑了笑,直白地問出了大家心中的那個問題。
“姐姐的意思是,妹妹們的姿色尚入不了陛下的眼了?姐姐國色天香,妹妹自認比不過姐姐。但是德妃姐姐同樣有傾國之貌,姐姐難道覺得德妃姐姐也比不過你?”
江容不卑不亢:“妹妹何出此言?本宮自沒有這個意思。”
“沒有這個意思?”藺靜嫻冷笑一聲。
“說什麽你‘以色侍君’,不就是在嘲笑我們連‘以色侍君’的機會都沒有嗎?”
她說著,從軟榻上下來,走到江容麵前,近距離打量著江容的臉。
“當真是一副好皮囊,就是不知道你這臉若是被刮花了,還能不能說出這樣的話。”
江容“大驚失色”,後退了一小步,捂著臉一臉防備地看著藺靜嫻:“妹妹這說的是什麽話?”
藺靜嫻仍是冷笑,被太後的一聲“嫻兒”叫了回去。
就在這時,坐在太後左側首位的那位,終於說話了。
江容若是沒有猜錯,這人應該就是後宮中唯一一個身居妃位的女子——
德妃盛清河。
“‘以色侍君’這詞不好,說的好像陛下是貪戀美色的……”
她說到這裏,頓了頓,跳過了中間那個詞,繼續說道:“妹妹日後還是少用比較好。”
“破落小國出來的就是上不了台麵。”之前那個尖細的聲音又出來附和了。
——崔修媛向來以德妃馬首是瞻,有些德妃自己不好親自動手的事,都是借崔修媛的手做的。盧才人與德妃同是三公之孫,德妃被封為妃,她卻連個嬪位都沒有,還是世婦中最次等的才人,她心中的怨氣可想而知。
——不敢怪罪陛下和太後娘娘,她隻能把賬都算到德妃頭上。但是太後屬意德妃協理後宮,她又不得不向德妃低頭。有些時候,閻王易躲,小鬼難纏,娘娘也需小心提防著她才是。
紫藤的話在腦海中回響起,江容大概又猜出了幾個人的身份。
再加上“聲音尖細”這一點也和紫藤說的相符,那個說她上不了台麵的,應該就是盧才人無疑。
江容低著頭,拿帕子做了個拭淚的動作。
“用錯了詞,是本宮的不是。隻是不想妹妹竟是這樣以為的……”
她說著,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陛下昨日還叫我出慈寧宮後,直接去長樂宮侍駕。等到了長樂宮,我且問問陛下,是不是也覺得我上不了台麵,若陛下也如此認為,我日後可不敢再在陛下麵前露麵了。”
這是要去告禦狀啊。
盧才人頓時急了,兩眼一瞪:“你——”
“行了。”
太後清冷的聲音,及時打斷了盧才人的話。她低頭揉了揉額角,道:“在哀家麵前吵吵鬧鬧,不成體統。容嬪你也別哭了,盧才人就是這嘴不把門的性子,哀家罰她一個月的月例即可,你也用不著去皇帝那兒哭鬧。”
江容忙說:“臣妾不敢。”
也是在這時,太後“才”注意到江容還一直站著。
她朝江容擺了擺手:“坐吧。”
“謝太後。”江容走到右側首位坐下。
屋內安靜了一會兒,太後突然開口道:“哀家聽聞,昨日皇帝叫太醫給你請了平安脈。”
消息這麽靈通?
江容點頭道:“是有此事。”
太後又說:“你這身子確實差了些,及笄了都未來月事,可不是什麽小問題。”
她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江容身上。
江容麵不改色。
現代人發育慢的,一直到十八歲才來例假的都有。
十五歲沒來例假,對早婚早育的古人來說可能是大問題,對她來說卻不算什麽。
倒是坐在太後身邊的藺靜嫻,一臉吃驚地看著江容:“十五歲了都沒來月事?姐姐這——”
“陛下已經命太醫給臣妾開了藥方,用心調養個一年半載,應該就好了。”江容仍不卑不亢道。
“不卑不亢”的次數多了,她突然想起那個被她遺忘在某個角落的人。
那個和趙信一起去越國接她的,許是對她有些仰慕心思的男人,青梔口中“覬覦她的癩**”。
下了船後,她和青梔就一直防備著和那人說話,他的身影也漸漸淡出了她的腦海中。
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隻記住了他那雙和臉完全不搭的好看的眼睛。現在一想想,那雙眼睛好像還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藺靜嫻:“就怕這一年半載也好不了。”
藺靜嫻的聲音讓江容回神,她稍稍地頭,看著不遠處的花瓶架子,沉默不言。
太後突然提起這事,肯定不是為了關心她,而是另有所圖。
她不接話,隻管等著太後主動開口。
她閉口不言,叫太後皺了皺眉頭
一般人在這種時候,可能會露出點難色,說著說點什麽合時宜的話。
江容卻一點兒都不上道,讓人惱火。
太後也懶得等她開口了,說:“天家子嗣最為重要,你要調養一年半載,總不能叫皇帝等著你。”
她說完,等了一會兒,見江容還是閉著那兩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先帝在的時候,她隻是個不受寵的才人,在後宮裏沒什麽存在感。李晨瀚當時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又因為和他母妃的屍體呆了幾天,後宮中但凡有點地位,有資格撫育皇子公主的妃子,都嫌他晦氣,不肯要他。
先帝這才想起她這個無才無貌的才人,讓她晉了婕妤,把李晨瀚丟給了她。
後來皇帝登基,她選擇性地遺忘了前半生的經曆,把成為太後那一天當成她人生的分水嶺。隻享受被人敬仰的生活。
如此,她還是第一次遇到江容這種不上道的人,一點都不順她的心,叫她心生不快。
她本來不想叫江容難堪的,現在也不繞彎子了,直言道:“皇帝不愛入後宮,你現在得寵,正好可以幫哀家勸勸他,叫他雨露均沾,好早日誕下龍嗣,穩我大晉社稷。”
江容捏緊了手中帕子,麵露難色:“臣妾……”
竟然還在推脫。
太後蹙眉,一拍案幾,冷言道:“宮中無後,你的位分僅在德妃之下,自該為後宮做表率。皇帝又寵愛你,勸他雨露均沾,本就是你的本分。你難道還妄想著獨占皇帝的寵愛不成?”
“娘娘莫生氣。”盛清河說著,快步走到太後麵前。
她抬手,替太後順了順氣,轉頭看向江容,厲色道:“妹妹不識禮數也就罷了,如此不會說話,平白惹太後生氣,還不快跪下請罪?”
藺靜嫻在一邊添油加醋:“她那裏肯跪?不就仗著陛下免了她跪禮麽?”
跪不跪倒不是什麽大問題,都說“男子膝下有黃金”,她隻是個小女子,沒有太大的節氣。
主要看她的意願。
主動跪和被逼著跪是兩回事,江容現在不想跪,坐在那兒低著頭,沒有動作。同時也有點擔心太後會借題發揮,瞞著皇帝對她做些什麽,先斬後奏。
又或者搬出什麽孝道來壓她和皇帝,讓皇帝沒法替她說話。
若真的發展到了那個地步,皇帝會“不顧孝道”保全她嗎?
她不知道。
崔玉珍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容嬪姐姐當真是‘好節氣’,一點都不把德妃姐姐放在眼裏。”
嘴上說的是她不敬德妃,暗示的卻是她不尊敬太後。
江容猶豫著起身,卻聽門外傳來一聲太監的通傳。
“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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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寫撕逼,有點手生,晚了一個小時。
(假裝忘了某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