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看著馬路對麵, 不管是長相還是身形，都和鄭小娟還有王紅星一模一樣，隻是帶著一身風塵仆仆, 隱隱可見憔悴的兩個人, 蘇盼險些以為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到產生了幻覺。
可她知道, 自己根本沒看錯——
這兩個人, 就是鄭小娟和王紅星。
她們怎麽會在這裏？
從五月底到現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一直沒有寫信給自己的她們在蘭花市發生了什麽了？
沈驚蟄和瘦猴兒兩個人又去了哪兒？怎麽放心讓她們兩個小姑娘一路從蘭花市回來京市, 又為什麽沒有提前通知自己一聲呢？
一連串的問題湧上蘇盼的心頭。
而其中，最令她恐懼發生的, 是……
不可更改也無法避免的的命運發展。
萬一, 沈驚蟄和瘦猴兒他們的劫難是命中注定, 哪怕離開了京市, 也還是沒辦法避開被人主動找上門來，最後一死一傷的結局？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是不是說明，自己哪怕考上了大學, 最後也還是逃無可逃得逃不脫命運給她畫好的結局？
不，不會這樣的。
蘇盼晃了晃頭，將腦海中十分消極負麵的想法甩了出去，蹬著自行車朝著客車站方向騎了過去。
——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都得把不遠處正茫然四顧，不知道該往何處去的鄭小娟和王紅星兩個人安頓好, 保證她們在京市的安全後, 再說其他的。
蘇盼想著, 便歪了歪車把，變了個方向, 騎著自行車朝著馬路那頭騎去。
這年頭，路上除了客車、公交車和電車以外，小汽車很少能看到，自行車也都不多，騎起來倒是不用像後世那樣小心，隻是蘇盼騎的自行車還是最老式的那種二八大杠自行車，騎起來費勁不說，速度也沒那麽快。
她吭哧吭哧地騎著自行車，卻不想才剛騎到馬路中央，鄭小娟和王紅星兩個人就拎起了行李，朝著和她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雖說京市現在還沒有因改革開放而像過幾年那樣魚龍混雜，但客運站這個地方不管是什麽年代，都是人員相對複雜的聚集地，這倆小姑娘要是過去，肯定會被人給盯上！
“小娟，紅星！”
蘇盼費勁地蹬著車輪子往前追，高聲喊道：“你們倆別往前走了，等等我——”
……
鄭小娟和王紅星兩個人是連夜坐著火車來的京市。
出於安全考慮，她們倆特意打扮得十分狼狽的樣子，看上去就像十幾天沒洗過澡，還在泥坑裏麵打過滾似的。露出來的皮膚，包括指甲蓋都是黑黢黢又帶著點泥，衣服和包袱皮也都打著補丁，布鞋上也都沾滿了泥點子，還有股子怪味。
這樣的裝扮，別說小偷小摸了，就是火車上的正常乘客都不願意挨著她們倆，每每經過她們倆所在的作為，全都會繞著走。
像是此刻。
蘇盼在終於追上了這兩個走路賊快的小姑娘，並帶著她們倆去了另一處招待所安頓下來後，看著洗幹淨澡後，看上去十分清新的兩個人，和她們剛脫下來的都快招蒼蠅的髒衣服，蘇盼不由得心生佩服。
“這從蘭花市坐火車來京市所需要的時間可不短，尤其是你們坐的車次還是站站停的那種，至少得兩天兩夜才能到京市，你們倆竟然真穿成這樣熬到了這一路，真是……你們倆身上是不是都起痱子了？回頭我給你們倆拿包痱子粉，晚上睡覺之前塗上，幾天就能好。”
王紅星抿著嘴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倒是沒事，就是小娟身上起了不少痱子，得麻煩盼盼姐你幫忙買點痱子粉回來，她剛才就撓破了好幾處。”
蘇盼看了看鄭小娟自己給自己撓破的皮膚，保證道：“放心吧，這處招待所離我在的地方不遠，晚上之前就給你們送來。”
鄭小娟沒把這當回事，隻拉著蘇盼一個勁兒說著她們這趟火車之行的經曆。“盼盼姐你不知道，我們倆靠著這身打扮，簡直是在火車裏橫著走都沒人攔，更沒人敢因為我們倆是女同誌就想過來占我們便宜，列車員老在我們倆附近轉悠，這一路可安全了！”
“這都多虧紅星想出了這個主意，不然沈哥和瘦猴兒倆人也真不放心，讓我們倆單獨坐火車來京市。”
“我也沒想到會這麽順利。”
王紅星在來往書信中還算健談，可一見麵，說起話時就又和初見時那樣，低頭低聲說話，“本來我們也是想等下了車以後先找個招待所落腳，等收拾利索以後，再去聯係盼盼姐你的，隻是沒想到會……”
想起剛才被蘇盼喊住時，她們倆那一身狼狽的樣子，和周圍人投來的詫異又厭惡目光，王紅星就不免覺得是她們的形象影響到了蘇盼，害得她也被人看不起。
不過在以往的信件往來中，王紅星也清楚蘇盼是個不拘小節，便沒有提及剛剛的不好意思，轉而從行李中掏出了一個信封，遞給了蘇盼：
“盼盼姐，這是沈哥讓我們交給你的。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包括我們倆來京市的原因，他說你隻要看了信就都能明白。”
蘇盼接過信，卻沒有立刻打開。
她道：“信我會看的，但你們倆這一路過來也是很辛苦，所以不管沈驚蟄對你們有什麽安排，你們現在也都得先聽我的，好好休息。等過幾天休息好了，我再做安排。”
說著，蘇盼起身準備離開。
包裏的這封信暫時是不用寄了，但郵局還是得去，她得拍封電報給沈驚蟄，將鄭小娟和王紅星兩個人已經順利抵達京市的消息告訴給他。
哦對了，她還得去商店給宋教授買糕點，再去市場買晚上要做的豆皮拌黃瓜，還有葡萄呢。
信什麽的，還會等她忙完了以後再看吧，反正鄭小娟和王紅星兩個人已經到了京市，信也拿在了手裏，不著急。
……
見蘇盼要走，鄭小娟和王紅星兩個人都有些舍不得，也有些害怕。
盡管她們這些年也算走南闖北過，但那都是跟著沈驚蟄和瘦猴兒他們一起同進同出，從來多沒有分開過。更別說，她們才隻是二十歲的小姑娘，和熟悉的發小分開，又隻有她們倆一起留在京市，會覺得害怕也正常。
看著兩個人無助的表情，蘇盼叮囑道：“這家招待所是我剛來京市時住過的，負責前台工作的大姐是個熱心腸，你們有什麽需要可以找她。但也還是得注意安全，尤其是晚上睡覺的時候，門不僅要鎖好，還得再在門口頂個東西，或是在門把上麵掛個杯子什麽的，這樣要是有人想從外麵推門的話，你們就能聽到。”
“還有，現在是暑假期間，附近的學校都不對外開放了，你們倆一日三餐最好都在招待所吃，價格不算貴還比較衛生，要是有啥想吃的，就提前告訴我，我給你們買。”
說著，蘇盼看了一眼牆上的表：“今天時間倒是還來得及，等會兒我給你們打包點國營飯店的飯菜回來，有想吃的菜嗎？”
一提吃的，鄭小娟就來精神了：“我想吃國營飯店裏的糖醋裏脊！之前沒離開京市的時候，瘦猴兒帶我去吃過一次，酸酸甜甜的味道特好吃，還特別下飯！”
王紅星則囁嚅地說道：“我也不知道都有什麽菜，不如就來到素菜？我就記得國營飯店的菜量挺大的，我和小娟兩個人兩道菜就夠，一葷一素正好。”
說著，她從兜裏掏出了一遝錢遞給蘇盼：“麻煩盼盼姐你了，這菜錢……”
蘇盼沒拒絕對方遞來的錢。
她知道，自己要是不拿這錢的話，向來沒心沒肺的鄭小娟不會多想，但王紅星肯定會覺得不好意思，所以還是拿錢吧，省得這敏感的小姑娘再因為這個而吃不好飯睡不好覺。
拿過錢後，蘇盼又問了她們倆都想吃什麽主食。
確定好後，她就離開了招待所。
蘇盼本來是想去郵局給沈驚蟄拍封電報，告訴他鄭小娟和王紅星已經安全抵達京市。
但她轉念一想，萬一沈驚蟄和瘦猴兒已經不在蘭花市，或者是他們還在蘭花市，但之前的那個地址有所變動了呢？
為防萬一，蘇盼沒有去郵局，而是先後去了商店、市場和國營飯店，把宋教授想吃的點心和晚上的菜買好，又給鄭小娟、王紅星兩個人買好了她們的晚飯以後，又回了趟招待所。
在把買好的飯菜給了她們倆後，蘇盼沒有問兩個人關於沈驚蟄的問題，而是打算等晚上看過了沈驚蟄要王紅星轉交給自己的信後，再做決定。
……
事實上，蘇盼沒有拍電報到沈驚蟄位於蘭花市的舊地址，的確是謹慎又正確的決定。
他們的確已經搬離了那個地址，並且在鄭小娟和王紅星兩個人坐上前往京市火車的當天深夜，沈驚蟄和瘦猴兒則坐上了前往經濟特區的貨車。
至於他真正的目的地……
隻能說，那是一個蘇盼在打開信封，看到裏麵明確說明的位置後，都仍不敢置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