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10.08日更新
時恒湫連沈卿的都不聽, 更不可能聽沈煜辭的。
但抑鬱症患者精神狀態不好的時候會很疲憊,沒有力氣,連呼吸都會覺得困難, 所以時恒湫最終沒有拗得過醫生, 被送進了病房。
並不是所有患有抑鬱類疾病的患者都要住院,但時恒湫需要, 因為他有自殘傾向。
注射過一劑劑量並不算大的安定,他人略微昏沉,睡了過去。
沈卿和沈煜辭則並排站在病房外的走廊。
兩人沉默良久,沈卿率先轉身, 扶上身後的圍欄, 啞聲開口:“什麽時候的事?”
“看診斷書有兩三年了,”洗舊了的白大褂穿在沈煜辭身上, 他兩手插在口袋, 望著樓中間的天井,“我半年前知道的。”
也是因為無意中看到了時恒湫手臂的劃傷。
但那時還沒有現在嚴重。
短暫的寂靜後。
沈煜辭低了下頭, 把口袋裏的筆拔出來,輕轉了下, 忽然問了句:“你會離婚跟時恒湫在一起嗎?”
沈卿默了一瞬,緊接著輕輕搖頭,回答的很肯定。
“不會。”
沈煜辭其實有點想勸:“我是覺得如果你能陪他的話......”
沈卿手從欄杆上鬆下來, 輕聲打斷沈煜辭的話:“沈煜辭, 你是醫生。”
她仍舊低頭看著腳下的瓷磚, 語調很緩, 但每個字都回答的認真而溫和:“你應該知道這個病除了吃藥和專業的心理幹預外, 其它手段起到的輔助效果微乎其微。”
“我會幫他找醫生,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我也會竭盡全力幫忙。”沈卿抬頭, 視線輕轉向沈煜辭,“但我沒有辦法跟他在一起,這對誰都不公平。”
沈煜辭抄在口袋裏的手按了下指腹,他知道沈卿每個字說的都是對的,隻是他私心偏向時恒湫罷了。
他其實還有點想說自殘嚴重,可能會出現自.殺傾向。
但想了想,還是沒有講。
安靜片刻,沈煜辭釋然,他把手裏的那支筆重新放回去,輕勾唇,交代沈卿:“那你最近還是不要跟他見麵的好,會讓他情緒不穩定。”
沈煜辭低頭寫字,把診斷本上的紙撕給沈卿:“按這個單子上寫的下去拿一下藥,之後每周過來一趟,我會跟你詳細交流他的病情。”
沈卿接過沈煜辭遞來的東西,靜默兩秒,很認真地跟他道了句“謝謝”。
......
沈卿從醫院出來看到手機上的未接來電。
手機一直靜音放在外套口袋,沈卿這個時候才看到季言禮給她打的電話。
她的大衣落在了時恒湫家裏,手上隻有一件很薄的西裝外套。
沈卿套上衣服往旁側走了兩步,站在一個花壇旁,盯著屏幕上的來電看了幾眼,把電話回撥過去。
沈卿打來這通電話的時候季言禮的車已經到了華元府。
他在沈煜辭的辦公室等了很久,久到期間有一個護士和兩個家屬病患過來找人。
但沒有等到沈煜辭和沈卿任何一個人回來。
季言禮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麽想法,總之等他再緩過神來時,已經和林洋一起坐車到了自家小區的門口。
他沒等沈卿,提前從醫院回來了。
此時,季言禮撐在窗框的手動了動,眼睛略微失神地掠過一旁台階上的鬆柏。
也許是因為剛林洋的那番話,他現在忽然的,有點怕和沈卿見麵。
手機鈴聲響了許久,林洋偏頭掃過來,不禁問了句:“不接?”
季言禮目光垂下去,再次從那個來電的名字上劃過。
沉吟幾秒,他拇指蹭在接聽鍵上,把電話接起來。
“嗯?”輕沉的男音。
“你回家了嗎?”沈卿一邊往車的方向走,一邊問。
斜靠在座椅裏的人手指動了動,短暫的停頓後,沒說實話:“沒有,還在公司。”
聽筒會模糊掉一些人說話時的情緒,所以沈卿沒注意到季言禮的語調。
她按了下車鑰匙:“你等下什麽時候回家?我有事情想跟你談談。”
輕輕柔柔的女聲響在耳側,很好聽。
但季言禮此時的情緒卻並不大好。
他手搭垂在一側的扶手上,眼睫微微低垂,盯著車門內側的掛件看了會兒。
片刻後,他忽然道:“今天要加班,晚上可能去林洋那裏睡。”
“那我現在跟你說?”沈卿停住腳站在車旁,她雖然也覺得電話裏可能說不清楚,但還是想簡要說一下,“時恒湫......”
沈卿剛說了三個字,被那端的人截住話。
季言禮抬眸,他輕咽了嗓子,沒讓對麵的人繼續說下去。
“我明天回來,”他聲音清啞,語調很慢,“明天晚上再談?”
電話掛斷,林洋斜眼看了季言禮一下。
男人沒穿外套,大衣斜吊著掛在腿上,他兩指撐著側腦,沉默地盯著剛被他看了很久的那個掛件。
他神情寡淡,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麽區別,但微塌的肩膀,又讓人覺得他好像哪裏不一樣。
林洋問:“沈卿說要跟你談談?”
季言禮好像是在發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了個“嗯”。
“要談什麽?”聽筒裏的聲音模糊,林洋沒聽清。
季言禮閉了眼,喉結輕滾,後仰在座椅裏。
他聲音帶了啞意:“不知道。”
林洋眼神沒轉,望著季言禮,恍惚間明白,季言禮剛說去他家睡並不是在鬧脾氣,隻是因為不想這麽快就聽到沈卿的答案。
大概是察覺到了林洋的視線。
季言禮喉頭滾了下,嗓音裏染了落寞的笑意,低低解釋。
“不是讓我做心理準備?”他語調降下去,輕聲調侃,“我多給自己一天不行嗎?”
......
季言禮在林洋家一直呆到第二天下午,中間開了場視頻會。
林洋覺得他有些心不在焉,平常吹毛求疵才能通過的企劃案,今天的這幾份方案沒怎麽改就通過了。
臨到傍晚季言禮拎了車鑰匙,說是回華元府一趟。
車開進院子裏的地庫,從車庫上樓沒看到家裏有人。
方姨正在廚房裏忙活,聽到開門聲出來看了眼,跟季言禮說沈卿去了醫院。
季言禮身形頓了頓,把車鑰匙扔在玄關處的架子上,脫了外套:“哪個醫院?”
“市二院。”方姨拍掉手上的麵粉,“小卿說,你回來的話讓我給你說一聲,她晚會兒回來要找你。”
市二院。
沈煜辭就任的那家。
季言禮想起昨晚在對麵走廊看到的情景,又想起早在剛結婚時,沈卿說過的話。
她說因為都沒有父母,這個相依為命的哥哥真的很重要。
季言禮垂手在玄關處站了會兒,扯了領帶走過來坐在沙發上。
方姨端了水果走過來,把果盤放在茶幾上。
季言禮把袖扣摘掉,聲音有不太明顯的幹澀,問方姨:“她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沒有,但應該很快,”方姨把盤子擺好,絮叨著,“我看她走挺急的,說是給她那個哥哥送藥。”
季言禮嗯了一下,沒再說話。
他抬手去解領口的扣子,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穿的這件襯衣扣眼太緊,他兩指捏在上麵,解了兩下都沒鬆開。
新買的果盤,下托不穩。
側歪著有些水滴在了季言禮的西褲上。
方姨著急地抽了紙巾給季言禮,讓他擦。
男人動作緩慢地接過來,低頭看了看,幾秒之後才找到被洇濕的那塊痕跡。
季言禮一直在家從傍晚六點等到八點多,沈卿都還沒回來。
他自始至終都坐在沙發上,沒移位子,也不知道該移到哪裏。
兩個小時其實也不算長,但季言禮就是覺得很久。
茶幾上的手機震了震,季言禮垂眸,是林洋第三次打過來的電話。
他安靜地盯著手機看了幾秒,撿起來,起身往陽台走。
褐色的琉璃門被拉開,季言禮把開了免提的手機放在圍欄旁的木台,低頭攏著風點了支煙。
“要不要出來喝點?”林洋找借口,“就在華元府不遠,你兄弟我被人堵在這兒灌,你來救救我唄。”
沉沉暮色,林洋的聲音混著冷風灌進耳朵裏。
季言禮夾著煙深吸了一口,掐著煙頭撚滅在木質圍欄上時,嗓音沙啞問道:“在哪兒?”
林洋火速地報了個地址,緊接著又改口,說讓他現在出門,十分鍾後自己在華元府門口接他。
季言禮沒什麽異議,轉身回客廳拿了外套,關上廳裏的燈往外走,人都走到玄關了,突然想起來很早之前,沈卿晚上回來踩到走廊處的擺件,在家裏絆倒過。
季言禮腳步停了停,回身往後兩步,把剛剛關掉的燈重新都打開。
再接著拎上衣服,出了門。
林洋倒也不算撒謊。
他確實被堵了。
一些生意場上的朋友,灌林洋灌的起勁兒,見季言禮來,反倒是偃旗息鼓,都不敢勸了。
林洋得尊大佛,得意忘形地摟著季言禮的肩,跟卡座裏坐的這堆人吹天吹地。
林洋跟季言禮關係好,敢這樣,但桌上的其它人可不敢。
任憑林洋再怎麽說是兄弟,愣是沒一個人敢勸季言禮酒。
林洋叫季言禮出來,就是怕他心情不好,想帶他放鬆放鬆,此時端著酒杯活躍氣氛。
“你們怎麽膽子都這麽小?”林洋拿著杯子撞了下季言禮的,衝季言禮挑眉,“他們不喝咱倆喝。”
沒想到季言禮也是給麵子,看他一眼,抬手捏了杯子,沒兩口玻璃杯就見了底。
林洋樂嗬嗬地笑了兩下,又跟他碰了一杯。
但再往後林洋覺得有點不對勁。
不光是對他,季言禮幾乎是來者不拒,平日裏冷著臉,酒這東西隻會小酌的人,今天喝的實在是爽快。
林洋壓著季言禮的手腕,驀地覺得自己叫他出來喝酒這決定錯了:“我靠,你這麽喝等會兒醉了我可架不動你。”
林洋扯著季言禮來的地方是家慢吧。
淡藍色的光線淌下來,印在男人的側頰。
季言禮的臉部線條並不算鋒利,是那種清冷中帶點疲態的長相,所以很容易讓人覺得他是肆意妄為,慵懶隨性的。
但此刻,他不太一樣。
他好像已經醉了,人有些頹。
修長的手指捏著杯子,下滑的袖口露著他清瘦的腕骨。
他半垂著眼眸,盯著杯子低低出聲:“她去給他送藥了。”
林洋沒聽清,哈了一聲往季言禮身邊靠了靠。
醉了的人根本就注意到林洋的動作。
隻是手指刮著酒杯輕聲接著道。
“我等了她很久她都沒回家。”
......
晚上十點,林洋終於攔下了那些還要和季言禮碰杯的人,叫來林行舟,把人一起送回了華元府。
不太巧的是到門口時林洋接了個電話,沒進去。
讓林行舟把季言禮送進來的。
不然憑林洋的嘴,肯定要比林行舟會說的多。
沈卿開門,看到被林行舟架著胳膊的人懵了一瞬。
記憶裏季言禮從來沒有喝醉過。
她略有些慌亂地伸出手,要接人,嗓音虛虛的:“怎麽喝這麽多?”
林行舟大概也知道點情況。
但此時繃著唇,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幫著沈卿把季言禮攙到臥室,扯了被子幫**的人簡單蓋了下。
沈卿從床邊站起來,輕擰著眉,臉上的表情有疑問:“是應酬嗎?”
林行舟搖搖頭。
他想了想還是解釋:“因為你。”
沈卿手剛離開被麵,略有點驚訝:“因為我?”
林行舟確實不太會說話。
不然也不能暗戀別人十幾年,要不是因為沈卿和季言禮結婚了,對方對他還僅僅是知道名字的關係。
林行舟看了眼**的季言禮,鬆了西裝的扣子跟著沈卿往外走。
一路從臥室出來,沈卿下樓,去廚房接了熱水泡蜂蜜。
勺子和杯子放下,又轉身回電視櫃前,蹲下拉抽屜找解酒藥。
“你們喝多了嗎?”沈卿忙著找東西,甚至都沒有回頭,“你要不要也喝點水再走?”
林行舟再次搖頭,意識到沈卿看不到後,回了個“沒有”。
沈卿此時也顧不上他,應了聲,拿著藥盒站起來,步調有點急的往廚房去。
林行舟看著她的動作,想了想,也往玄關處去,想離開。
但人走出去了十幾步,終是沒忍住,繃著臉折回來。
沈卿剛拆了藥盒,正在研究劑量,聽到響動抬了頭。
“怎麽了?”她不明所以地問。
林行舟年齡小,但沒表情的時候看起來挺凶的。
長得挺奶的臉,眼睛卻狠。
他木著聲音:“他真的特別喜歡你,你能不能不要總讓他難受?”
林行舟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冷,帶著無處撒的怒氣。
沈卿攪蜂蜜的手頓了頓,意識到他說的是季言禮。
她握著杯子的手微微收緊
指腹壓在杯壁尖銳的花紋上,很疼,卻沒有意識到。
沈卿低低垂眼,輕咬了一下唇,半晌回了個:“我知道的。”
其實先前她就知道。
但父母的事情橫在中間,她每多對季言禮心軟一分,心裏對父母的愧疚就會多一分。
但現在不一樣了。
林行舟吸氣,還想說什麽,但腦子裏過了好幾遍都不知道怎麽說,最後硬著語氣地把剛剛那句話又扔了一遍。
“他真的特別喜歡你。”
說罷,沒再多停留,甩手往門口走去。
玄關處的架子上放了一大束向日葵。
沾了夜裏的露水,像是剛拿回來的。
林行舟開門的時候沒注意,胳膊碰到花束,花歪了歪,差點從架子上掉下來。
沈卿就在林行舟身後,伸手接住花,把它抱到了不遠處的木台上。
反季節的花,開得很小,但包得格外漂亮。
淡橙色的玻璃紙,配的是藍星花和白山茶。
這個時間的向日葵不好買,淮洲可能沒幾家花店賣這個。
林行舟下意識多看了一眼,再接著拉門,走了出去。
沈卿端著水上樓的時候,**的人已經睡著了。
他側躺著,右手的手臂往外伸出去,壓在臉頰下。
發絲淩亂,身上的衣服也不怎麽整齊。
沈卿站在門口看了會兒,走進去。
醒酒藥的藥盒放在床頭櫃上時,**的人眼皮動了動,很淺地醒了下。
他還醉著,睜開的眼睛眼神也並不算清明。
男人動作很慢,視線胡亂掃了一下,卻認出了櫃子上的藥盒。
繼而他眸光輕抬,又看到站在床邊的女人
再接著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略微蹙眉,眼神輕動,撇開了視線,像是不太想看那個四四方方的白色盒子。
混沌的意識讓他隻記得“送藥”這件事。
季言禮轉眸回來,目光定定地落了沈卿身上。
他眸色清淺,帶著昏沉的醉意。
看了會兒站在床側的人,他忽然出聲。
男人嗓音啞啞的,低緩著說了句不太像他清醒時說的話。
“沈卿,”他喊她,聲音虛著,“我不跟你好了。”
隨後他偏了偏頭,臉埋在臂間輕蹭了下,發絲淩亂。
聲音依舊清冷低沉,澀澀的,染了點微不可見的委屈。
“你一點都不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