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8.17日更新
季言禮走到窗邊, 把嘴上銜著的煙點燃。
隔著窗戶往外看,靜謐的夜下仿佛一切都已經安然入睡。
季言禮轉過來,低頭把煙從嘴上拿下來時問了另一個問題。
“十年前的沈家的那個工程你知道多少?”
季言禮今天來不光是為了收走段宇宏手裏的賬本和看看究竟是誰要把他送出國, 還是為了問這個——三天前, 林行舟追根溯源找到了當年這項目的幾個知情人,繼而把線索追到了段宇宏這兒。
林洋還不知道這事兒, 比劃著跟林行舟打啞謎,問他怎麽回事兒。
段宇宏兩條胳膊痛得都沒了知覺,袖管空空地晃**著。
林行舟看了眼季言禮,又掃了下跪在地上的段宇宏, 繃唇, 壓著聲音跟林洋解釋:“沈卿父母的案子。”
林洋也是個聰明的,當即恍然大悟地“哦”了兩聲:“季言禮在幫她查?”
林行舟點點頭, 他背著手, 站得直挺,眼神收回去的時候不期然地落在了夾著煙倚窗而立的男人身上。
男人微垂眼睫, 神情疏離冷淡。
有一瞬間,林行舟忽然有點替季言禮抱不平。
無論是生意場上的人, 或者是季家本家人,總說他這個人又冷又狠,不留情麵, 和他的相處中, 不是諂媚恭敬得讓人惡心, 就是明麵上怕他背地裏卻又罵他。
其實他們都不懂, 季言禮明明是個對身邊人其實很好的人。
他會縱容那些季家的小輩, 季家人求他的事,他雖然麵上冷, 卻也幾乎從未有不答應的時候,頑劣如林洋,還有不被林家待見的自己,季言禮卻一直把他們當做親近的人。
林行舟垂了垂眼,去看自己的鞋尖。
甚至是明知道是在被沈卿利用的情況下,還是會用自己的人脈和手段,幫她查她父母的事情。
“不願意說?”季言禮腳下換了重心,把煙灰撣落在窗台上,嗓音清冷,“這樣,你如實告訴我,你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怎麽樣?”
段宇宏不顧肩膀處的疼痛,登時仰臉,睜大了眼睛看季言禮。
他本以為今天落在季言禮的手上就是死路一條......
於此同時,林洋又開始擠眉弄眼地給林行舟使眼色。
就為了沈卿這事兒要放過段宇宏??
林洋總覺得有點虧。
林行舟麵無表情地瞪了林洋一眼,讓他別手舞足蹈地跟個螞蚱一樣。
林洋瞥了瞥嘴,收起了揮動的手。
季言禮提出的**太大,段宇宏不可能拒絕。
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交代了出來。
當年的事跟竇裴兩家都有關係,而且能幫沈卿父母父母翻案的關鍵性證據是那時候幾家簽署的一份文件。
但這文件現在具體在哪兒他就不知道了。
得到答案,季言禮抬了抬手,示意林行舟把叫人把剛搜出來的賬本收起來。
他把手上的煙按滅在窗柩上。
林洋賤兮兮地湊到季言禮旁邊:“你和沈卿現在感情挺好啊,能讓你這麽黑心的人放過段宇宏幫她問東西。”
季言禮沒理他,隻是想到前兩天他和沈卿出差都不在華元府,也不知道被養在白玉池的那幾隻王八怎麽樣了。
沈卿的那個小十七最金貴,不知道華元府那池子換水的速度,那王八習不習慣。
想到這兒,表情一向清冷漠然的人,眉眼好像柔和了點。
站在一旁的林洋眨了眨眼,想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季言禮把煙頭丟在一旁的煙灰缸裏,拇指指腹按在手機界麵上,給沈卿發去了消息。
季言禮:[在華元府?]
季言禮:[我晚會回,你困了先睡。]
消息平常卻有種說不出來的親昵,像任何尋常夫妻間的對話。
短信發出去了有兩分鍾,沒人回。
季言禮沒太在意,把手機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可能是在浴室,或者這個點已經睡了。
所有賬目被帶來的會計整理好放在收納箱裏,林行舟托了箱子過來給季言禮看。
別墅的門卻在這個時候被人從外打開。
段浩帶了一身夜露,行色匆匆地從外間走過來。
段浩帶了另一撥人被安排在山莊外的主幹道上,是為了堵來找段宇宏的那人。
此時段浩過來,應該是幫段宇宏的那人來了。
林行舟看到段浩臉上的神色,有一霎心裏稍微抖了下,有種很隱晦的不安。
段浩的表情不太好看,他總覺得這人的名字,有可能是此時站在這裏的幾個問都不想聽到的。
林洋神經大條,一見段浩過來,趕忙搓著手問了句“誰啊,誰敢在季言禮頭上撒野”。
幾秒的時間,段浩已經走到了季言禮的身前。
他先是看了眼問問題的林洋,又看了眼季言禮,很罕見地沒有直接匯報,而是繃著臉在猶豫什麽。
季言禮微微眯眼,兩指撥了下一側的煙灰缸,不太在意地問了句:“看到誰了?”
段浩臉上凝重,唇線繃得很緊,遲疑著還是沒有說。
林洋耐不住性子:“到底是誰你說話啊!”
短暫的沉默後。
“沈卿。”段浩吐了口氣。
季言禮搭在身旁桌麵的手,食指微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再接著又伸直,他臉上沒有任何別的多餘的表情,甚至連稍吊起的眼角都未壓平。
仍舊是那個懶懶散散的樣子,周身的溫度卻陡然降了下來。
兩秒間,季言禮已經明白了其中的關係。
沈卿大概也是為他剛剛問段宇宏的那個問題來的。
“不是,沈......”林洋詫異出聲,然而在下一秒就閉上了自己那張嘴,看向了季言禮。
前一秒還在幫的人,後一腳就捅了自己一刀。
任誰都不可能咽的下這口氣。
林洋看到季言禮把手邊的煙灰缸推開,轉身兩手撐在窗柩上。
這個點,山莊裏照明的燈早就熄完了。
季言禮正對著窗外的姿勢,光線有些暗,讓旁邊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段浩看了眼表,恪盡職守地提醒道:“她們一共三輛車,沈卿.......”
段浩猶豫了一下繼續說:“沈卿小姐的車在第二輛,副駕駛坐的餘曼,我過來的時候她們車已經到第三大道了,停車再從山莊入口繞進來可能需要十分鍾。”
林行舟站在一旁不說話,林洋憋不住,他心思是個活絡的,當下下意識開口替沈卿求情:“她肯定是為了父母的事太著急才會這樣,她一定不知道段宇宏帶著這些賬目出國會給你造成多大的損失......”
撐著窗的人一直維持著剛剛轉過來的姿勢,良久未動。
他下巴微收,垂眸,視線越過窗框,看的不知道是不是遠處曠遠的草坪。
林洋怕沈卿這次真把季言禮氣狠了翻臉,手肘撞了撞斜後方的林行舟,努著嘴示意他也說兩句。
林行舟嘴唇蠕動了兩下,沒說出來一個字。
求情這事兒他真的做不來。
更何況沈卿這回,真的做得過分了。
林洋抓耳撓腮地由把目光投向段浩。
然而看到段浩那張冷酷的臉後便直接放棄了,這人更是個機器人。
幾個人僵持間,許久未開口的季言禮卻突然說話了。
“把他胳膊裝上,”季言禮語調無甚波瀾,“讓人把這裏收拾一下,三分鍾。”
他背對著林洋他們,重新從煙盒裏磕了支煙出來,用火機點燃卻沒有吸,而是指尖反複地碰了碰點著火光的煙尾。
不知道是在玩兒還是想事情時的下意識動作。
林行舟聽到季言禮這話抬了抬眼,他聽明白季言禮的意思了,但又卻不是很“明白”。
“三分鍾”指的是......要在沈卿到之前離開嗎?
什麽意思?
不讓她知道他們來過,也不讓她知道他已經知道了背後被戳的這刀是她沈卿給的?
下一秒,季言禮把一口沒吸的煙直接撚滅,轉身走到兩步遠外段宇宏的身前,他俯身掐著段宇宏的臉:“等會兒她來了問什麽答什麽。”
季言禮把段宇宏的臉甩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相互撚了下,搓掉上麵的煙灰。
手直接撚滅的煙頭,灼燙的感覺還殘留在指腹。
季言禮接過段浩遞來的帕子,很細致地擦手。
他擦的慢條斯理,眼底微不可見的陰翳和身上的慵懶散漫讓他做這動作時有種病態的美感。
仿佛下一秒擦幹淨的手就會掐在你脖子上,又或者是殺手殺人前擦拭刀具的習慣性動作。
“不要提任何一句我來過。”季言禮輕輕抬了抬眼,把帕子丟給段浩時,陰戾的眼神落在段宇宏身上,緩聲,“不然後果,你知道的。”
段宇宏胳膊被撞上時發出一聲十足慘痛的豬叫,他痛的口水都從嘴角流了下來,口齒不清,一句接一句地說“知道知道”。
季言禮帶著人離開時,沈卿的車剛進山莊的大門。
沈卿覺得今天和段宇宏的見麵有些過於順利了。
進了門,她還沒怎麽開口問,段宇宏就把她想知道的事情一股腦地全部倒了出來。
沈卿坐在沙發上,手很輕地敲了敲扶手,把這絲奇怪從心頭按了下去。
許是這人對季言禮的畏懼太盛,實在是太想明天早上能坐飛機安然離開,要仰仗她活命,所以才如此坦誠。
沈卿最近工作忙,前兩天去了趟法國,現在時差還沒倒過來。
人有點暈,腦子也沒平時清醒,忽略了這絲異常。
沈卿問完想問的,從別墅出來再上車,呼了口濁氣,倚著座椅靠了會兒,想起來先前看到季言禮的消息還沒回他。
她按亮屏幕,調出消息界麵。
最後一條還停留在一個小時前季言禮發的那條“困了先睡”。
季言禮從來不是個對方不回消息還會一直發下去的人。
所以過了這麽久,這消息後麵沒有再跟新的信息。
沈卿用指骨頂了頂太陽穴。
沈卿:[公司有點事,在回去的路上。]
沈卿:[你回了嗎?]
發完,沈卿覺得這句問得不太清楚,補充。
沈卿:[我半個多小時後到家。]
沈卿這條發出去久久沒有回音。
她微微皺眉,有些疑惑。
季言禮雖然不是個喜歡追著給人發消息的人,但也從來不會看見消息不回。
沈卿每次給他發短信,基本都是三五分鍾內就會收到回信。
但今天......沈卿好幾天沒睡過囫圇覺了,她揉了揉額角,食指敲在手機邊框上,但今天實在有些太安靜了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電話那端的人是不想回。
沈卿合上眼,窩進座椅裏。
大約又過了十幾分鍾,被握在手上的手機震了下。
沈卿困意消散,睜開眼拿了手機看,動作裏有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
屏幕上彈出來的消息隻有幾個字,是她在等的那人發來的。
季言禮:[今天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