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8.04日的更新

季言禮拎著袋子回來的時候,沈卿正好從臥室出來。

她沒找到吹風機,頭發還濕著,蓋了一條毛巾,墨綠色吊帶睡裙外套了個白色的開衫,敞著懷。

濕漉漉的頭發搭在頰邊,襯得她眼睛也濕漉漉的。

沈卿張了嘴剛想問季言禮出去幹什麽,緊接著就看到了他手裏拎著的袋子。

“.........”

怎麽說呢,有點尷尬。

但沈卿這人向來秉承“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原則。

於是——

她非常平穩地踩到最後一階,走過來,從季言禮手裏拎過那個袋子,用頭頂的毛巾若無其事地揉了兩下頭發:“餘曼送過來的?”

“嗯。”季言禮把門關好。

沈卿掃了季言禮一眼,暫時沒看出他有任何拿這事兒揶揄自己的跡象。

她輕吐了一口氣,正準備往回走,把袋子放到樓上去,聽到季言禮在她身後說——

“隔壁儲物間放了幾盒。”

沈卿扭頭。

季言禮彎腰撥了下沙發上的電腦屏幕,抬眸看過來:“是牌子不喜歡,還是...”

他頓了下,彎唇笑:“覺得不夠用?”

“.........”

沈卿被噎了一下,擦著頭發轉身上樓,幹邦邦地丟了句:“牌子味道都不喜歡。”

她轉身轉得太快,沒看到背後坐在沙發上已經攤開電腦的人盯著她的背影望了兩秒,垂眸時再度無聲地笑了下。

-

沈卿以為至少會這麽一直尷尬到晚飯,沒成想傍晚家裏卻來了客人。

季言禮的表姑,季家三房的女兒。

她在荊北的一個大學任教,聽聞季言禮過來,說是好久沒見了,來看看他。

季紅進門在茶幾上放了仁米堂的點心。

用油紙包得很好的蜜餞,隻有來荊北才能吃到這口。

仁米堂的創始人說是早年清末宮裏的廚子,真假暫且不論,但賣的年數是真的久,味道也好。

現在更新換代科技化的這麽快,他家卻一直用的都是樸素的油紙包裝。

中年發福,季紅比早年胖了點,點著季言禮對沈卿道:“他小時候就喜歡吃這個。”

沈卿跟在季紅身後往屋子裏麵走,小聲問一旁的季言禮:“你小時候喜歡吃這個?”

男人不知道在想什麽,盯著茶幾上的油紙包看了兩眼,嗯了一聲。

但沈卿覺得季言禮嗯的有點敷衍,之前沒聽他說喜歡吃這個。

晚飯是家裏廚子做的粵菜。

現包的蝦餃,皮薄到晶瑩剔透,每一個裏麵都包了兩隻完整的蝦仁。

長方形的棕褐色實木方桌,沈卿和季言禮並排坐在一側,季紅則挨著季言禮坐在拐角的另一側。

沈卿捏著托盤把左前方的一個白瓷小盅拖過來。

也不知道季紅教的是什麽專業,說話文縐縐的。

但她長得和善,聲音也溫柔,時不時會給季言禮和沈卿夾菜,像那種骨子裏就溫婉可親的長輩。

沈卿嚼著蘆筍,在心裏給季紅打了個分,她倒是還挺喜歡季言禮這個姑媽的。

飯吃到一半季紅提起兒子季瑞文的事情。

“瑞文的服刑期到十月就結束了,你看能不能還讓他回你那裏去上班?”

沈卿接過季言禮給她盛的餛飩,看了抽手去拿帕子的人一樣。

季紅的丈夫三十的時候接手了家裏的兩個子公司,人沒什麽野心,也老實本分,和季紅夫妻倆人勤勤懇懇一輩子,沒想到偏兒子是個不爭氣的,幹了幾個生意把家裏的那點錢賠了個精光不說,人還進去了。

判了三年,今年刑滿釋放。

季言禮坐的位置正對客廳,抬眼就能看到茶幾上的油紙包。

沈卿順著他的視線往那側也看了一眼,尋思剛剛應該把蜜餞拿出來的,不知道這樣一直悶著好不好。

季言禮一直沒說話,季紅有點尷尬。

她衝沈卿不太自然地笑了下,把一盤沈卿夠不到的菜往她手邊移了移,岔了話題:“前兩天你二爺爺的孫女辦升學宴,喊季家的人都回去吃飯,我問過季林,他說......”

“哪天的升學宴,怎麽沒人給我說?”季言禮低頭,就著勺子喝了口盅裏的湯。

季紅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卡了一下殼,幹笑道:“你不是忙嗎,你二爺他們就沒讓差人通知你。”

季言禮沒應聲,又從盅禮舀了一勺湯。

沈卿停了夾菜的手,看了兩人一眼。

她看到季紅很小心地瞥了下季言禮,像是為了彌補剛剛說錯的那句,欲蓋彌彰地找補道:“瑞婷他們都說好長時間不見你了,想你,但大家實在是怕耽誤你工作。”

話音落,沈卿見身旁喝湯的人把勺子放下,拎了桌上的茶壺給季紅倒水。

季紅趕忙把杯子推過去,臉上堆著笑說“可以了,你喝”。

沈卿端著杯子,目光再次在兩人身上落了落。

她能感覺到季紅不是那種耍心眼的人,這會兒是真尷尬,也是真的怕季言禮生氣。

季言禮在季家的地位很高,沈卿是能看出來的,不然也不至於讓季紅跑來跟他說自己兒子的事。

但也正因為這樣,沈卿才奇怪。

沈卿捧著自己手裏的杯子,小口喝水。

季家的人好像都很“怕”季言禮,而且好像也不太喜歡和他呆在一起,這樣“溫馨”且告訴了所有人都要到場的家庭聚會,獨獨沒有人通知他。

飯桌上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靜默了片刻,季言禮把擦過手的帕子放在一旁,說了句:“星輝下麵還有一個公司,讓他過來吧。”

季紅連忙點頭說好,伸筷子夾了個蝦餃到季言禮的盤子:“拐回頭一定讓他好好謝謝你這個哥哥。”

沈卿看到挽著袖子的男人垂眸看了眼自己盤子裏的餃子,沒動筷子。

送走季紅,住在另一棟的阿姨過來收拾餐盤和用過的東西。

往上數三輩都跟著季家幹的阿姨手腳很麻利,沈卿上趟樓的功夫,再下來時客廳裏已經整潔如初,也隻剩了季言禮一個人。

他穿著深灰色的針織衫,戴著一副金絲框的眼鏡,正在看攤在膝上的電腦。

柔軟的拖鞋底踩在木地板上,幾乎沒有聲響。

沈卿走過去,彎腰打開茶幾上的那包蜜餞。

她放了一個在嘴巴裏嚼了兩下,還是記憶裏的口味。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齡大了,沈卿總覺得這味道對現在她來說過於甜了。

可能小時候的她還喜歡,現在倒是一般。

“你不吃嗎?”沈卿用踢了下季言禮的鞋尖。

季言禮抬眸看了她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往廚房走:“太甜了。”

沈卿托了紙包跟在季言禮身後,從裏麵再次撿了個蜜餞,咬了一小口後,對季言禮這評價不無讚同。

越吃越甜。

沈卿沒看路,季言禮停住腳回身的時候正好撞在他的背上。

沈卿很輕地“誒唷”了一聲,一手捂著蜜餞包,一手揉上前額被撞到的地方。

季言禮伸手在她腰上扶了一下。

男人說了句“當心”後鬆手,轉身站到吧台前,提了透明的水壺往玻璃杯裏倒水。

沈卿站在離季言禮一米多的地方,兩手捧著那包蜜餞,很認真地看他。

他修長手指搭在茶壺的提手上,深灰色的線衣襯得他皮膚有些沒血色。

沈卿忽然覺得季言禮很多時候都看著像是沒有靈魂。

廚房吊頂溫和的光線灑在男人頭頂,卻並沒有讓人覺得暖和。

季言禮拿起一旁的手機給段浩打了個電話,讓他給晚上季紅提到的那個小姑娘準備一份升學禮送過去。

“問一下圓圓今年畢業去了哪裏,再給東西。”

季言禮在電話裏交代。

慢而溫和的男聲,自始至終都很平靜的語調。

沈卿眨了下眼睛,伸手戳了下自己因為吃東西而鼓著的腮幫子。

“看我幹什麽?”季言禮把手機放在桌子上,伸手捏沈卿的臉。

臉鼓得跟鬆鼠似的,讓人很難不上手捏一把。

沈卿輕聳了一下鼻子,垂眼,用手指撥著紙包裏點心。

片刻後,出聲問:“你家裏吃飯為什麽不叫你?”

大概是沒想到沈卿會問得這麽直接,季言禮臉上的笑斂了點,扯在沈卿臉上的手收回去。

沈卿從油紙裏挑出一個極大的蜜棗,擰眉盯著那蜜棗看了又看,有些嫌棄地把它重新放回去。

季言禮換了個姿勢,側麵抵靠著台子。

他食指蹭在手中的玻璃杯上,清冷的眸色裏帶點笑,閑閑道:“他們怕我。”

沈卿哦了一聲。

大概能猜到,迫於長房的“威嚴”,季家的其他人和季言禮都不是很親近,在很多事情上,下意識把他“排擠”在外。

沈卿不知道季言禮在不在意,但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有點想安慰他。

“但你姑媽對你還挺好的,”沈卿吃多了甜的東西,嘴巴裏發膩,把蜜餞放下,直接從季言禮手裏拿了他的杯子喝水,“她還會吃飯的時候給你夾蝦餃。”

季言禮接過沈卿遞來的空杯子,又倒了一杯,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偌大的房間沒了說話聲,一時有點靜。

季言禮把洗好的杯子放在架子上,繞過沈卿往廚房外走。

他背脊微佝,垂頭撥了下劉海,細碎的頭發在前額留下的陰影晃動了一下。

沈卿盯著男人的背影看了會兒,接起手邊的電話。

荊北的這棟房子各個角落都有這樣的座機,連著管事阿姨和門口的安保處。

電話那端阿姨的聲音有點急:“太太,我剛走的時候把冰箱最底層的幾種餛飩放混了,你們千萬不要吃。”

沈卿一愣,沒明白過來什麽意思。

她問:“我們沒吃,怎麽了?”

那端的阿姨喘了一口氣:“裏麵有蝦仁和鮁魚,先生對這些東西過敏。”

聽筒裏的聲音伴隨著微弱的電流聲響在沈卿耳邊,她忽然想到剛剛晚飯的最後,季言禮餐盤裏一動不動的那兩隻餃子。

沈卿猛地回頭,望向已經走到沙發中央的男人。

他俯身去拿沙發上的電腦,高挺的背影做著半彎腰的動作,看起來有些許的落寞。

“阿姨,知道了,我們不會吃的。”沈卿掛了電話,扶著身邊的台子站了兩秒。

季言禮拿著電腦轉回來時,她還定定地站在原地,看著他。

“站那兒幹什麽?”季言禮把卷了邊的地毯踢平。

溫和清冷的嗓音讓人想起夏末的夜風。

沈卿眸色動了動,臉上忽而換了笑,伸著胳膊往季言禮的方向走了幾步。

她語音清甜,**在此時沉靜的房間裏,有安慰人的腔調:“要不要老婆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