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供奉(10)

◎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話一出, 所有視線都聚集在了師幼青的臉上。

宗津元少見地皺起眉來,靜靜端詳著他。

“它們?”夏越疑惑道,“你是說, 外麵那些東西啊……”

師幼青微微點頭。

夏越一愣, 輕輕吸了口氣:“咱們出去前不被它們殺死就已經很難了,你現在說把它們殺光?”

“不需要我們動手,”師幼青道, “針對我們的規則,反過來也適用於那些鬼怪。”

喬明城臉色微變:“你該不會要……”

師幼青頷首:“夜裏不能離開屋子, 否則會觸犯規則。這條規則對那些鬼怪而言, 其實就是夜裏不能進屋子, 你猜它們進來後,會怎麽樣?”

周圍猛地安靜下來。

宗津元盯著他笑了:“你想利用規則殺死那些鬼怪?一兩隻倒是能做到,可外麵的鬼怪有多少,你清楚嗎?”

師幼青:“再多,也全部在一個島上。”

宗津元一頓, 忽地笑不出來:“你想把整個島變成一個屋子?”

“不可能做到的!”喬明城搖頭, “我們最初進來是七月初七,今天已經七月初九了,七月半大概就是這次副本的最後期限,他們那種普通的木屋……幾天內我們要是隨便敷衍倒是能蓋出來,可涵蓋一整個島的屋子……再多給我們幾個月也蓋不出!”

安冬幾人也低聲附和著, 這事聽起來有效,可事實上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盡管如此,大多數人的目光卻還是緊盯著師幼青, 滿心期望他真的說出一個可行的方案。

師幼青沒再出聲, 似乎方才隻是說出一個建議, 至於其他的,他也無能為力了。

郝天碩壓根就沒想過解決那些鬼,反正隻想著活著找出黑棋就行,目前他們在劣勢的環境下尚能自保,他已經很是滿足了,於是燒著眼前的火堆道:“我們隻要夜裏別出去,外麵有鬼也沒什麽,大不了受些驚嚇嘛……我倒是覺得我們白天去的那個空間問題很大。”

“可那裏太危險了,”夏越看了師幼青一眼,“白天險些出了事,萬一再……”

“不要再靠近那個地方,”師幼青冷臉道,“你們明天先從本地人那裏入手,看看能不能問出這裏以前發生了什麽。”

“那你呢?”郝天碩道,“你不會……”

這時,敲門聲驟然打斷他的話,持續地響起。

眾人瞬間沉默。

有了昨晚的經驗,他們全部警惕起來,做好了入夢的準備。

陰影裏,師幼青拿出一片藥吞進嘴裏,喝水時眼珠一轉,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低聲說:“這裏的夢也是有規律的!按照昨夜的夢來說,看到米飯身體饑餓,對應一種欲望……你們這次在夢裏,最好不要在意裏麵的任何東西。”

他說完這句話,眼前就徹底黑了下來。

……

木屋裏,羅衍忠一個激靈,猛地醒了過來。

鬼影還在窗外徘徊著。

他不久前做了個噩夢,夢裏,他和兒子一樣沒能活著走出去,而還在醫院的孫子也隻能孤零零地走完最後一程……

那個夢實在太真實了,羅衍忠驚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得開始複盤夢裏的一切。

他是在敲門聲中睡著的,夢裏他很快發現自己在被鬼追殺,可由於沒能逃掉,絕望地死在了裏麵……然後靈魂回到現實,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孫子哭著詢問爺爺……

再之後,他就醒了。

如果按照往常,他或許會忍不住過去抱住孫子,可是那時候悲傷過頭,反而情緒變得更加麻木,隻是站在那裏看著一切發生,卻又無能為力。

難不成,這次在夢裏隻要不碰觸珍愛的人就可以?

羅衍忠一邊慶幸自己的麻木,一邊又覺得似乎哪裏有些不對……這時,眼前的一口棺材微微動了,隨即傳來吱呀的聲響。

羅衍忠第一時間拿出防身刀具,全身緊繃,盯著那口棺材。

片刻後,那口棺材裏卻傳來了師幼青的聲音:“羅大爺,過來。”

他愣住。

那口棺材的木蓋被緩緩推開,露出了師幼青的腦袋,他驚喜道:“我們在外麵找到出口了,快過來!”

“什麽?”他瞪大眼睛,怔愣起來,“真的假的……”

“快過來,李大姐的棺材就在旁邊,她發現了我們可就走不了了……”師幼青有些著急起來,“這個暗道的另一邊有機關,我和宗津元白天沒破解,天黑前就帶大家一塊過去想辦法……果然還是要合作!出口和黑棋就在下麵!”

“是嗎?”羅衍忠仍然謹慎,“天黑後鬼魂就會出現,你怎麽熬到現在的?”

“我們在外邊臨時起了新居,隻要有家,夜裏就能防止鬼的入侵,”師幼青急得擰起了眉,“你到底怎麽了?不相信我?”

“不是,”羅衍忠看他神色愈加焦躁,確實是被黑石影響的樣子,也忍不住發急,“我沒想到你們會這麽快……會不會被騙……”

“這個副本的最後時限是七月半,不是要玩家七月半才離開!”青年語速變快,“我聽說宗津元以前在某個時限為一周的副本隻用了一天就出來,那才是真的快,這次速度已經很正常了。你快過來啊!”

原本已經要過去的羅衍忠停下腳步。

“怎麽了?快過來!”

羅衍忠眯眼看向他:“你剛剛說宗津元怎麽了?”

師幼青不解:“我說他那次過副本很快,這是真的,你可以去問別人……你到底來不來了?不來我們走了,出口已經打開了!”

羅衍忠這次毫不猶疑地回到原位坐下。

“羅大爺……”

“師幼青沒這麽叫過我,”羅衍忠抬頭看他,“準確來講,他就沒有正麵稱呼過我,至於那個宗津元,雖然他們看著像是認識,但我可以確定,他根本沒怎麽把那人當一回事。”

“……”

羅衍忠自認本事不大,年紀又上來了,不管是體力還是腦力,其實在年輕人麵前沒什麽優勢,能被一些像郝天碩這樣的玩家花重金聘請帶著進副本,除了一些很可能用得上閱曆,主要就是他足夠細心,善於觀察,尤其很會看人。

最後這一點看上去似乎沒什麽大用,可在危機四伏且與合作相關的副本,隻要遠離危險惡意的玩家,就已經贏了一半了。

進副本的第一天,他牢牢記住了全部玩家的特征和彼此間的關係。

師幼青對宗津元是漠視的,而後者卻格外關注師幼青。

至於宗津元的大名,他自然也聽說過,不過不認識,他沒法確定對方是好是壞,但看得出來兩人關係完全說不上和睦,哪怕白天還一起從棺材下麵出來……

而那時,師幼青對宗津元漠視甚至變了一個層次,如果先前隻是單純的排斥,白天消失又回來的師幼青對宗津元,乃至他們所有人,都是一種宏觀的漠視。

就像……就像一個人不會因為腳下的螞蟻與其他螞蟻的不同而喜怒哀樂。

雖然覺得午間回來的師幼青很怪,但行為細節和說話習慣和之前沒有區別,羅衍忠也相信自己的直覺,那樣的師幼青,是絕對不會說出前不久的那番話。

“你應該仔細觀察再模仿別人,”羅衍忠搖頭,“人是很複雜的,你以為學著他那麽擰眉、微笑就可以變成一個人,這是不可能的,你處處都在演他,微表情也很相似,但你的所說所做,與那個人完全違和。”

“你、你快過來!”棺材裏的青年麵部猙獰,“我在救你,你別不識好歹!!!”

羅衍忠:“你這是徹底放棄了嗎?”

棺材裏的人影還想吼叫,一陣黑霧襲來,緊接著,羅衍忠再次睜開眼睛。

眼前仍是六口棺材,另一頭是被風吹動的窗戶,幽暗的屋內,隻有他一人。

這次,才是真正的醒了。

羅衍忠神色凝重。

最開始的那個噩夢,隻是一個前奏罷了。

明明是死裏逃生,可他卻一點兒都笑不出來。

離開副本的出口,是所有玩家心中最大的欲望,若非有前一晚的夢境經驗,他哪怕看出那青年的漏洞,可一想到現實裏的孫子,說不定著急下也會上當……

這次的夢境和昨晚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羅衍忠閉上眼睛,他總覺得……那些鬼,好像在成長……

如果真的熬到了七月半還沒找到棋子和出口,那些鬼……到底會變成什麽東西?

*

另一頭,師幼青夢回了現實。

時間回到了媽媽消失前一天。

他們分枰而坐,一來一往地下棋。

直至最後,媽媽發白眼瞳看向他:“幼青喜歡黑,還是白?”

這次不是結束,媽媽的麵孔開始腐爛,變成了一具徹頭徹尾的屍體。

師幼青靜靜看著她。

片刻後,他猛地睜開眼睛,夢醒一般,看著眼前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居然是夢中夢。

師幼青不會解夢,他猜不透先前那個夢境的作用,也沒心思去猜想虛假的東西,邁著步子開始往前走。

沒一會兒,身後腳步聲再次出現。

這次,師幼青沒有跑,他停在原地,專心等待。

無盡的黑暗裏,前方一個扭曲的影子急速朝著他的方向爬行,越來越快,越來越近……那黑影逐漸膨脹壯大,馬上就要衝到他眼前。

師幼青看得心如止水,那些驚懼、害怕、緊張的情緒,在白日奪過那把槍與之接觸後,全部變成了滄海一粟。

身後的腳步聲也貼近了過來。

他轉身,那把槍猶如長在了手裏,抬手的同時轟然巨響。

女人微笑的臉在他眼前一點點裂開,隨即,人皮完全褪下,黑色鱗片散落一地。

師幼青一動不動,目光下移,指尖微抖了下。

那是一張和媽媽一樣的人皮。

這時,那團黑色怪物飛快將他托起,一邊往前沙沙爬行,一邊伸出觸手輕輕剝落他那隻手上的鱗片。

怪物好像沒辦法說話,但又極想與他說話,時不時發出古怪卻讓人聽不懂的音節。

好一會兒,師幼青回了神,他歪了下頭,往下俯視著對方,半晌後問:“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怪物怔了怔,再次發出奇怪的音節。

師幼青似乎不需要他回答,靜靜看了那奇異的身形半晌,然後說:“我隻記得死前和死後一年的事。”

爬行的怪物突然僵住,替他剝落鱗片的動作變得狼狽起來,接著,發出極其恐怖的音節。

師幼青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能感覺到對方在自己提及真實的過去時,非常抵觸、緊張,更準確來講,是在害怕他想起什麽。

“我知道我過去的二十年都是假的,”師幼青語氣平靜,不甚在意,微垂著眼簾下是不見底的深淵,“我隻想知道,那二十年裏的媽媽,是不是也是假的?”

怪物的聲音變得更加恐怖、刺耳。

師幼青仰起頭,他正準備放棄交流,對方的觸手忽然與他交握,在他掌心艱難寫了兩個字:不是。

師幼青眨了眨眼,呆住了。

一刹那間,他盯著那怪物,臉上驚疑不定,似乎終於擁有人的情緒。

也是這時,怪物發出了別扭的音節:“青……青……”

“師幼青!”同一時間,隔著黑霧,有人喊他!

師幼青醒了。

他睜開眼睛,眼前正是郭雅嵐:“你……還好吧?”

“沒事。”師幼青搖頭,不懂她為什麽會這麽問,坐起來才發現臉上有些濕,他疑惑地摸了摸,又放下手,完全不在意。

因為更令他在意的事情在眼前一閃而過。

那團怪物又出現了,裹住了他的手,繼續剝落其餘的鱗片,時不時看他一眼,觸手將他胳膊死死纏住。

師幼青:“……”

他想起了和薄槐真正初識的記憶。

當時——對方也是這麽纏著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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