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宿舍鬼話(14)

◎這是你過去的破綻◎

四樓, 昏暗的廊道。

胡磊瞪大了眼睛:“你是說,任益他殺人……怎麽可能啊?!”

陳正一臉凝重:“我之前本就有所懷疑,但沒有證據……可是那會兒, 也就是你們出去之後, 宿管突然來找我和任益……說有人塞紙條舉報我和他今晚在宿舍約架。”

胡磊一臉迷惘:“誰幹的啊?任益雖然不愛遵守紀律,但是從來不打架,還有你, 就沒比你更老實的,這不是故意亂說……”

陳正點頭:“所以我才可以肯定, 是師幼青塞的紙條。”

胡磊:“啊?”

陳正道:“你想, 如果是別的人使壞或惡作劇, 一般也是在熄燈前塞紙條,那時候宿管看到紙條,肯定會第一時間來找我們問話,而不是那麽恰好地等於小輝講完鬼故事,你們抽中的人全部出去之後……而師幼青去的地點就是一樓!他完全可以順道塞紙條舉報, 這樣, 我和任益就都得到了出去的機會。”

胡磊聽懵了:“可你不是說任益是……”

陳正:“如果我的猜測正確,那麽師幼青轉學過來的目的……或許就是為了查出真相,他可能是警察安排的臥底,也可能是死去那幾人的親友……你和他坐在一起,也看得出來他養尊處優, 說明家境很不錯,是沒必要在高二這種關鍵時期轉學到我們這所普通高中吧?”

胡磊咬牙:“可我還是不明白……既然他是要查凶手,為什麽要在宿管那裏舉報你倆?”

陳正思索著, 一字一句道:“丁霖死後, 其實我也懷疑過那到底是不是意外, 可如果不是意外,殺他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我對吧?畢竟他那麽對我,死前還準備在廢棄教學樓打我……盡管我清楚自己不是殺人犯,可我自己也難不認為他死的時間實在太巧了……我那段時間真的很怕被人懷疑,隻要別人多看我一眼,我就非常緊張……尤其發現師幼青轉學過來後,總是會悄悄觀察我。”

“有嗎……”

“有的!但這不是重點,我發現他觀察的不僅僅是我,而是我們這幾個、與死去那三人緊密相關的人!”

“我真的聽不太懂,陳正,你是不是壓力太大想多了……”

“你先繼續聽我說,”陳正語速加快,“我一直在偷偷觀察師幼青和那幾個轉學生,如果我們之間真的有凶手,那到了今晚,在師幼青的視線裏,明顯排除了我和任益之外的所有人……我就覺得他舉報到宿管那裏讓我和任益走出宿舍的目的,隻有一個——引蛇出洞,他認為凶手隻要可以出去,今晚就一定會行動。”

“你和任益……”胡磊睜大眼睛,下意識後退一步。

陳正隻站在原地:“你不用怕,其實從丁霖死後我就一直覺得很多事不對勁,但是又拿不出證據……我是丁霖死前接觸最密切的人,也是在他死前去廢棄教學樓次數最多的人,我清楚那裏的窗戶雖舊,可真的不至於突然墜下……但我拿不出有力證據,何況一旦證明丁霖死於他人謀殺,那嫌疑最大的不就是我嗎?我隻能保持沉默……直到他們來了……”

“你、你是認真的嗎?這不會是試膽遊戲的一環吧?”

陳正閉上眼睛:“如果丁霖他們真的死於他殺,那任益就是凶手,起碼師幼青已經鎖定了我和他……任益可能也察覺了轉學生在偷偷調查什麽,那麽晚上更會找機會對轉學生下手。”

胡磊白著臉繼續後退:“那任益現在在哪兒?宿管不是找你們談話了嗎?為什麽你可以單獨行動?”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陳正直直看向他,“宿管一找我們出去,任益就捂著肚子說要拉肚子,走時還告訴宿管二樓有宿舍偷偷點蠟燭過生日,藏了打火機……”

“……”

“宿管自然就去查二樓宿舍了,讓我先回宿舍等著。”

“……”

“我前麵就說了,被師幼青盯上的時候就懷疑這是師幼青的試探,但我很清楚自己不是凶手,所以我沒有回宿舍,而是藏在樓道想看任益要做什麽。”

“那他……”

“果然沒一會兒,廁所裏的任益就維持著捂肚子的姿勢跑下了樓。”

“……或、或許是為了嚇一樓的師幼青,也可能是去二樓看熱鬧,怎麽就和殺人有關了?”

陳正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道:“到底是為了什麽,我們現在去一樓,就什麽都知道了。”

胡磊看他無比正經,有些淩亂:“你既然懷疑任益要做壞事,為什麽當時不跟著?”

陳正一頓,道:“如果我這次的猜測正確,那麽任益就是一個連環殺人犯,我怎麽敢擅自跟過去?可如果是我敏感想多了,回宿舍告訴他們後發現隻是一場鬧劇,我一定會被任益恥笑一整個學期……但我又沒辦法已經懷疑了還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那樣……隻能來找你,隻有你當時看到盧明亮被欺負敢出來和丁霖對著幹……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真、真不是開玩笑?”胡磊緩緩變了臉,登時抓著人就往下跑,“……那還等什麽,趕緊下去啊!真出人命了怎麽辦?!”

*

師幼青確實是在今天白天將嫌疑人鎖定在了陳正和任益身上。

如之前李達在天台上所說,連環殺人案裏,若能確定一位死者為x所殺害,那麽不用管其他死者死的多麽離奇,或者x在其他殺人案裏擁有怎樣的不在場證據,凶手都隻會是x。

現實中沒有證據是無法確認凶手連環殺人,可他們在遊戲裏,有係統消息為基礎,連環殺人是不變的事實。

因此,李達認為盧明亮害死了林朔,是凶手。

可在於小輝的坦白後,盧明亮是凶手的可能性反而降低了,如果故意靠著驚嚇別人墜樓來殺人,完全沒必要把自己暴露在別人視野裏,且當時那種情景,盧明亮就算不暴露自己,躲在樓道通過發出驚叫也完全能達成的目的。

而於小輝先前的心虛,則主要是看到朋友無意造成他人墜樓,他將其隱瞞後卻又對林朔之死有愧,加上馬凡死前還被他言語詛咒過,因此總是忌諱談論學生命案。

胡磊則在第一天就將後麵便於凶手殺人的手機租出去,寫檢討那晚雖有外出,卻是和於小輝一道出去,而按照於小輝的話來看,全程是被拉走勸和的,這種情況下,嫌疑微弱。

盧明亮雖然有“在門口吹風”的獨自行動機會,但幾個NPC對他單獨去“門口吹風”這個說法沒異議,已經印證了盧明亮大概全程就在大門那附近獨處。

一旦他離開宿舍入口的大門,前往四樓扮演當時嚇葉敬險些跳樓的“無頭鬼”,勢必經過宿管的房間,很難不被於小輝和胡磊以及還在宿管房間寫檢討的其他人發現。

尤其胡磊和於小輝那時聊天的關鍵就是要不要和盧明亮和好如初,這種鬧別扭的時期,反而更會悄悄關注對方,就像盧明亮那時所說,他一直看到於小輝和胡磊結伴去廁所聊天,還特意強調待了很久——這就是在意下無形中的關注。

而玩家張宇出事那晚,是沒有NPC外出的。

因此,隻要鎖定葉敬看到“無頭鬼”當晚有幾率作案的人即可,張宇那次是“陷阱”殺人,凶手可以不在場,但扮演“無頭鬼”必定要親自出場。

因此,葉敬“撞鬼”那晚,隻有中途離開網吧的任益,撒謊回宿舍卻根本沒回過宿舍的陳正,擁有完整的一段空白期。

陳正抽屜裏藏著張宇致死的尖利石塊,盡管始終沒拿出過手機,但幫人抄寫作業可以說是兼職攢錢,也可能是以此借取一段時間的手機——你幫我寫作業,我把手機/遊戲機借你。

手機沒普及前,學生之間這樣的交易並不少見。

而張宇被害死的原貌,在師幼青親自經曆一遍後,如今已經可以完全還原:

凶手和幾個NPC關係緊密,自然可以靠任何途徑知道紙團藏匿地點,隻要在熄燈前用膠布將紙團粘在廁所倒數第二個隔間、高中生完全夠不到的牆上,然後再將廁所裏唯一能墊腳的垃圾桶底部塗上膠水,再在最後的隔間坑位邊緣放上一部通話中的手機即可。

最後一步,計算對方可能摔倒的位置,放上尖利的石頭增加對方死亡概率……

當晚,無比緊張的張宇在看到紙團後,為了盡快拿到完成任務,自然會立馬倒扣腳邊的垃圾桶踩上墊腳,與此同時,隔壁通話中的手機會將廁所裏的動靜傳輸給了另一邊拿著手機的凶手,凶手因此得知那邊的大概進度,及時掛斷,然後立馬再撥打過去。

那句廁所鬼故事裏的常見問話因此出現——僅需要提前將盧明亮日常中的一句話錄下來,然後設置成來電鈴聲。

張宇那時未必完全聽不出聲音裏的古怪,可就像林朔墜樓一樣,在極其安靜而專注的時刻,突如其來的聲音會讓人本能地恐懼、慌亂。

原本意識到腳下有些滑想要緩慢下來的張宇,會在慌張下瞬間失去平衡……

而那部本就靠近坑位邊緣手機,隻要多撥打幾次,很快就會在震動下掉入坑槽,被水衝走。

這就是凶手已經實行過一次的殺人計劃。

整個計劃裏,手機必不可少。

而任益先前丟失手機的說法存在漏洞。

如果他的手機一開始就沒有丟過,昨晚隻租一部手機確實可以實現手機那一環。而昨晚在張宇死後丟了一部,今天如果還要進行原計劃,至少要再借一部手機。

至於陳正那裏,關於手機的環節,師幼青是未知的。

而隻要有合理的外出機會,凶手一定會消滅痕跡。

由此,下了一樓後,師幼青便臨時冒出了個想法:他提前往宿管房間塞了“打小報告”的紙條,“好心”地給那兩個嫌疑人製造出來消滅痕跡的機會。

這時候趁機來一樓廁所的人,就是凶手。

盡管危險,可他相信自己,絕對能在那人靠近前的前一步填上對方名字。

隻要完成任務,規則就會失效,而凶手就算要殺他,也不可能立馬做到——畢竟在凶手眼裏,自己的陷阱天衣無縫,他不可能會在善後的環節帶上引火燒身的致命武器。

就像此刻。

任益片刻便緩過神,放下垃圾桶朝他嘿嘿一笑:“被你發現啦?我本來想過來嚇嚇你,結果現在被你嚇到了!才幾天,你就掌握咱們試膽遊戲的精髓了!”

師幼青卻不笑了:“是殺人遊戲吧?”

任益“誒”一聲,滿臉疑惑:“什麽殺人遊戲?你在說電影嗎?”

師幼青很佩服他的演技:“手機雖然被水衝走了一部,但你身上的手機還有通話記錄,隻要做過,痕跡就不會完全消失。就像是林朔、馬凡還有丁霖的死。”

還有你已經忘記的張宇。

任益微愣,搖頭:“你別嚇我了,大半夜提那些死人……”

這顯然是要死不承認了。

師幼青笑笑不再說話,轉頭就走。

走了兩步,後麵的人表情古怪地追過來,仍擠著笑:“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師幼青,你可真夠荒唐的,我要是殺人,現在至少要滅口你吧?可真好笑!”

“你不敢動我,畢竟隻要我喊一聲,誰都知道凶手是你,”師幼青加快腳步,始終與他保持距離,“你的目的是以逃脫製裁的方法殺人,要是對我動手,那就是變相承認了。”

任益僵硬地冷笑:“你可真奇怪,哪有這樣冤枉人的?”

師幼青突然轉換話題:“曾經在學校虐殺流浪貓的,就是你吧?”

對方猛地停下來。

師幼青的聲線始終平穩:“林朔成績優異,人緣好,是你們所有人眼裏的好學生,好孩子,就算家裏情況困苦,以他的成績來看,隻要堅持下去,一切都可以改變,何況那時候他的母親還在患癌期間,我也不認為他會讓母親遭遇病痛離開前再去經曆一次失子之痛。”

“……”

“林朔當時根本就不是自殺,”師幼青一字一句,“他死前會在那個危險的地方,隻是在救一隻被被人放在高處磚洞裏的流浪貓。對吧?”

“你胡說什麽?閉嘴吧!”

師幼青腳步不停:“沒有任何人看到林朔扔掉大頭貼,隻有你,然而死去的林朔是沒辦法揭穿你的。”

“……閉嘴!”

“可你忘了一點,你篤定盧明亮會因此震驚憤怒,那就是知道他們兩人之間平時是沒有矛盾的,畢竟這樣的情況下,以為遭到好友輕蔑的盧明亮才會氣急敗壞要去用林朔最不喜歡的方式反擊或是怒氣衝衝突然找人說理、從而對林朔造成驚嚇。但你同樣造就了林朔扔大頭貼的不合理性,一個大好人,不會在完全沒有矛盾的情況下轉頭就扔掉同學送的照片,若這個人真是個兩麵三刀的虛偽人物,他不可能在全校獲取如此好的口碑,且從沒人說他壞話,那麽,你就要把他定義成一個格外聰明、會隱藏自己的虛偽人物,那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在收到獨一無二的大頭貼後扔進對方也可能看到的垃圾桶裏?”

任益一怔,臉色發青,嘴角抽搐。

師幼青語氣冰冷:“所以,在那樣的邏輯裏,不管你怎麽扭曲林朔的人品,在他備受歡迎很會做人這個既定事實上,他就根本不可能做出扔盧明亮大頭貼這個行為,可你,是引導盧明亮認為林朔如此做的唯一一人,這是你過去的破綻。”

任益不出聲了。

師幼青已經快步進入樓道,聲音不急不緩:“馬凡的死,應該就是你曾經摔倒那次獲取的靈感吧?手法也和現在相近……”

“夠了!這都是你的一麵之詞!”

“是,馬凡的死不好查,但丁霖那次可不是。”

“……什麽?”

“學校沒有監控,你自以為用的全部是不可能被製裁的殺人手法,比如馬凡,比如你今晚對付我的方法。但是丁霖那裏,我想了很久——想要製造出剛好的時間、剛好的位置墜下玻璃,自己又不在廢棄教學樓內,且不留下痕跡……應該隻有冰塊了。比如像秤那樣,一根膠帶放在窗戶上,外麵粘著玻璃,裏麵綁著同樣或更重的冰塊,計算好融化時間、丁霖過來的時間,在三個月前的大熱天,是可以做到控製玻璃下墜又不留下痕跡的。”

“……”

“隻要以丁霖死於他殺的原因重新調查,查出你的當天有沒有購買大量冰塊背著包進入廢棄教學樓,而出事時是否有人在墜下玻璃的那扇窗後發現水漬即可。你看,你做的也不是那麽天衣無縫。”

“你果然是來調查的……你之前說,我不會對你動手?”身後的人已經逼近,自然而然地抓住了他的校服,他聲音很低,笑意滲人,“我那麽多人都解決了,你到底哪來的信心……”

話未說完,上麵的樓梯竟猝然躍下一道身影,同一時間,師幼青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細樹枝,朝那張臉上抽了過去。

他力氣不大,這種抽人的工具最適合他。

臉部的肉本就細嫩,師幼青那一下,幾乎抽得人皮開肉綻,任益痛得慘叫一聲,還要猛撲過去,便被雨點般落下的拳頭砸了個頭暈眼花。

他想要躲閃,可那雙不久前抓過師幼青的手突然就被狠狠擰住,毫不留情地撇開。

接著,是喀嚓喀嚓的骨頭錯位聲。

明明痛到極致,卻咬牙不敢叫出來。

任益痛苦地麵目猙獰,汗流浹背,嘶嘶吸著氣。

上麵一陣腳步聲響起,是緊跟著跑下來的胡磊以及陳正,看到此情此景,胡磊想也不想就跑去找宿管。

陳正還呆在原地。

很快,其餘玩家也都跑下來了,李達撞開陳正就往散發著白光的窗戶衝去:“還不趕緊走?操!不管你們了……”

跑來的葉敬手裏拿著另一部租來的手機,怯生生道:“幼青哥,我開免提給那些人聽了,可、可以了嗎?”

師幼青丟了樹枝:“可以,他承認的錄音也有了。”

這便是師幼青白天所說的一部分合作。

他無法確定離開這個副本後,副本裏的故事會不會繼續下去,如果隻是對係統交出凶手的名字,那麽這個副本的悲劇是不是並不會結束?凶手會繼續殺人,後來的玩家經曆更複雜的推理過程?

可現這樣,最壞的結果,也隻是副本不斷循環過去的命案,而不是繼續創造命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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