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六口之家(11)

◎“怪物是你自己才對。”◎

距離零點還剩不到四十分鍾。

前往花園期間, 師幼青注意了下一樓那邊的兩個房間。

從外麵看,並沒什麽異常。

但能隱隱聽到林璐璐焦急的聲音……

他們很快就到了別墅前的那片花園,二話不說迅速行動起來。

雖說附近有路燈, 可光線昏暗, 查驗地麵主要還是靠薄槐拿著的那把從現實世界帶來的強光手電筒。

十幾分鍾後,師幼青終於在一顆花苗下發現了鬆動的土壤。

“這裏顏色深一些……應該不久前被翻動過。”

他們沒有帶工具,薄槐聞聲上前, 直接徒手去挖。

薄槐的手骨架大,修長有力, 沒一會兒便刨出了個不淺的坑, 然後, 一張粘著泥土的照片被那隻手拿了出來,擦拭幾下。

果然……

師幼青接過那張照片,看完後,臉色微沉。

照片上,是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麵目有些模糊, 背景也被截掉很多,像那種旅遊照裏無意拍到的路人,又將路人單獨截取放大洗出來的樣子……

不過,照片裏並不隻有小女孩。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另一個人不是被拍攝下來的——小女孩的身邊, 那處本來空白的地方,用黑色畫筆畫著一個短發的老太太,老太太神色嚴肅, 手被小女孩緊緊牽著……

盡管那畫像筆觸稚嫩, 甚至有些抽象, 可通過表情的特點,師幼青一眼就認出那是這個家裏的老太太……

將那張照片翻過來,他又看到了一行同樣稚嫩的字跡:

祝奶奶生日快樂。

幽暗的光線下,師幼青看向薄槐,他本來想說關於照片的事,下一刻,目光卻因對方身後的影子定住了。

小女孩站在那裏,與他們僅一步之遙。

手被猛地攥住,薄槐好像知道他看到了什麽,牽著他便快步往前走。

可事情並不順利,他們一離開花園,有著路燈照射的地麵就漸漸變黑了。

不知不覺間,師幼青發現他們走入了一片迷霧中。

那隻手更用力地握著他:“我記得路,閉上眼睛,什麽都別看。”

“……好。”

師幼青一步步跟著前麵的人走著,他隻記得自己一直在走,幾乎走了十來分鍾,他總算發覺不對勁。

這座別墅外的花園,還沒大到需要他們走這麽久的地步。

“薄槐?”他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

他們的手仍是緊緊牽著,隻是那隻溫熱的大手不知何時變得冰涼,在他出聲後,竟還帶著一點兒潮濕的觸感,那隻手就像魚一樣滑溜溜的,越來越小……

師幼青慌忙要將其甩開,可那手如同被膠水黏在了他的手心,無論怎麽跑怎麽動,那隻手與他握著的姿勢分毫不變。

前麵的人還在走。

漸漸的,師幼青放棄了掙紮。

他沒有觸犯規則,盡管身邊的人突然被調換很可怕,但不可能就這樣死掉……要冷靜。

身邊小小的影子帶著他繼續往前走。

黑暗裏,師幼青感覺前麵的路變成了下坡,顯然是個往下走的階梯,他心裏一動,立馬想到了地下室!

下了階梯,他發現腳下的地麵很潮濕,鞋底被什麽**黏著似的,每走一步,鞋底都會有種說不出的粘連感……

這時候,他們停下了。

視野還是一片漆黑,可師幼青懷疑這是因為這裏本身就黑,如果他真的來到了地下室,那藏匿著出口的地下室、與外麵毫無連通的空間,不黑才奇怪吧……

突然,師幼青聽到小女孩在叫。

“開門呀……開門呀……給我開門……”

和夜裏零點那猶如索命的敲門全然不同。

那聲音很急,帶著哭腔,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

無力,絕望,然而更多的是祈求。

和那個小鬼仿佛完完全全的兩個人。

似乎被對方的傷心所感染,師幼青有一瞬都忘了眼前的是鬼,他忍不住說:“我給你開,門在哪裏?”

一陣沉默後。

“在這裏。”小女孩另一隻手突兀地在前麵拍了拍,“哥哥,門在這裏,快開門!”

他往前走了走,腳尖碰到了阻礙,那應該就是女孩口中的門。

師幼青抬手去推,盡管看不到,可他知道這扇門一定鏽跡斑斑,掌心也被鏽處刮了幾下。

勒住門把,使勁兒推動,推完不行又試著拉……

“吱咕”“轟轟”……

無數種雜亂的晃動聲回響著。

那扇門明明就在這裏,可無論如何用力,都無法推開。

師幼青累得氣喘籲籲,滿頭是汗:“打不開……應該是被外麵鎖住了……”

女孩啜泣起來。

手裏的陰冷黏膩感完全沒有散去,可師幼青已經不那麽怕她了,他蹲下去,目光越過黑暗望著前方,試圖以這種方法與小女孩對視,他問:“你叫什麽?”

女孩繼續哭著,不說話。

師幼青說:“是別人把你關在這裏的嗎?”

女孩還是哭著。

師幼青繼續說:“這裏的人,是你的家人嗎?”

哭聲停了下來,他感覺抓著自己的那隻手緊了緊。

“是。”女孩這樣說,“我有爸爸,有媽媽,有爺爺奶奶,還有還有未出世的……我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但我和他們是一家人。”

“……那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師幼青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問題上。

這一次,回應他的不是小女孩的啜泣,他感覺對方朝自己走近了一些,近得他已經嗅到一股說不出的屍腐氣息……

“因為我想他們愛我。”稚嫩的聲音無比清晰地說著。

“……”

因為我想他們愛我。

師幼青的腦中快速閃過別墅裏的那些照片,那些完全沒有小女孩蹤影的全家福……他胸口一悶,慢慢起身說:“我帶你去找他們。”

“不。”小女孩又哭了,“我出不去。”

“可是……”

“哥哥,”黑暗裏,女孩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我要你留下來陪我。”

“不行。”他會死的。

“可是還有五分鍾就零點了。”女孩並不意外,語氣變得毫無起伏,“你快沒有時間了。”

五分鍾!

師幼青如夢初醒,他努力睜著眼朝周圍看去,可什麽都看不到……他抬起雙手,隻能著急地摸索這個空間……

很擁擠……也不知道堆了些什麽東西,下腳都沒地方……

連往門的另一頭走都很艱難……

“你走不掉的,”小女孩幽幽的聲音如影隨形,“你的家人消失了,我可以做你的家人,我把你藏在這裏,你就可以陪我了……”

“我的家人……你怎麽知道?!”那一瞬間,師幼青渾身僵硬,氣血上湧,他登時想起了那晚的夢境,夢裏那個怪物身邊,就站著這個女孩……

那不僅僅是夢?!

“是那個怪物告訴你的?”他一改先前的沉靜,語氣急切地逼近過去,“他是誰?!”

“我不知道。”小女孩說。

“你知道!”想到媽媽失蹤的真相近在眼前,師幼青在一瞬間失去理智,他抓著女孩大聲追問,“那個怪物到底是什麽東西?他在哪兒?!”

“我不知道。”重複著這句話,小女孩又啜泣起來,“哥哥,你為什麽說他是怪物?”

“……”

“我們不是怪物,我們隻是想要留存在這世上的靈魂而已,除了生命,我們和人類一模一樣,你……才是不一樣的那個啊。”

“……”

“怪物是你自己才對。”

師幼青呆住。

他的大腦一片混亂。

距離零點還有三分鍾。

師幼青用力閉上眼睛,他深呼吸著,開始摒棄那源源不斷的憤怒與莫名升騰的戾氣,開始用聽覺辨認方向……

要先離開這裏。

要先找出不對勁的地方!

他進入地下室時,是完全沒有開門這個環節的,如今出口的門卻緊閉著,這是不是說明……從一開始被女孩牽手帶到這裏,都是幻覺?

如果是幻覺,那隻要醒過來就好了!

時間快速流動著,師幼青不再猶豫,他微顫地抬起手,張開嘴,在手掌虎口處狠狠咬了下去……

為了讓自己醒過來,師幼青用了全力,牙齒切開肌膚,滲入皮肉之中,腥甜的**瞬間溢了出來……

本來應該很痛,肯定會痛得**,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可等了片刻,手掌卻像是打了麻藥似的,毫無感覺。

“青青,快到了。”

夜風拂過耳廓,師幼青猛地抬頭。

他的手仍舊被薄槐緊緊握著,身體卻在對方背上。

薄槐背著他快步往前走著,之所以不是跑,是因為腳下全是淅淅瀝瀝的水,跑起來很容易滑倒。

女孩的聲音仿佛就在後麵:“哥哥,哥哥……”

他摸了摸虎口,那裏沒傷,可轉眼間卻被握著他的那隻大手驚到了。

上麵黏糊糊一片,顯然都是血……

傷口似乎就在虎口處……

“薄槐?”

“快到了。”

“我是說你的手……”

“不要緊,快到了。”

還剩兩分鍾!

黑暗盡頭,忽然閃起了光。

完全從那片黑暗裏出來後,師幼青才發現不久前那陣光源自封彬。

封彬一直沒睡,守夜到十一點多,看到他們出來就立馬給林璐璐那邊打了電話詢問,得知情況總覺得不對勁……果然,時間過了很久,花園那邊也沒有人回來的動靜。

封彬讓李遠程守好門,找了幾把手電,跑到花園口照著尋找……幸好,距離零點還有兩分鍾時,終於出現了兩個人影!

可看到背著師幼青的薄槐,以及那血淋淋的手,封彬愕然:“你們……”

“快回去!”師幼青急道,“快零點了……”

“……好!你們也盡快!”封彬沒多說,轉身便往回跑。

到了明亮的室內,師幼青臉色變了變。

他發現薄槐不僅是手,就連脖子上都多了一道可怖的勒痕……

他看得心驚肉跳,眼看對方又要背著自己爬樓梯,欲要下來,可四肢卻像是使用過度一樣酸痛無力……

使用過度?

薄槐桎梏著他的雙腿,一隻手穿過腿彎,還在往上與他牽著:“馬上就到了。”

他步子很大,盡管鞋底濕透,可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距離零點還有十秒的時候,薄槐總算趕到屋內,旋即關門。

師幼青被放到了沙發上。

他喘著氣抬頭。

薄槐在用酒精迅速衝掉手上的血跡,隨意綁了下繃帶,最後弄了水過來給他擦手擦臉。

門外很快響起女孩的敲門聲。

薄槐置若罔聞,擦完了又要去煮藥。

師幼青:“你的手……還有脖子是怎麽回事?”

薄槐:“在外麵碰的。”

“……”

隔了一會兒,座機響了,是林璐璐打來的電話,說是蘇希從水裏出來了,不過還在昏迷,還有心跳,應該問題不大,隔壁的郝天碩也沒事……

師幼青思緒很亂,簡單說了下花園裏照片的事,讓他們先休息,其餘的事明天再說。

室內再次陷入沉默。

藥煮好了,薄槐端過來給他喝。

師幼青瞥著他手上的繃帶位置:“是我咬的吧?”

薄槐:“不是。”

師幼青:“脖子也是我勒的?”

薄槐:“不是。”

師幼青開始喝藥,藥很苦,他整張臉都皺巴起來。

男人俯身,把準備的糖放到他嘴邊。

師幼青吃了,兩口咬碎,他說:“不用騙我了,你當時突然把我背起來,就是因為我不受控製了吧?”

他那時候陷入了鬼魂製造的幻覺裏,如果隻是在幻覺,那被牽著身體的他早晚會被薄槐帶回去,所謂的幻覺也就起不到阻礙作用了……

除非他的身體失控……

而在幻覺裏,他確實咬了手,雖然沒有勒脖子,可是當時為了開門,抓著門把用力晃了很久……

這些,顯然都映照在了薄槐的身體上……

“不是,”薄槐盯著他,突然說起了背他的真正理由,“當時地麵多了很多水,你的鞋子是新的,會髒。”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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