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紅榜

◎“我考上啦——”◎

蘇衛清怎麽也沒想到, 家世居然會成為自己娶妻的阻礙。

黎善願意給他機會,他很高興,但黎善提的問題也很實際。

就好比剛進門的大嫂吳梨, 羅玉秀同誌看不慣她的原因是因為她對兩個繼子的態度過於敷衍, 這也就算了, 還照顧不好大哥,每天都在跟娘家那些極品親戚糾纏不休,但在吳梨看來,就覺得是因為娘家無人幫襯,所以羅玉秀同誌看不起她。

以人度己,若他和黎善同誌結了婚,羅玉秀同誌是不是也有可能挑毛病?

這可不行!

蘇衛清蹙著眉頭,一路深思的回了家。

一進家門, 羅玉秀就急匆匆地迎了上去, 滿眼都是期盼:“怎麽說?你跟善善那姑娘說清楚了麽?媽什麽時候請媒人上門比較好?”

媒人?

現在不是媒人的事啊。

蘇衛清嘴一撇, 神情鬱鬱:“你兒子我,可還沒能把你小兒媳婦追到手呢。”

羅玉秀:“……”

眼神裏都寫滿了‘你怎麽那麽沒用’!

“人家說了,兩家家庭差距太大了, 她隻是個普通修理工的女兒,而我, 是副廠長的兒子,我倆啊……”蘇衛清兩手一拍,一攤:“門不當戶不對, 不適合。”

“哪裏不適合了。”

拿著本書裝模作樣的蘇維民終於忍不住了,猛地合上書:“都是工人家庭出身, 很是匹配了, 修理工怎麽了, 一線工人最光榮,什麽叫做門不當戶不對?小黎這思想可不行啊,階級思想要不得。”

“你就別吊書袋子了。”

羅玉秀和蘇維民不同,她是搞婦女工作的,自然知道那條隱形的歧視鏈。

說到底,任何年代,哪怕再階級公平,真到了自己頭上,也是希望能找個所謂‘門當戶對’的親家,到時候哪怕自己落魄了,也有‘親家’來提點照應兒子。

可問題是,蘇維民現在已經是副廠長,隱形的一把手,到底怎樣的嶽家才能滿足這個條件呢?

除非回省城去找。

但羅玉秀和蘇維民都不願意,更別說蘇衛清本人了。

夫妻倆經曆過老大離婚,老二家的吵吵鬧鬧分居好幾年,現在隻期望蘇衛清能找個自己喜歡的,能和和睦睦的過日子,給小妹蘇衛萍做個好榜樣。

蘇維民不理會羅玉秀,再次感歎了幾句不應該,才又問道:“那這做副廠長也不是我能決定的,總不能為了給你小子娶媳婦兒,叫老子下台吧。”

“那倒不用。”

蘇衛清沒打算對親爹的工作指手畫腳,但是吧,也不能做絆腳石不是?

他咂咂嘴:“這樣吧,為了體現我家的誠意,等我攻克了黎善同誌,走到定親這一步的時候,希望我爸能放下架子,親自前往機械廠向黎善的舅舅和舅媽提親。”

至於黎紅軍?

蘇衛清自從知道黎善童年過的日子後,就再沒把黎紅軍當回事。

蘇維民瞪眼:“你大嫂二嫂可都是你媽去的。”

意思是他不去!

蘇衛清攥拳,陰陽怪氣地反駁:“誰叫你是副廠長呢?你要是個普通工人,我不就能娶媳婦兒了麽?”

蘇維民:“……”

這能怪他麽?

“行了,吵什麽吵,衛清你放心,隻要你能攻克善善這個難題,你爸這邊,我負責攻克。”羅玉秀拍胸口打包票,絲毫不理會背後蘇維民朝她瞪眼睛。

蘇衛清這才滿意,得意地瞥了一眼蘇維民,轉身回了房間。

他得趕緊給房間畫個平麵圖,他和黎善同誌都是新入廠的工人,暫時都沒有資格分單位房,所以未來的幾年還得住在家裏,他得好好想想,該怎麽裝修房間做他們的新房。

一直到蘇衛清關上房門,蘇維民才氣的拍大腿:“你就慣他吧!”

“行,就我慣。”

羅玉秀悠哉哉的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還往裏麵舀了一勺白糖:“你別忘了,衛清這麽多年來,可就鬆口了這麽一次,還有十幾天就過年了,過了正月十五上頭的政策就要下來,你要是想兒子去當知青,你就繼續鬧騰,鬧到最後,把人鬧走了,你就安心了。”

蘇維民沒那麽偉大,自然舍不得兒子下鄉。

可是吧,這去提親……

“老大老二那邊我可都沒去,我去老三嶽家提親,你叫前頭兩個媳婦怎麽想?你這不是給她們妯娌之間造矛盾麽?”蘇維民還在垂死掙紮。

“這有什麽,上頭兩個媳婦都父母雙全的,她們要是沒爹沒媽,你也親自去提親。”

蘇維民:“……”

真不愧是巧嘴羅玉秀。

拉的一手好仇恨。

“哎,真是的,我這個副廠長還當錯了?我看老大家的結婚的時候,也沒想這麽多。”蘇維民苦惱啊,這副廠長是領導任命的,又不是他非要當,能怪他麽?

“別說你胖你就喘起來了,趕緊想想到時候怎麽提親吧,老大家……老大家那個恨不得賣姑娘呢,能不願意?”

羅玉秀睨了蘇維民一眼:“雖然親爸那邊不靠譜,但是幾個舅舅都能幹,別到時候你這個副廠長丟人。”

蘇維民瞪眼睛:“開玩笑,我能丟人?”

他可是每個禮拜給職工開會的蘇副廠長啊!

另一邊黎善回到家,腦子裏麵想的還是剛剛蘇衛清離開時那可憐落寞的小眼神。

不得不說,蘇衛清長得是真不錯。

唇紅齒白,頭發烏黑,皮膚還是冷白皮,有點像西方童話書裏描寫的白雪公主似的,是個白雪王子。

但也不得不說,這樣的容貌在現今這個時候,可不算是個正統帥哥。

當然,大哥不說二哥,黎善也不是正統美女。

現在的帥哥是國字臉,大高個,而現在的美女則是圓圓的臉蛋,豐腴的身材,就像那天在藥廠門口看見的那個新娘子,那就是標準的時代美女。

黎善進了家門,發現家裏的燈亮著,卻沒人在家,桌麵上留了張字條,是小表弟張朝留的,說他去食堂買晚飯,讓黎善回來後不要著急。

“大姐,我買了饅頭,咱們晚上吃什麽菜?”

黎善回了房間剛把包放下,張朝就扒著門框露出半張臉來,顯然跟黎善前後腳進的門。

“食堂裏沒菜麽?”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張朝留的字條是說去買晚飯吧。

絕不僅指饅頭。

張朝立刻麵露苦澀:“水煮白菜,真的,我就不明白了,大白菜那麽好吃,食堂為什麽要這麽糟蹋?”

機械廠的食堂大師傅,出了名的愛做燉菜,但又不是那種濃油赤醬的紅燒係,而是清淡的南方係,對於愛吃重口味的青少年來說,那燉菜就跟開水煮白菜放點兒鹽沒區別。

黎善有些無奈:“那菜不是挺好吃麽?”

“不好吃!”

張朝簡直對那水煮白菜深惡痛絕,因為冬天蔬菜稀少,吃的最多的就是白菜,要是換著花樣做也就算了,偏偏頓頓水煮,現在已經對白菜都不喜歡了。

“那行吧,我炒個白菜?”黎善站起來。

“大姐!”張朝惱羞成怒!

範琴一進家門就看見自家兒子追著外甥女後頭跑,外甥女手裏還拿著兩顆大白菜,似乎正準備炒菜,見黎善一臉輕鬆的笑,範琴鬆了口氣。

看樣子考的還不錯?

“大舅媽。”

黎善猛地頓住腳,連忙將白菜扔給追過來的張朝,湊過去將範琴手上的東西接下來:“你怎麽買了這麽多菜啊。”打開袋子一看:“居然還有餃子?”

“這不是你今天考試辛苦了嘛,我下了班就去國營飯店排隊了,有魚有肉還有獅子頭,又下了盤羊肉餃子,我點菜的時候,後麵排隊的人臉都黑了。”範琴說起這個簡直神采飛揚。

因為國營飯店的供應都是有定數的,當天有什麽菜,全看供應了什麽菜,範琴這麽一點菜,後麵人能點的菜就少了,可不就臉色漆黑,十分不爽嘛。

但這對範琴來說卻是一場勝利。

要不是家裏有大事,她也不敢這麽買。

“這也太多了,能吃的下麽?”黎善打開紅燒肉的飯盒,滿滿當當一飯盒,打開的一瞬間都爆開了。

國營飯店雖然供應少,但也是真實誠啊。

他們是真心實意想讓工人同誌們吃飽飯,為國家做建設。

“能,怎麽吃不下,你們先吃飽,剩下的我包圓。”張朝抱著袋子,眼睛都快冒金光了。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張朝正是能吃的時候,區區幾碗飯菜,不在話下。

可惜家裏的大胃王不止張朝一個,還有個成年壯漢張逐日,幹了四個大饅頭後,終於想起來問外甥女考試的情況。

黎善先說了A.B雙卷的事,然後才說道:“至於考試·答·案,我已經和朋友對過了,大部分應該都沒問題,除非有人能考滿分。”

這就不是她能控製的了。

“真不愧是藥廠,考試就是嚴格,可惜機械廠今年不招工,不然的話,我也讓人這麽出試卷。”張逐日蠢蠢欲動,恨不得去藥廠學習管理經驗,爭取日後再上一層樓,從人事幹部升為工會主席或者副廠長。

“等以後有機會吧。”

黎善一邊收拾碗筷,一邊模棱兩可地應道。

若是她真的跟蘇衛清結婚的話,藥廠的副廠長就是她的公爹,也就是張逐日的親家,雖然隻管生產,但對廠務管理也不是不聞不問,所以張逐日有的是機會請教。

張逐日沒聽清。

倒是範琴端著碗跟著後頭來了:“你今天見到小蘇了麽?”

“見到了,我試卷就是跟他對的答案。”黎善手腳麻利地洗碗,順便又解釋了一下A.B卷的事:“李琳跟我坐隔壁,結果我倆考的卷子不一樣,對了半天也沒底,好在蘇衛清跟我的試卷是一樣的,我就是跟他對答案所以才回來這麽晚。”

“怪不得。”

範琴嘀咕:“我還以為藥廠考試這麽難,要考五六個小時呢。”

黎善隻說‘沒有’便繼續低頭洗碗了。

晚上的夥食好,油水足,範琴舍不得黎善用堿傷手,於是便讓她站一邊去,自己撒了堿粉去油,嘴裏終於問出今天的重點:“你和小蘇兩個人……怎麽想的?什麽時候定下來?”

黎善:“……”

她不是說兩個人沒關係麽?怎麽大舅媽還鍥而不舍呢?

“再說吧,我還沒想好呢。”

隻是這一次她的回答和上次就不一樣了。

範琴聽出了她口鬆了,連忙問道:“怎麽說?難不成有什麽顧忌?”

“哎……”

黎善歎了口氣,將蘇衛清是藥廠副廠長小兒子的事告訴範琴:“身份差太大了,我怕嫁過去仰頭看人,日子過的太累,況且……我也想叫你們安心,而不是叫你們擔心。”

“你傻呀。”

範琴一聽那小蘇同誌條件這麽好,一巴掌拍在黎善背上:“小蘇那條件到哪找?再說什麽配不配的,是你該管的事麽?且不說你大舅是個主任,就說你二舅,也是個團長呢,再往上升,說不定還能漲級別,怎麽就配不上了?”

黎善:“我說的是黎紅軍,人家調查肯定往紡織廠那邊調查的。”

範琴眼睛瞪大,正在洗菜刀的手,拿起菜刀就猛地揮舞兩下:“那東西要是敢耽擱你的婚事,不用你大舅,我先上門撕了他。”

“舅媽,你對我可真好。”

黎善從後頭將頭抵在範琴的後脖頸,滿麵笑容的撒嬌。

範琴‘哼’了聲:“你這丫頭給我硬著點,別怕人,誰敢欺負你,你直接回來告訴我和你大舅舅,隻要你有理,咱家腰杆子就硬,誰都別想打倒咱。”

黎善應了一聲,繼續抱著範琴不撒手,黏糊的叫張逐日滿腹酸水,隻恨不得陰陽怪氣諷刺兩聲。

隻可惜,那兩個女人他都惹不起。

惹了誰,範琴都會生氣。

這一夜黎善睡得極好,第二天一早神清氣爽的起床,吃了早飯就準備去看榜。

結果剛出廠門,就看見蘇衛清站在門口等著,胸口還凸出一大塊,黎善連忙小跑過去,蘇衛清連忙從懷裏掏出三個大包子:“我給你帶了大肉包,國營飯店買的,現在還熱著呢。”

黎善見他真誠的眼神,不好意思說自己吃過了,拿了一個:“剩下的兩個你吃吧,我一個就夠了。”

這麽早送早飯過來,肯定自己還沒吃呢。

“一個?你吃的也太少了。”蘇衛清看著黎善穿著後棉襖還掩不住的窈窕身材,又將牛皮紙包往黎善跟前推了推:“你再吃一個。”

黎善感激拒絕:“不了不了,我一個真的飽了,你吃吧。”

蘇衛清這才不甘不願的將包子收了回去。

等以後結婚了,他一定多做點好吃的,讓黎善同誌吃飽了多長些肉才行!

兩個年輕的小男女一前一後上了公交車,這個時間段的公交車正是忙的時候,裏麵沒位置,中間過道還站滿了人,黎善和蘇衛清也不往裏麵擠,就站在靠門的台階下麵,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包子。

大肉包的香味在車廂裏肆意蔓延。

咽口水的聲音也是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眼角餘光都在譴責這兩個不自覺的,他們難道不知道大肉包有多香麽?竟然跑到公交車上來饞人。

真是夠了啊。

奈何兩個人是真不知道,黎善在家就吃了不少,這會兒一個大肉包,艱難的啃了半個,剩下的半個實在是吃不下了,便小聲說道:“蘇衛清,我吃不下了。”

她想跟蘇衛清要那個牛皮紙包,將剩下的包起來,等中午回去放鍋子裏麵透一下再吃。

這年頭糧□□貴,一點兒都不能浪費。

誰曾想蘇衛清先是怔了一下,然後接過黎善手裏的半個肉包,三兩口的就下了肚:“正好我還沒飽,我吃了就不浪費了。”

黎善:“……”

這一次,換老僧入定的她臉紅了。

蘇衛清吃完了才意識到自己有點魯莽,緊跟著也臉紅了。

於是兩個大番茄一路紅到藥廠,下了車都不敢目光交匯。

兩個人眼神遊離,卻沒分開,隻是看到前麵不遠在張貼紅榜,上麵寥寥十幾個名字,看來錄取的人已經定下了,也顧不得尷尬,下意識地對視一眼,然後拔腿就往紅榜的地方衝去。

等到了紅榜下麵,看見麵色又憔悴幾分的李琳,她也正緊張無比的看著紅榜,連黎善來了都沒發現。

“我考上啦——”

突然前麵一個男同誌興奮地喊道。

後麵的人群更是往前擠,蘇衛清更是一把拉住黎善,直往裏麵鑽,一直鑽到最前麵才停住腳。

隻見紅榜上麵,第一個名字寫的就是熟悉的名字。

黎善。

第一個,也就是第一名。

【作者有話說】

第二更來啦~~~~

蘇衛清:都怪你太能幹,當什麽副廠長!

蘇維民:……

明天繼續,先睡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