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誇官當天的熱鬧在三日後依舊被人津津樂道, 林幼萱都沒敢出門,一出門聽到的就是自己身為主人公的事跡,什麽兩男爭一女, 什麽她‘豔福不淺’, 甚至於連鄉君養個麵首也無所謂的說辭都出來了。
誰敢把堂堂兩個新科進士當麵首?!
林幼萱從來不知道京城民風已彪悍如此。
馮媽媽望著氣了三天的少女,端來新茶勸慰道:“姑娘難道就真一直躲著嗎?躲了今日, 明日就鹿鳴宴, 陸世子和表公子正式任命, 不又得再被拿出來說事。恐怕到下一屆的科舉都還是會拿出來做比較, 實在是表公子和陸世子太優秀了!”
林幼萱一聽就鼓起腮幫子, 恨得咬牙切齒:“陸少淵不正經就算了, 怎麽表哥還在後頭刺激人, 不然他能把紅綢花都袍上來嗎!”
她哪裏不知道躲得了一日, 躲不了一世, 而且還有個要緊的事。鹿鳴宴應當是放榜第二日就該舉辦的,可偏生皇帝那一夜就身體不適, 連帶太子都臥床, 所以推辭到了明日。
這一推,讓她不得不多想,畢竟陸少淵和她都猜測著鹿鳴宴那日或許要不太平。
年宴過了,最容易生事的場合也唯有最近的鹿鳴宴,實在是讓他們不得不多想。
她抱怨著, 腦海裏思緒紛雜,馮媽媽瞧她又走神的模樣就知道勸也沒用,隻能歎一聲, 開口詢問:“陸世子站牆根有小半時辰了,您還見不見?”
自從陸少淵袍她紅綢花後, 她就不願意見人,他不敢再惹她生氣,乖覺的守著規矩。
“他這是有悔過的意思嗎?真悔過還敢來爬我家牆頭?!他分明就是在裝可憐!”林幼萱一聽更氣了,氣得端起茶杯灌一大口茶。
這是她剛買的新茶具,汝窯瓷的,可不值當為他生氣而摔了,隻好悶了一口茶。
這悶得更憋氣了,把茶杯放下,拎著裙擺就出了門。
馮媽媽在她身後喊:“姑娘這是要到哪裏去?!”
——當然是去找那惹事的出氣!
林幼萱咬牙切齒在心裏回了一句。
牆根下,陸少淵站得筆直,頭頂高高的太陽曬得他鬢角汗淋淋,林幼萱出現的時候,他一雙桃花眼瞬間就亮了起來。
氣衝衝過來的少女二話不說,抬腳就先踹了過去。
踹得他吃疼悶哼一聲,下刻眼前的身影一閃,他就被她狠狠推一把,後退兩步撞到了牆上。
連著一頓捶打,陸少淵不但沒覺得生氣,反倒還吃吃笑了起來。在林幼萱又一拳要砸過來的時候,他伸手輕鬆就握住她手腕,把她手往臉上貼:“身上結實,別把自己弄疼了,臉上招呼還能省點勁兒。”
出氣的林幼萱瞪大雙眼,當真朝他臉上招呼。
又不是沒打過!
在江南的時候是誰被揍得鼻青臉腫?!
但到底還是忌憚他新科狀元的身份,明兒就要去鹿鳴宴了,給他臉上再招呼得青一塊紫一塊,別人猜測起來,指不定就能猜到是她下的狠手。到時候兩個人更說不清楚了。
她的拳頭改成了食指和拇指一掐,在他厚厚的臉皮上使勁兒,罵道:“你就是吃準了我不敢把你打成豬頭!”
陸少淵一邊吃疼一邊笑,那賴皮狗的作態可把林幼萱氣得真想掐死他一了百了。
“找我什麽事!”林幼萱氣出了,鬆開手,冷靜下來睨他一眼。
自從彼此都恢複記憶,分分合合的最終還是攜手一同麵對困難,默契是有的。
林幼萱知道他時間寶貴,定然不是單純隻為了要賠禮才生賴在這兒,狗皮膏藥也還有脫落的一天,更何況現在是要緊的時候。
哪知陸少淵一改往日她遞梯子就自己滾下來的作態,微笑著說:“給二姑娘賠禮道歉來的。”
此話一出,林幼萱都懷疑自己聽錯了,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瞅他。
他一臉無辜:“怎麽?我臉上沾了什麽髒東西?這般看我?”
“這都什麽要緊時候了?你真沒有別的事?”
“跟你賠禮道歉不是要緊的事嗎?”
一人質問,一人反問,最終結果就是兩人大眼對小眼,雙雙無言。
日頭又往中空升了升,鳥兒都被曬煩了,從牆頭飛到已經是綠葉滿枝的樹杆上遮陽。
陸少淵聽著鳥兒翅膀撲撲聲,到底是開了口:“確實還有一件要緊事。”
林幼萱一顆心都提了起來:“我就說,你非得賣什麽關子!”
“——等我鹿鳴宴歸來,萱兒陪我放一回煙火可好?”
林幼萱:……
她直接給氣愣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陸首輔什麽時候滿腦子的風花雪月了?!”
陸少淵聞言眼睫微微垂著,清雋的年輕公子頓時一身落寞,明明佳人在側,可天地間仿佛就隻剩下他一個孤零零的好不可憐。
林幼萱心間亦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有些作疼,腦海裏更是閃現出糾結已久的心病:她真的不能原諒陸少淵嗎?
明明負自己的是他,他眼下裝這可憐給誰看?!
林幼萱臉色不由得冷了下去,就那麽睨著他,直到他幽幽歎息一聲:“哪怕萱兒最終不願意答應我仍在一起,也陪我這一回好嗎?”
“鹿鳴宴那日究竟會發生什麽?”少女心底升起濃濃的不安。
“不管發生什麽,大皇子都不會得手,你且安心,不然我哪裏來的心思放煙火。”
陸少淵前世不能預料後事亦運籌帷幄,更何況今生他知曉許多不曾發生的事。林幼萱心裏稍安,確實有被說服,她斂起冷意,眉眼都跟著柔和不少。
“——好,我答應你,等事情結束,彼此再清算。”
“好。”
不同於以往,陸少淵居然毫不猶豫地開口應下了,並且沒有再多糾纏,說回府準備鹿鳴宴的事,就那麽走得利落。
林幼萱站在牆邊擰緊了眉頭,喃喃自語道:“他究竟是要做什麽?”
“賣慘裝可憐,再不濟就要給你上演苦肉計唄。”
一道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把她魂都差點嚇飛了,回身看到冷笑的宋敬雲,林幼萱頗為無奈:“表哥,人嚇人,要嚇死人的!”
宋敬雲穿著一身青色直裰,聞言一甩衣袖:“你心裏沒鬼怕什麽嚇,我再不出聲,你魂不用被我嚇飛,直接就跟著他飛到隔壁去了!”
他倒是惡人先告狀,林幼萱好氣又好笑:“誰又惹你了,把我當出氣筒一樣,見著就先斥責,回頭我就告訴大舅舅,叫大舅舅收拾你。”
“不是我說,表妹莫信他嘴裏的鬼話。”宋敬雲道,“那日他為了和我賭氣,大庭廣眾之下敢朝你拋紅綢,可是實實在在毀你名譽!他口口聲聲說要護著你,結果賭氣起來,什麽做不出來?可見他根本沒把你放心裏,就隻想讓你除了他都不能嫁!”
宋敬雲這般一說,林幼萱還真認真思索起來。
那一日他確實過了,如若沒有紅綢花一事,此事大概不會鬧得消停不下去。
可先前他一直都顧忌著這點,就怕讓她名譽有損,事事都做成是他一意孤行的偏執,怎麽偏生那日不管不顧賭氣了?
宋敬雲見她願意靜下心來思索事情的蹊蹺,焦急的心終於安穩不少,起碼他表妹是有理智在的。
“表哥,明日的鹿鳴宴你一定要諸多小心,若有不對一定先把自己藏匿好。”思索許久的林幼萱忽然抬頭,無比鄭重的叮囑。
忽然間自己反倒成了被關切的那個,宋敬雲愣了一愣才點頭應好。
“我忽然乏了,中午表哥自個用飯吧,我回去歇一歇。”
她留下話,不待宋敬雲再說什麽,徑直離開。
少女匆忙的背影並無疲倦之相,宋敬雲擰著眉頭在原地站了許久。
林幼萱確實是找了個借口先離開,她想安靜地回憶前世陸少淵在這場奪嫡中到底做了什麽。
她纏身於後宅事務和爭鬥,真正去回想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在外頭都做了哪些事,她在府裏安好的睡了一夜,第二天就傳來陸少淵有從龍之功,把叛亂的大皇子弄死了。
那之後陸少淵更是忙得沒空來後宅,然後成為了當朝最年輕的首輔。
至於平亂的細節她一概不知。
而且今生和前世不一樣,前世是大皇子自己反了,謀劃已久,今生是她和陸少淵都逼著大皇子母子反,這中肯定有不同的地方。
所以大皇子的謀劃也會不同,陸少淵定然也跟著有不同應對,難道就是鹿鳴宴逼宮?!
她忙又喊來馮媽媽,讓她去問郝嬤嬤,她查出來幾家大臣囤米一事有沒有告知陸少淵。
陸少淵方才見自己並沒有提起,是他忘記了,還是事情並不是她想的那般重大,導致他連提都不提?
馮媽媽見她憂心忡忡,說了句姑娘不可總是煩憂,對身體不好,這才轉身出門去辦事。
很多事情摸不清頭腦,再想確實除了給自己添心思外毫無用處,林幼萱聽了勸,簡單吃了小半碗米便在羅漢**閉眼休息。
哪知這一閉眼反倒真睡過去了,還做了一些光陸離奇的夢,等到睜眼就瞧見福丫笑嗬嗬看著自己。
“你這丫頭,這般看我做甚?”她又閉上眼,思緒還沉溺在那些古怪的夢境中。
福丫道:“姑娘夢見陸世子了,喊陸世子了,我都聽到了。你還和世子爺說什麽身體不適,宮宴隻能告假,還請他見諒。”
一句話把林幼萱從迷離中狠狠拽回現實,心髒更是猛地一跳。
她想起來了,因為前世自己帶著汙名嫁給陸少淵,所以她從來不參加宮宴,就怕自己的在場叫他被同僚取笑。大皇子謀逆那一夜是一個小型的宮宴,是外邦獻上一樣珍寶,龍心大悅,於是舉辦了這個賞寶宴,而進宮的都是皇帝信任的近臣和近臣家宴。
那一日,她依舊和往常一樣說不不適,不能陪他赴宴,他還回了一句身體不適就早些休息,京城最近都戒嚴,囑咐她值夜的婆子一定不能偷懶打盹。
她當時沒察覺,一覺睡醒,宮裏就變天了,那一日陸少淵還幹什麽來著?!
林幼萱腦袋又一片空白,正是發愁的時候,管事急急忙忙捧著一方信箋過來,見到她忙把信箋又舉高到頭頂稟報:“近來民間諸多災禍,聖上又無緣無故病倒,如今見好,貴妃娘娘便想著為聖上祈福,亦是為百姓祈福,故而明日反有品級的內外命婦都須進宮,與貴妃一同進香祈福。”
腦袋空白的林幼萱終於想起來陸少淵那日還幹了什麽,他來尋她是為了確認她不進宮去,既然明日會有危險,他這一次卻沒有阻攔她進宮。
皇貴妃此時忽然說要祈福,勢必是有所謀劃,所以她進宮才是安全的是嗎?!
林幼萱把皇貴妃的手諭收了,揚聲道:“回送信的宮人,明日我定早早進宮。”